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看川端康成的《睡美人》?


說為了浪漫,我覺得歪了......

男人的浪漫是扎古,星辰大海還有one piece,幼女的肉體算什麼浪漫!

......

......

那是夢幻世界啊!

此處應有配樂《千本櫻》!!!

斷頭台前一生無悔蘿莉控!

身不動,隔過黑暗,花與水~

請行刑吧!

咳咳......

我特么感覺我寫這個題要掉粉......

沒滿十八歲別看......

我用一世清名答題,你們要記得......

很多時候,小說讀的是一種情緒。

雖然我知道用戀母情結分析川端是很恰當的,順著這樣細緻的窺私慾解剖下去,可以看看那顆醜陋的心臟。審丑固然極有震撼力,但請原諒我今日不想這樣做。

晚間歸來的時候,備覺倦怠,盤在台階上,就感到肉身真是個麻煩的物什。應該是有段時間沒跑步,怎麼走了一個小時就有點累。感覺乏力的倒不是胳膊吧,而是心臟都沒什麼熱情跳。然後就呆,獃獃......

恰好想起這篇小說,聊了聊,隨便寫寫。

你們姑且看看。

川端的小說很好,很美。

這種繁複的靜寂冷地像落在皮膚上的雪,雖然冷,但會帶來刺痛的熱。雪化了,熱還在。

所以我想讀他的小說不一定非得閑暇的時候讀,只是孤獨了,拿出來讀讀。

慢慢讀。

一個人的時候,聞到的冷是香的。

你要知道物之哀啊。

你讀完小說,要問的第一個問題是什麼?

我想問的是:一個七十歲的老人對一個少女勃起的話,他是什麼感覺?

精力旺盛。

不對,他又不是種馬。

急不可耐。

不對,他又不是怒目金剛。

是羞恥。

對,像條光滑滑的魚。

一條快死的魚,瞪著眼睛,沒有眼皮。他的嘴邊泛著涎沫,身上的粘液一點點地湧出來。

他要死了,那麼不甘,那麼羞恥。

你為什麼要來這家店,然後要一個睡得人事不省的姑娘,陪著你睡覺呢?

你是不是覺得肉體很爛?它下流放蕩,然而又老得太快。

可是爛不一定是從肉體開始的,有的人老的時候,心先腐爛。

所以看到鏡子中衰老的肉體的時候,靈魂會先老得裂縫橫生。他不敢直視自己的肉身,因為他從心裡爛掉了。皮膚上起了褶子,像是破舊熨不平的衣裳。你一層一層疊起褶子,把他收進衣服里。看不見了。

可是照著鏡子的時候,會害怕。因為老年斑長在眼裡,而不是長在皮膚上。你錯了,皮膚上的色斑是幻覺,你開始老得時候,是先從清澈的靈魂開始,它變得渾濁,不能透過光。你看到的那些是玻璃上的斑點。

衰老,是一種丑。

衰老是一種丑,玷污要比衰老還要丑的厲害。

肉慾,原來也會鬆弛的啊,下巴的皮膚開始耷拉了下去,那褲襠里的玩意兒,也不敢硬了起來。即便他有時候像燒火棍一樣,但是沒有能讓他捅的爐灶。他必須瑟縮在褲襠里,陰暗而又濕滑地蟄伏著,流出的精液糊在內褲上。女兒給自己洗內褲的時候,會看到這樣的痕迹吧,她會不會嫌棄呢?

你勃起不是想要她,或者說,你不敢要她,可是你那條半老不死的泥鰍又黏糊糊地站了起來。少女醒來的時候,看到一個老頭站在她的面前,她會是什麼反應呢?她不會想起他的爺爺,她只是看到了一個衰老的恩客。她會跑,家裡還有弟弟和妹妹,她不能因為流血死在這裡!

你想,一個處女的肉體要配一個強健火熱的肉體,而你滿足不了她。她應該在強烈的撞擊中解放自己,而你孱弱,卑劣地擠進縫隙,緩緩地吐露自己的精華。你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滿足不了,你已經不再年輕啊。喜歡屁股的不會是壞人,可是喜歡胸部的是,他們的暴力傾向那麼明顯。你想起來那個乳頭滲血的情婦,那是你咬的。你比嬰兒更加急不可耐,更加渴望飽滿的乳房。今天晚上,不會有血流下來。那個孩子,是不是我的孩子呢?醜陋的人只會生下醜陋的孩子吧,被接生的護士剁碎,剁成肉塊。

