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亨利·卡蒂埃-布列松的決定性瞬間理論?
謝邀
雖然我自知由於個人境界所限這個問題回答不了但是還是談談自己的真知灼見
對於hcb所提的這個決定性瞬間理論,網路上也有很多種見解
但是在我看來
首先我想闡明一點 即「決定性瞬間」的觀點 不是指在某個地點、遇到某個事件、突入起來的一幕
攝影師拿捏得當恰好把這個「瞬間」記錄下來
至少不單純的是
從哲學層面上看 瞬間 可以是千萬分之一秒 也可以是一段超長的時間
舉個關於布列松的例子 二戰結束後 他認識到世界範圍內去殖民化是王道
於是來到了亞洲各國 靜待去殖民化的發生
都知道那段時期 在中國、印度、越南發生的去殖民化的運動
那麼造成他那麼多成就性作品誕生的那個決定性瞬間
也就不是單單面臨現狀時看下快門那一瞬間
從他瞅准大勢所趨以及來到亞洲靜待這一切發生這段時間
都是導致快門那一 小瞬間 得以成就的 大瞬間
後世太多人想要模仿HCB或者成為HCB第二
然而沒有一個人達到
因為他們過多關注著的是器材 攝影技藝
而忽略了布列松成長過程中的內在的沉積 對哲學、文學、美學多個領域的成就
這些才是能夠成就無論 大瞬間還是小瞬間 所決定性的東西
決定性瞬間:這要求攝影師的眼睛、身體和頭腦有著高度的協調配合能力,當一個形式上、心理上微妙的瞬間出現在鏡頭前的剎那,攝影師要本能地快速做出判斷,捕捉到這個充滿意義的瞬間。
以上這段話是《世界攝影史》對決定性瞬間理論的描述。
我認為決定性瞬間理論可以換為另一種描述:攝影師應當融入正在發生的事件當中並對整個事件進行本質性的歸納表達。
在對於一個完整的事件發生過程中,一定會有那麼一段事件是能夠充分表現出整體事件的中心。而作為攝影師所做的事情就是忘記自己的存在,融入整個事件中去發現這一段事件並拍攝下來,以達到自己所需要的表達。
亨利·卡蒂埃-布列松,《黃金擠兌風潮·1949年·中國》
從上面這幅照片的命名和內容中很容易就能提取到事件的中心:人們不顧性命的擁擠在一起兌現黃金。
這裡可以換一個更為簡單的方向去看待:假如拍攝一個人正在吃飯的畫面,選擇人端起手中的碗筷時進行抓拍會是一個不錯的時機。當然,這會是一個非常主觀性的選擇,因為每個人對吃飯有不同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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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更新。
@李思勰和其他幾位的答主的回答非常好,也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方向,也就是從美學層面去解釋決定性瞬間理論。所以在解釋了字面上「決定性瞬間」理論的含義後,再補充一下自己對「決定性瞬間」理論在美學上的認識。
在整個攝影史的發展過程中,對於時間本質的描述是一個從不具體到具體的過程。
阿爾弗雷德·施蒂格里茨的《終點站》是現代攝影的開山之作,但在這裡,時間只是作為一種片段的形式出現,我們能夠對這一瞬間的信息進行解讀,而無法獲取更多,換句話說,時間在這裡僅僅只是作為瞬間的一種記錄。我們所處的時空中,時間是作為一種連續不斷的發生,對於攝影來說,更重要是要抓住時間的一維性和延展性。
而在亨利·卡蒂埃-布列松時期,時間這一攝影的核心潛質便體現出來,這是攝影與繪畫之間的巨大差別,攝影能夠記錄下時間,並且能夠有所延展性,這是作為空間藝術的繪畫所不能達到的地步。所謂的時間延展性是指我們不僅能夠深入視覺表象的外部,也能夠解析出事物發生的本質和規律。在《巴黎歐洲廣場》這張布列松傳世之作中,我們會感受到一種奇妙的超現實意味,即畫面中人物決定性的一躍與整個環境融為一體,互為呼應。這種超現實的意味並沒有削弱畫面的內容,反而加強的畫面整體的形式感,瞬間的感覺被絕對強化,時間本質躍然而出。
