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夏目漱石和他的小說《心》?

以下是我個人的感覺,非常想聽聽達人對《心》的評價。

關於夏目漱石的《心》,它有細緻的語言和對自己日常感情的反省。豆瓣介紹的不錯,這本小說描述了人物複雜矛盾的精神世界,提出了一個嚴肅的人生課題。這是這本書的優點。

可是,1. 這樣的人生問題人人都遇到過,人人都想過;2. 解是什麼 作家並沒有煩心去討論,一死了之;3. 關於這個課題的解,宗教和無數的名著早已給出。這本小說立意之低--全篇沒看到任何高尚的心靈;世界觀之狹隘--想到的的全部都是自己;語言之繁冗--而且這裡的細節,還不是《城堡》那種嚴密的邏輯,完全是不勝煩擾的庸人的情感--不是說細節和凡人不重要,而是不應該迷失在追求細節和表達平庸的感情上;總之,它作為『名著』真是前所未見(也就是當今網路文學和日本漫畫的平均水平,豆瓣上說被中學生選為喜愛讀物 果然沒錯)。

我的問題是:日本為什麼把夏目漱石印在千円上--只是因為他的語言和心理分析對後世日本作品的影響?周作人和魯迅為什麼推崇他--對比羅曼羅蘭,托爾斯泰,雨果,和曹雪芹的作品,《心》似乎差得很遠?那麼是我沒能領略他的美好,還是選錯小說,請達人指導。


讀書人有一個盲點,即是以個人口味之喜厭來評斷書籍水平之高下,或有失偏頗。

平安朝後日本文學轉入平淡,後來即是鎌倉,室町等幕府時代,當時文學的命運在武士和僧侶手裡,要歌頌武士精神,宣揚佛家學說,像是一種文學上的「政治迫害」,導致日本文學一度走衰。直到江戶時代,文學又開始復興,和歌,俳句,小說,戲劇紛紛興起,當時受明清和儒家影響較大,世人崇尚敘事性強的散文,小品文。其後到達日本文學的爆發期,明治時代和大正時代。

自明治維新開始,這兩個時代是真正的屬於日本文學的時代,它們開創了日本真正屬於自己的文學。而夏目漱石(1867年2月9日-1916年12月9日)他恰好經歷了明治時代,搭上大正時代的早班車,夏目漱石的崛起,更多的是,一種日本民族文學美學觀的自立,我不知道當年蔡元培說「美育代宗教」這句話是否是對的,但我相信,一個國家如果缺乏自己的美學,那麼它的文學絕不可能獨立。

粗獷的鋪陳一下文學史後,再談美學,那麼夏目漱石君的美學是什麼?請直接參看下面的論文,我不做贅言,因為一兩句講不清。
餘裕·和·悲劇——論夏目漱石的美學思想

日本民族一向善於模仿後化為己用,日本和唐朝交流,文化相易,我想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過如此之大的,關於兩國的文化交流,而交流的結果大家今天都知道了。夏目漱石的美學思想承載著漢學道儒思想,又有西方文化的接濟,但這都是表面影響,究其根本,歸結與日本本土文化的熏陶,一是物哀,幽玄,二是日本民族的秩序,倫常,制度。夏目漱石有本日人傳統的悲劇內核,以及「和」文化,又建立了自身獨特的美學要素。我認為夏目漱石是日本一代文壇巨匠,美學大師。

讀書人的另一個弊端——脫離歷史語境談論文學是謬論。

外來文學總是要先經過翻譯這一層濾紙,所幸《心》尚不錯,至少我感受到了夏目漱石文詞之間的枯淡清冷。書里大量的心裡描寫和意識分析,捎帶著一點懺悔的味道,不斷揭露人性陰暗與孤獨。本書旨在批判利己主義者,但作為明治時代過度到大正時代的見證人,未免不流出批判現實的意思。卡夫卡《變形記》里主角變成一隻大甲蟲,飽受周遭人的罹難,但卻依然深愛這周遭的人,被迫害者愛施害者,這是一種人道主義的救贖,夏目漱石的書中,我有過如此體會。阿德里安布羅迪的《鋼琴家》里,納粹軍官對於波蘭鋼琴家的幫助,但在最後,鋼琴家卻無法救助那位納粹軍官,這部電影里,這種精神會體現的更明顯。我沒讀過心理學著作,但如太宰治,夏目漱石這樣人的作品中,流露出了非常多的,可以以心理學為切口的閱讀方式。

陳忠實的《白鹿原》構建了四種勢力,下層農民(鹿三、小娥),封建地主(鹿子霖、白嘉軒);共產黨(鹿兆鵬、白靈),國民黨(田福賢、鹿兆海)。(社會名流朱先生,冷先生不足以單作一條線)。作者通過這幾種勢力來講述歷史時代變遷的影響,在夏目漱石的《心》中,也有此種意識形態在,K象徵著明治天皇統治期,乃木希典象徵著日本的軍國主義,其父以及鄉黨象徵著帝國愚忠,先生象徵著日本知識分子,多條線的相互勾兌,穿插大量暗示性語言,一個時代的弊端與個人式的情感、當局精神面貌全部躍然紙上。我不知道,為什麼您會得出立意之低的結論?