你不能傷害她,她要怎麼活下去?你看到了自己的醜陋,那條傷疤,蚯蚓般的傷疤貫穿了自己的全身。

所以,今晚太冷了,風吹過了廳堂。

摟緊懷裡的女孩吧。心涼的時候會越想抱個火爐吧。

可是女孩為什麼醒不過來?儘管溫暖,卻睡得昏昏沉沉,像是一具屍體。你越摟緊她,越感到無人陪伴。試試她的呼吸,要不要把手指頭伸進嘴裡,摸摸她的舌頭。她的舌頭嘗起來會是什麼感覺呢?濡濕。寒冷。外面在下雨吧。誒,只要輕輕掐住脖子,那條小舌頭就會歡快地扭動,就像痙攣的牡蠣。為什麼下不了手呢?這個姑娘靜置著,沒有愛,沒有羞恥,也沒有戰慄。她不會掙扎,你就更沒有勇氣掐死她,這就是愛無能。說不定你醒來的時候,她忽然就死了,身體冰涼。老鴇會給你換上新鮮溫熱的肉體,你摟著她,還睡的著嗎?這也是愛無能。

吞片葯,安睡吧。

你閉上眼睛。

「好幾枝金黃色的箭向近處飛去。箭頭帶著深紫色的風信子花。箭尾帶著各種色彩的蘭花。美極了。但是,箭飛得這樣快,花難道不會掉下來嗎?不掉下來,真是怪事呢。 」

你不喜歡上面的故事,我們來換一種方式講吧。

老年人對少女的慾望,不單單是性慾,而是對生命的艷羨,對打破禁忌的渴望。可是他又無能為力。於是這樣的折磨增強了他的罪惡感,想犯罪但又想贖罪。

不是每個老男人都是海明威式的硬漢,看起來荷爾蒙富足到只需要和獵槍交配都能生下武裝直升機。有些人卑劣地生死,卻小心翼翼地不敢拿起獵槍,更不用說攀折一朵美麗的花。

你看到了一朵極好的玫瑰,你會怎麼做?

你想摘下它。

對。

摘下它很容易。一朵玫瑰唾手可得?可是它能存活幾天呢?

可是你是多麼想佔有她啊,你想把它放在自己家的花瓶里,極盡地嗅它,吮吸她花瓣上的露水,數她的葉子。如果不能佔有它,為什麼不毀了她!

剪下來,揉碎,扔在地上!

可是你看著花朵就哭了,你看到自己的手上有了色斑。你都要死了啊,為什麼還要去蹂躪一朵花呢?

你碰它,聞它,用指頭碰碰,用睫毛碰碰,就是不敢摘。

它忽然謝了。

沒來由地凋謝,就像沒來由地沉默。

花碎了一地。

你哭了出來。

園丁不過是一聲冷哼:這朵花謝了,沒事啊,院子里多的是花。

她不懂啊!

一朵花沒了,就是沒了。

這樣誘惑的花,怎麼會有第二朵呢?

因為生命到了盡頭,才會讀懂那種禁忌和艷麗並存的美。

生命不過是一瞬,而花死的太快。

一切,都該沉睡吧。

在這個沉沉的黑夜裡,都去服下你們的藥片吧,讓糟老頭和睡美人相擁,死和死相擁。

願你有個好夢。

附詩一首(純摘):

馮至《寺門之前》

這時大家更驚嚇,
  他的面貌轉成了獰惡。
   在我的腳下是什麼?
  是一條女子的屍骸半裸!
  我的腳踏著她的頭髮,
  我的全身都抖索!
  月光照著她的肌膚雪一樣的白,
  月光照著我的眼睛泥一樣的黑!

   這時由於我的直感,
  不曾忘記了我的鳳願,
  我在路旁的土地上,
  還儘力用我的殳力鏟,
  我的手無心觸著了她,
  我的全身血脈都打戰,
  在無數的戰慄的中間,
  我把她的全身慢慢都撫遍!

  這時我像是一個魔鬼,
  夜深時施展著我的勤勞;
  我竟敢將她抱起來,
  任憑月光斜斜地將我照!
  我的全身都僵凝,
  她的心頭卻彷彿微微跳;
  這時我像是挖著了奇寶,
  遠遠的鴟梟嗷嗷地叫!