時間美感的引入才使得「決定性瞬間」理論得以豐滿,時間作為攝影的真正靈魂也是在這裡被正式確立。
亨利·卡蒂埃-布列松,《巴黎歐洲廣場·1932年·巴黎》
雖然我知道由於個人境界所限,無法詳細回答這個問題。
但是還是談談我明白的2點:
1.決定性瞬間 不完全是 構圖的瞬間
布列松拍的斷牆殘垣中的孩子們,橫構圖豎構圖都拍了,大概是因為他也不確定這場景是適合橫構圖還是豎構圖。而且,布列松也會做剪裁,也就是二次構圖。布列松的很多作品都有過二次構圖,最典型就是那張跳躍水塘的人。
此外,關於構圖要明確一點,如果原作者在拍之前壓根沒有過多思考構圖,那麼後人的各種哲學式的解釋分析,就是自娛自樂和過度解讀。
2.決定性瞬間 不完全是 抓拍性瞬間
每一張優秀的作品,背後都是一連串的拍攝,然後布列松從十幾張甚至幾十張里精選出來。此外,還會根據需要做二次構圖。並非所有場景都適用於「這張照片如果早1秒或晚1秒鐘按下快門,可能就是一張非常普通的照片。」當然,有的場景確實需要單次且快速的抓拍,但選擇「連拍」還是「抓拍」必須要因地制宜。
還是如下圖,布列松拍的斷牆殘垣中的孩子們,「連拍」或「抓拍」都可以用,但為了出片率,選擇「連拍」是最穩妥的做法。
如下圖,同樣是布列松的這張代表作,這場景基本就只能單次且快速的抓拍(需要預測和等待)。因為這跳起的人即將落地,」連拍「來不及。
總之,布列松的思想,是一個完整的體系,也是一個完整的流程。比如,有預測、等待、跟隨、構圖、瞬間、思考等流程。如果單獨把」構圖「或者」瞬間「拿出來解析,會很容易就斷層,形成曲解誤解。因為每一個流程都是要承前啟後和因地制宜的。
以上就是我的想法,若有差錯,歡迎私信斧正。
PS:
1.文中的」連拍「表示在同一個場景下拍攝多張照片,並非是指像如今的數碼相機按住快門不放手。我知道那時候Leica沒有像如今的按住快門連拍,但為了表達故而縮寫為」連拍「一詞。
2.有興趣的同學,可以看看知乎某些回答、某些微信公眾號、某些攝影自媒體的解釋,他們是完全把」決定性瞬間「定義成」抓拍和構圖的瞬間」。
3.圖片均來自於Google,侵刪。
一個事件從出現到消失會持續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或短或長,短的可能只有1秒鐘,長的可能幾年。攝影師如果想通過拍照表現這個事件,就不能像拍電影或記錄片那樣拍很多畫面(電影是每秒鐘24楨),而是需要有有限數量的照片(1張或者幾張)來代表整個事件的全貌。那麼攝影師在哪一個1/125秒內按下快門得到的照片最能代表這個事件?這個1/125秒的瞬間就可以說是這個被拍攝事件的決定性瞬間。如果早一秒或晚一秒按下快門,所得到的照片就完全不是最完美的照片。要準確的判斷並抓住這個瞬間對攝影師來說是一個考驗,除了具備足夠的經驗和對事件發展的預判性,還要求攝影師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做出設置相機的光圈快門、如何構圖等技術性的決定。
舉例來說,二戰時的一張「將國旗插上硫磺島」的照片就可以說是一張抓住了決定性瞬間的照片,這張照片不但抓住了美國士兵插國旗過程中姿態充滿張力、畫面平衡充滿美感的一個瞬間,並且具有美軍在太平洋戰場上取得勝利的象徵意義。這張照片如果早1秒或晚1秒鐘按下快門,可能就是一張非常普通的照片。
還有一張很有名的照片,是羅伯特 卡帕拍攝的中彈的士兵。雖然人們對這張照片是抓拍還是擺拍存在爭議,但它的經典不容置疑。這張照片如果拍早了或拍晚了1秒鐘,他要表達的東西肯定就弱掉了!
