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讀懂川端康城的《雪國》?

整篇小說讀過之後只是感覺到雪國是個隔絕於世的冰雪世界,美麗、純凈。但是看完小說感覺不太完整,斷斷續續的感覺,對其中的人物形象也很模糊。


長答為敬!

關於《雪國》我曾在貼吧寫過一篇分析,思前想後,還是節選一部分搬上來吧。
文略長,可能閱讀枯燥,請多包涵

—————我是正文開始的分割線—————

《雪國》是川端先生的作品中我最迷戀的一篇,也是我心目中日本文學裡神一樣的存在。

套用李安導演那句經典的話「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每個喜愛川端先生筆下文字的人,心中也都有一座雪國。

閱讀其實是件非常私人化的事情,沒有任何讀者能回到作者曾身處的特定時空,更無法看透作者寫作時內心的所思所想,因而各種各樣的揣測和體悟有時更像是一種自作多情。但這也正是文學的迷人之處。懂與不懂,反而顯得無關緊要了。


[夢境]
雪國究竟是哪裡?個人其實不太喜歡考據,但沒人能夠否認要想理解文學作品,絕不能對背景一無所知。

在維基百科的《雪國》詞條中,故事中的「雪國」實際上是一個名叫湯澤町的地方,川端先生在創作《雪國》期間多次去那裡旅行。

而故事女主角駒子也是有原型的,是一位名叫松榮的藝妓。從小說中可以略微窺見川端先生與這位女子之間的緣份,但《雪國》這個故事究竟有幾分基於真實生活,幾分經過藝術加工便不得而知了。

駒子有原型,但葉子是否有原型卻似乎沒有人提起過。或許那樣潔凈到極點的人物多半出於虛構;就像「雪國」這個再普通不過的溫泉村在作者筆下也帶上了半虛構的幻夢般的色彩。

雪國,本質上其實就像是一個夢境,是小說男主角島村心中的夢境,也是川端先生心中的夢境。

在1968年諾貝爾文學獎授獎時,瑞典皇家文學院評價道,「他忠實地立足於日本的古典文學,維護並繼承了純粹的日本傳統的文學模式。在川端先生的敘事技巧里,可以發現一種具有纖細韻味的詩意。」

事實正是如此,川端先生的文字中所表現的「日本美」,除了「純粹」二字更無法找到辭彙來形容。

他深深地眷戀著這種純粹的日本美,而《雪國》正是為其而寫,既是一封情書,又是一曲輓歌。

他寫故事開頭時窗玻璃上映出的少女面容,是「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之中」;
寫神社旁的杉林,是「暗綠的葉子遮蔽了蒼穹,四周顯得深沉而靜謐」;
寫冬日的夜色,是「星辰閃閃競耀,好像以虛幻的速度慢慢墜落下來似的」;
寫月光下的原野,是「淡淡的晚霞把整個山容映成深寶藍色,輪廓分明地浮現出來」;
寫山間的白花,是「好像傾瀉在山上的秋陽一般」;
寫故事結尾處的銀河,是「彷彿要以它那赤裸裸的身體擁抱夜色蒼茫的大地」......

極度優美的筆觸,帶著川端先生心底的愛憐之情,甚至是淡淡的悲憫。

舉目所見,到處都是澄澈,到處都是靜寂,到處都是虛無,一個亦真亦幻的夢境,便一點點地展現在讀者的眼前。

這個夢境幾乎是概括濃縮了川端先生所能描繪的高度的日本美,那樣的日本美在今日卻難以尋覓,它具有著特定的氛圍和情韻,只能求諸記憶和文字中已然逝去的時代。


[徒勞]
很多時候,優秀的文學作品主題卻未必明確,《雪國》正是個突出的例子。在我的理解中,它想說的是「徒勞」,從頭到尾,一字一句,儘是徒勞

這種徒勞是永恆的、壓倒性的、無法抵禦的,身處其中的人們卻毫不知情地作出種種近乎掙扎的努力,因而極其富有悲劇性。

看見了這種「徒勞」的只有故事主人公島村,他的立場基本折射出了作者的立場。

前面說過「雪國」這個溫泉村從某個角度而言象徵著一個夢境,而島村數度來此,也或多或少懷著重溫舊夢的心情。

他本是個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雖然有自己的興趣——研究西洋舞蹈,但那樣的研究「雖美其名曰研究,其實是任意想像,不是欣賞舞蹈家栩栩如生的肉體舞蹈藝術,而是欣賞他自己空想的舞蹈幻影,這種空想是由西方的文字和圖片產生的,彷彿憧憬那不曾見過的愛情一樣」。

