張愛玲晚年生活如何?


擇日不如撞日,改天就是今天。

概括來講,張愛玲晚年生活的主題,除寫作外,沒有什麼特別地。我要寫的張愛玲的晚年生活,實際上是張愛玲後期寫作生涯。

這裡面有一些他人對於張愛玲的回憶,這裡面的許多人並非廣為人知。但是他們的敘述,能像「羅生門」一樣,給大家提供不同的角度來了解張愛玲。

由於基本上所有人回憶張愛玲時都寫了很多文章,而這些文章大部分都不短,所以我選擇性地引用,在本回答最後給大家提供文章的信息。

張愛玲30歲之後的生活,大致路線:

上海(期間去過杭州)——香港——日本——美國(期間去過台灣、香港)

[1950—1952 上海]

1945年,唐大郎與龔之方合作創辦小報《光化日報》,該報第二號,發表張愛玲六百餘字的雜感《天地人》,由此,張愛玲與唐大郎開始正式合作。

解放後,唐大郎被夏衍(時任上海市委宣傳部長)安排到《亦報》做主編。此時持觀望態度的張愛玲以「梁京」為筆名,將作品交由《亦報》發表。

1950年3月至1951年2月,《亦報》連載張愛玲小說《十八春》。

《十八春》小說是張愛玲第一部長篇小說,也是一部仿襲之作,小說原型為普利策小說得主馬寬德的《普漢先生》。(後邊還會提及馬寬德與張愛玲的相識)

小說中最經典的句子,「世鈞,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也是翻譯自《普漢先生》中那句,「darling , we can"t go back。」

《十八春》的小說結構與人物設置,也多借鑒《普漢先生》。

張愛玲在給朋友宋淇的信中,就提到了這件事情。

《十八春》在當時一炮而紅,讀者眾多,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這是張愛玲向新時代靠攏的第一部作品,是她的試水之作。《十八春》講述得不再是《傳奇》裡面華麗顯耀的故事,它更貼近中下層普通人民,筆調也更加溫和、平實。

讀者對這部小說的關心,張愛玲曾說,既感到高興,又感到恐懼,並談到她小說中的主人公是舊社會的犧牲者。

1950年9月,張愛玲接受《亦報》採訪時,這樣評價她小說中的人物曼璐:「與其說曼璐居心可誅,毋寧說她也是一個舊社會的犧牲者。她自己不懂得勞動,她在風塵流轉中揀上了祝鴻才而企圖托以終身。一旦色衰愛弛,求生的本能逼使她不擇手段地犧牲了曼楨」,「但曼璐的陷害曼楨,最主要的理由還是應該從社會的,或經濟的根源去探索的。這並不是說曼璐的行徑是可以寬恕的,但舊社會既然蘊藏著產生曼璐這樣人物的條件,因此最應該詛咒的還是那個不合理的社會制度。」

這部小說不僅小市民愛讀,一些名聲顯赫的文藝工作者也對其十分關注。

桑弧曾在《亦報》上以「叔紅」為筆名發表評論《推薦梁京的小說》。

周作人也是這部小說的讀者,在《希特拉們》、《疲勞的小夥子》兩篇專欄中也提到了《十八春》,雖然字裡行間看不出讚許。

這部小說也引起了夏衍的關注,他曾向《亦報》工作人員詢問梁京是誰,也因此知曉了梁京就是張愛玲。根據柯靈的記述,夏衍對張愛玲,早就有所關注。

柯靈在《遙寄張愛玲》中,曾這樣寫道:

左翼陣營里也不乏張愛玲的讀者,「左聯」元老派的夏衍尤是一個。抗日結束,夏衍從重慶回到上海,就聽說淪陷期間出了個張愛玲,讀了她的作品。解放後,他正好是上海文藝界第一號的領導人物。這就是張愛玲出現「文代會」上的來龍去脈。

在《十八春》連載期間,1950年7月25日,以「梁京」為筆名的《<亦報>的好文章)在《亦報》創刊一周年之際發表。

也就在這一月,上海召開第一次文學藝術界代表大會,張愛玲在夏衍的關照下,應邀出席,坐在後排,在一片灰藍中山裝的代表中,她身著旗袍,外面罩了件網眼的白絨線衫,顯得非常突出。

1951年,到過杭州一次。

在散文《談吃與畫餅充饑》里,記敘了這次行程及原因:「離開大陸前,因為想寫的一篇小說里有西湖,我還是小時候去過,需要再去看看,就加入了中國旅行社辦的觀光團。」  

在杭州孤山旁著名的菜館樓外樓吃了一餐飯。在她的印象中,就餐的桌子是「油膩的桌子」,但是樓外樓的螃蟹面的確是美味,湯麵「澆頭確實好吃」,她把澆頭吃了,把湯潷幹了就放下筷子,面一口沒動。

她自己覺得在當時經濟比較困難的情形下是這樣的吃相,是暴殄天物,有點造孽。這時,對座有人看了她一眼,她感到頭皮一凜,心裡馬上想,幸而這個旅行團是臨時性的團體,大家互不認識,不然要是有人回去打小報告,恐怕要擔個浪費糧食的罪名了。

1951年11月4日至次年1月24日,中篇小說《小艾》在《亦報》連載。

《亦報》期間,張愛玲還曾為桑弧導演的電影《太平春》寫過一篇評論——《年畫風格的&<太平春&>》

1952年初,隨著「三反」、「五反」運動全面鋪開,《亦報》改變了編輯方針,張愛玲的投稿之路遂難以走通。

此時,香港大學復學,張愛玲的申請得到獲准。於是,在1952年,張愛玲經由羅湖,進入香港。

[1952——1955 香港]

1952年11月,張愛玲來到與香港毗鄰的深圳,經羅湖橋時被檢查的民兵發現其是張愛玲,民兵並沒有為難她,客氣地放她過去了。

在香港,張愛玲受雇於美國新聞處駐香港辦事處,也正是在此期間,張愛玲結識了此後一生的密友,鄺文美。

在美新處,張愛玲做起了翻譯工作,同時,也寫了兩本小說。

翻譯的作品五花八門,小說、散文、詩歌一應俱全,其中有海明威的的《老人與海》(1954年11月出版),還有:愛默生的《愛默生選集》(1953年出版),瑪喬麗·勞林斯的長篇小說《小鹿》(1953年出版),歐文的《睡谷故事》(1955年出版),《美國詩選》(合譯,1961年出版,張愛玲負責其中愛默生和梭羅部分)。

其時,海明威獲得諾貝爾文學獎,《老人與海》大賣,張愛玲對此作品也表示了很高的肯定:我還是希望大家都看看這本書,看了可以對我們這時代增加一點信心,因為我們也產生了這樣偉大的作品,與過去任何一個時代的代表作比較,都毫無愧色。

除了翻譯,張愛玲也開始進行寫作。

因為兩部小說的政治色彩濃厚,並且被定性為「反共文學」,因此遭到了很多大陸作家的批判。

1953年,《秧歌》英文本在美國出版,美國《紐約時報》、《星期六文學評論》、《時代》周刊發表書評。同年以中文寫作長篇小說《赤地之戀》。

1954年,長篇小說《秧歌》與《赤地之戀》先後在香港《今日世界》連載。《赤地之戀》由《今日世界》出版中文、英文單行本。(英文名The Naked Earth.)

