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真正的內涵?


好幾年前寫的讀書筆記,長文預警:

首先,《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是一本哲學小說,更確切說是一本存在主義哲學小說,而非一些人認為的小資情調,更不是言情小說。昆德拉本人是深受尼采、海德格爾形而上學,還有存在主義哲學影響的。昆德拉評價胡塞爾和海德格爾:「那兩個偉大的哲學家揭示了這個時代的模稜兩可」,而且本書就是以尼采關於永恆輪迴的論述開篇。

其次,看過昆德拉的所有小說,會發現《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是其中較為樂觀,觀點也是較為生動的一本。昆德拉慣用的反諷手法在本書中幾乎無跡,反而是對人物行為、思想以及情感一遍遍做著不厭其煩的解釋——簡直有些不像他了。這本書切入人性的角度是戀人之愛、友人之愛、家國之愛等正面情感,不應受到以道義為名的非議。

再次,這更像一本提出問題而非解決問題的小說,我們欣賞作品的眼光不應是急功近利,只要能從書中汲取到作者的思考,增加對人生的感受與思索就好,答案也許在書外的什麼地方。

我們對書中的一些主要問題進行解讀。

如何看待本書四個主角的形象?


本書的第一章第二節里提出了一個問題:「那麼,到底選擇什麼?是重還是輕?」四個主人公用自己的生命踐行著這一問題,他們是或輕或重的選擇者。

托馬斯是一個生命之輕人物。他是一名醫生,有著深厚的知識儲備,在性道德上極度開放,廣為結交各色性伴侶。托馬斯的輕是不限於世俗道德和傳統價值觀,他放棄了撫養兒子的權利,在與情人的交歡中追尋每個人身上百萬分之一的獨特性。但他並不是輕浮人士,他有著自身堅守的道德觀,絕不收回自己的「反動」文章向蘇共當局妥協,而在特蕾莎身邊也算是一位負責的丈夫。托馬斯對特蕾莎的愛是無可置疑的。

特蕾莎是一個生命之重人物。她曾是酒吧女侍,通過薩比娜學會攝影,青少年時期一直在母親的陰影中度過,婚後也一直因為托馬斯的出軌行為飽受煎熬。特蕾莎心中的愛情是理想化的,她認為肉體和靈魂不能夠人為分割。不論在愛情還是在社會關係上,她都處於對托馬斯的依賴地位,但在書的最後部分,特蕾莎逐漸擺脫了這種生命之重而幾乎轉變為生命之輕。特蕾莎對托馬斯的愛也是無可置疑的。

薩比娜是一個生命之輕人物。她是畫家,托馬斯的情人之一,用弗蘭茨的話來說:「薩比娜,您是個女人」,她具有自由奔放,野性難馴的藝術家特質。薩比娜的輕是不停地背叛,背叛自己的父母,背叛丈夫,背叛故國,背叛弗蘭茨,她同托馬斯一樣輕視世俗傳統的價值觀,將媚俗看作一生中最大的敵人。但她並不清楚自己的背叛究竟有什麼目的,她也未想過要給自己的舉動尋找什麼意義。背叛時她激動不已,背叛後卻同樣陷入憂傷。

弗蘭茨是一個生命之重人物。他是大學教授,在薩比娜看來,他聰明,懂她的畫。他善良、正直、英俊。弗蘭茨有著安穩的生活和自己的小家庭,他生命中最激烈的一次衝突就是被一位哲學家寫信嘲諷;但弗蘭茨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他想要追尋歷史偉大進軍的腳步,追求轟轟烈烈的冒險人生,結識薩比娜使他得以背叛自己原來的生活。弗蘭茨的重是對歷史的崇尚,對內心政治理想的固守,最終他在一次去柬埔寨的遊行途中,被當地的惡人殺死。

四個人身上都帶有或輕或重的特質,但也不能忽視書中人物性格的轉變。在本書的結尾,特蕾莎已經看到自身的軟弱而開始學會釋然;而循規蹈矩的弗蘭茨在遇到薩比娜之後,竟也輕率地選擇了放棄一切,開始新的生活。原本打算與愛情絕緣的托馬斯,遇見特蕾莎之後也毅然承擔起了責任。他們的重和輕也都是相對而言的。


輕和重帶有什麼具體含義?


輕是認識到生命無意義之後,對世俗生活採取的一種超然態度。這裡說的世俗生活與精神生活相對,事實上輕的代表人物托馬斯與薩比娜對精神生活很是重視,尤其托馬斯,對自己的內心嚴苛而誠實。輕的態度使托馬斯與兩百個情人做愛,卻知道自己不會對她們產生愛情,因為性愛不代表任何意義;輕的態度使托馬斯漠視歷史,既討厭俄軍也不欣賞反對派;輕的態度使薩比娜在毫無理由的情況下一次次背叛,根本不在乎自己將去往何種境地。是的,不在乎,書的最後托馬斯沒了工作,沒了朋友、情人,卻和特蕾莎幸福如初,甚至勝過當初,真是溫馨的生命之輕。

而薩比娜的輕要糟糕一些,在背叛完親人、家庭、愛情與祖國後,她的周圍一片虛空。也許她背叛的東西都沒有什麼意義,這種背叛本身也沒有意義;但完全認識到這些,也就深陷於存在主義哲學「世界本無意義」的論斷,是最本質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所幸薩比娜還不算壞,她還有她的藝術創造,身邊還有私人的交際圈子。

重是從世俗道德與價值觀出發,對普遍認知中的意義的固守。重的代表人物弗蘭茨和特蕾莎都帶有理想主義色彩,特蕾莎從八歲時開始,就用一隻手握著另一隻手入睡,幻想她握著生命中所愛的男人;弗蘭茨對一切革命都懷有偏好,樂於參加示威遊行,幻想自己能夠參加到歷史的第一線。特蕾莎對愛情毫無保留;忠貞不渝,弗蘭茨工作勤奮,社會責任感強烈,從世俗的眼光看兩人都是非常完美的模範式人物。

但可惜的是,弗蘭茨所看重的歷史,並不是什麼有意義的東西。他認為偉大悲劇的布拉格之春就是一場帝國主義侵略,柬埔寨之行完全是一場沒來由的鬧劇,他本人也因此喪命。愛情當然是美好的,但特蕾莎賦予了愛情超過其本身價值的意義,甚至想過把身體打發走,只讓靈魂與托馬斯在一起,這無疑是讓愛成為自己的負擔,讓自己成為托馬斯的負擔,這太重了。夜中不停的噩夢,從安定的蘇黎世不辭而別返回布拉格,都是生命之重給特蕾莎留下的烙痕。不妨說,人為地賦予事情超過本質的意義就是加重生活。


托馬斯和特蕾莎之間的感情是愛情嗎?