我曾經在自己的公號colourdrunk寫過兩篇關於亨利·卡蒂埃-布列松的決定性瞬間理論的札記:《卡蒂埃-布列松與他的「瞬間世界」》與《初談「決定性瞬間」理論》(後改為《聖拉扎爾火車站背後的故事》),這些都放在了colourdrunk - 知乎專欄
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看
《卡蒂埃-布列松與他的「瞬間世界」》
由於他沒有跟任何人有約,他當然不是在等人,可是他既然擺出這種來者不拒、有求必應的態度,便意味他是在守候時機了。我該怎麼說才好呢?他讓自己等待著機會來臨,等某些事發生,等某些人闖入。布荷東《Entretiens》
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1908 – 2004),法國攝影家,瑪格南圖片社創始人,「決定性瞬間」理論的創立者,被譽為 「現代新聞攝影之父」 。
台灣攝影家阮義忠把卡蒂埃-布列松喻作攝影史上的一道門,「不管你喜不喜歡他,只要想走這條路,就會打他的門下經過。當然,你有能力的話,也可以撐桿跳從門上跨過。」
而亨利·卡蒂埃-布列松的名字縮寫H.C.B,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在攝影界,幾乎被等同於高級攝影藝術。
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的姓氏為雙姓——「卡蒂埃-布列松(Cartier-Bresson)」,簡稱他的名字時應為「卡蒂埃-布列松(Cartier-Bresson)」,而非「布列松(Bresson)」。
- 卡蒂埃-布列松與他的徠卡
如果沒有忠實陪伴我的徠卡,那一幕幕歷史或許早就成為紛紛飄落的記憶了。
在卡蒂埃-布列松的攝影職業生涯中,他一直鍾情徠卡,即使在20世紀70年代始,卡蒂埃-布列松退出攝影圈,重新投入他曾經熱愛的繪畫事業中,徠卡也緊跟在他身邊。
卡蒂埃-布列松一直堅持用三十五厘米的小相機,後來更多的是感情外,有一點我們要清楚地知道,1925年徠卡才在德國生產,小巧隱蔽外,還搭配有當時最先進的鏡頭技術,即時攝影也由此誕生。卡蒂埃-布列松家庭富足,購買了一台首批生產的徠卡。自此,卡蒂埃-布列松閉著一隻眼睛觀察自己的心靈,睜著一隻眼睛觀察整個世界。
卡蒂埃-布列松與他的徠卡,忍不住讓人聯想起萊爾·雷克斯的一席話,「如果撇開金錢不談,你根本無法寫出一部關於攝影的美學歷史,或是一部攝影的技術史。因為只有提到金錢,才可以真正了解攝影是如何發展到現在這個模樣的。」
- 卡蒂埃-布列松與他的攝影啟蒙者
斯噶尼克湖邊的黑人男孩,馬丁·芒卡西攝
三個小孩赤裸著身子,他們的體態、步伐、雙手垂擺或上揚的姿勢,以及三個人重疊的透視,加上三個人的視線(雖然是背面,也能感覺到)和海浪衝上來的動態,都在黃金比例的長方形框框內,呈現無懈可擊的完美組合。這種極度飽和的影像,令人根本無法想像它們彼此的關係還會有其他組合的可能性。(阮義忠,《二十位人性見證者》)
沒有一件事像芒卡西的作品這樣,徹頭徹尾地令我詫異,並且告訴我怎樣去攝影。當我看到穆卡西的那些「小黑羊」在波浪中奔跑的照片時,我無法相信這會是用相機捕捉到的。我詛咒它,我拿起我的相機,鑽進了街巷。
馬丁·芒卡西(Martin Munkácsi,1896-1963)這幅作品《斯噶尼克湖邊的黑人男孩》(Three Boys at Lake Tanganyika)給了卡蒂埃-布列松深深的震撼,「我突然明白,攝影可以一瞬間凝固永恆。」於是卡蒂埃-布列松放下了畫筆,決定走向攝影。不過這位匈牙利攝影大師馬丁·芒卡西那時鮮為人知,一直活在布列松閃爍其辭中,撲朔迷離,讓人一頭霧水。
- 卡蒂埃-布列松與他的「決定性瞬間」
布魯塞爾,比利時,1932年
兩個男子,一個透過布幕縫隙偷看某演出,另一個撇過頭,警惕地張望,恐被人發現引起麻煩,「有一件不知道的事情正在發生」。