  我望著她蒼白的面孔,
  真是呀無限的華嚴;
  眼光釘在她的乳峰上,
  那是高高地須彌兩座山!
  我戲弄,在她的身邊,
  我呼吸,在她的身邊;
  全身是腐腥的氣味,
  加雜著脂粉的余殘。
  「最後我枕在屍上邊,
  享受著異樣的睡眠,
  我像是枕著膩冷的石棉;
  螢火蟲兒迷離地,
  我真是魔鬼一般——
  我的夢不曾作了多一半,
  雞已經叫了第三遍,
  是什麼在身後將我追趕?」


學年論文做的就是這個,得了98分,直接貼重點上來吧。

《睡美人》是川端晚期(1961)的一部重要作品,歷來褒貶不一,極具爭議。小說描述了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經人介紹五次來到一家叫「睡美人之家」的密處,先後與六名熟睡的少女共寢的故事。單就情節而言,小說故事荒誕而單薄,評論也多言此書表現「腐朽的情慾和違背人倫的道德行為」。但細緻讀來,可以發現,川端在作品裡並沒有宣揚情色之物,而是小心翼翼地把握著一個界限,講述著一個充滿象徵意義的故事。

小說按時間順序極有層次地描寫了主人公江口的五次經歷,如下圖所示:

江口在「睡美人之家」的五次經歷中,遇見了六個不同的姑娘,經歷了五次心情的轉折,獲得了不同的體驗,回憶了青年、中年、老年的所經歷的女人。而伴隨著每一次體驗,總會有一個極富象徵意味的物征,彷彿在為自己的一生做一次總結和回顧。從中可以發現小說所反覆探索的幾個話題,如母性,生死,佛魔與禪性,而這些也是始終縈繞在川端作品中的情結。

母性的回歸

如果《睡美人》最直觀的主題是什麼,那應當就是母性了。這裡既有對母性的渴望,也有深深紮根在川端文學之中的「戀母情結」。 小說中有大量的關於乳房和嘴唇,嬰兒和乳臭味的描寫,如下圖所示:

生命伊始,母親的乳房即給予嬰兒生命所必需的乳汁和安全感。嬰兒通過吮吸獲得這一切。某種意義上講,吮吸的動作和乳房的物征是人最原初的近乎本能的記憶,而這恰恰是母性的象徵。讀者可能開始不知其味,但到第五次的時候,江口關於「十七歲時母親的死」的回憶使我們豁然開朗,小說寫道「『最初的女人』是母親。……這種真實,第一次出其不意地從內心底里的某個角落裡,涌了上來」,「母親臨終,江口撫摩她的胸膛時,當然接觸到母親衰頹的乳房。那是令人感受不到是乳房的東西。現在都想不起來了。能想得出來的,是摩挲著年輕母親的乳房入睡的幼年時代的日子。」從精神分析的角度,這都是對母親依戀的體現。小說意識流地寫出了這一主題。但江口的「戀母情結」,更多的是一種「缺失」欲得彌補的心態。通過圖二的對比可以發現,第一位睡美人給江口帶來的體悟最多,各部位描寫也是最多的。這與最後一次江口對母親的回憶遙相呼應:母親臨終時「衰頹的乳房」,乾癟到「感受不到」,這對想起「摩挲著年輕母親的乳房入睡的幼年時代的日子」的十七歲的江口造成了雙重缺失。而通過睡美人的充滿青春氣息的乳房則獲得了極大的彌補。於是書中的乳房的描寫僅次於「嘴唇」,均勻而穩定的出現在四次經歷中,只有在第三位「見習的姑娘」(約十四五歲)那兒沒有出現。「缺失」同樣體現在處於心理封閉狀態(沉睡不醒)的姑娘和處於生理封閉狀態(喪失男性生理功能)的老人共寢上,老人通過「睡美人」的肉體獲得了一種精神上的或者說生命力上的彌補。不難看出,通過「睡美人」,主人公江口找回了某種失去已久的東西:母性。主人公從接觸睡美人開始,便踏上了對母性回歸的歸途。江口第一次接觸「睡美人」時,他的思緒倏然間返回童年時代,「猶如幼兒般甜美」。這一節「乳臭味」和「嬰兒」描寫多達16和21次。而在後四次中,僅第四次略有提及。這說明是「睡美人」將他引上了回憶的歸途,突然回到了嬰兒時期。而人類在回歸到原初情境里後,最重要的人便是母親了。所以這種回憶並沒有停滯在嬰兒期,而是走上了對母性的尋找之路。因此我們看到江口五次經歷里「嘴唇」和「乳」這些母性象徵的描寫始終是大量且較為均勻和穩定的。可以看出,躺在「睡美人」旁邊,對於江口來說,無疑是為了在整個生命歷程即將終止的時刻,尋求母性的回歸,並希望自己能在這種充滿溫暖和生命氣息的氛圍中找到生命最初的鮮活。這也解釋了為何在麻木、厭倦甚至明知福良猝死(第四第五次)在那兒,江口都依然去「睡美人之家」的原因。更深層次講,江口的「缺失」欲得彌補心態其實是川端本人對「母性缺失」的渴望。川端三歲喪父,四歲喪母,十六歲直系親屬均去世,雖然說「戀母情結」始終是其作品的重要主題,但實際上母親作為一個鮮活的個體在川端的生命中始終是缺位的。因此我們細細觀察可以發現,以描寫女性見長的川端筆下很難找到具有完整的,成熟人格的,充滿母性色彩的女性,川端塑造的多是具有「孩子般靈魂的女性」,《伊豆的舞女》中未婚的舞女是孩子,《山音》中已婚的菊子在丈夫眼中是孩子等等。所以江口的「歸途」其實也是川端晚年所走的心路:孤孓一人到了終老之時,總是會回憶一生走過的路。何況終其一生都被虛無和無常所縈繞的川端。於是,晚年對母性的幻想便成了他最溫暖的渴望。