當然是。相處的第一刻,托馬斯就把特蕾莎看成一個塗了樹脂的籃子里順水漂來的孩子,對她感到一種無法解釋的愛。通過特蕾莎他明白,愛開始於一個女人以某句話印在我們詩化記憶中的那一刻。雖然第一章第九節里提到了同情心,特蕾莎在兩人的婚姻生活中也一直處於依賴地位,但不能說托馬斯對特蕾莎的感情是憐憫。客觀上看兩人的感情確實有不平等性,但主觀上托馬斯一直對特蕾莎愛戀而尊重,「不允許任何人覺得特蕾莎不好」,甚至在特蕾莎與其他人共舞的時候他也會吃醋。

托馬斯對特蕾莎的態度是,又是隱藏,又是假裝,還得講和,讓她振作,給她安慰,翻來覆去地向她證明他愛她,還要忍受因嫉妒、痛苦、做噩夢而產生的滿腹怨艾。他從沒有責備過特蕾莎,也沒有和特蕾莎爭吵過。在第七章第七節中,特蕾莎也終於明白自己的軟弱是咄咄逼人的,是自己的痛苦和軟弱迫使托馬斯就範,直至他不再強大。

造成特蕾莎痛苦、托馬斯妥協的原因是兩人的愛情觀不同。托馬斯認為愛情是輕的,造成他們相愛的原因是六次偶然,如果不是科主任犯了坐骨神經痛,這一愛情就根本不會存在;而特蕾莎認為沒有了愛情,生命將不再是我們應有的生命,從孩提時代起,她就幻想入睡時能緊握著自己深愛的那個男人,當她與托馬斯相遇時,恨不得讓自己的靈魂衝出肉體讓他看一看。托馬斯認為愛情之輕承認了肉體和靈魂之間不可調和的兩重性,做愛和愛根本就是兩回事;但特蕾莎不認可這一說法,她更相信肉體和靈魂之間具有統一性。書的最後,托馬斯做出了讓步,同特蕾莎一起移居鄉下,頗有些長相廝守的意味。兩個人終於確信了自己的愛情,達到了一種牧歌式的幸福。


弗蘭茨和薩比娜之間的感情是愛情嗎?


不盡然。雖然薩比娜曾因弗蘭茨感動不已,在去阿姆斯特丹的列車上,她幾乎大腦一發熱,對弗蘭茨說「別放開我,把我留在你身邊,讓我做你的奴隸」;而弗蘭茨更是甘願為薩比娜離婚,直到死前,他眼前浮現的仍是薩比娜的身影,但薩比娜與弗蘭茨並不相互理解,兩人之間的不解之詞幾乎可以編成一部字典。與其說弗蘭茨對薩比娜的感情是愛戀,倒不如說是崇拜。

弗蘭茨生活在瑞士富裕安定的社會環境中,對薩比娜慘痛悲劇的祖國有一種思鄉般的嚮往,他甚至潛意識中將薩比娜看作一位經受苦難的女神,對她有著「難以解釋和不可理解」的「超凡之愛」。薩比娜的野性和自由極大地衝擊了弗蘭茨信守的倫理觀和生活軌跡,給了他開始新生活的契機,薩比娜離開後弗蘭茨發現她在不在其實對他並不重要,她留下的印痕,還有新生的自由才是重要的。在以後的日子裡,弗蘭茨對她的崇拜也未改變分毫。

薩比娜聰明得多,她明白兩個人之間不存在相互理解的基礎,縱使他們熱切地相互傾訴,縱使她明白弗蘭茨非常優秀。弗蘭茨為可笑的歷史、刺耳的音樂賦予各種崇高意義,而這些東西正是薩比娜所避之不及的;在性愛生活中,她覺得緊閉雙眼的弗蘭茨讓人厭惡,像一個吮乳的嬰兒。最重要的理由,薩比娜絕不願為所謂的婚姻放棄背叛的慾望,於是她義無反顧的離開了他,身後是虔誠的信徒弗蘭茨。兩人間的關係體現了重和輕的對立,薩比娜輕得飄搖不定,而弗蘭茨重得難以動搖,他們之間有相互關愛的情誼,但絕不是愛情。

如何理解Es muss sein和Einmal ist keynmal?


Es muss sein,意思是非如此不可。

Einmal ist keynmal,意思是偶然一次不算數。兩者是昆德拉對重和輕做出的形而上學的闡述。

Es muss sein出自貝多芬的最後一首四重奏,即F大調第16首弦樂四重奏,序奏以「非如此不可」的動機抑鬱地展開,但主部轉為快板,F大調,氣氛轉為明朗,以「非如此不可」的第一主題開始。第二主題是嘲笑般的,尾奏反覆強調「非如此不可」的動機。貝多芬給我們留下的觀點是,「人的偉大在於它扛起命運」,他莊嚴肅穆的四重奏是對重的崇敬:必然者為重,重者才有價值。

所以Es muss sein是生命之重的象徵,象徵著生命中我們必然要承擔的責任,我們必然會結成的婚姻,我們必然要遵從的命運。但Es muss sein的靈感來源其實是貝多芬的一次詼諧的討債行動,托馬斯認識到大多的「Es muss sein」是由社會習俗強加到他身上的,並不是真的非如此不可。他渴望看一看當一個人拋棄了所有他自認為使命的東西時,生命中還能剩下些什麼。

昆德拉在第二章第一節中寫,托馬斯產生於Einmal ist keynmal這句話。Einmal ist keynmal代表的偶然性與Es muss sein的必然性恰好形成對立。

因為Einmal ist keynmal,偶然一次不算數,所以我們無法客觀評價歷史與人生的意義,歷史與人生畢竟只發生一次。在第一章第一節中,作者就評價生命:「即使它是殘酷,美麗,或是絢爛的,這份殘酷、美麗和絢爛也都沒有任何意義」;托馬斯認為,只能活一次,就和根本沒有活過一樣,因為我們無法判斷抉擇是好或壞,一切都是初次經歷。我們既沒有足夠的經驗,也沒有客觀的角度去評價究竟什麼是客觀價值。托馬斯的想法頗具虛無主義的真諦。

從Einmal ist keynmal的角度看,「歷史和個人生命一樣輕,不能承受地輕,輕若鴻毛,輕若飛揚的塵埃,輕若明日即將消失的東西」。一切事情的發生都帶有極大的偶然性,如歷史的峰迴路轉,人生的啼笑皆非,偶一差錯事情就完全是另一個樣子。敦刻爾克戰役失敗,今天我們也許被軍國主義恐怖統治;鴉片戰爭勝利,也許到後來我國難以廢除君主制度;17歲時在雨里向你回眸的女生成為了你的妻子,40歲時一次上班遲到使你遭遇了車禍。一連串的偶然成就了我們的生命之輕,我們現在所處的局面只是萬千可能性之一,如果這樣還要認為「Es muss sein」,認為我們的時代有某些天經地義不可撼動的準則,從作者的眼光來說是有些自欺欺人的。

托馬斯為什麼認為愛情是輕的?因為他覺得愛情超越了「Es muss sein」。愛情,就是我們的自由。托馬斯在書的結尾對特蕾莎說:「使命?特蕾莎,那是無關緊要的事。我沒有使命。任何人都沒有使命」。這是對Einmal ist keynmal相當忠實的描述。


特蕾莎的噩夢有什麼含義?