卡蒂埃-布列松在這樣的角度、這樣的距離、這樣的一瞬間將其拍下,一幕平凡的景象瞬時有了一種「什麼事都有可能」的深遠寓意。
攝影家的眼睛,永遠都在評估出現在他眼前的事物。他只須移動1毫米的幾分之一,便可以把線條吻合起來。他只須稍微屈膝,便可以將透視改變。把照相機放置在離主體近一些或遠一些,他便可以刻畫出某一細節——這細節,既可能相得益彰,也可能喧賓奪主。然而,對照片進行構圖所需的時間,幾乎是跟按動快門的時間一樣的短,因為兩者同是條件反射而已。
如此神來之筆,卡蒂埃-布列松「借最好的一剎那,來使事件產生全新的意義與境界」,甚是迷人。這是卡蒂埃-布列松的「決定性瞬間」(the Decisive Moment)。
阿利杜普拉多,馬賽,法國,1932年
在這張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線條和形狀得到很好的展現,光禿禿的樹枝形成一個V字形,作為背景的消失點,戴帽穿斗篷的男士恰好居其中,整體形成一個黑色三角形。構圖精緻巧妙。
卡蒂埃-布列松回憶當時男子突然轉過身時,他正走在這位男士的後面。
在生活中發生的每一個事件里,都有一個決定性的瞬間。當這個瞬間來臨時,周圍的諸種因素會排列成最具意義、最為協調的幾何形態,並顯示出某一事件的完整面貌 。這個瞬刻即逝的瞬間,就是決定性瞬間。
1927-1928年,卡蒂埃-布列松進入了洛特學院(Lhote Academy),師從安德烈·洛特。在那裡學習的兩年,卡蒂埃-布列松戀上了黃金分割、割圖秩序,「沾染上了幾何學的病毒。」
安德烈·洛特(André Lhote,1885-1962年),法國立體派畫家,教師。他是卡蒂埃-布列松藝術創作上的啟蒙老師,除了繪畫方面的知識和技藝,卡蒂埃-布列松在1998年由Patricia Wheatley指導的紀錄片《Pen、Brush and Camera》稱他在攝影上所知的一切都是從安德烈·洛特而來。
塞維利亞港,西班牙, 1933年
斷壁猶如一個鏡框,給人以電影之感。看戲、起鬨、打鬧、勸拉的孩子們倚牆形成兩條線,匯聚在一個柱著拐杖的瘸腿的孩子身上,形成一個V 字形。在嬉笑打鬧中,讓人迫切的關注著這個瘸腿孩子的命運。再看,圖中每個小孩都在視覺上與其他孩子們相抗衡,各自吸引著觀眾的注意力。尤以一男孩抱住惡作劇的小孩的瞬間,戲劇張力十足。
對我來說,照相機就是一本寫生簿,捕捉即時靈感的工具,你要在瞬間對你所看到的一切提問並做出決定,通過一個有限的取景器向人們解釋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這是一種最簡單直接的表達,卻也需要你集中精力、訓練有素、敏感並有幾何構圖的美感。
在這個決定性瞬間中,無時無刻不滲透著卡蒂埃-布列松的情感與理智,「我所拍的圖像 ,是我的內在和外在兩個世界交融的結果。」 卡蒂埃-布列松把他那一瞬間感覺通過照片表現出來,喚起了觀看者在感情上的迴響 。
英國,倫敦,1937年
1937年5月12日,卡蒂埃-布列松在倫敦拍攝喬治六世(現任英國君主伊麗莎白女王的父親)加冕典禮時,沒有選擇去拍攝加冕進行時的盛況,而是將注意力轉向了參加典禮的普通人物,這張作品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為了不錯過喬治六世的加冕儀式任何一個部分,人們在特拉法加廣場等了一宿。有的人睡在長凳上,有的蜷縮在報紙上。次日早上,一個疲倦的人睡在紙堆中,還沒醒來看他守了一宿的加冕典禮。
報紙堆中睡得正酣者,與台上正翹首觀望的群眾,形成一個鮮明的對比。這畫面幽默又耐人尋味。
一個新聞記者的職責就是要認識什麼是重要的場景,當他的眼睛發現了現實生活中的特殊對象時,相機所作到的只不過是把眼睛所決定的固定在膠片上。
法國,巴黎,蒙馬特區,1938年
1938年,紅衣主教尤金尼奧·帕切利參觀聖心大教堂,人們在教堂外面翹首等候,如果可能的話,可以親眼見見他,甚至伸手撫摸他。
人們高呼「萬歲「(」Vive Dieu「)!