說句冒犯題主的話,不是《心》寫的不好,而是缺乏心裡感官意識的你,根本沒讀懂這本書。你認為夏目漱石是語言的繁瑣,但在我看來是精細。意識流作家大量的感官意識描寫,一個心情能寫個幾十頁,不是他們行文水平有限,而是他們的作為一個作家的企圖和責任與大眾是不同的,他們不會直白的描寫男主人公很病態,心裡有疾病,是個孤獨患者,而是希望通過大量文本描寫心理分析去讓你感受到這種形象。拿「焦躁」來舉例,大部分人寫作時就會寫「他很焦躁」,但是夏目漱石不會,他會通過各種行為描寫,心裡活動來告訴你「他很焦躁」,他要做的是詮釋並分析人物狀態,而不是給人物定性。近年來西方文學多崇尚文本結構與敘事手段,這是一種退步的表現,用技法上的更迭來彌補文本思想性上的缺陷,任何一種思潮主義的存在都是為了區分,而不是比較。對比羅曼羅蘭,托爾斯泰,雨果,和曹雪芹的作品這種事,幾乎沒有意義。

「也就是當今網路文學和日本漫畫的平均水平,豆瓣上說被中學生選為喜愛讀物 果然沒錯」。您缺乏日本文學史的了解,這沒問題,大部分人都缺乏。但是,您缺乏對文學的基本敬畏之心,我覺得這是讀書人的又一個弊端,甚至我想說這不是弊端,這是愚蠢。

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川瑞康成等人的影響力是巨大的,他們揭開了一個民族的文學帷幕,順利的把一個國家的文學推到了一個可以影響全球的位置,正如博爾赫斯,馬爾克斯等人的出現,讓世界文學史為拉丁美洲為之側目。如果日本缺少這群作家,那麼日本文學將在接下來幾十年里一直自我生養,在彈丸之地里裹足不前。


需要說的是,《心》並不是夏目漱石的最高成就,你要考慮到夏目漱石的生活年代。
軍部崛起,國內貧富差距巨大,矛盾不斷,民生困苦,這份憂慮恰恰印證了太宰治在幾十年後日本戰敗後發表的《人間失格》
再加上他對如芥川龍之介這樣的大作家的引薦與提攜讓日本文學得到了巨大的發展這樣的「歷史地位」
他的文字在我讀來清冽凌人,沒有看似綺麗實則虛假的溫暖,沒有高談闊論的大話,給出一個經不起推敲也沒有實踐過,只能在幻想中成立的解決方案,倒不如讓你看那些經過針扎卻慘敗給自己的陰暗,虛偽的案例。實在是讓人不勝痛快。

另外,我想這也是有一個「相性」問題,像我讀法國文學就無感,讀日本文學就共鳴,我也不知為何。也許是自己也曾經思考過那些作家思考過的問題。

正好最近我也在重新看這本小說,分享一個我看到過的最好的讀後感

極近的又是極遠的 ——試讀夏目漱石的小說《心》

對於沒有任何夏目漱石小說閱讀背景的我來說,《心》具有強烈的震撼力量,其實它開篇平淡、敘事平緩,語言不加修飾娓娓道來。在幾近瑣碎的日常生活描述中不知不覺主題涉及到恩與義,善與惡,生與死。它所表現的內容幾乎涵蓋了人與人之間所有關係:血緣的和精神的。親情、愛情、友情、師生之情,這都是人在這世上最基礎最被倚賴的關係,是人——這種群居動物得以活著的重要原因。在小說中,這些關係或者說感情大都以美好符合道德規範始,以背叛令人難以容忍而終。導致這一切的是什麼原因呢?是人本身的罪還是這個社會的惡?

背信棄義的人們

小說描寫了多起背信棄義事件。可怕的是這些似乎不是人們蓄意所為,也沒有一目了然的血與火,欺凌或屠殺。這種背叛簡直有點無意識的味道,彷彿一種病菌,在物體上悄悄地一點一點侵入,腐蝕然後敗壞,不易為人所察覺,有的還能找到正當的理由。正如小說中先生所言:「社會上並沒有固定的壞人,很多好人在關鍵時刻突然變成壞人。」這個「關鍵時刻」是什麼?以至起到了催化或激發的作用?