生死的回歸

另一個始終縈繞的主題,便是生死了。小說中雖然只出現了兩次死亡,但老人們的衰老和趨死的幻影卻無處不在,與「睡美人」的生命張力形成鮮明對比。由走向死亡的年邁的老人到茁壯新生的處於孕育的嬰兒期,這其實是一種生死的平衡,這種平衡在川端康來是不可打破的。書中江口第五次去「睡美人」旅館時遭遇的黑姑娘之死,有著強烈的暗示:江口夢到新婚旅行歸來,院子里盛開了不曾有的像「滴著血一樣的紅色西番蓮」,這其實是一種生命力過剩的象徵。西番蓮,又稱大麗花,花開極為艷麗,是一種蓬勃的生命力的展示,但嬌艷如滴血,則是「物過盛當衰」了。書中多次提到死者旺盛的生命力:「當江口探摩她那黝黑的肌體,彷彿感到有股『傳給我生的魔力』的戰慄,流遍全身」。黑姑娘力量過剩,不斷把江口往床外擠,而作為男人的人生在江口這裡已所剩無幾,生死平衡的打破出現了出人意料的黑姑娘的死亡。如果說福良老人的猝死還可以接受,甚至行將就木的江口此時死亡也是可以理解,那「年輕的、強壯的、使江口慨嘆這就是生命」的黑姑娘的猝死, 則給人以強烈的生命虛幻和無常的哀感。對比來看,這種「紅」與之前第四次去「睡美人之家」時所夢見的「白蝴蝶」又形成反差。「白蝴蝶」的出現是伴隨著兇殘的大鳥叼食血淋淋的嬰兒而出現的,這預示著不祥的徵兆,而在那之後不久,福良老人便猝死在「睡美人之家」。小說從秋末「小陽春天氣」寫到新年過後的冬日,從紅葉到飄雪,從白蝴蝶寫到紅色西番蓮,而「睡美人」的密室始終是以紅色為底色。紅白色的交替對比在川端文學中獲得了格外關注,《雪國》中葉子的死亡方式是葬身火海,白色的精靈消逝於一片火紅之中;《美麗與悲哀》中音子在京都賞景作畫時,畫面中最突出的就是細碎的白花襯托下的紅色山茶花,諸如此類,不一而足。紅色在不同民族(尤其大和民族)對自然的認知中都代表著火與太陽,進一步講就是血與生命。同時紅色也因鮮艷奪目而富於煽動性和誘惑,是使人情緒興奮的顏色,它代表著老人死灰復燃的情慾。而白色以其「無中萬般有」的特性,即作為死亡的象徵,營造著一種死亡的氛圍,也充滿了神秘,象徵著純潔與神聖,自古就受到日本民族的敬仰和喜愛,被認為是尊貴的顏色。於是我們可以發現,紅白的交替其實就是生死的輪迴,美醜的統一。江口的五次經歷實際上濃縮了人從生至死的歷程,而在這五次經歷中,江口也確實回憶了自己的一生。