「夜,沒有星光,一片漆黑,在黑暗中,可能有一個站著的天使展開著翅膀,在等待著這個靈魂。」至美至妙的一剎那。
我站在人群中的位置,只能看見他的後腦勺,所以我把相機高舉過頭拍攝。
尤金尼奧·帕切利(Eugenio Pacalli),為庇護十二世 (Pius XII,1876-1958)的原名,義大利人。1938年巴黎之行後,次年任羅馬教皇(1939-1958)。
旺斯,阿爾卑斯濱海省,法國,1944年2月
卡蒂埃-布列松去拜訪亨利·馬蒂斯,在其別墅Le Rêve中拍下了這位大名鼎鼎畫家的肖像。翻看卡蒂埃-布列松拍攝的亨利·馬蒂斯所有照片中,亨利·馬蒂斯一直老神在在地畫畫,畫鴿子、畫人,不望鏡頭,卡蒂埃-布列松就拿著他的相機在亨利·馬蒂斯周圍走來走去,完全被當作空氣。
他窩在角落裡一動不動,我們沒有交談,彷彿我們彼此不存在似的。
與亨利·馬蒂斯相反的是,西蒙娜·德·波伏娃很是熱情。
「我見過你之前給我拍的那張照片,拍得很漂亮,這次你打算怎麼拍?」
「讓我想想。」
「需要多久?」
「比看牙醫長,但比看心理醫生短。」
這次拍攝就這樣結束了。
攝影在本質上是一種不介入的行為。
亨利·馬蒂斯(Henri Matisse,1869—1954),法國畫家,野獸派的領袖,以使用鮮明、大膽的色彩而著名。
德紹,德國,1945年4月
拍攝地點是一個位於美國和蘇聯勢力範圍內的中轉營,主要安排從德國的東部戰線被蘇聯遣返的難民、政治犯、戰俘、苦力以及流離失所者。
圖中為一個年輕的比利時女人,她被揭露與前蓋世太保有聯繫,並試圖進行匿藏,人們義憤填膺,尤以中間女士的憤怒為情緒爆發點。人物情緒的描繪,神態姿勢的抓取相當出色。但這幅作品卻珍貴在內容意義的表達上。
二戰期間,卡蒂埃-布列松參加了東部法軍第三軍的攝影服務隊,1940年被德國人俘虜,關押在德國路德維希堡戰俘營,經過兩次越獄失敗後,於1943年成功逃脫。
做手工,修鐵路,在水泥廠、曲軸廠工作,在一口大鍋里洗爛菜,制乾草垛。做這些所有事的時候,我腦中只有一件事,逃跑。
此番遭遇,讓卡蒂埃-布列松更能體會被佔領區人們的心情,之後更加關注難民和戰俘的遣返問題。
schoelcher街,巴黎,1947年
天至微明,路上行有三人,模糊不清,建築輪廓及高聳的路燈還隱約可見。西蒙娜·德·波伏娃雙唇微微張開,眼神斜向側上方,冷峻高傲似的闖入布列松的鏡頭,倚站在畫面的右下角落,背後道路丟失。
她在看什麼,在這被刻意虛化又透有些曖昧的夢境中,我們無從所知。
讓·呂克·南希認為,「它一定是一種思緒,剎那間的頓悟,一個來自內心的、激烈而優雅的、調皮而溫柔的念頭——一個刻意讓人充分享受思考過程的念頭,一個不需要理由或誰的恩典便可以自由暢想的念頭。」
「卡蒂埃-布列松先生,你拍不拍自己的夢呀?」 「拍。」
西蒙娜·德·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1908-1986) ,法國作家、存在主義哲學家、政治活動家,女權主義者和社會理論家。
上海,中國,1948年
1948年12月-1949年1月。由於通貨膨脹,紙幣貶值,國民黨決定每人可以兌換40克黃金,十二月消息一經發布,數以千計的人排隊等待數小時。裝備著租界留下的武裝的警察,僅做了一個維持秩序的手勢。有十人擁擠致死。
上海人稱之為「軋金子」。在鄭君里的《麻雀與烏鴉》(1949年)中的小廣播夫妻就老是想軋金子,夫妻倆為此還被痛打了一頓。
這裡的黎明靜悄悄,《麻雀與烏鴉》里的委婉隱喻,與卡蒂埃-布列松攝影下的中國,相互呼應。讓人深思。
你必須要在當地生活,去接觸了解當地人,並建立關係,你要將自己的心態調整到跟當地人一樣的狀態,你不應該評論任何人與事物,盡量保持和善,去喜歡他們,不要無禮,不要難搞,因為你的態度將會回到你自己身上。