書中花了很大篇幅描寫特蕾莎的噩夢,其中有目睹托馬斯與薩比娜親熱的噩夢、貓撓皮膚的噩夢、游泳池受威脅的噩夢、躺在棺材裡的噩夢……

前兩者是易於理解的,都出於對托馬斯不忠行為的嫉妒,感到其他女人的威脅。作者詳細著筆的是游泳池和棺材的兩個夢境。

在游泳池的噩夢中,特蕾莎光著身子走在一群赤身裸體的女人中間,這對她來說是極為恐怖的。特蕾莎生活在單親家庭,母親有一種報復命運的變態傾向,她經常對特蕾莎說:你的身體和其他人的一個樣;你沒有權利覺得羞恥。母親不停惡意取笑她的羞恥心,讓特蕾莎感到屈辱;她要讓女兒為她本人失去的生活付出代價。一群裸體的女人沒有靈魂,團結一致,手舞足蹈,且歌且唱,正是母親想把特蕾莎帶往的境地。在棺材的噩夢中,特蕾莎混在一大堆女性屍體中間,儘管她堅稱自己還活著,屍體們嘲笑不已,說她和她們一樣是死人。

這兩個夢境共同的恐怖之處在於個體性的喪失。當肉體混在一大堆白花花的肉體中時,人體原有的結構美與動態美完全看不到;當聲音混在一大堆雜七雜八的喧鬧中時,再獨具一格的真理也無法傳入人耳;當人存在於一個完全同化、物化了的社會中時,人的尊嚴和能動性消失殆盡。大家的身體一模一樣,因為沒有區別而興高采烈,甚至死亡也只是使大家絕對相似。特蕾莎一直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自己的羞恥心,這羞恥心是道屏障,是維護自己私密性和獨特性的最後一道屏障。托馬斯的出軌使她煩惱,因為她想表明自己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但卻混淆在了托馬斯的眾多情人之中。特蕾莎最害怕的東西是個體性的喪失。

個體性的喪失的確是場噩夢。通過作者對一大堆毫無特點,絕對相似的裸體人物的描述,我們很容易就想到集中營里赤身裸體排隊受難的弱小民族;想到戰戰兢兢磕頭如搗米的封建臣民;想到狂熱崇拜元首高喊口號的昏暗時代。歷史上,這樣的場景真是太多太多了。


托馬斯為什麼要讓特蕾莎上彼得山?


一般的看法認為,這是一個夢。特蕾莎眾多噩夢的其中之一。
不難看出,特蕾莎上彼得山這一情節,前後行文有一種夢囈般的紊亂,這是作者刻意營造的的一種虛幻感。最明顯的暗示是第四章第二十九節:她醒過來,發現自己一個人在屋子裡。而情節本身也有不合理的地方,例如熱鬧的彼得山一個人都沒有,男人手中的槍更像高爾夫球杆;還有男人們為自願受刑者提供服務這一荒謬的行為。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里認為槍支這種堅硬、突起的長筒狀物體象徵著男性生殖器,特蕾莎半自願半被迫承受槍擊這一情節帶有明顯的性暗示。

如果一定要說特蕾莎上彼得山不是夢境,而是親身經歷的話,從純文本的角度來看也還說得過去。但問題遠不止這麼簡單而已,特蕾莎下山之後,心灰意冷認為托馬斯要殺她,於是經歷了人生中的唯一一次外遇。這一次外遇使她陷入困境,她幾乎對陌生人產生愛情,也被警察局可能的威脅苦苦折磨。特蕾莎的精神變化是本書中間部分很重要的一個問題,要解釋這一情感波動,我們還是要從彼得山說起:

托馬斯微笑並揮手鼓勵特蕾莎,要她到彼得山上去。特蕾莎認為自己不能違抗托馬斯,儘管她很累了,還是即刻出發。為什麼特蕾莎如此遵從?因為她相信自己是忠誠不渝的,忠貞是她自己的唯一武器,在第四章第二十一節里,她認為兩人的愛情是建立在她自己忠貞的絕對信念之上的。因此,特蕾莎幾乎是強迫症般的堅持著愛情中的從屬地位。

特蕾莎登上山路,驚奇地發現一個人都沒有。山頂是一望無際的草坪,點綴有枝繁葉茂的槭樹、懸鈴木,開著花的栗樹;山下城市在溫柔的喃喃低語,除了鳥兒的歌聲,聽不到一點喧鬧。她看到三個惶恐不安的自願受刑者,在三個寬容善良的持槍者的引領下溫和地走向死亡,而槍手溫柔地詢問她是不是自願死去。這一段關於死亡的描寫太美了,以至於很多讀者讀完這段後心靈為之一顫。持槍者與特蕾莎的對話是頗值得玩味的,短暫的幾句對話是我們理解作者用意的關鍵。

「為了不出錯我要問一句。這是您自己的意願嗎?」這是男人的問題。
「是的。當然是,這是我自己的意願。」這是特蕾莎第一次的回答。
「不!這不是我的意願。」這是特蕾莎即將被槍擊中之時,改口反悔的回答。我們前面說過,這一段情節描寫具有明顯的性暗示,特蕾莎也曾想在被陌生人侵犯之前說出同樣的話:「不!這不是我的意願。」山上的一切景物,包括行刑者都有共同的一個特點:溫柔。而第四章第十九節中,特蕾莎出軌後獨自呆著,這時她渴望「他用一種溫柔而認真的聲音跟她說話」,她就會緊緊抱住他,她會陷入愛情。顯然,用夢境來解釋彼得山前後的這一部分情節合適得多:夢境中的行刑者是性侵犯者,他被特蕾莎關於溫柔的渴望給美化了。我們將兩人的對話稍加改動,結論就躍然而出。