從川端本人來講,他是持「生死一如」的觀念的。《睡美人》中生死兩極有如紅白兩色交映生輝。一方面,作品在開卷不久就寫道: 「與死一般睡著的姑娘在一起, 死一般地睡下去, 老人感到這是一種誘惑。 江口老人認為就算永遠睡下去, 我也不懊悔。」為此, 當一位老人猝死過後, 按照女主人的看法,「對客人來說,也許是到了極樂天堂」。 江口也同意這樣的看法,認為就是猝死也是老人的極樂,是一種非常幸福的猝死。而另一方面,「姑娘把胳膊傳到江口眼帘深處的是生的交流, 生的旋律, 生的誘惑」,對老人來說, 又是生命力的恢復。所以江口等老人來到這兒並非就是為了死,而是趨死而生,通過與睡美人的接觸從而獲得一種生命力。小說把死與生相互銜接, 將它們貫通,相互轉化,這樣就實現了川端式的「生死一如」。這種對生死輪迴的暗示從作品中色彩的交替就可以看出。

書中提到,福良老人在猝死後被移送到「溫泉旅館」。溫泉旅館是川端文學中極為重要的一個地方,川端的成名作《伊豆的舞女》就是在溫泉旅館發生的。所以,冥冥之中川端通過將福良屍體放在自己寫作生涯的起點來隱喻自己的人生,起點亦是終點,終點又是開始。他把死亡當做是一種回歸,一種開始,而不是結束,認為死是具有美感的,抱有「為美而死,向死而生」的生死信念。其實川端的生死從來都是連接貫通的,這種「生死一如」更大一點講便是「萬物一如」了。這種觀念的形成與川端一生的經歷有著莫大的關係。川端從幼年時代經歷了個體命運的死亡和無常,到青年時代目睹了人世間的死亡與無常,於是死亡在川端看來與其說是痛苦,莫如說是習慣。

佛魔與禪性

歷經死亡與無常的川端從佛教中獲得了安慰和解脫。但他並不是佛教徒,而是充滿困惑的凡人文學家。川端在獲諾貝爾文學獎的演講《我在美麗的日本》中對禪性與佛魔做過這樣的闡述:「我也珍藏了兩幅一休的手跡。一幅題了一行「入佛界易,入魔界難」。我深為這句話所感動,也常揮毫題寫這幾個字。其意思可作各種解釋,如要進一步深入探討,那恐怕就無止境了。繼「入佛界易」之後又添上「入魔界難」,這位禪宗的一休打動了我的心。歸根結底追求真善美的藝術家,對「入魔界難」的心情是:既想進入而又害怕,只好求助於神靈的保佑,這種心境有時表露出來,有時深藏在內心底里,這也許是命運的必然吧。沒有魔界就沒有佛界,而要進入魔界就更加困難,意志薄弱的人是進不去的」。其實川端在《舞姬》的「佛性與魔性」一章中藉由矢木之口說了一句「善人成佛,況惡人乎?」,這句話有助於我們理解川端的「佛魔觀」。川端認為所謂的「入魔」,就是一種對惡的降服,更確切的說,是對人生的悲哀、苦惱和生命的虛無、無常的直面,正視人本身所要經歷的現世的苦難。而「入魔界難」也正在於此:直面人生的丑是非常痛苦的,它伴隨著人類與生俱來的無助,孤獨感,使人的身心時時刻刻遭受著恐懼與空虛的煎熬。只有直面並降服這種恐懼,才能真正的脫魔入佛。《睡美人》中兩次提到「佛魔」,一是在第四次去「睡美人之家」的感嘆:「引誘男人進入「魔界」的似乎就是女體啊」和第五次去時對福良老人猝死的感嘆「耄耋之年的死總是醜陋的呀,唉,也許是接近幸福的極樂凈土……不不,那老人準是墜入魔界了」。作品中,江口等人都想通過年輕的睡美人而獲得對衰頹的自我的安慰與解脫,這其實也是希望通過「入魔」而最終能夠「入佛」,從而獲得超脫。從這個角度講,善惡不是一種對立,而是一種經歷;佛魔也不是絕對,而是一種升華。這恰恰契合了川端的「生死一如」,因為善惡、佛魔的流動有如生老病死一般,連續不斷,此消彼長。為善為惡,入佛入魔,都只是對生死的了悟而已。人從入世便是對「惡」與「魔」的經歷,而最終能放下「惡」與「魔」,便會放下對生死的執著而了脫一切,達到「善」與「佛」的境界。到了這個層面便能消除對現實生命的執著以及對死亡的恐懼和悲傷。