穆夫達街,巴黎,1954年
穆夫達街上,一個小男孩,左右手臂各夾著大大的酒瓶,兩眼彎彎,抿嘴一笑,昂首闊步地走著。看他臉上的驕傲神情,「媽媽多麼相信我,讓我去買聚會上的酒!」神情生動自然,愉悅之情躍然畫上。再看,女孩們在瞧著這位小小勇士!瞬間細節抓得扣人心弦,還有點兒幽默。令人回想到自己的童年時光 。
卡蒂埃-布列松總是在適當的時間呆在了正確的地點,他走近某處,然後看到了某種戲劇性的可能。「咔嚓」,瞬間按下快門,在這不斷變化著的日常生活中,看清在那細微一瞬間中存在著的某種真相。
我最渴望的就是要抓住正展現在我眼前的某種情勢的全部本質,我深信只要一張照片就夠了。
卡蒂埃-布列松構圖中的人、事、物與快門瞬間配合得恰到好處,沒有「也許」或「猶豫」,他把眼睛所見和心靈間存在的「某種聯繫」巧妙結合,用攝影繪畫速寫了一個個充滿興奇又有故事性的畫面,有愉悅,有感動,有宣洩,有悲傷,有溫暖,有寂寞,還有沉思。令人驚奇不已。
- 卡蒂埃-布列松與他的內心凝視
亨利·卡蒂埃-布列松,法國,巴黎,1992年。馬丁 弗蘭克 攝
戰前戰後,卡蒂埃-布列松走過德國、美國、印度、前蘇聯、中國、印度尼西亞等地,又抓拍了20世紀重要的作家、藝術家、科學家們的個人肖像,在他65歲時重拾畫筆開始畫畫,慢慢放下了跟隨了他四十年久的攝影。
想在拍攝人像時捕捉到「獵物」內心的寂靜是非常難的,因為你不可能把相機伸進他的衣服里。但肖像畫就不同了,只要拿起畫筆,我們便能講述內心的寂靜。
當有人驚訝卡蒂埃-布列松放棄攝影時,卡蒂埃-布列松的摯友山姆說:
如果他喜歡的話,就讓他畫畫吧,不管怎樣,他從來沒有停止過拍照,只是現在它並不是一個照相機,而是精神。
我們看見卡蒂埃-布列松在為自己畫肖像畫時,他不需要什麼動作,甚至不需要任何錶情,就這樣靜靜在繪畫中,透過肖像畫凝視自己的內心世界,如夢一般的世界。
也許卡蒂埃-布列松心中的摯愛是他最初的繪畫,而攝影是他的一本寫生簿,捕捉即時靈感的工具,一個記錄他所看到的東西的「物體」而已。
本文所有照片版權除《斯噶尼克湖邊的黑人男孩》歸馬丁·芒卡西所有外,均歸瑪格南圖片社的亨利·卡蒂埃-布列松所有(? Henri Cartier-Bresson/Magnum Phot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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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拉扎爾火車站背後的故事》
世上凡事都有他的決定性瞬間,而明君(在本文我們著意於強調為明者之意)就是能夠知道,並且抓住這一瞬間。
紅衣主教 萊茲(1613–1679)《回憶錄》
聖拉扎爾火車站背後,巴黎,法國 ,1932年
聖拉扎爾火車站背後,一位男士跳躍水坑,與背後畫報女郎輕躍之姿,一左一右,二者相映成趣。據說海報上有某個猶太人的名字。
攝影師菲利普·瓊斯·格里菲斯解讀這位男士的跳躍之勢,是跳向未知,而這位男士身側斷裂的鐵箍,他說,「歷史總是被人類喻為車輪,而這個斷了。」認為這隱喻了歐洲即將的遭遇——「歐洲跳向未知」。
《聖拉扎爾火車站背後》,這幅作品南薰我看了好了幾天,也琢磨了良久,又把卡蒂埃-布列松其他攝影作品拿來反覆對比看:
他在二戰時期拍攝的紀實作品以及少數街拍作品中,拍攝人物的行動和眼神有鮮明的具體情緒,如興高采烈買啤酒的小孩,戲弄殘疾小孩的孩子們,揭發前蓋世太保中憤怒的女士等等。
又或者通過一系列感情的宣洩,如德紹廢棄堆上哭泣的女人、紐約港口相擁而泣的母子、巴基斯坦隔牢含淚的夫妻倆等等,我們可以讀出一種強烈的願望——人的慾望不要再如此沒有束縛的膨脹爆炸,和平真心來之不易!