「為了不出錯我要問一句。(發生性行為)這是您自己的意願嗎?」
「是的。當然是,(發生性行為)這是我自己的意願。」當然這一組問答沒有真的發生,實際的情節是特蕾莎主動去了陌生人家,讓他解開了自己的紐扣,脫下了自己的衣服,褪下了自己的內褲。她既不自己脫衣服,也不反抗。
「不!(發生性行為)這不是我的意願。」這是特蕾莎將被侵犯之前,以及快感來臨之時不停喊出的話語。這下子我們可以認為,夢中的情節就是特蕾莎對外遇的一次重演,雖然行文順序夢境是在發生外遇之前,但事實上這個夢的產生時間應該在外遇之後,準確地說在特蕾莎被警察威脅之後。夢中特蕾莎認為托馬斯讓她去死,現實中,在第四章第十五節,特蕾莎認為「是托馬斯把她送到這個男人家來的」,因此,死亡或出軌都不是她自己的意願。特蕾莎將自己對托馬斯的忠誠看得很重,現實中托馬斯告訴她愛與性不同,將她逼到了出軌的境地;夢中她直接將情節誇張惡化成死亡。因為要特蕾莎出軌,要她想到自己有愛上別人的可能性,簡直如死亡般痛苦。

一些讀者認為托馬斯真的讓特蕾莎去死,這種理解就顯得偏頗了。


昆德拉對偉大的進軍持何種態度?


偉大的進軍指的是當代歷史。本書設定在1958年蘇俄入侵捷克的歷史背景下,昆德拉在譴責侵略者的同時,對歷史進行了懷疑主義的思考。他認為偉大進軍喪失了意義,已經走到盡頭。

昆德拉寫道:自俄軍佔領托馬斯的國家五年來,布拉格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一半的朋友都移民走了,留下的人當中也有一半都死了。這個事實是任何一個歷史學家都不會記錄下來的。而捷克國內的共黨分子聲嘶力竭地為自己進行辯護,認為祖國喪失獨立與自己沒有關係;沒有參加告密、揭發、勾結的托馬斯的同事們產生了洋洋得意的道德優越感;而托馬斯的兒子西蒙為首的反對派發起了狂熱的請願書運動。這簡直一團混亂,是極左分子的大集合,只不過左的方式各有不同。
昆德拉的第一本小說是《玩笑》。這本書通篇向我們闡述了一個思想,即歷史就是一場玩笑。因為這本書的緣故,昆德拉在布拉格之春事件中被迫流亡國外。本書中也是一樣,一直對歷史前景充滿熱忱的弗蘭茨,在柬埔寨與越南的國境線上認識到,偉大的進軍到此為止了。他驀然明白「每一次反對的是一方的屠殺,每一次支持的是另一方的屠殺」,由此弗蘭茨產生了一種自毀的衝動。

產生自毀衝動的不止他一個。在第六章的第一節,斯大林的兒子雅科夫被關在戰俘營,因為英國戰俘指責他把廁所弄髒,斯大林之子憤然撲向電網。昆德拉認為戰爭是普遍愚蠢的,如德國人犧牲生命向東擴張,俄國人犧牲生命向西進軍,他們的死才愚蠢,才是毫無意義的。斯大林兒子因糞便而死代表了戰爭的普遍愚蠢,因而具有形而上學的意義。偉大的進軍建立在非理性的態度之上,所謂的偉大進軍將人們劃分成或左或右的兩部分,劃分成眾多的政治派別,每一個都是對某種理論的盲目信仰甚至狂熱崇拜。想一想我們國家因為意識形態問題遭受了西方多少責難。

更確切地說,偉大的進軍是政治媚俗。


什麼是媚俗?


媚俗的根源是對生命的絕對認同。

這是作者給出的相當準確的說法。我們日常交談中的媚俗,指的是追求低俗,昆德拉所說的媚俗與此不同。一定要找一個相近詞的話,語義最接近的是「自以為是」。媚俗是盲目信任某種價值標準,並認為達到這一標準就實現了自身價值。舉些例子,雙手背後氣場凌人的官員是媚俗者,大金鏈子胸口紋身的社會流氓是媚俗者,寶馬大奔紙醉金迷的暴發戶是媚俗者,盲目崇拜希特勒的黨衛軍、崇拜天皇的日本軍是媚俗者。在他們看來,自己是如此強大而牛逼,我們身邊絕不缺少這種人。

什麼是對生命的絕對認同?我們經常看到,一位少女失戀後,痛哭流涕聲稱自己卑微,事實上她並不認為自己真的卑微,而是與情郎地位平等,理應獲得愛情的。因為她絕對認同生命,認為生命是美好且有價值的,獲得一份愛情是天經地義的,情郎的做法衝擊了她對生命的絕對認同,她才轉而憤憤地稱自己卑微。事實上呢,沒有誰規定生命中非有愛情不可,自由戀愛在中國一共才幾十年歷史啊。這種自由戀愛的價值標準並非出自她本人的思考,而是社會解放、周圍同學以及偶像劇集帶給她的,這種對獲得愛情的絕對認同也是一種媚俗。

這種對生命的絕對認同可以解釋很多東西,絕對認同事業的人,破產或失去工作後可能走向自殺;絕對認同權利和升學率的校長,隨意縮減學生們的放假時間;絕對認可麻辣燙的人,你把他的那份吃了他就活不下去。我們回到正題,為什麼昆德拉如此反對媚俗:你如此認同被灌輸到你腦子裡的那些價值觀,那麼你自己的思考在哪裡呢?

試想一個社會,大家都自以為是,都充滿了對自身生命價值的認同。在各種門戶網站和社交網路,他們會通過喜歡的明星、各自的星座、低音質歌曲、帶有褒揚或謾罵的言論、流行辭彙,加以區分和發表自己的意見,可事實上只能看到一群人喊著卧槽情懷接地氣,神馬浮雲很給力,最終結果還是個體性的喪失,是一場噩夢。媚俗可怕的地方就在於它將人強行拖入集體性之中,消除了人作為個體的獨立性與尊嚴。

在第六章第十一節中,薩比娜憤怒地說,我的敵人不是共產主義,而是媚俗。因為蘇共侵略者強佔捷克以後,用各種暴力手段讓人認同他們的極左路線,試圖消除所有人不一致的意見讓他們團結起來高喊共產主義萬歲,這這種用一種絕對思想統治所有思想的精神壓迫,是媚俗的真實寫照。蘇俄侵略者們妄圖讓人們盲目信任他們的政治媚俗,因此我們才給他們戴上一頂帝國主義的帽子。在第二章第二十四節中,特蕾莎認為反映蘇俄侵略的照片和海灘裸體浴的照片完全是一回事,因為兩者都是個體性的喪失,是集體性的強暴統治。媚俗的必然結果就是個體性的喪失。

薩比娜在美國的參議員朋友,他因為自己在資本主義國家就與薩比娜相比產生了一種優越感,這是絕對的媚俗。他看見草坪上幾個孩子奔跑就認定自己的國家無比幸福,這是又一次媚俗,是自以為是。而蘇俄侵略者的媚俗是強姦民意,二者沆瀣一氣,真看不出什麼區別來。

四個主角中有沒有媚俗者?