其實不僅是對舞蹈,對所有的事情他都是同樣的態度,駒子,葉子,在雪國度過的歲月......世間種種,他都看成是夢境。

說得通俗點兒,島村生命中許多時間都活在夢裡,但他不會永遠沉溺。他總能在陷得太深之前及時抽身,退回自己起先的位置,以洞若觀火的姿態去打量一切。

他從沒有真心地在乎過什麼,對所有的人與事都無所謂,因此比誰都更清醒地意識到「徒勞」。

好比他與駒子之間的露水情緣。駒子用整個身心來深深地愛著島村,其程度大概也只能用「Truly, Deeply, Madly"這句英文來形容。而島村真心地愛過駒子嗎?顯然沒有。

他對駒子的態度,還是像他對西洋舞蹈一樣。與其說他迷上了這個女子,還不如說他迷上了這個女子所帶來和代表的其他東西——純天然的女性美,別樣的溫泉村風情,從庸常瑣碎的生活中暫時解脫出來的安慰,駒子的倔強和野性帶給他的新奇感受,以及他自己想像之中這類情愛的飄渺和曼妙......

對駒子內心世界的驚濤駭浪,他一清二楚,自己心中卻風平浪靜,還能施施然置身事外。就如同他研究西洋舞蹈從來不看現場,僅僅紙上談兵;他對駒子也是如此,一旦完完全全地得到,那股迷戀也隨之褪去。

島村太明白「徒勞」二字的含義了,他深知自己和身為五等藝妓的駒子,只能到此為止。他肯定給不出任何承諾,那麼什麼情呀愛呀也是毫無意義的東西。

駒子,卻根本是他的反面,是另一個極端。


[駒子]
駒子是個奇妙的女子。

在我心中她具有典型的日本女性美,看似柔弱嫵媚,實際勇敢堅忍,又有著十分不尋常的倔強,一股難得的「狠勁」。為了給師傅治病不幸淪落風塵,可她從未放棄過自己。

按說,一個小小的藝妓,社會底層卑微可憐的小人物,能有誰關心她的喜怒哀樂、在意她的生命軌跡?可多年來她一直記日記,把生活的一點一滴都詳詳細細地寫下來。

即使是看不見希望的生活也是生活,也值得凝視和銘記,她正是以這樣的態度,坦誠面對人生。

「那陣子手頭錢不富裕,自己買不起日記本,只好花兩三分錢買來一本雜記本,然後用規尺划上細格,也許是鉛筆削得很尖,划出來的線整齊美觀極了。所以從本子上角到下角,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小字。等到自己買得起日記本,反而不行了,用起來很浪費。就說練字吧,本來常在舊報紙上寫,現在就直接在成卷的信紙上寫羅。」

駒子自己的敘述輕描淡寫,從中卻可以見證一個手頭拮据、艱辛維持生計的女孩,是怎麼努力地想活出個樣子來,活得哪怕有些微的「不一樣」。

如果說記日記還可以說是樸素自發的內心需求,更令人心生敬意的是她還做了十幾本的讀書筆記。這樣的習慣即使是當今的大學生都很難堅持,更何況是當時小村莊里的一個藝妓。

島村直截了當地指出,「這完全是一種徒勞」,但駒子全然滿不在乎。借閱最新的小說和雜誌,代表了她對城市生活的憧憬,而這種憧憬毫無依憑。

駒子支撐自己走下去的精神動力,除了那個不切實際的「過正經日子」的願望,完全是沒有來由和道理的樂觀。

「她自己沒有顯露出落寞的樣子,然而在島村的眼裡,卻成了難以想像的哀愁」,可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關於駒子,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為島村彈三弦的那段。「要是沒有劇場的牆壁,沒有聽眾,也沒有都市的塵埃,琴聲就會透過冬日澄澈的晨空,暢通無阻地響澈遠方積雪的群山。」「雖然她自己並不自覺,但她總是以大自然的峽谷作為自己的聽眾,孤獨地練習彈奏。久而久之,她的彈撥自然就有力量。這種孤獨驅散了哀愁,蘊含著一種豪放的意志。雖說多少有點基礎,但獨自依靠譜子來練習複雜的曲子,甚至離開譜子還能彈撥自如,這無疑需要有堅強的意志和不懈的努力。」