我們可以認為這是一種意圖。
卡蒂埃-布列松的多數街拍人物,從他們的的行動或者他們的眼神中,我們很難讀出他們那一瞬間的具體情緒,如偷看演出回頭的男士,戴帽子穿斗篷的男士,闖入夢境的波伏娃,以及一些卡蒂埃-布列松拍攝的社會名流的肖像。
又或者他們的行動又有什麼意圖,如《聖拉扎爾火車站背後》中的這位男士,他的跳躍在卡蒂埃-布列松按下快門的一剎那,卡蒂埃-布列松一定看到了什麼,但我們卻琢磨不透這幅具象,他的跳躍水坑行為究竟有什麼意圖。卻又若有若無。
我接受的藝術訓練都是超現實主義的,我自己也仍然覺得和超現實主義者非常接近。
卡蒂埃-布列松是一位超現實主義者,這種看不清情緒,或看不清意圖的表現手法,是超現實的渲染。
關於《聖拉扎爾火車站背後》的偉大,歷來都有爭議,不過這確是卡蒂埃-布列松的決定性瞬間的經典例子,意義重大。
「決定性瞬間」翻譯於由美國出版商在1952年出版的《The Decisive Moment》,不過該書的原名為《Image à la sauvette》, 「sauvette」有狡猾之意,「Image à la sauvette」為狡猾的影像,其偷拍之意,不言而喻。書籍封面由亨利·馬蒂斯繪製。
「決定性瞬間」,卡蒂埃-布列松的第二任太太馬丁·弗蘭克曾說,卡蒂埃-布列松對於形容他的這個「決定性瞬間」名詞,一向不喜歡!
卡蒂埃-布列松的「決定性瞬間」,我們可以解釋為:
生活中發生的每一個事件,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周圍的諸種因素會排列成最具意義、最為協調的幾何形態,在認識事件意義的同時,攝影師必須腦、手、心在一個軸線上,抓住這一時刻。因為這種幾何形態轉瞬即逝。
攝影,照我的想法—就是繪畫的速寫,憑直覺完成,不容修改。若非改不可,那隻好等下一張再改了。生命是隨時在變的,有時景象一消失,你就無能為力了。你不能要求別人:」噢,拜託再笑一次。把剛才的姿勢再擺一遍。」生命只有一次,是永遠,而且不斷在翻新。
但卡蒂埃-布列松從未聲稱只在一個場景里拍一張照片,如上圖1933年卡蒂埃-布列松在西班牙的塞維利亞港拍攝的孩子們,拍了十六張。「決定性瞬間「不是指一瞬間,一個場景中卻可能有諸多個」決定性瞬間」。
所有一切都取決於我們對生命的觀點,生活方式,對生命的態度,我們的喜好,是「我們本身「決定了一切。
「決定性瞬間」,也並非偶然,可以說是蘊釀出來的。無論是卡蒂埃-布列松還是何藩先生,他們成長過程中對哲學、文學、繪畫、美學的的內在沉積,以及他們的如痴般的等待那」稍縱即逝的啟發想像力「的瞬間:
卡蒂埃-布列松一直強調他不喜歡短期訪問一個國家,在中國、印度、越南,他花時間去了解去感受——去殖民化即將發生——他在等待;何藩先生為一首《哀江南賦》找了很多天,找到香港西區,又去過那麼多次,等待他心中的故事出現,」手推車,一個回家的男人;煌煌大廈,波濤拍岸,深處無聲;低角度的光線。」
瞬間也可以是幾分之一秒,也可以是很長一段時間,幾年又或是幾十年。也就是說「決定性瞬間「也並不一定是一種攝影的手法。
何藩先生非常尊敬卡蒂埃-布列松和他的「決定性瞬間」理論,在 Modernbook Gallery舉辦的讀者會上,他曾談到:
」決定性瞬間」理論不單單在攝影藝術上佔有重要地位,它也令攝影在眾多藝術中得到極高的位置。雖然我不是一個畫家,但小時候學習繪畫的我覺得繪畫是沒有」決定性瞬間」的。但攝影不同,每一次按下快門時,無論成功與否,都是」決定性瞬間」!