有人講作品中「睡美人」是菩薩的化身。「妓女乃菩薩化身」的故事在中日都有,但《睡美人》中絲毫沒有涉及菩薩化身為什麼妓女,應當講川端對此並不介意。川端無意借鑒故事本身,但並不妨礙他對這類故事所蘊含的佛教的慈悲為懷,普度眾生的精神的關注。於是作品中多處暗示睡美人與菩薩的相同之處,首先睡美人都是美麗的處女,而且她們處於昏睡之中,處於無知無思的狀態,暗喻「六根清凈」的狀態並賦予了她們佛一般的神聖;其次客人與她們沒有交流,也不得突破禁忌,同時借木賀老人之口說出「如同與秘藏佛像共眠」;最重要的,是睡美人靜默地包容了老人們的一切--他們的悲傷,絕望,醜陋甚至於罪惡,猶如佛一般普度眾生。這裡顯示的便是川端對禪性的通悟,如李澤厚說的那樣「禪追求的是一種審美式的人生態度( 包括審美式的視死如歸) ,它超利害、越時空、一壽夭、空物我、彌是非、齊善惡、同虛實、等今昨、泯主客, 從而能讓人與整個宇宙冥合為一, 超越死亡, 享盡自由, 飽受愉悅,這當然也就可能使人坦然地、甚至是主動地去迫近自己的死亡」。[9]這從禪性角度解釋了為何江口老人知道福良老人猝死在「睡美人之家」卻仍然去過夜,因為對他來說,睡美人是近在咫尺的、現世的能引導他走上被拯救的歸途的真實,而不是遙不可及的、彼岸的虛幻。作為一個生命正在走向衰竭,又對自己的過往充滿懺悔的老人,藉此獲得了精神上的拯救。

《睡美人》是川端苦惑的晚年精神世界的真實寫照。戰後的精神創傷,個人創作的枯竭,飽受失眠症的困擾等等都使得原本就敏感脆弱的川端背負著更為巨大的,難以承受的精神壓力。作品的「獨特而怪異」正是來源於此。可以說《睡美人》是打開川端晚年精神世界的一扇窗,從中可以窺視他最根本的精神底蘊,作家也借江口來講述自己一生的過往體悟,如慰靈歌一般撫慰自己即逝的魂靈,踏上明晰卻未知的歸途。


我在書店買了本《苦妓回憶錄》。

過程是這樣的,我當時正坐在閱讀區翻一本赫拉巴爾,旁邊的人走後放下了這本書,然後,一位媽媽帶著女兒坐在了那裡,小女孩用蠟筆塗塗畫畫,是一幅如同昆德拉小說封面般充滿符號學意味的作品。隨著她左左右右不斷塗抹的節奏,這本書被一點一點推到我這裡。雖然還是放不下赫拉巴爾——因為一段話實在太長了——但我抱著翻一翻也無妨的心態打開了這本書。

客棧的女人叮囑江口老人說:請不要惡作劇,也不要把手指伸進昏睡的姑娘嘴裡。
——川端康成《睡美人》

開篇扉頁居然是《睡美人》的第一句,有意思。但這種程度的有意思並不能驅使我買下它,畢竟我還沒做好準備再次見識閱讀《百年孤獨》的那個魔幻到毫無現實的遙遠的下午。不過好在這句話能夠驅使我繼續往下翻了。

我拒不接受,堅持必須是處女且必須是今晚。她警覺地問我:你想證明什麼?沒什麼,我答道,感覺最痛之處被刺中,我清楚自己能做的和不能做的。

處女!證明!這兩個詞讓我真切地想起江口老人目視著全裸少女回憶自己一生的那一個個長夜,對江口老人來說,那也許就是生命本身。我想,馬爾克斯啊,你這個拉美文學巨匠也拜倒在了川端康成物之哀的裙下了么?我甚至可以肯定,《苦妓回憶錄》是對《睡美人》的戲仿,只是那位九十歲的憂鬱的學究,不如六十七歲的江口老人真誠罷了。順其自然地,我將《苦妓回憶錄》買回了家,插在《霍亂時期的愛情》和《時光靜止的小城》中間。

江口老人這時正站在人生的節點上,就像村上春樹的《游泳池畔》里那個以剛剛誕生時的姿勢一絲不掛地站在鏡子前審視自己的三十五歲男人一樣。男人站在青年與中年的分界點,而六十七歲的江口老人則站在「男性」與「非男性的老人」之間的分界點上。對自己可以穿梭於兩界的「自由」之身,他還保有一絲悲哀中的樂趣。