在此期間,潘柳黛記述了此時一點關於張愛玲的信息。

張愛玲到香港來,好像是四年前春天的事。她來之後幾個相熟的朋友看見我時,都把她來的事告訴我,並且同我跟她碰見過沒有?當時,我住在九龍,沒有事情很少出門,而聽說張愛玲是住在香港半山的一家女子宿舍,如果不是她特意來看我,或是我特意去看她,我知道我們是很少機會能夠在那地遇見的、尤其張愛玲的脾氣,在這幾個人當中,比較是有點怪的。她不像丁芝那麼念舊,也不像張宛青那麼通俗,更不像蘇青的人情味那麼濃厚,說她像關露,但她卻比關露更矜持,更孤芳自賞。關員還肯手捧鮮花,將花比人;希望能夠表現得相得益彰。張愛玲的自標高格,不要說鮮花,就是清風明月,她覺得好像也不足以陪襯她似的。

張愛玲與潘柳黛早有齟齬,潘柳黛曾調笑張愛玲的貴族身份:胡蘭成說張愛玲有貴族血液 ——因為她的父親討的老婆是李鴻章的外孫女,她是李鴻章的外重孫女——其實這點關係就好象太平洋里淹死一隻雞,上海人吃黃浦江的自來水,使自說自話說是 「喝雞湯」的距離一樣.八杆子打不著的一點親戚關係。

而據說,有人問起張愛玲關於潘柳黛的事情時,張愛玲曾回答:潘柳黛是誰,我不認識。

在此期間,張愛玲通過美新處的麥卡錫,結識了馬寬德。(即前文提及的《普漢先生》的作者)

麥卡錫在高全對他的訪問錄中提到:「那一年,在美國頗負盛名,曾得普利茲小說獎的馬寬德訪港,我負責招待。是個星期日,我請他與愛玲吃中飯。愛玲盛裝引起馬寬德的好奇與興趣。他偷偷問我為何張愛玲的腳趾頭塗著綠彩。我問愛玲,她一時頗受窘,說是外用藥膏。我交《秧歌》給馬寬德,請他評鑒。他說應酬多,大概沒工夫看。當晚下大雨,他就在香港半島酒店裡讀完。次晨打電話來,我剛好不在家。他告訴我太太:『我肯定這是一流作品。』他帶了這兩章返美,幫助推介,使《秧歌》在美國出版。」

1954年,張愛玲在香港英皇道蘭心照相館,拍攝了她最為著名的一張照片。

1955年,《秧歌》在美國出版。同年,張愛玲從香港移民到美國。

在去往美國的途中,船行駛到日本,根據張愛玲給鄺文美的信,我們可以看看張愛玲對於日本的印象:

昨天到神戶,我本來不想上岸的,後來想說不定將來又會需要寫日本作背景的小說或戲,我又那樣拘泥,沒親眼看見的,寫到就心虛,還是去看看。以前我看過一本很好的小說《菊子夫人》,法國人寫的,就是以神戶為背景。一個人亂闖,我想迷了路可以叫的士,但是不知道怎麼忽然能幹起來,竟會坐了電車滿城跑,逛了一下午只花了美金幾角錢,還吃咖啡等等,真便宜到極點。這裡也和東京一樣,舉國若狂玩著一種吃角子老虎,下班後的officeworker(辦公室職員)把公事皮包掛在「老虎」旁邊,孜孜地玩著。每人守著一架機器,三四排人,個個臉色嚴肅緊張,就像四排打字員,滴滴搭搭工作不停。這種小賭場的女職員把臉塗得像idol(神像)一樣,嘴卻一動一動嚼著口香糖。公司里最新款的標價最貴的和服衣料,都是採用現代畫的作風,常常是直接畫上去的,寥寥幾筆。有幾種cubist(立體派)式的弄得太生硬,沒有傳統的圖案好,但是他們真adaptable(與時俱進)。看了比任何展覽會都有興趣,我一鑽進去就不想出來了。陋巷裡家家門口的木板垃圾箱里,都堆滿了扔掉的菊花,雅得嚇死人。當地居民也像我以前印象中一樣,個個都像「古君子」似的,問路如果他們也不認識,騎腳踏車的會叫你等著,他自己騎著車兜個大圈子問了回來,再領著你去。明年暖和的時候如果Stephen到日本去籌拍五彩片,我真希望你也去看看。我想,要是能在日本鄉下偏僻的地方兜一圈,簡直和古代中國沒有分別。苦當然是苦的———我想起嚴俊林黛下鄉拍戲的情形。十月十四(我想古代中國總不像現在中國鄉下和小城那樣破敗黯淡骯髒)。

上船後我就記起來,吳太太問我幾件行李的時候我也算錯了,多報了一件,使她大驚小怪起來,以為我做了許多衣服。那天實在瞌睡得顛三倒四。上船前付挑夫和汽車錢等等一共十幾塊,請你不要忘了給我扣掉———假使那五十塊錢拿得到的話。如拿不到,請不要忘記告訴我一聲。房間里添了一個印度猶太太太帶著兩個孩子和無數箱籠什物,頓時大亂起來。我的玻璃杯也砸了,所以到東京時我要去買一隻那種旅行用的小熱水瓶,用它泡葯,可以掛在衣櫥裡面,比較安全。船在橫濱停一天半,第二天近中午的時候我上岸,乘火車到東京市中心,連買東西帶吃飯,(飯館子里有電視,很模糊,是足球賽),忙忙碌碌,不到兩個鐘頭就趕回來了,因為要在三點前上船。銀座和冬天的時候很兩樣,滿街楊柳,還是綠的。房子大都是低矮的新型的,常是全部玻璃,看上去非常輕快。許許多多打扮得很漂亮的洋裝女人,都像是self-consciouslypromenading(很刻意地)。回橫濱的時候乘錯了火車———以前來回都是乘汽車,所以完全不認識。半路上我因為不看見賣票的,只好叫兩個女學生到了站叫我一聲。她們告訴我乘錯了,中途陪著我下來找taxi(計程車),你想這些人是不是好得奇怪?不過日本人也和英國人一樣,大都一出國就變了質。