答案是沒有。
薩比娜形容托馬斯,我之所以喜歡你是因為你毫不媚俗。托馬斯對待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價值判斷,他不受任一種主流觀念或思想的束縛,不停與情人們性愛,也只是為了發現每人身上百萬分之一的獨特性。人與黑猩猩之間,DNA的相似程度是96%,人和人之間則更為相近,哪怕愛因斯坦和希特勒,兩人之間也只有百萬分之一的不同。而媚俗則是要把這最後的百分之一也扼殺掉,這是托馬斯不能接受的。

特蕾莎在激情的驅使下拍攝照片,哪怕被俄軍抓獲恐嚇她要槍斃,放出來之後還照拍不誤。她的社會交際不廣,大多數的行為是出自內心直接的感情,有時候會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瑞士的女攝影師直接告訴她,她落伍了。對托馬斯的愛是她最先考慮的事情,這種理想化的人物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

薩比娜把媚俗視作她一生的敵人,她的各種行為都充滿了挑戰意味。但她心中唯一曾有的媚俗想法,是像大多數人那樣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除此之外,這是一個不能用常理推斷的女人。

弗蘭茨信奉偉大的進軍,希望看到人們團結到一起,看似有媚俗的傾向,但第六章第十四節中,作者明確表示弗蘭茨不是一個媚俗的人。他對於偉大進軍的追尋,不是出於對某一主義或學說的輕信,完全是出於內心浮現的美好幻想,或者是對薩比娜那種自由的效仿。事實上,弗蘭茨對自己的生活現狀也有很多不滿,他是一個成功的人,但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地方。弗蘭茨善良得無可救藥,他最後的結局讓人不禁扼腕嘆息。

永恆輪迴和牧歌有什麼區別?


永恆輪迴和牧歌式生活都表現為一次次重複,但它們之間的區別也很明顯,牧歌是伊甸園般的,沒有衝突,沒有變故,只是一次次溫馨重複的愛。而永恆輪迴是沉重的,它負載著歷史上一次次血腥的大事件,如希特勒一次次上台,法國大革命永遠地重演,這想必對許多歷史愛好者來言是件可怕的事情。

牧歌在已知的事物中間循環移動,它的單調是一種幸福。但牧歌的局限性是僅限於伊甸園或鄉村這種小環境,一旦要將牧歌擴展到較大的環境,那牧歌就不復存在,只剩城市裡每天擠公交上班排隊吃午飯下班累得要死的可怕重複,或是一次次夫妻爭吵與上司的責罵。
而永恆輪迴也未必就是壞的事情,從作者的角度看,歷史的一次次重演可以使我們正視歷史,並客觀評價它究竟有什麼意義,而不是加以美化或詆毀。通過永恆輪迴對我們的啟示,我們可能會學會認識人的脆弱性和人生真正的價值。


卡列寧的微笑有什麼含義?


卡列寧是本書的第五主角~

托馬斯和特雷莎兩人在卡列寧病後一直說它在笑,只要它笑,就還有治癒的希望。也許這是一種幻覺,但不可否認它離去時充滿對托馬斯和特蕾莎的眷戀。這種人與動物之間的愛是最美好的愛,它完全出於自願,不依賴於荷爾蒙,不依賴於社會關係,只是無私的愛。

特蕾莎認識到了,她和卡列寧之間的愛比她和托馬斯之間的愛更美好。這種互不要求、不存疑問、相互接受的愛,是本質的愛,簡直如同牧歌一樣。而通過卡列寧特蕾莎意識到,自己以前對托馬斯的做法,似乎也有不當。托馬斯老了,變得弱小,他們站在了相同的高度上,得以重新審視兩人的愛情。

托馬斯和特蕾莎都如此深愛卡列寧,他們有更多的理由,還有時間去深愛對方。

最後,願我們擁有卡列寧和梅菲斯突般超越種族的友情。


說一次不算數,重複就是幸福

1書的開篇說到:
1.1重

如果我們生命的每一秒鈡得到無限重複,我們就會像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一樣被釘死在永恆上。在永恆輪迴的世界裡,一舉一動都承受著不能承受的責任重負。

這裡的輪迴不是指佛教來世的意思,而是指命運或者生活的循環。循環是重的,負擔、悲喜劇重複上演。因為處於循環之中,改變徒勞無功,下一個循環又要重走一遭。這是生命之重,重到你無力移動絲毫。

也才有書中所說的

永恆輪迴之說從反面肯定了生命一旦永遠消逝,便不再回復,如影子一般,了無分量,未滅先亡...

生命改變不了循環,生命也就沒了分量,這就像剪裁好的電影,特定的時間,主人公會糾結,會做出同樣的選擇,生命禁錮於電影的時間軸中,毫無價值。就好像大話西遊中,至尊寶一次次穿越時空,企圖回到白晶晶自殺前的時間點拯救白晶晶。重複了5次,宿命,或者說因果的推演總是走向同樣的結局,拯救失敗,徒勞無功。

1.2輕

當負擔完全缺失,人就會變得比空氣還輕,就會飄起來,就會遠離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只是一個半真的存在,其運動也會變得自由而沒有意義。

每一個生命不再重複了,它可以選擇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完成自己想完成的。如果有來世,他的每一次人生都會過得不一樣。它可以很精彩。

einmal is keinmal,這是一個德國諺語,是說一次不算數,一次就是從來沒有。只能活一次,就和根本沒有活一樣。

這樣的生命,它的初次排練就是它本身,沒有什麼價值。

2書的中部:輕不是生命能承受的
托馬斯離婚後,過上了輕的生活,他有一群炮友,直到遇到特蕾莎才變重。他因為戰亂出國,為了追隨特蕾莎回國,此後在鄉間過與世無爭的日子。
而薩比亞則繼續過她輕的生活,最後她葬在陌生的美國,地下沒有爺爺和叔叔。

特蕾莎和托馬斯死於重之徵兆,而她卻死於輕之徵兆。

3書的結尾:
3.1幸福(牧歌)
卡列寧是最重的一條狗,它生命循環,很幸福。

卡列寧圍繞在特蕾莎和托馬斯的身邊,過著建立在重複之上的循環生活,並期望他們也這樣
人類之時間不是循環轉動的,而是直線前進。這就是為什麼人類不可能幸福的緣故,因為幸福是對重複的渴望。