「在島村看來,駒子這種生活可以說是徒勞無益的,也可以說是對未來憧憬的悲嘆。不過這種生活也許對她本身是有價值的,所以她才能彈出鏗鏘有力的琴聲。」又一次提到「徒勞」。

徒勞、徒勞、徒勞,徒勞構成了駒子全部的生命。她的屋子是蠶房改成的,她自己也像一條蠶一樣,像作繭自縛一般全力以赴,春蠶到死絲方盡。

即使舉目四望,皆是徒勞,這樣的努力也洋溢著震撼人心的美;美得越動人,就越提醒著「徒勞」的無處不在、不可迴避。

絕對的,與絕對的徒勞,互相對峙,又互相映照,或許它們本就是一體。


[葉子]
終於寫到了這個女孩。葉子是我很喜歡的角色,但這個角色在小說中顯得異常撲朔迷離。

說她是主要人物吧,她從始至終卻沒有多強的存在感,也沒有直接參与島村和駒子的情愛糾葛;說她只起陪襯作用吧,整個故事卻因她而起,隨她而終,她更像是某種符號或者某條線索,在隱喻著什麼。

葉子的美不遜色於駒子,但她們的美卻全然不同。

許多文學家認為駒子的美代表的是實在的、肉體的一面,而葉子的美則更加虛幻,偏向於靈魂。

說駒子的美純粹在於感官,或許未必準確,但說葉子的美純粹在於精神,卻自有其道理。

葉子是一個不需要細緻描寫的女子,如果她是幅畫,那紙上只需要描出一雙眼睛;如果她是部電影,那電影完全可以不要鏡頭,只取聲音。

駒子的頭髮、嘴唇與皮膚是什麼模樣,作者都是清楚明白地寫了出來,鮮活又生動。

葉子的形象卻好像始終漂浮於空中,當你回想她的時候,你所能記起的只有火車車窗玻璃上與暮景重疊的眸子,那美到悲涼盪人心魄的嗓音,以及最後大火中墜落的脆弱身影。

然而即使只是這樣破碎的細節,也讓這個純意象式的形象具有不可替代、久久持續的魅力。

島村對葉子具有十分複雜的感覺,那種感覺勉強可以概括為「憧憬」,但是用「憧憬」也不能準確形容。

如果說他看待駒子如同打量一個夢境,他對待葉子更是如此。但前者是可以觸碰可以沉溺的夢境,後者卻是不可言說永遠若即若離的夢境。

或許葉子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島村心底的一片隱秘之地,當他以局外人的角度觀望葉子的純真、葉子的稚嫩和葉子的深情時,也就像是在冷靜地旁觀著世間最後的乾淨,與自己心底最後的天真

這小小的一片凈土,他心存嚮往與悲憫,並沒有去染指;但他同時也無情地看穿,一切依舊是徒勞。

川端先生最後讓葉子在大火中死去,大概有一部分是因為他無法為這個純精神的人物找到更好的結局了。

同時,葉子也是為小說思想內涵服務的犧牲品,作品需要一種終結、一種升華、一種壓抑到極點之後的爆發和綻放,所以葉子只有死路一條。

駒子和葉子之間的關係一直緊密又微妙,但更似兩條平行線,這個死亡的結局真正讓她們相交,真正地合二為一,既生又滅。

可以說,駒子曾經是葉子,而如果葉子不死,她便會成為另一個駒子;也可以說,葉子是駒子的一部分,是沒有慾望、沒有負擔、沒有種種「迫不得已」的駒子純白的靈魂,失去了葉子的駒子,靈魂已死,不過剩下了形體。