之後,張愛玲抵達美國,進入麥克道威爾文藝營。

在這裡,時年36歲的張愛玲結識了65歲的賴雅。

賴雅是德國移民的後裔,得有哈佛大學文學碩士學位,曾於麻省理工任教,辭去教職後成為一名自由撰稿人,還曾是好萊塢圈子內被導演和製片人非常欣賞的劇作家。賴雅與前妻育有一女,不願受家庭的束縛,為生活所迫,進入麥克道威爾文藝營。

1956年3月兩人相識,第一次見面,就有「相逢何必曾相識」之感,到了5月,兩人交往愈加密切,賴雅在5月12日的日記中寫道:他倆「去小屋,一同過夜」。

之後賴雅離開文藝營,一個多月後,張愛玲也離開了文藝營。

7月5號,賴雅收到張愛玲的信,稱「懷了他的孩子」。

8月18號,兩人在紐約結婚。

張愛玲為什麼嫁給賴雅,一直眾說紛紜。

我個人有一點看法:

一、兩人志趣相投。無論是胡蘭成,還是桑弧,還是賴雅,張愛玲選擇的對象,都是文藝青年。胡蘭成的文藝是一種愛好,他的主要生活不在於此,桑弧的文藝敵不過生活,而賴雅的文藝是不可救藥的,為了內心的理想,為了可以寫作,賴雅兜兜轉轉,將自己拉進了生活的困境。而張愛玲晚年的生活,和賴雅頗有相似性,蝸居一隅之地,堅持閱讀與寫作。我想張愛玲與賴雅都明白對方是什麼人,錢固然重要,生活固然重要,但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寫作,況且戰爭已經結束,環境已經恢復和平狀態,大環境給了人安全感。

二、兩人境遇相似。賴雅是移民後裔,張愛玲此時剛剛移民前來,賴雅此時窮困潦倒,張愛玲此時也無依無靠。《傾城之戀》中的范柳原與白流蘇就是在日本常日的轟炸下選擇了相依為命。張愛玲與賴雅,也恰巧在千萬人之中彼此相遇。

三、賴雅對張愛玲有真情。經歷了胡蘭成的背叛,桑弧的無疾而終,張愛玲投身第三次愛情,想必也頗多考慮。賴雅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寫作的主題也一直都是小人物的悲慘遭遇。賴雅也是不折不扣的理想主義者,沒有為了現實而選擇金錢的庇佑。而且從賴雅之後的信還有兩人的相處來看,賴雅和張愛玲基本上是相互扶持、患難與共,也十分恩愛。兩人一直相伴,直到賴雅去世,他對她,是付出了真心與責任感的。

前文已經提及,賴雅窮困潦倒,所以在結婚之前,賴雅和張愛玲商議不要這個孩子,因為養不起。

由於生活所迫,張愛玲沒有留下這個孩子。

賴雅寫了很多他和張愛玲結婚之後的日記,日記中記述兩人輪流生病互相照顧,寫了兩人的創作生活,兩人婚後的甜蜜。

節選自賴雅的日記:

雨中出門,回家,用了茶和蛋糕,愛玲準備好了,一起出門看中國新年遊行,六點四十五。上上下下的人潮擁擠,不管毛毛細雨,好不容易佔了個好位子靠近Sacramento,剛好遊行走近了。剛開始很好,有美國軍人、水手、海軍、海防部隊、還有船,一起遊行,很有精神;不過有一些脫隊演出的團體,整體看來有點變得不夠完整。非常大膽的扭曲了中國傳統,小孩隊伍,紅包,長長的黑龍跟在後面,我就是不相信龍這回事的一個人。終於在熱鬧中結束了。我們順著商業街往下走到Kerney,再到Portsmouth遊行又開始了,吹奏聲,喇叭聲,中國笑話式微了。肩膀緊縮了,擠在一個可以看到的地點,觀賞夏威夷舞蹈、日本舞蹈、中國魔術,不同時代的中國影子,我終於可以把我的腳抬起來了。愛玲跟我離開了,一路走回家,我還很訝異才十一點呢。原本認為會到一點甚至兩點,麥片是我要的,愛玲累壞了,恭─喜─發─財!

[1961 台灣之行]

1961年,張愛玲去了台灣。

在台灣,許多年輕的寫作者紛紛前來與她見面。

邱彥明詳細記述了張愛玲此次台灣之行。

在文中,張愛玲留給他的印象是這樣的:

因為是旅行,她穿的衣服很輕便,都是很舒服的襯衫。她很習慣衣服上第一、二個扣子鬆開不扣。火車一路從台北到花蓮,後來到台東,我注意到她衣服最上面兩個扣子常常沒扣。這在一九六一年穿衣服還十分保守的台灣來講,相當特別。我舅舅用台語對我說:「伊像美國人,很美國派。」非常有趣。

晚上睡覺前,她一定在臉上擦各種水,各種不知道什麼的油脂,用一張張衛生紙擦啊抹的,當然也花很多的時間。我母親看見很好奇也覺得很新鮮,用台語告訴我:「不知是什麼東西?」十月十五日晚上,我們約好到照相館拍照,她花了一個鐘頭以上時間化妝。那天,照相師很認真的替我們拍,也拍了很久。

當時,白先勇也見到了張愛玲,在他的回憶中,對張愛玲的印象是這樣的:

我們在一起吃過飯,那是1961年,我剛在台灣大學畢業,已經開始寫作了,有一群年輕作家朋友。當時台灣美國新聞處的處長很喜歡我們這些年輕人,他們把我們這一群人請過去和張愛玲一起吃飯,她很文藝、很高雅、也很和藹,和我們這些年輕人交談得很高興,我很奇怪她一直在上海竟然講了一口地道的京片子話。

1961年10月15日攝於花蓮。左起:王禎和母親、張愛玲女士、王禎和先生。

此次台灣之行因為賴雅患病張愛玲返美而告終。

在這段期間,張愛玲寫作《色戒》,為寫作《少帥》收集材料,翻譯自己的小說《赤地之戀》、《金鎖記》。

1957年,寫作《五四遺事》。

1966年,開始寫作《怨女》。

1968年,改寫《十八春》結尾部分,改名《半生緣》,在台灣出版。

在此期間,將《秧歌》寄給胡適,並且拜訪胡適。

《金鎖記》英譯《粉淚》,並未出版。

此時,張愛玲用英文寫作兩本小說《雷峰塔》、《易經》。

同時,因為賴雅病情加重,為了湊足醫藥費,張愛玲前往香港,為電影公司寫劇本。

從1956年到1964年,張愛玲為香港電懋影業公司編寫劇本。一共有十部,拍攝了八部,劇本都保存至今。《人財兩得》(1958年1月上映,影片佚)、《情場如戰場》(1957年5月上映)、《桃花運》(1959年4月上映,影片佚)、《六月新娘》(1960年1月上映)、《小兒女》(1963年10月上映)、《南北一家親》(1962年10月上映)、《一曲難忘》(1964年7月上映,影片佚)、《南北喜相逢》(1964年9月上映),其中有些是原創的,有些是改編的;沒拍的兩部中,《魂歸離恨天》原稿還在,《紅樓夢》已經遺失。