精於尋花問柳路數的江口,雖然還不屬於女人所說的「可以放心的客人」,但是只要他想那樣做,自己是可以做到的。那就要看屆時自己的心情如何,地點怎樣,還要根據對象來決定。

少女是生機勃勃的,溫暖的血色從手背流向手指尖,脊背的曲線勾勒出乳脂與香水的芬芳,在天鵝絨的映襯中,顯出夢幻般的美。老人從中追憶往昔的女人們,沉湎於其中換取些青春的慰藉。
江口甚至有種錯覺,他仍是充滿愛情慾望的正常男性,他問招待的女人:

「不是上次的那個姑娘嗎?」

「哎,今晚的姑娘……換一個不是挺好嗎?」

「我不是這種風流人物。」

「風流?……您說的風流韻事,您不是什麼也沒有做嗎?」女人那緩慢的語調里,似乎帶有幾分輕蔑的冷笑。「到這裡來的客人,誰都不會做什麼的。來的都是些可以放心的客人。」薄嘴唇的女人不看老人的臉。江口覺得難堪得幾乎發抖,可又不知說些什麼才好。對方只不過是個冷血的,老練的鴇母,難道不是嗎?
「再說,即使您認為是風流,可是姑娘睡了,根本就不知道與誰共寢。上次的姑娘也罷,今晚的姑娘也罷,全然不知道您是誰,所以談不上什麼風流不風流……」

招待的女人和盤托出對江口的「蔑視」,江口還沒到安於被輕蔑的年紀,他有了想證明自己的衝動。

我可能還不是可以放心的客人,江口對自己自言自語說。我能不能替那些到這裡來而遭受污衊和蒙羞的老人報仇呢,不妨打破一下這家的戒律如何?

然而他發現,招待他的第二個女子,那個「成熟」的妖婦,竟然是個處女

如此青春妙齡,竟是個雛妓。她無疑是個雛妓,難道不是嗎?一想到這兒,猶如一場暴風雨過後,老人對姑娘的感情,老人對自己的感情,整個都發生了變化,再也恢復不了原樣了。
在它的深層,恐怕還潛藏著一種追悔莫及的,焦躁也難以治癒的東西吧。所謂「成熟」的今夜的妖婦,依然還保留著處女,與其說是老人們的自重和堅守誓約,不如說是確鑿無疑地象徵著他們的凄涼的衰老。彷彿姑娘的純潔,反而映襯出老人們的醜陋。

處女象徵著什麼?
姑娘已卸下了所有的防禦。

對於這些已經不被稱為「男性」的可以放心的客人們,睡美人們不僅服下了無論如何不會醒來的安眠藥,全身赤裸,甚至敢於以處女之身與客人共寢。這與其說是讓客人們獲得青春的慰藉,不如說是對客人們最深刻的嘲諷。「年老體衰如你們啊,我沒有任何需要擔心和防備的。」

如果勝負從一開始就已經確定,那麼接下來的所有抗爭都不過是在加重失敗者的悲哀而已。你想證明自己仍是男人,不就意味著你已經不是男人了嗎?你越是粗暴地對待睡美人們,越顯得你這老衰的肉體對少女們青春的嫉妒。哪怕少女們突然死掉冷掉,也是永恆定格下來的青春啊,比起你那老腐的,未死而朽的軀體,美麗無數倍。

江口明白這一點。於是他泄氣了,「黑暗的虛無感在內心底里擴展著。」

《苦妓回憶錄》里那位憂鬱的學究沒有江口老人看得明白。他仍徒勞地想要證明自己:

幾個月前我就預料到,自己的生日專欄不會像老套的文章那樣哀嘆時光的流逝,而是正好相反:讚美年華的老去。

於是,他打電話給鴇母羅莎·卡瓦爾卡斯,「就是今天了,給我找個處女來!」他甚至感到自己重新擁有了愛情,他將黛爾加迪娜的房間布置得安穩而幸福,粉紅色的牆壁,花瓶里的鮮花,甚至有莫扎特四重奏。

然而任何人都不再把他當作正常的男性了,黛爾加迪娜也是。他的老情人對他說:

咱們已經老了,她嘆了口氣道,事實就是你並沒有從內心感覺到老,但所有其他人都從外面看出來了。

憂鬱的學究最終也像江口老人一樣明白了衰老的不可變更,從堂吉訶德的夢中醒來。他明白了自己是一個正常的九十歲老人,「正常」的意思是,在九十歲的年齡上,他已經成為了「非男性的老人」了。他終於與江口老人站在了同樣的位置上,雖然走了不少彎路。