伊甸園的生活不是直線賽跑也不是歷險,它是在已知的食物中循環移動,其單調並非厭煩,而是幸福。伊甸園,伊甸園的圖景(牧歌),就是幸福。

3.2真愛(無私,無條件的愛)

這是一種無私的愛,她對可列寧無所求,甚至不要求愛。

特蕾莎和卡列寧間存在的愛超越了她和托馬斯的。它本來就是一條狗嘛,一開始就沒報什麼期望。
相比起卡列寧,托馬斯是一個更輕一點的人,她很擔心他會離開她。

特蕾莎對托馬斯的愛也是有條件的,她要找到托馬斯愛他的證據,用提問的方式,或者是逼他離開布拉格。同樣,特蕾莎總想逃離她母親,因為她母親的愛不是無私的,是有條件的。特蕾莎需要用媚俗去討好母親的,變成母親希望的樣子,才能交換母親的愛。如果她母親也不逼著她媚俗的話,或者她會喜歡上她。

那個夢裡,特蕾莎頓悟了,托馬斯變成了一隻兔子,像卡列寧一樣的小動物。已經夠了!托馬斯已經老了,不需要更多證據來證明托馬斯的愛了,於是特蕾莎終於擁有了他,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動物。


不敢說內涵,就一篇讀後感。

  這本書的內容很豐富,我多年前讀過,當時更多的是關注於專制制度下知識分子的生活與思考。現在,我簡單一些,只談談愛情。

  愛,真的是件艱難的事。因為它是一輩子的事。我並非在強調婚姻的不可改變,但愛絕不是一個瞬間的鐘情。我們天生具有「愛上」別人的能力,甚至不需要原因和理由,只要「六次難以置信的偶然巧合」。這樣的「愛上」,是幾千萬年來,進化譜寫在基因中的,是人類的本能。可是,真正的愛一個人的能力,卻需要一輩子的修行。需要你填補自己內心的黑洞、馴服內心的惡寵。且不說這個學習的過程有多艱難,當你想去做這個修行,想要面對內心最深層的恐懼,去控制它。這個決定本身就讓人覺得恐懼和煎熬。因為你要做的,是修改自己之前的整個人生。起碼我至今仍然能回想起那一周時間給我精神上帶來的衝擊。
  然而,這一切都值得。
  回過頭來看,這偶然間的一段經歷,或許會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我不敢說自己已經脫胎換骨。但是,在閱讀這本書的過程中,當我注視著小說中四個主角的人生時,我會為他們的苦苦不能解脫而感到無比心疼。看到他們一次次在痛苦中掙扎、又一次次努力的想要掙脫,我感同身受。

  痛苦緣於內心和現實的衝突。我們內心的需求太繁多,因此總在痛苦。更為難辦的是,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內心的需要到底是什麼。它就像個孩子、像只惡寵,不明明白白的告訴你,讓你可以去靜下來理性的思考。它只是哭只是鬧只是覺得不滿,於是我們也就跟著哭跟著鬧跟著不滿。
  我們一方面不了解那隻惡寵的的真正需求,一方面又不敢去直面它的需求。因為直面它的後果,一定是告訴它:「不行!你的要求無法被完全滿足!你需要成長起來,用其他辦法讓自己覺得滿意!」又有誰會喜歡被拒絕呢?哪怕是被自己。
  可我們不得不這樣做。因為不這樣,必定是無止盡的痛苦!

  托馬斯快樂嘛?或許有人會覺得和幾百個女人發生過關係,這不但快樂,更是無尚的光榮。我雖不贊同那些人追求的東西,但我接受。可托馬斯快樂嘛?撇開政治高壓帶來的影響,假如在「和平聖世」,這樣做會讓他快樂嗎?我不覺得。因為他真正需要的,不是性慾的滿足。他想要抓住的,是「自我」。「『我』的獨特性恰恰隱藏在人類無法想像的那一部分。他迷戀的不是女人,而是每個女人身上無法想像的部分,換句話說就是使一個女人有別於他者的百萬分之一的不同之處。」
  他想從那些女人身上,抓住人類的「自我」,從而確認他的「自我」。但是顯然這是無法實現的。人的自我只有從自己的內心去尋找。托馬斯的內心已經給了他一個明確的信號,就是對特蕾絲無法抑制的愛。「對這個幾乎不相識的姑娘,他感到了一種無法解釋的愛。對他而言,她就像一個被人放在塗了樹脂的籃子里的孩子,順著河水漂來,好讓他在床榻上收留她。」
  只是他暫時還無法意識到這一點。一旦明白了,聆聽了自己內心的聲音,他也就抓住了「自我」。

  而特蕾莎想要的,也是「自我」。
  她從小在母親的養育中,失去了對自己身體、隱私的控制,繼而覺得失去了自我。她夢到「那些女人為大家的身體一模一樣、沒有絲毫區別而興高采烈。她們其實是在慶賀面臨的死亡,因為死亡終使她們變得絕對相似。」人是可以選擇放棄自我的,很多人就這樣做了。這會讓人「興高采烈」,但那高興不過如特蕾莎母親當眾放了幾個響屁之後的哈哈大笑。除非人沒有了「自我」這個意識,一旦感受到「自我」而又不被認可,便會覺得痛苦、困惑,會想盡辦法去確認這個難以把握的感覺。她寄希望於最愛的人能真正的懂她,能認可她的與眾不同。所以,她忍受著托馬斯的出軌,又極度渴望成為他的唯一,她甚至覺得「既然她的這個身體不能成為托馬斯生命中的唯一,那麼她就輸掉了特蕾莎一生中最大的戰役。」能得到托馬斯的認可,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事。
  我們每個人難道不都希望著被自己深愛的人理解?內心的那個孩子不是也常常在吵鬧、在發脾氣:「為什麼你不能理解我?」可是,這並不是TA真正的需求啊。這並不是特蕾莎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啊。TA、她,真正需要的是「自我意識」被尊重和認可。但除非自己認可自己、尊重自己,別人再怎麼理解、傾聽,都是沒用的。愛人可以做的,只是陪伴。他們可以幫助我們內心的小孩成長,但是始終要我們自己站起來、跳出來。
  不然,就像托馬斯和特蕾莎,就像所有人一樣,在痛苦中掙扎。
  然而幸好他們有彼此,愛彼此,雖然不是完整的愛,但仍然是深愛。愛是偉大的,是救贖。因為愛,特蕾莎忍受著托馬斯一次次的不忠。因為愛,托馬斯也放棄自己的一切只為了跟隨著特蕾莎。有波有折,但是不離不棄,或許這本身就是成長的過程吧。