移居美國的十多年間,張愛玲獲得了穩定甜蜜的家庭生活,寫作也開始安定下來。可以說,在與賴雅結婚的十多年裡,張愛玲依舊保持了較高的產量,英文寫作與中文寫作並進。

1968年,賴雅去世。在1969年,張愛玲移居加州。

經過夏志清的推薦,張愛玲到加州大學伯克萊分校工作,工作的主要內容是研究中國文革的狀況。

但是由於與上司陳世驤之間的齟齬,兩年之後,張愛玲離開該校。

在她給夏志清的信中解釋了這次不歡而散的原因,她說陳世驤讓她搜集文革中的新名詞,不幸這兩年沒有出什麼新名詞,她只好寫了篇文章,講「報刊背景改變。所以顧忌特多,沒有新名詞」,最後敷衍般的附了兩頁名詞。

陳世驤說他看不懂,張愛玲建議他給Johnson看,「因為中心就這一個專家」。這句話讓陳世驤大為不悅,說,我就是專家。倆人又有一些語言上的誤會,最後不歡而散。

張愛玲晚年,有兩位訪問她的人留下了文章,可以讓我們近距離地看看張愛玲的生活狀況。


兩位都來自台灣,一位是殷允芃,一位是水晶。但是這兩位的作品似乎並不為太多人關注,倒是翻垃圾的戴文採的文章被很多人津津樂道。實際上,戴文采是胡蘭成的擁躉,未曾見過張愛玲,她寫得張愛玲的狀況,可信度很低。真正有可信度的,還是真正見過張愛玲的水晶和殷允芃。


殷允芃的文章《訪張愛玲女士》:


她的起居室,陳列得異常簡單,但仍然給人明亮的感覺。或許是那面空空的、黃木梳妝台上的大鏡子。旁邊是個小小的書架,擺著的大半是些英文書,右角上有本《紅樓夢》,書架頂上斜豎著一張鮮艷的、阿拉斯加神柱的相片。並立的,是一幅黑白的舊金山市夜景。

她認為人生的結局總是一個悲劇,但有了生命,就要活下去。

「人生,」她說,「是在追求一種滿足,雖然往往是樂不抵苦的。」


「只要我活著,就要不停地寫,」她說,「我寫得很慢。寫的時候,全心全意的浸在裡面,像個懷胎的婦人,走到哪兒就帶到哪兒。即使不去想它,它也還在那裡。但是寫完後,我就不大留意了。」

她很熱心的走出走進:「看你們,還像孩子似的,就想著要拿點東西給你們吃。」

於是,煮了濃咖啡,端出核桃甜餅,倒上兩小杯白葡萄酒,又拿出花生米來。可是誰也沒有喝咖啡時加糖的匙。

她屢次很謙虛的說:『我的看法並不是很正統的。」說時語氣淡然,並不帶一絲自傲或歉意。一般人認為理所當然的事,她並不一定會贊同。而她,也不是能用常理去衡量的。

「我是孤獨慣了的。」她說,「以前在大學裡的時候,同學們常會說--我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我也不在乎。我覺得如果必須要講,還是要講出來的。我和一般人不太一樣,但是我也不一定要要求和別人一樣。」

也許她信服「讓生命來到你這裡」,「生命有它的圖案,我們唯有臨摹」。她是心如明鏡,事物都公平自然的映射出去。因為不執留,所以不易為外物所影響。即使連書,她也是不買不存的,借來的,看完後就還去。

「我常常覺得我像是一個島。」她說,習慣性地微揚著頭。斜斜的看去,額上映出的單純與平靜,彷彿使人覺得,她是在歲月之外的。她是最最自由的人。

水晶的《蟬——夜訪張愛玲》中這樣寫道:


她的起居室有如雪洞一般,牆上沒有一絲裝飾和照片,迎面一排落地玻璃長窗。她起身拉開白紗幔,參天的法國梧桐,在路燈下,便隨著扶搖的新綠,耀眼而來。

遠處,眺望得到舊金山的整幅夜景。隔著蒼茫的金山灣海水,急遽變動的燈火,像《金鎖記》里的句子:「營營飛著一窠紅的星,又是一窠綠的星。」

她早已預備好一份禮物,因為知道我去年訂婚了,特地去購買了一瓶8盎司重的CHANEL NO.5牌香水,送給我的未婚妻。這使我非常惶愧,因為來得匆忙,沒有特別預備什麼東西送給她。

然後她又站起身來,問我要不要喝點酒,是喜歡Vermouth,還是Bourbon,因為一個人家裡,總得預備一點酒,她說。我回說不會喝酒,她便去開了一罐可口可樂。她扎煞著手,吃力地揭開罐頭蓋口的時候,使我非常擔心,深怕她一不小心,把手劃破了,像她在《流言》里寫的那樣。

此外,她又開了一罐糖腌蕃石榴,知道我在南洋呆過,可能喜歡熱帶風味的水果。我不能想像她會知道得我那樣清楚,因為一直有個錯覺,覺得自己在她眼中,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話題轉到五四以來的作家。她說非常喜歡閱讀沈從文的作品,這樣好的一個文體家。我說沈的短篇不錯,有些地方,簡直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她聽著笑了起來。但是,我認為沈的長篇《長河》並不成功,看來不像小說。她說沒有看過。至於老舍的《駱蛇祥子》,我說早年讀的時候,非常鐘意,她卻不以為然,她認為還是老舍的短篇精彩。錢鍾書呢?她只看過《圍城》,沒有碰過他的短篇。所以,當我提到《半生緣》有些地方,跟錢的一篇《紀念》,甚為類似時,她認為只是「偶合」。我又說《圍城》當然寫得很好,可惜太過「俊俏」了,用英文說,便是too cute,看第二遍時,便不喜歡了。她聽到這裡,又笑了起來。看來她贊成我的看法,我接著還告訴她,還喜歡吳祖緗這個名字她聽著陌生,她說在大陸上,只知道有個劇作家,叫吳祖光的,非常有名,這人後來被「斗」掉了。談到魯迅,她覺得他很能暴露中國人性格中的陰暗面和劣根性。這一種傳統等到魯迅一死,突告中斷,很是可惜。因為後來的中國作家,在提高民族自信心的旗幟下,走的都是「文過飾非」的路子,只說好的,不說壞的,實在可惜。