然而《苦妓》的結尾,他卻選擇了與江口老人截然相反的另一條路:

終於,真正的生活開始了,我的心安然無恙,註定會在百歲之後的某日,在幸福的彌留之際死於美好的愛情。

說是徒勞的自欺欺人,未免太小瞧年過九十的學究了,明白了衰老的真諦卻仍然樂觀地面對它,或許才是真正的智慧,老到了不被稱為「男性」的時候,應該含著煤氣管痛苦地死去,還是面對早晨的光芒憧憬彌留之際的愛情,年輕人不可能懂。


一期一會。

各自為各自的風景,老人不過是在路上待久了的遊人啊。

何必去關心那些倫理,那些不被自己欣賞的人,不欣賞自己的人的看法?

傍晚時刻,雪花紛紛,為什麼不用些錢財,去換一晚上的安穩呢?去換一晚上和年輕女人的浪漫,也許狼狽了點,但是也很美。


我來湊個熱鬧吧,文筆不好,思想也比較淺,就是隨便聊兩句。
如果把這個小說拍成電影,那十有八九是部十九禁,但是回到文本本身,我不認為有任何色情的嫌疑,我能感受到的是一個垂垂老矣等待死亡又不甘面對現實的老人對青春活力和生命力的渴望,彷彿他和這些年輕姑娘睡上一覺,他就能忘掉時間,面對的是姑娘,他還能想像自己是個年輕風流的年輕人。對待年輕軀體,川端康成給了近乎女神般純潔美好的描寫。對美的追求和嚮往,就是對活力的渴慕。
這部小說的主題是回憶與反思的參雜。回憶了對自己生命里影響最大的幾個女人,他的母親是終點和重點,除了他母親之外的幾個女人都是失貞的,出軌的總之是被排除在道德體系之外的所謂不潔的形象,可她們內心又無一不是敢愛敢恨,勇敢獨立的。這正好和陪老人睡覺的幾個處女妓女一樣,同樣承受著不潔的名號,但事實上保留貞操。對於反思的主題,作者不糾結於怎麼反思年輕時候的荒唐,而是反思為什麼喜歡和熟睡的姑娘共眠。這就是老人的處境,因為年老帶來的醜陋讓他們自卑,他們渴望接觸年輕的生命企圖忘記時間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可是自卑不允許。還有一層意思就是人的懺悔只能講給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聽,這是人性陰暗一面的共性。
最後用一句話概括吧:人恐懼死亡,但是更恐懼衰老。


顛覆了我對童話的認識。


《年輕氣盛》啊


人到暮年,就會有一種回看人生與妄想吧


別說一個老人,就算是我們,在這二十多年的歲月中總會有想要打破禁忌的時候。但這種想法會停留在想像中,從不會有實質性的行動。因為我們害怕要承擔的後果和對自己不堪的痛恨。
這麼想來,江口在害怕什麼?一個還存在性能力的老人一直在告訴自己要打破這家店的禁忌。每次不同的睡美人給他的感覺不一樣,但總是會想到這些人都是處女,用她們在失去貞潔後的日子不好過來說服自己只去欣賞她們的身體。這是老丑與年輕美麗的對立,在我看來,江口認為自己的打破禁忌對於這種美的一種玷污,同時也是對自己本身老的厭惡。這種感覺在他躺在睡美人的旁邊追憶往昔的時候愈加強化。他迷戀美,迷戀處女,也迷戀對自己逝去歲月的自省。


衰老與活力碰撞下的極度寂靜之美。


很超前,不大懂,同求


其實這種心態大多和死亡及人生意義有重大關涉。


看著毫無違和感,江口老人的特殊癖好後面的波子,品子,友子還有高男等他們的對話深切讓我覺得日本人是不是這樣的方式說話,謙和中簡直可怕,飄飄欲仙,不接地氣 ,還是說日本那時期日子太富裕了。我不喜歡看這類柔的書。覺得他寫的好的只有《千隻鶴》了吧,因為假裝自己有興趣看完了這篇。哈哈哈,我一階俗人,我更喜歡看芥川龍之介那種類似魯迅的直接能表達作者情懷的。?﹏?簡而言之就是看不懂川端康成的


讀的時候還小,只是感覺很美很美!現在再讀,可能就不會這麼覺得了。有時候,放下魯迅說的「看到白臂膀就想到裸體,想到裸體就想到生殖器,想到生殖器就想到性交......」,或許就能夠理解大師的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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