  變化,是一個積累的過程,但是變化本身,卻是一瞬間的。
  在變化發生之前,我覺得整個世界一片漆黑,我覺得再也無法逃離這片黑暗。但是突然,或許只是一個念頭、或許只是一個聲音,你的眼睛睜開了,光線慢慢變亮了,一點一點,整個世界似乎都不一樣了。
  我不知道托馬斯的變化到底發生在什麼時候,應該是在他夢到那個完美女人之後。自從認識特蕾莎,他的靈魂一直在被撕扯。一方面是他不斷追逐女性,以期找到那個完美女人,另一方面是對特蕾莎無法抑制的愛。
  他想要把這兩者融合起來,把無數個女人的身體和特蕾莎而二為一,變成那個完美女人。但是他無法做到。真正可以幫助他的,不是加法,而是減法,是捨棄。他也意識到這一點:「他想他對女人的追逐也是一種『es muss sein!』,一種使他淪為奴隸的勢所必然。他想要休假,擺脫一切的勢所必然,擺脫所有的 『es muss sein!』。然而,如果他可以永遠告別醫院手術台,他為什麼就不能告別這個世界的手術台呢?」
  他可以選擇捨棄這一切——一個有自我的人,一定是主動的選擇人生的。他也做到了。他終於明白,那個夢裡的完美女人無法幫助他抓住「自我」,睡過再多女人,也無法和特蕾莎一起,拼湊成夢裡的那個完美女人(「沒有人會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代替這一半的,是別人放在籃子里,順流漂送給他的特蕾莎。」)。只有捨棄了虛妄的執著,專註於眼前這個自己用身心去愛著的女的,他才會完整。於是,「又一次,他在自己的內心感到了特蕾莎的痛苦!又一次他成了同情的俘虜,墮入了特蕾莎的靈魂。。。他知道自己已經準備隨時離開他幸福的家,準備隨時離開與他夢中的年輕姑娘一起生活的天堂,他要背叛愛情的 『es muss sein!』跟著特雷莎,跟著這個源於六次滑稽的偶然的女人走。」
  在這一瞬間,他馴服了內心最深層的惡寵。他找到了自我。之後他們來到了鄉村,托馬斯至此開始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而他的改變,也早晚會帶來特蕾莎的變化。因為相愛的人,就是這樣。

  特蕾莎體會過真正的完美的愛。那是對卡列寧的愛,她「對卡列寧無所求。她甚至不要求愛。」就像我所發現的,愛完全是一個人的事。「如果我們沒有能力愛,也許正是因為我們總渴望得到別人的愛,也就是說我們總希望從別人那兒得到什麼(愛),而不是無條件的投入其懷中並且只要他這個人的存在。」

  有了這樣的感悟之後,特蕾莎發現自己每一次的「逃離」,都不是為了逃離,只是為了想要托馬斯證明對她的愛。她有所求。當她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上帝啊,難道真的非得來這裡,才能讓她確信託馬斯是愛她的嗎?」),她真正學會了愛上一個人。

  至此,撇開一切政治環境的因素,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只可惜作者惡意的安排了他們的死亡。這段愛情雖不長久,但足夠圓滿。對仍活在世上的我們,是一個充滿淚水和艱辛的教訓,只可惜,大部分人都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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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很私人、很懶散的公眾號,講講讀書,講講感想,講講亂七八糟:LtotheL


非內涵-----這本書是當初一個很喜歡的姑娘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一直想知道書里的真正內涵,和姑娘想告訴我什麼。後來才知道它就是作為平時禮尚往來的一個禮物,沒有其他意義。好像就是這樣。
讀一本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想理解為它是一個愛情的宣告書是可以的,認為它毫無意義也是可以的,沒有必要去了解普世的內涵。每個人眼中的的角色都是不同的,我永遠也讀不懂別人讀過的書,我只懂自己,願大家讀書有所得有所樂。


我經常看他寫的短篇,但這部長篇是在前年接觸到的,也是廢寢忘食地讀了一天,因為那時候我很多思想和文中的托馬斯、薩賓娜是一樣的。不希望承擔責任,追求所謂的輕和自由。看第一遍覺得是一部情愛小說,托馬斯不斷外遇多個女人直到遇見真愛特麗莎發現還是和一個人在一起好,我質疑真的有這樣的愛情嗎?看第二遍知道這是一本哲理小說,探求的是永恆的迴路,責任即是意義,人生如果失去信念會變得很輕,被風吹起也不再具有任何意義,這才是最讓人難以承受的。私以為這是對正統道德的一次隱性回歸,這個世界一定不能缺少這樣的聲音。


《生命不能承受之輕》里很多片段都慢慢忘記了,但是托馬斯和侍女的這一段一直記著:「不料夜裡她發起燒來,是流感,她在他的公寓里呆了十個星期。 他慢慢感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愛,卻很不習慣。對他來說;她象個孩子;被人放在樹脂塗覆的草筐里順水漂來,而他在床榻之岸順手撈起了她。 」托馬斯和侍女相識不過十幾天 ,這一段也映射了我對這本書標題的理解:人與人的牽絆和相互需要是一種「重」,但是失去了這個重量,這個「輕」是沒有辦法承受的,就像日語中的那個詞「絆」,詞典里把它翻譯成:人與人之間的紐帶和牽絆。就像托馬斯覺得特麗莎像個孩子:「被人放在樹脂塗覆的草筐里順水漂來,而他在床榻之岸順手撈起了她。 」他感受到了被需要,感覺到了「重」這種「絆」。


剛剛合上書扉,
我覺得米蘭昆德拉很多的揭示人性,無論男女,總有一個側面是能反映到我內心深處的,是自己不太敢承認的,總覺得不承認的就是輕,承認之後可能就會變重,托馬斯,特蕾莎,從前總是覺得啊,愛情要忠誠,身心只屬於彼此,可托馬斯是一個矛盾體,他愛特蕾莎?他愛薩比娜?愛那個比他還高大的女人?答案不置可否,他的愛或許是可以分解開的,比起那些露水情緣,特蕾莎和薩比娜占的分量更大,在後文中,貌似他不在想起薩比娜了,而薩比娜的情人弗蘭茨 ,和弗蘭茨的情人戴眼鏡的女大學生,關係很亂,我會想如果弗蘭茨和托馬斯遇見,他們兩個會是一種什麼關係。
結尾卡列寧的微笑,看著十分溫馨平靜的結局,和之前的肉與靈等一比較,像幾個一直在你眼前跑來跑去的人,突然住了停住腳步,坐在草地上唱歌。
狗的世界是 循環轉動的,幸福是對重複的渴望,美就是被背棄的世界。
人類真正的善心,只對那些不具備任何力量的人才能自由而純粹的體現出來