大家可以找兩篇文章來看一看。

兩篇文章關於張愛玲的描述相關性很強,比如起居室的陳列,比如張愛玲待客時的表現。

在這裡,我想起顧城對薛寶釵的分析:寶釵屋子一片雪白。她是天然生性空無的人,並在「找」和「執」中參透看破。她一件件事都做的合適,是因為並無所求。

我覺得,晚年的張愛玲,和薛寶釵的心性十分地相似。

殷允芃的文章中我節選了一段張愛玲對於生命的看法,還有一些關於寫作的看法,我覺得很好地解釋了張愛玲為什麼沒有自殺。

原因其實就是,不需要。

在這人世間,惦念她、關心她的人十分地多。夏志清十分上心地給她做推廣,幫她安排工作;遠在台灣的宋淇、鄺文美夫婦更是對她盡心儘力地照拂;她的狂熱粉絲里有水晶這樣的一直積極關注她的,還有諸多想要拜訪她卻被她回絕的人;80年代之後,大陸又有了陳子善這樣關注她的讀者,甚至翻出了她中學時的舊作。她收穫的目光與崇拜太多,這世界對她來說並不冰冷。她願意為愛情放棄生活中的其他東西,但是當愛情離開之後,她的人生還是能夠照常繼續。她需要愛,也可以為愛做捨棄,但是愛不是生活中的全部。

再有,她說了,她會一直寫下去。的確如此,晚年的她,翻譯了《海上花列傳》,一個極大的工程。寫了關於《紅樓夢》的閱讀見解——《紅樓夢宴》、《紅樓夢魘》。
寫了《小團圓》,改寫了《色戒》,整理家族相冊《對照記》。而且她還有很多喜歡看的書,在殷允芃和水晶的文章中,她提及了大量自己閱讀的書,張恨水、《歇浦潮》、《金瓶梅》,可以看出,晚年的她,人生仍有無窮的樂趣。雖然寂寞,但是精神世界還是十分富足。

而且張愛玲,經歷坎坷跌宕,但是同時代的作家誰不是呢?愛情經歷坎坷,但是那只是人生的一部分,況且她已安然度過;物質生活上,晚年的她雪白空洞的房間,可以想見此時她已經不是特別在意這些事情了;人生經歷上,別的作家在大陸歷經文革,她在大學裡面搜集關於文革標語的資料,對於時局,肯定要了解得比一般移民要清楚,這些人的遭遇對她是不是有警醒,我們不得而知,但是至少可以給她一種安全感,讓她知道自己當初的選擇多麼明智。

關於張愛玲晚年凄苦潦倒的論斷,不如說成是一種臆測。一個人的晚景,大部分都是凄涼的,疾病纏身,頭腦清醒也漸漸減退,行動也逐漸遲緩。

很多人愛說張愛玲晚景悲慘,更多得像是說她晚年時,窮困潦倒,伴侶早已去世,膝下無兒無女,所以孤苦伶仃。

關於張愛玲的財產,宋以朗曾經給出過一份材料:

對於晚年張愛玲的生活,外界曾用「生活拮据」「狼狽不堪」等形容。宋以朗認為,現在流傳著太多錯誤的信息。實際上張愛玲不僅美國戶口有28107.71美元,他發現母親鄺文美保留著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張愛玲的英文名字E .Chang,計算外幣存款剩餘32萬多美元,大概相當於240萬港幣。這在當年,並不是小數字。

再有,張愛玲選擇了自己的生活方式,即便行動不便,疾病纏身,那就少出門,坐在家裡看書寫作也無妨。

所以,我並不覺得張愛玲的晚年生活真如一些人所說得那樣,十分恐怖。

她有自己的志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選擇,有自己的生活愛好,這一切都可以看出,她的生活並不空虛。而且她有錢,她不用擔心生活無依無靠。

物質與精神都富有,只不過身邊沒有所認為的天倫之樂。但是,前文也已經說了,她不乏關注,也不乏交際。況且,晚年的她,一直避世,沒了人際關係的纏繞,她生活得可能更輕鬆。

文中提到的相關資料及作者:
澎湃新聞:《小報青年張愛玲與小報報人的交往與分離》
張愛玲:《年畫風格的&<太平春&>》
桑弧:《推薦梁京的小說》
張愛玲:《亦報的好文章》
周作人:《希特拉們》
周作人:《疲勞的小夥子》
柯靈:《遙寄張愛玲》
張愛玲:《致鄺文美》
賴雅:《賴雅日記》
殷允芃:《訪張愛玲女士》
水晶:《蟬——夜訪張愛玲》
閆紅:《只有夏志清理解張愛玲的涼薄》


  1. 時間線

    1920年9月30日出生

    (中間略)

    1952年張向香港大學申請復學獲得批准,7月張愛玲持港大證明赴香港,但後並未入港大復學(去復學只是一個借口,根本原因是張自覺與新中國建立初的社會形態格格不入,加之胡蘭成曾為漢奸等因素,她自認為已經不能再平靜的過自己的生活了,弟弟子靜曾在《我的姐姐張愛玲》里談到階級對他講,覺得革命服裝難看,大概是影射這樣的觀點

    值得一提的是,張愛玲在香港期間結識畢生摯友鄺文美和宋淇夫婦,兩人在張的後半生一直與張保持聯繫。在張離世後,成為其指定的遺產繼承人。
    現在的張愛玲遺產繼承人為宋淇之子宋以朗,其新浪微博:宋以朗的微博_微博


  2. 1955年11月,張愛玲搭乘「克利夫蘭總統號」游輪赴美國。

    (中間略)(愛玲曾去到台灣)

    1973年,張從加州搬入洛杉磯定居。此時,張51歲。(在此後的張的24年時光里,成為了張的晚年生活

    1995年9月8日被發現在其住處逝世,終年75歲
  3. 張的晚年生活

    前言:時代的更迭,命運的流轉,經歷了太多的張在晚年選擇了一個人在洛杉磯 的公寓里深居簡出,接觸她的人少之又少,我們僅僅能從為數不多的跟她有過接觸的人的文字里來窺見張的晚年生活片段。值得說明的是,張的晚年是她自 己選擇的生活方式,並不是現實使然。