卡蒂埃-布列松提出的」決定性瞬間」理論,開啟了影像表現的新秩序,他在創作上的新觀點,讓他的作品跨越時代,確認了自身作品的特殊性。如西蒙頓所說,」天才是最高水平的科學創造性,有創造力的科學家貢獻的是原創性的、有用的觀念,天才們貢獻的則是原創性的、有用的、讓人感到驚訝的觀念。」
事實並不見得有趣,看事實的觀點才重要。
「在藝術中,一切總是複數的,」去思考攝影中的肖像是如何穿越了各種各樣的藝術,從而確認他自身的」類別」,這可能更加有趣。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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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說的決定性的瞬間,可以看作是對攝影的一種觀點:事件中有那一瞬間,可以讓人認識到事件的意義,讓你能在「瞬間」了解整個情境的內容,帶有一定的敘事性。
而攝影者則需要賦予事件準確的表達,達到形式上的準確構造。
「自然狀態中的運動就成為卡蒂 -布列松一生的內在主題 。不僅如此 ,卡蒂 -布列松還把這個主題散發到生活的各個層面 。或者說 , 他在生活的各個層面上發現了這個內在主題的真正價值和不同的表達方式 。在攝影當中 ,他一直都在尋找並等待著 ,直到主題自己出現 。卡蒂 -布列松專門談到了一種在懶散狀態中的「攝影意圖」的重要性 ,他說 :「在鎮子或者市區閑逛時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 ,這時對我最重要的是要有一種`攝影意圖" 。我感到了平靜和鬆弛 。我並不觀察 ,而是屏息靜氣 。然後起來給予一擊 !"
———摘自楊小彥教授的一篇論文,具體忘記哪篇。這段描述可以大致看出他對於攝影的態度,與擺拍,或者直接進入拍攝場景和融入場景內容不同,他把自己作為一個目擊者和見證人。
在布列松看來:攝影首先是一種觀看 ,不是歸類 ,更不是定義 ;如何去看和看到了什麼才是重要的 。他強調攝影家在拍照過程中的隱蔽性 , 強調被攝對象在不被干擾的狀況下自覺呈現在鏡頭面前的原初存在 。
當然在找到這個瞬間之前,首先要有把握「大瞬間」的能力;其次拍攝者對生活的態度,文化美學修養,對事件,畫面的敏感度甚至好的體力都是需要的~~
李思勰和然一的回答已經很好了~我是答題新手來練習的~
by the way ,超級喜歡這張照片,小男孩嘚瑟的表情,神氣的小步伐~還有背後兩個小女孩仰慕的眼神~
好像抓拍了這個小男孩之後,在小男孩幾十大壽的時候,布列松特地找到這個男孩,把照片洗出來給他,男孩可感動了~不知道是不是我記錯。。總之記憶里有這段。
這就是平凡人的精彩瞬間~
這個,話說,他在非洲呆過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主要靠打獵把獵物賣給當地人為生。
所以,決定性瞬間很大程度上是等待。
比如那張著名的照片《輕功水上漂》,我覺得,就是他站在那裡,擺好位置,構好圖,然後等一個人粗線,然後框一聲按下快門。
所以,你可以找個點蹲著,構好圖,調好曝光,像打獵一樣,等獵物粗線,然後biu~就有了倒是有一本書,《思想的眼睛》應當是有助於理解的。還有就是《驢子巴薩特》裡面有伊娃格林的爸爸呦~
舞台即在眼前,人物即將走入舞台,舞台上,人物與人物之間彼此呼應,似乎彼此之間有什麼事發生,或者有什麼聯繫,甚至他只是在向你訴說著什麼
於是,你的照相機成了只能拍一幀的攝像機,你成了導演與攝像師,你正即興導演一部「電影」,但所能拍攝時間轉瞬即逝,你拍攝的畫面里所有東西,包括人物、場景、服飾細節等等,這些元素對你作品的敘述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當你按下快門,聽見咔的一聲
你的創作結束 敘述完成
這就是
決定性瞬間
曾經體會過這樣的瞬間,那一瞬間是很美妙的。在一個瞬間把調教得像是手腳一般的相機瞬間舉起,在同一個瞬間調整好畫框,仍舊是同一個瞬間按下快門。
不需要低頭看小屏幕,你都知道,這是好的了。
咔嚓。完全無意識地調動了攝影的直覺。
一件事物由始至發展而結束,總有一個能最大程度概括整件事物的瞬間。
私以為數碼時代時代,你無須理解決定性瞬間的具體操作,預計可能會出現狀況的時候,把你的相機設到連拍檔,點射or掃射隨意,最後挑一張出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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