迷途漫漫,終有一歸,願我也能迷途知返
現在還有的地方看不懂,等到21歲的時候我會太看一遍。現在看的很淺薄,不喜勿噴。


剛看了一遍,寫一個最初印象,看完第二遍再來修改補充。
我是從自我和他人的關係角度來看這本書的。重死自我思想和靈魂獨立性為輕,重視他人評價和社會責任為重。
完全服從某種世俗的價值觀的人是虛弱的,但完全的孤立和自由也是不能承受的。弗蘭茨認為生活在真實之中就是不撒謊不隱瞞,但薩賓娜認為是保守秘密原理人群。弗蘭茨一直在遵從,遵從社會評價,甚至遵從他幻想出來的被他神話的遠方的薩賓娜,他的死也和遵從有關(他認為去柬埔寨是薩賓娜的召喚,最終死於柬埔寨的亂民手中);薩賓娜總是在反叛,反叛到無所依歸,總是在流浪,對故土的興趣在減少,對周圍事物的興趣也浮於表面,生命不僅寂寥而且無聊。
那麼托馬斯和特雷莎呢?他們的故事告訴我們,自我可以通過與「某些」他人的關係獲得救贖。托馬斯專註於每個情婦身上百萬分之一的獨特性,他自己也是相當的獨特。他拒絕在反對共產主義的聲明上簽字,拒絕對自己的兒子表現關愛,他固執於六個偶然帶來的女人,他的世界彷彿自成一體,但其實不然。特雷莎是例外,他曾經花大力氣想擺脫她,但他最終決定不惜代價呆在她身邊,他需要另一個柱石支撐他的生命;特雷莎一直在尋找自己的靈魂,她害怕自己接受向下的召喚變成一具無差別的肉體,她最終還是做到了,雖然托馬斯讓她非常痛苦,但他畢竟還是成為那個可靠的「他人」。這個「他人」關心她,尊重她,守護她。尤其是在晚年的時候,她和托馬斯之間的愛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了她童年的痛苦。
這種「救贖」看起來有些理想化,也太過偶然。尤其是故事發生的大背景,極權共產主義的情況下,自我和他人的關係是緊張的,找到自我尤其的不容易。


你很勇敢,修行也有了證果,恭喜!我覺得抑鬱症患者,

第一不知道抑鬱這個魔鬼怎麼就落到自己身上!

第二,不明白抑鬱症,每個人都有,他是人類科學與理性發展必然帶來的副產品!

第三,抑鬱症是完全可以打敗的,抑鬱症就是上天要你今世經歷比他人更多的磨難,上天為你的下半輩子生活會提供大大的福報的!

第四,每一個與抑鬱症戰鬥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勇敢的修行人!

爵士貓23 分鐘前

其次,要批判現代社會一個根本的錯誤觀念【人只有一輩子】。

很多人就是被這【人只有一輩子】錯誤觀念深深誤導著,以為人的一切就必須在今天獲得所謂的成功!大錯特錯!

【人只有一輩子】錯誤觀念,只是在近200年來流行於世界,先是西方文化的俄羅斯、法國、德國、美國、英國,而後是中國。

【人只有一輩子】錯誤觀念,日本人、韓國人、泰國人、緬甸人、寮國人、印度人、巴基斯坦人是不認同的。

現代生物學已經揭示,人的基礎核心構造就是基因與染色體DNA.基因與染色體DNA,是決定著人類生物特性的關鍵。基因與染色體DNA是一種物質存在,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但是有一個根本的真相大家不知道,漢族文化也不宣講,就是基因與染色體DNA的根本屬性就是,基因與染色體DNA是一種信息結構,基因與染色體DNA在與宇宙的生命體進行著不停息的信息溝通。

你我就是在基因與染色體DNA的基礎上進行著不停息的信息溝通,這個你可以理解。

你我的基因與染色體DNA就是一個不斷發生信息的電視發射台,你我的信息就是不停息的向外部發射著,比如大家都會有夢境,比如你和親密的愛人、朋友、父母、親戚,有著某種深層次的、不用語言表達就可以溝通的能力,比如宗教人物具有與天神溝通的能力【這個你也許不信,因為你信奉人只有一輩子】。

但是,現代的量子物理,多宇宙世界理論,分子生物學等科學,已經揭示宇宙就是一個大大的生命體。人就是宇宙生命體的一部分,人的肉體是只有一輩子,但是人的信息體系作為一個整體,是會永遠存在於宇宙大生命體之中的。

爵士貓剛剛

你我的生命信息體系,好比是宇宙生命互聯網中的一個終端一個生物計算機。每個人的生物計算機,他的硬碟中存有的信息是不同的。

人的生物計算機硬碟信息共同的部分,就是人的基因與染色體DNA的共同部分,就定了你我是人類,是某某民族的人,是某某家族的人,是某某人的子女,是男是女,這都是人的生物計算機最底層最基礎的信息。

但是人的生物計算機硬碟信息不同的部分,就是你我作為一個個體,在宇宙生命體的活動中,肯定有不同的想法和取得不同的成績,這些都會影響你我人的生物計算機硬碟信息不同,而這個不同現代科學稱之為基因突變與基因變異,現在的轉基因食品就是運用基因突變與基因變異原理生產出來的。

你我的基因與染色體DNA的不同部分,就是你我不同精彩人生的構成。人的生命體,就如同電視劇,每個人的硬碟中基因與染色體DNA電視劇是不同的。有的電視劇今天熱播,你就是成功人士。但是大多數人體硬碟中的電視劇不會熱播,決定著大多數人是默默無聞的平凡人。

對於默默無聞的平凡人的角色,有的人的生命體不甘於這樣下去,他的計算機系統是很活躍,這樣平凡人的角色就會被打破,就會發生衝突,衝突就是人的生命體發展與進化的過程。但是人體生命體的沉默狀態與電視劇熱播的衝突,有的時候就是以人體生命體的沉默狀態一方,為挑戰失敗,這就是抑鬱症的源頭。

但是沒有衝突,人類就沒有發展,抑鬱症患者就是人類生命體發展的先鋒,是一群勇敢的生命體!值得大家尊敬的生命體!


高壓政策下人性的扭曲


這種把思想內容都明明白白寫在紙上的書還要談什麼怎麼理解……就是個哲理小說,它要表達的全在議論里表現出來了,都不用你從人物環境情節等等去揣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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