    下面的文字會有很詳細的解答,如果你想了解一個客觀的答案,可以看看。

    [1] 《有緣識得張愛玲》——林式同

    背景:林式同與庄信正是美國留學時認識的朋友。庄信正是文學評論家,畢業於台灣大學外文系,與張愛玲是朋友,曾編《張愛玲庄信正通信集》。庄信正當時在紐約,林式同在洛杉磯,庄與林是朋友。而張愛玲在洛杉磯。當張愛玲需要幫忙的時候,庄信正就讓林式同去幫忙照顧一下。林式同的圈外的人,在此之前根本沒有聽過張愛玲,為人忠厚,真誠。在與張接觸的10餘年時間裡,也贏得了張的信任,並成為張的遺囑執行人。在張走後,林式同寫下此文。

    原文鏈接:【轉帖】有緣得識張愛玲 林式同

    [2] 《我的鄰居張愛玲》——戴文采 (本書是一本集冊,還有作者的其他作品,我的鄰居張愛玲只是其中的一章)

    戴文采是
    台灣作家,受台灣某雜誌的邀請,租住到張的隔壁,進行「側寫」。為期一個月左右。其中有她翻看張扔的垃圾進行研究張晚年生活等記錄。正是這個原因,很多張迷對她印象不好。但她的資料卻給了我們對張晚年更為全面的認識。

    原文鏈接: 《華麗緣──我的鄰居張愛玲》/戴文采

    [3] 張愛玲與宋淇夫婦和與庄信生的通信等

    《張愛玲庄信正通信集》等,噹噹有賣。

    ps:大多數關於張晚年的生活狀況,都是從以上的資料中整理出來的,中間又有人添油加醋,也出來了很多版本。說是走的時候穿的旗袍,已經很多天才被發現。說張晚年窮困潦倒,只能吃罐頭。總之很多很多......這三份資料,您仔細看後,就會有一個全面的認識了。

  4. 關鍵問題的解答

    [1] 去世現場:

    一九九五年九月八日,中午十二點多,我回家正想再看當天還沒看完的報紙,十二點三十分,張愛玲的公寓經理,租房時見過的那位伊朗房東的女兒,突然打電話來說:「你是我知道的唯一認識張愛玲的人,所以我打電話給你,我想張愛玲已經去世了!」 「什麼,我不信!不久前我才和她講過話。」我說。

    「我已叫了急救車,他們快來了。」她說。
    「我馬上過來。」我說。
    「不不!……急救車……我想他們已在大門口了。」她說。
    我突然記起遺書的事,馬上喊了一聲:「我有遺書!」
    「好!」她回答說。電話馬上給掛斷了。
    我坐立不安,百感交集,這怎麼可能?她的音容,和十多年來的交往……一下子統統跳了出來! 半點多鐘後,電話又來了,一個男音說:「這是L.A.P.D(洛杉磯**局),你是林先生嗎?張女士已經去世了,我們在這兒調查一下,請你等二十分鐘以後再打電話來,我們在她的房間里,你有這兒的電話號碼。」
    **局要證實我與張愛玲的熟悉的,不然不會有她的電話號碼。等我打回去的時候,那男**要我在家等候他們的通知。
    我千頭萬緒,心亂如麻,拚命地在家裡找遺書,那遺書被我塞到哪裡去了呢?還沒有弄清楚,電話又來了,這回是個女音說:「請你今天通知殯儀館和法醫聯絡。」 「今天?」我茫然的問,為什麼那樣急?我正在捉摸,「是的,今天!」她說,這時已經是星期五下午快兩點了,我腦子還沒轉過來,她又丟給了我一個法醫的電話號碼。
    我哪裡認識什麼殯儀館,慌了,打電話問問朋友,中國人的或外國人的?意見反而多了……突然想起為我弟弟安葬的殯儀館,風景宜人,辦事簡潔,那不是很好么?馬上撥了過去,把法醫的電話號碼告訴他們,回答是:「我們知道。」原來他們之間早有職業上的來往,處理這類事物他們是熟悉的。我同時約好明天早上十一點半到他們的辦公室去,商談殯殮事宜。
    我得要找人談談,這種事我一輩子都還沒碰到過。找庄信正吧,他是介紹人,和他商量商量,加上他多年來每次和我通話,都詢及張愛玲的起居,我想這回他得出點主意,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大事,他一定會關心的。打過去時,他不在家,留話請他打回來。要命!我匆匆沒有想到紐約的時差,還在拚命地找庄信正。
    他一定在上班,糟了!我沒有辦公室的電話號碼。什麼人會知道呢?對了,我以前在他家見過張信生,她可能知道。
    幸虧我平常有存檔的習慣,在租房檔案薄里找到遺書後,又打電話找到了張信生,她也不知道庄信正的電話號碼,不過她了解情況後,立即要我把遺書電傳過去,我為了要證明我的話不假,不假思索地把遺書傳了過去。
    快三點時,那女officer來電要我到張愛玲的住所去,她們在房間里等我。要我把遺書也一起帶去。我馬上出發,這時才慶幸我當初建議張愛玲搬到我家附近住。不到十分鐘,我已到了張愛玲的公寓門外。我一跨出電梯,迎面看到兩位officer,「你就是林式同先生?」那女officer問。
    當我點頭證實之後,那男(Office C. Smith)就迎了上來,先仔細看了遺書,然後查看我的駕駛執照,驗明正身之後,我想跟officer到房間里去,那男就阻止了我。我就在走廊上等著。
    一會女officer拿出一個手提包交給我,裡面裝滿了信封及文件,同時也交給我一串鑰匙,說這些是張愛玲的隨身重要東西,不要給房東收去。這些場合我就注意到美國officer訓練有素,臨事有條不紊。
    當我在走廊上和officer們交談時,電梯口出現了兩位彪形大漢,說他們是殯儀館來的人,來取遺體送給法醫檢驗的。他們進房間去了一會出來拿一張紙要我簽名,我問這是什麼證明,他們說這是證明這遺體就是張愛玲本人的,我說我沒有見過遺體怎麼可以簽,他們問我見過張愛玲本人沒有,我說當然見過,於是**就讓我進了房間。
    張愛玲是躺在房裡唯一的一張靠牆的行軍床上去世的,身下墊著一床藍灰色的毯子,沒有蓋任何東西,頭朝著房門,臉向外,眼和嘴都閉著,頭髮很短,手和腿都很自然地平放著。她的遺容很安詳,只是出奇的瘦,保暖的日光燈在房東發現時還亮著。
    我覺得世上的一切都停住了!
    當男officer引導我出房門的時候,我還沒有清醒過來!
    殯儀館的人說看情形張愛玲已去世三四天了,我茫然地簽了名,拿著手提包就離開了。 我好久說不出話來。

    摘自 《有緣識得張愛玲》

    張去世時身下的毯子,宋淇之子宋以朗(新的張愛玲遺產繼承人)在微博貼出的。並說明,林式同的文章里說是「一床藍灰色毯子」,但實際上是幾床疊到一起的。屬於林在記述時的紕漏。