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了下來。島村已經到達了雪國。
這是一個猶如夢境的故事,縱然情節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但結局還是那片凄涼的景象。熊熊烈火中,葉子猶如天際的星星般隕落,故事結束,銀河傾斜而下,黑暗毀滅了一切虛無的暖色和希望,霎那間溫存和美好,已湮沒在雪國。駒子的發瘋也使雪國的冰冷寒徹心底,變得像廢墟一樣,了無生機,凄慘迷離。
葉子和駒子是雪國里悠悠飄零的雪花,在半空,這般冰艷動人,帶著寂寥的哀傷,讓人憐愛不已。可是雪花永遠只能是雪花。她們的身份是藝妓,是男人的玩物。她們的命運已經定格,縱然想努力去掙脫,卻也只是南柯一夢。在島村看來,葉子的生命是徒勞的,或你只能看到這哀艷美麗的雪花悠悠的飄到你面前,於是你忍不住心動,用手去接,然後只能靜靜地看著她在你手中慢慢融化,消失。而你,什麼也做不了,卻唯傷逝而已。
細細忖之,事皆如此。正所謂"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雪國里的一切宛如春夢來去匆匆。你若觸手去碰,卻感覺不出一點痕迹,好似躲進幽暗房間的人,連影子也一齊失掉。有時候你甚至會懷疑這究竟是不是一場夢,瞬間產生又瞬間幻滅,讓你無所適從。但當你合上書本,閉上雙眼,卻分明有一聲心碎,那聲音聽得真切,彷彿真正融入雪國,到達無我之境。
遙遠的山巔上空,還淡淡的殘留著晚霞的餘暉,島村透過車窗玻璃看見的景物輪廓,退到遠方,沒有消逝,但已經黯然失色。葉子的身影好像漂浮在流逝的幕景中,久久不願散去。駒子怎麽辦?島村已無法多想,他只是狠狠掐滅手中的煙頭,企盼賓士的列車帶走心裡難以名狀的物哀。
《雪國》便是如此,你如何去看她,她便是什麽模樣。淺薄之見,姑妄聽之。


本也沒必要讀懂,它只是對於"安靜"的共鳴
當你自己心底迸發對於美的真正嚮往之時,那世界自然就會飄滿純凈的雪花,此片皚皚會成為你心中永遠結晶著的豐碑,任世界上的一切污穢也無法污染它…
當你身心俱疲,沒有動力再前進之時,捧起川端先生的雪國,再躁動的心也會被冰釋的雪花觸碰,漸漸地安靜下來…
----獻給《雪國》


畫面聯想。
腦袋裡跟著文字一起勾勒畫面。
然後你會發現,恨不得連電線杆上的性病小廣告上的電話號碼都看得見。


先把名字寫對,就讀懂一半了


答案是最後劃線,純屬個人鄙見。
個人認為,川端康成的一部分短文(我覺比小說更合適)是模糊的,他通過複雜模糊的感情來體現美,而且看似唯美,其實意在探討現實中的本質。
它不注重情節,注重感情,並且技巧過於高超,要仔細用心把握,這種平淡之處見真章的文字,倘若心焦氣躁,是讀不下去的,一定要慢慢讀,仔細品,把其中的內涵一絲絲抽出來,再織成一塊整體。
不要妄想讀完這本書,然後領悟到神馬道理之類的。


我第一次讀完心十分傷感,卻不是很激烈。隔很長時間一次又一次讀,逐漸感到川端康成這位孤獨者複雜內心的表現,這與他生活經歷和當時日本環境有關。


我們對日本文化和風俗習慣的不了解,如一些字眼不會引起我們的聯想,這對我們對文章的感覺有時影響挺大。

他用對話和行為的細節和內涵來表達感情,而且對島村的心理描寫太淺,讓人不懂男主到底想怎樣。(其實男主也很迷茫,所以我們看得更迷茫。)

對於雪國,什麼是讀懂我的定義是明白作者的心情和想法,雪國本身就是川端自己的破事藝術加工嘛。
,。
我個人讀小說是找一種認同感,或看熱鬧(簡單來說)
川端那種行文風格很文藝啊(淡淡的哀傷),那本小說你覺得沒讀懂,是不知他為啥要寫這篇小說,結合一下背景知識也行啊。
不過問題還是要回答的,
答案:如何讀懂就是,把自己想成雪國中的島村,仔細品味語言(包括心想之話)和島村眼中的環境。
其實我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因為這只是讀這篇小說的方式吧。