    {2] 張的去世時間

    不少人爭論張愛玲去世多少天才被發現,現在許多的說法是去世七天。宋以朗有一份張愛玲正式的死亡證書,裡面寫著死因是心血管疾病,死亡時間是9月8日12點半,但這是發現她死亡的日期,並不是死亡當天的日期。去世了多少天,由法醫來判斷,但那份報告從來沒有公開過,所以那些說死了三四天甚至七八天的人,是沒有證據證明的。以上只不過是一些例子,其他的例子多的是。

    張的遺囑複印件

    [3] 張晚年的生活狀態

    從《我的鄰居張愛玲》和其他張與朋友的通訊里,我們大概可以勾勒出張晚年生活的關鍵詞。

    (1)怕見生人,尤其是華人
      這個我們可以從林式同與張愛玲的第一次見面的描述中見到。還有就是《我的鄰居張愛玲》中作者與張「躲貓貓」的情節里看出來。張晚年喜歡「孤獨」,她活著在自己的世界裡,儘可能的不與人接觸,一日三餐,看電視,逛超市,看郵箱,似乎沒有了別的活動。

    (2)由於出身貴族,不擅於廚房的事,她喜歡吃速食,牛奶是最主要的。她還喜歡穿一次性的拖鞋。

    (3)想孤獨卻又怕孤獨,她經常通宵開著電視。她在給林式同幫忙找房的條件里就說到,喜歡「鬧一點的地方」。

    (4)疑是患有皮膚病,常常抱怨有「南美的跳蚤」,在給林式同的接觸里,和她同朋友的通訊里,她常常不自覺的提到。

    (5)儘管晚年,儘管孤獨,張依然有著無比清晰的頭腦,一點不糊塗。

    (6)似乎很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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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一下幾個月前寫下的文字,剛好能夠配上這個主題。文藝腔太重,見諒。


晚年的女作家在家中死亡七日才被房東發現,我不願意想像她肉體腐敗的模樣。在延續了大半個世紀的生命中,她曾跨越重洋,從年少時眾星捧月的繁盛一步步走向清冷寂寞的終點。在最後的最後,她的死如同一個偶然被風吹熄的燈籠,無因無果,只遺下一縷稍縱即逝的青煙。

  她生於沒落的官宦之家,如同俗套小說的情節。她童年時母親便拋下家庭,流浪歐洲,父親亦冷落了她,缺乏親人疼愛的她便養成了敏感孤僻的性格。內向而情緒敏感的人,又偏偏缺乏關懷與了解,長大之後用如針如炬的目光審視與探討世間萬物,對人對己都毫無同情與憐憫。然而她的聰慧與才華卻是無可否認的。她曾回憶從小自知將成為作家,因為編故事的才能在四五歲便開始展現。少時與弟弟比賽講故事,每每輕鬆得勝,讓弟弟懊惱不堪。

  在極為年輕時,她便寫下膾炙人口的作品,依靠天賦得來的成功不費吹灰之力。然而性格中的孤傲桀驁,卻沒有任何改變。她並非未嘗試過向他人敞開心扉。年少時所愛過的才子,風度翩翩,容顏俊美,卻最終被證明是個花花公子。她在他面前將自己的脆弱與美好暴露無遺,他卻手握著她的弱點,與別的女人交往同居,並期望她能隱忍地接受。與他斷然決裂後,她對他耿耿於懷,卻依然在他最為艱難困頓之時對他的物質加以資助。不知是否冥冥中有因果,他的後半生命運多舛,背負漢奸的罪名逃亡東洋,政壇仕途一直坎坷,晚年時淪落至出賣自己的隱私,侃侃寫就一本書,專談曾經交往過的女人,參雜自得之意。她,不過是書中短短的一章,未嘗有特別之處。或許於他而言,她不過是他出遊時偶遇的風景,他覺得美,便為之停留,隨手拍下紀念照,然後欣然前往下一個地點,把那山那水拋諸腦後。晚年時翻閱照片,她也不過是相冊中某個值得炫耀的談資,連是否曾經為之付出過感情,也心中迷茫。

晚年的她在加州瘋狂搬家,平均一星期便更改一次住處,只為躲避一種「看不見的虱子」,其實不過是日趨嚴重的強迫症作祟。她的冷漠與無謂變本加厲,沒有朋友,拒絕一切約談,把自己反鎖於公寓中,靠廉價的快餐與電視度日。

在她臨終前的一段歲月里,有人曾見她在走廊中自言自語。過去問她,她解釋說是在與早已離世的母親交談。在兩任愛人離她而去之後,年老的她手中唯一能夠確切握住的溫暖,竟是來自那個曾讓她無比仇恨的母親,一個在病危時被她拒絕相見的女人。我無從得知,她內心中最後的一絲信任,是源於她對自己無情的悔過,還是僅僅因為她對血緣的無望依賴。

她死在一張簡陋的行軍床上,浴室地面布滿隨手扔下的紙巾。她至死都在拒絕一切永恆和安定的事物,似乎她的生命亦不過是一場在世間的草草寄住。

她遺物通通被寄回台灣。一沓早年謄寫好的書稿,她叮囑友人火燒凈盡。那是她寫下的少年時的過往,以及早已冷卻的愛恨。她的友人最終違背了她的意願,在她死後二十年終於把遺作發表,名叫《小團圓》。

 她這一段讓人心酸的晚年與年輕時的無限輝煌相互映照,如同月球的陰面與晴面。


一個乾癟蒼白、戴假髮、穿一次性拖鞋、只吃罐頭食品的老太太,坐在洛杉磯公寓的一堆紙箱子前,寫40年代淪陷上海一個女孩細細密密的小心事。(劉瑜《最好的時光》)


她的香港大學文憑一直沒拿到,解放前夕她母親跟她見面時就提過這事,解放後就以這個為理由申請回香港完成學業。到香港後因為種種原因跟學校鬧僵了,沒拿到學位去了美國。

到美國後輾轉各個文學營,過程中認識了老公,一個大她很多已經過氣了的劇作家,然後就是各種貧賤夫妻百事哀的故事:最困窘的時候她懷了孕,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老公曾經笑著跟她說生一個小張也挺好的,但張還是決心打掉;母親死在倫敦時想要見她都買不起船票,最後反而是母親的遺物——一小箱子最後的古董,為她們救了不少急。後來老公重病去世,繼女懷疑她獨吞遺產,於是張將亡夫的所有文稿等物留下後寫了封信,請繼女代為清理這些「垃圾」,並恢復了舊姓。

從那時起,她就開始刻意避開別人生活,曾經她在一所大學任職,同事發現跟她直接接觸是件很困難的事,於是都趁她不在時才會將文件送去她辦公室。後來台灣興起了張愛玲熱,皇冠的版稅給她提供了穩定的收入,不再為經濟所苦後,張辭去了最後一份工作,開始了徹底的隱居生活。她不接觸外界,住了好幾年房東還以為她不懂英語,曾經給過別人電話號碼,但聲明在先自己是絕不會接電話的,對外唯一的聯繫方式是信件。

94年中國時報曾頒發給她一個獎項,張表示人不能到,但拍了張照片寄過去,照片上她拿著一張報紙,醒目的金日成去世的標題,讓人不由紛紛猜測,但無論如何,這是張公開的最後一張照片。

生命的最後一年,張愛玲被奇異的「卡夫卡的虱子」所苦,剃光了頭髮,還想搬到拉斯維加斯去,最後是她的遺囑執行人林式同勸阻了她。在95年中秋前一天,她被房東發現死亡,死因是心血管疾病且已死去了一周左右。

她應該是已經預見到了自己的死亡:各種文件都收拾好放在進門的地方,一進來就能看見。房間里沒有什麼傢具,一個個的大紙箱子就是張的書桌。躺在靠牆唯一的行軍床上,穿著一身旗袍,沒有蓋任何東西,張愛玲,就這樣走了。

最後的最後,她的骨灰,與紅白兩色的玫瑰花瓣一起,被撒入了太平洋中,這是她遺囑中要求的歸宿。

——之前看過本傳記,大致印象是這樣,憑記憶流水帳寫下來,人名時間記不清,也不去查了,隨便看看就好。


張愛玲是我最喜歡的一位女性作家,她的《傾城之淚》、《紅玫瑰與白玫瑰》等優秀作品中《半生緣》是我最喜歡的一部。沒想到的是,與張愛玲生前並無交集的著名香港導演王家衛卻給其寄過錄影帶表達過自己對於《半生緣》的喜愛,但因沒有錄像機加上身體不支,張愛玲並沒有觀看。

但是在《見字如面》中歸亞蕾老師卻為我們朗讀了張愛玲給王家衛的回信,信中表達了自己對於王家衛對《半生緣》欣賞的感謝,但同時又因自己的原因沒能看王家衛的信而感到抱歉。

視頻封面張愛玲落魄去世前兩個月給王家衛寫了什麼?歸亞蕾重現曾經的華麗與蒼涼 - 見字如面 - 騰訊視頻視頻

可惜的是,信寫完兩個月後,張愛玲溘然長逝,王家衛並沒有收到這封信。不知道現在王家衛看到這封信是什麼樣的感受?生前給好友宋淇、鄺文美夫婦的信也提及了此事。

隨後我惡補了一些《見字如面》的其他片段,確實是一檔不錯的節目,其中徐濤老師的表演簡直是被分分鐘圈粉!跪求大家一定要看,良心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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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是幾年級了, 一日看到報紙上的某個角落裡寫著 張愛玲去世了。 不知道是什麼人, 只覺得配的照片里她有點不存於世的傲氣。 大學後, 看了一些關於她的書, 才覺得即使才氣如此的人,生活也不是一帆風順,略傷


以前讀過白落梅寫她的《因為慈悲,所以懂得》,她的一生內心都是孤寂無依的,晚年一個人生活在國外,從不與人打交道,這麼有思想有靈魂的一個人,她該是被值得好好去愛的……


1956年8月,36歲的張愛玲與65歲的賴雅結婚。

他的文學才華並不亞於張愛玲,和美國眾多著名作家都是摯友,也曾經是好萊塢很受欣賞的劇作家,但他卻始終沒有施展到登峰造極,留下什麼不朽的作品。

張愛玲顯然是他晚年生活的最大依賴,她年輕大方,願意付出……甚至張愛玲還為他墮胎,從馬桶里沖走了四個月大的男嬰。

這對於張愛玲來說自然並不是一個世俗意義上的好婚姻,但是,賴雅除了精神共鳴什麼都給不了她。於他而言,張愛玲是極好的伴,於她而言,他卻遠不是好的選擇。

他離世後,張愛玲更加離群索居,因懷疑每處住所都有蟲子騷擾而時常搬遷,最終一個人交待打點好身後事,孤獨離世。


張愛玲在美國遇到了賴雅,覺得遇到了真正愛自己的人自己也很愛的人,畢竟都是搞寫作的,兩情相悅,結婚在一起,本來對愛情死心的她又重新燃起了對愛情的熱情,對於她我覺得是幸運的,賴雅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結婚後日子並不是很富裕,但是賴雅也在盡他所能給予她最好的,婚後還保持著寫作,也得到了稿酬,愛玲一直想去美國紐約生活,但是手頭卻不足,她答應了回去香港寫作,賴雅受不了她離開他,畢竟人老了容易感到孤單,但是又不想阻礙她,讓她走了,回到了香港,見到了昔日的朋友,在準備寫作掙錢去紐約,中途接到電話說賴雅生病了,很著急又要回去,但是沒錢啊,機票都沒有,又開始寫作,掙錢回家,最後回到了啦,賴雅在醫院住著,她悉心照料著,兩人一起扶持著,,回到家,這樣安穩的過了兩年,最後賴雅真的不行了,出門摔了一跤,徹底不行了,含淚告別最愛,他死了,她心也死了,她自己獨活,最後她死在了自己租的房子里,還是幾天後被房東發現的,死前的樣子很平靜,看破紅塵


總結張愛玲的一生來看,我覺得她一直都是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然而晚年在與世無爭中更顯得過於悲戚。
自從他的丈夫賴雅過世之後,這個女子的最後的精神稻草也完全崩潰。她到處搬公寓,不想與任何一個地方產生感情,只使用一次性的東西,因為可以隨時丟棄,能做到她想要的洒脫。四處兜兜轉轉,幾乎不接見任何人。甚至在她晚年書信來往最多的,也是最早知曉她死訊的好友林式同,即使住在她家不遠處也沒見過她多少次。
病痛纏身,沒有親人的關心,一心遠離外界,為了生計煩惱,老來無伴,獨自過著煩惱叢生的生活。這對於一個享受在聚光燈下的張愛玲是何等的痛苦。甚至即使她過世了,也在一個星期後才被人發現。
另一方面來說,其實這樣的晚年生活似乎對於張愛玲來說似乎是規劃中的一樣。她不希望外界對她有任何新的拜訪,也拒絕外界的關心。她的朋友寫了一篇關於她被虱子煩惱的文章,她看後非常憤怒,或許也是希望不要在出現在公眾的視野里。四處兜兜轉轉,混在農民工,普通老百姓的人堆里,也是因為在那裡沒有人認識她,這讓不善世故的她反倒覺得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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