如有不贊臣的,歡迎討論
呈上


用冬天午睡後看著窗外的物哀感去讀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讀法。我理解《雪國》至少是川端康成對生命意義和兩種生活態度的探索和剖析,或者說是他對自己的生活,對自己的迷茫,對自己的感悟的一種文學式探討。以下是我幾年前寫的一遍讀後感。

生命本是徒勞,我偏要怒放的生命

在東京人島村的眼裡,生命本是徒勞。

趕鳥節不過是孩子們徒勞的嬉戲,就像飛蛾在鋪席上徒勞地掙扎。駒子寫讀書筆記和日記也是徒勞,每晚奔走於各式各樣的酒席,陪酒、表演更是徒勞,就連她執著的愛情也是美麗的、稍縱即逝的徒勞。一切如病故的行男一樣,終將化為烏有。

島村以旁觀者的視角俯視著雪國的一切,不僅從空間上俯視,也從時間上俯視。駒子的「摯愛之情不能像一件縐紗一樣,留下實在的痕迹,縱然穿衣用的縐紗在工藝品中算是壽命最短的,但只要保管得當,五十年或更早的縐紗照樣穿在身上不褪色。而人的這種依依之情,卻沒有縐紗壽命長……」

悲觀的島村看到「在駒子身上迸發出的奔放的熱情,覺得格外可憐……」 的確,想到鮮活的生命終將萬劫不復地毀滅,任誰也會為之悲嘆動容。

但是駒子對待生活,卻是完全不同的姿態。她有著一股明知徒勞偏偏為之的倔強。

「連要洗的衣服也疊得整整齊齊的……」 「不把日常生活安排得妥妥貼貼,是安不下心來的……」 「雖然明知收拾好,還會給弄亂的,但總得去管它,否則放心不下……」 她盡全力追求生命之美,每次見島村,都要換一件不同的赴宴服。家裡的「衣櫃雖舊,卻是上等直紋桐木造的……」 「朱漆的針線盒閃閃發亮,顯得十分奢華……」 「她從十六歲起就把讀過的小說一一做了筆記,因此雜記本已經有十冊之多……」 她寫日記,「不論什麼都不加隱瞞地如實記載下來,連自己讀起來都覺得難為情哩。」

駒子對愛情的渴望像芭茅一樣蒼勁挺拔,不管不顧。「才不呢。我才不幹這種可憐巴巴的事。那種給你太太看見也無所謂的信,我才不寫呢。那樣做多可憐啊!我用不著顧忌誰而撒謊呀!」 「我愛怎樣就怎樣,快死的人啦,還能管得著嗎?」

但是這樣堅韌的愛情,是島村的靈魂無法承載的。島村愛的不是觸手可及的、滾燙的生活,相反,他嚮往的是映在火車玻璃窗上的虛幻美景,是那不曾見過的西洋舞蹈,是謎一樣冷漠的葉子。蒼勁挺拔的芭茅,他只能遠遠地當作感傷的花欣賞,一旦近在咫尺,只會讓他驚詫。他被生命的無意義困擾著,逐漸 消沉,轉而追求虛幻的東西,只有那遙遠的、神秘的世界才能激起他的興趣。他沉浸在感傷里,哪怕剛看過初夏的群山……

島村有一種漫不經心的出世態度,他浮於生活表面,看似逍遙洒脫,何償不是對生命本能的壓抑和扭曲。他一開頭就想向駒子求歡,卻繞彎子托駒子幫 他找藝妓,借口說:「我想清清白白地跟你交個朋友,才不向你求歡呢。」駒子信了他的解釋,「聲音充滿了真摯的感情」,島村反倒覺得這樣輕易地欺騙了她「心裡有點內疚」。

駒子不止一次埋怨島村:「你就是這點不好,你就是這點不好!」什麼不好呢?川端康成沒有挑明,是說島村總是把話藏在心裡,欲言又止嗎?還是他出於虛偽的羞恥對瞎眼的按摩姐撒謊不認識駒子?都是,也都不是。是說他對自己的生命本能撒謊呀!

島村眼裡的徒勞,恰是駒子生命的意義。不錯,人終有一死!人生誠然是一場悲劇,那也要演得轟轟烈烈,絢爛美麗。她在偏遠的山溝里堅持練習三弦琴,雖是山村的藝妓,卻彈得跟東京舞台上的演員一樣好。

「她總是以大自然的峽谷作為自己的聽眾,孤獨地練習彈奏。久而久之,她的彈撥自然就有力量。這種孤獨驅散了哀愁,蘊含著一種豪放的意志。」

這哪裡是彈撥的力量,分明是她旺盛的生命本能在向這世界吶喊咆哮。她雖是女子,但頑強的生命力超過了身為男子的島村。

兩個靈魂迥然不同的人相戀,結局已定。島村雖然一次次被駒子的愛打動,卻無法像駒子一樣專心投入感情。

「島村了解駒子的一切,可是駒子卻似乎一點也不了解島村。駒子撞擊牆壁的空虛回聲,島村聽起來有如雪花飄落在自己的心田裡。當然,島村也不可能永遠這樣放蕩不羈。島村覺得這次回去,暫時是不可能再到這個溫泉浴場來了。」

兩人靈魂的差異,在駒子為島村表演三弦琴那段顯得最突出。召妓時可以露出男人那副無恥相來的島樹,在音樂這展現靈魂的藝術面前,顯出了孱弱的一面,幾乎無法承受駒子的熱情。

「突然間,島村臉頰起了雞皮疙瘩,一股冷意直透肺腑。在他那空空如也的腦子裡充滿了三弦琴的音響。與其說他是全然感到意外,不如說是完全被征 服了……他感到自己已經沒有力氣,只好愉快地投身到駒子那藝術魅力的激流之中,任憑它漂浮、衝激。」 「她漸漸地像著了迷了,聲音又高亢起來。這彈撥的弦音要飄蕩到什麼地方去呢?島村有點驚呆了,給自己壯膽似地曲著雙臂,把頭枕在上面躺了下來……」

駒子的美不在相貌,而在靈魂。因為再沒有比被壓抑的人性更丑的了。

川端康成後來回憶:「[我]深深切入到小說人物駒子的內部,對島村則淺淺地點到即止,從這個角度看,說我是島村還不如說我是駒子……特別是駒子的感情,實際上就是我的感情,我想,我只是想通過她向讀者傾訴而已。」

作為駒子的川端康成究竟怎麼看島村代表的現代人呢,讓我們借駒子口來結尾吧:

「東京人盡愛撒謊,討厭!」

「東京人真複雜,實在難捉摸啊。周圍吵吵鬧鬧的,心不在焉吧?什麼都心不在焉了。有朝一日連對生命也心不在焉了……」

PS. 從2015年5月開始,我用業餘時間翻譯一些自己喜歡的故事短片,也寫一點評論。感興趣朋友可以關注我做的微信公眾號:盡整沒用的。

http://weixin.qq.com/r/gjhzayjEA3V8rWwI922Q (二維碼自動識別)


我讀《雪國》的時候沒懂,甚至有點失望,畢竟是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啊,沒有讓我手不釋卷,只是覺得川端康成是一個內心過於細膩的人,有點薄涼,尤其是後面附加的小說《湖》,讓我好奇:『現實生活中的川端康成是個怎樣的人』。後來百度了川端康成的經歷,有點難過,慘,不免理解了他的文字縹緲的美、略陰的涼。
讀完後想著《雪國》,覺得它唯美,我也沒有強求自己讀懂它,川端康成這類人的文字是不會讓人輕易讀懂的(我猜)。我想每讀一遍都會有新的感受,這個道理是通用的。


讀書的時候讀的是書中的故事
合上書還連綿不斷翻湧的 就是你自己的故事了


看書一直一目十行
第一遍沒看懂又看了一遍
還是不懂..
希望以後可以靜下心來一句一句的再讀一遍
比心


川端先生的這部作品正如其中的人物葉子與駒子,如雪花一般,美麗綻放於一瞬,觸手即化,瞬間即永恆,看不清的摸不到的才是真正的美,無需去讀懂,它的美在於心靈某一刻的共鳴…


推薦閱讀:

有哪些細節豐富伏筆巧妙,甚至需要記筆記的小說?
白先勇先生的短篇《永遠的尹雪艷》,結局是什麼意思?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中的哲學意義怎麼看?
《簡愛》為什麼會成為名著?
如何理解美國詩人弗洛斯特關於文學劃分的觀點(悲哀的文學和抱怨的文學)?

TAG:川端康成 | 文學評論 | 日本文學 | 雪國書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