一件一件來分析。

第一件:「先生」叔父採用欺騙的方式侵佔孤兒遺產。「先生」不到二十歲的時候,父母雙亡,叔父一家遵照兄嫂遺言「接受了一切,又關照我的一切,而且答應了我的要求,讓我去東京。」「一無所知的我,不僅信任叔叔,而且常常帶著感激的心情把他當作難得的好人一樣尊敬。」這叔父不僅是「先生」的血親,還是一個具有良好社會地位的人:「是個企業家,還做了縣議會議員。大概因為這層關係,記得好象與政黨也有關係。」「父親經常稱讚叔叔是個遠比自己更有作為而可靠的人。」然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先是順理成章地住到過世兄嫂的宅子里,而後再三提出讓侄兒與女兒結婚。提婚不成,叔父一家對侄兒的態度完全改變,以至於最終因為遺產的問題叔侄進行公開談判。先前的其樂融融,溫情脈脈即使是真的都變成了假象。

在家族制度根深蒂固的日本,忠信應該是家族成員之間的重要道德,但是叔父僭越了這一道德,由此他的形象所代表的社會公眾機構的誠信度也令人生疑:一個連自己侄兒的家產都霸佔的人,能為公眾謀福利嗎?

這件事情對「先生」的心靈造成了極大傷害,其結果就是屏絕親情:「永遠離開故鄉,誓不與叔父見面。」於是,「先生」小小年紀就是一個徹底的孤兒了,也是他今後在人與人之間交往中敏感多疑的心理成因:「我離開家鄉時,人不可信的觀念已經滲進了我的骨髓。」

這起骨肉分離的事件里起關鍵作用的是什麼?「先生」回答了一個字:錢。

第二件:」K」欺騙養父取得東京學習生活的學費。到底」K」為什麼被送走當醫生的養子,初衷不得而知。但是養父是指望」K」學醫的,可」K」到東京來卻是為了 「精進」,及各種各樣的哲學。「我責問他,『這不等於欺騙養父養母么?』他大膽地回答道:『是的。只要為了道義,這是無所謂的。』」道義,或者說為了走上自己喜好的道路,成為背信棄義的理由。不難發現,在」K」騙取學費這一行為中就可窺見他的人格分裂,一方面在精神上求「精進」求「道義」,另一方面卻在行為上做著違背「道義」的事情,這為他後面精神崩潰埋下了伏筆。

「K」的欺瞞到底能不能原諒?他是被逼的么?

「在他胸中同時存在著瞞著養父的坦然和被發現也不在乎的膽量,我只好眼睜睜地瞧著,而他卻比我更平靜。」這樣說的時候,「先生」雖然對」K」仍然心懷敬畏,疑慮已揮之不去。

第三件:「先生」在得知「K」也愛上「小姐」後,瞞著「K」捷足先登向夫人求婚,取得了與」小姐」的婚約,不久,」K」自殺身亡。

促成這一悲劇事件的,應該有綜合原因。「先生」少年時代叔父為了家產而逼嫁自己女兒給「先生」留下了後遺症,使得他疑心「夫人」是為了財產才對女兒和自己的交往不加約束,從而深深地隱藏自己的感情。這樣看來,「錢」不僅使人掠奪,也使人敗壞和軟弱。

另外在「K」來之前,一切都風平浪靜。「先生」對「小姐」的愛處於暗戀狀態。「K」到來並與「小姐」密切交往後,平衡被打破,競爭開始了,「先生」感到了危機。

「先生」經受住了「錢」的考驗——他慷慨地從各個方面資助」K」,並且不傷害他高傲的自尊心。他認為自己是完善的,也在道義上沒有任何瑕疵。但是,他遇到了「愛情」——姑且稱之為愛情吧。

「愛情是罪惡呀,知道嗎?」「先生」這樣說。

愛情的角逐中只有一個勝利者,一個存在,另一個消失。這種本能的獨佔欲太強烈了,其它一切在這種致命熱情下都敗下陣來。

有沒有更好的處理方式?比如,「先生」也向「K」坦言自己的感情,最後讓「小姐」的愛情做決定?他們沒有這麼做,一是自疑,二是疑他,三是在男性潛意識裡,女子仍然只作為純潔美麗的物態存在,根本不是獨立意識的主體。「先生」是,「K」是,夏目漱石也是。

一句話,這個女子的美是他們想像出來的。

另外,」K」和「先生」並不是平等的,一個是受恩者一個是施恩者。有沒有「錢」決定了他們的地位,決定他們的心理優勢。而愛情則是平等的競爭。

愛情是無罪的,錯誤的是競爭的方式,是金錢的干擾,是人本身的不自信和不磊落。

「先生」最後殉死,其實也是對「夫人」愛情背叛。雖然自身得到了解脫和救贖,卻使得他的所承諾的愛情成為一聲嘆息:他真的如他所承諾,給」小姐」幸福了嗎?

第四件,整個看來,「小姐」的愛情更像一場陰謀,像一個笑料,像一出悲劇。在」小姐」與「先生」的交往中,我們更多看到的是」小姐」母親的意願和操作。沒有看到「先生」和」小姐」兩人親密無間,傾吐心聲,單獨相處,同時出遊。倒似乎聽到她和」K」在一起的開心笑聲,一個溫暖的火盆顯示出他們相處時的熱情和溫度,雪天他們一塊兒出行,「小姐」露出天真純潔的表情。-

「小姐」到底喜歡誰?在「先生」的遺書里沒有提及,他和「小姐」的母親甚至從來沒有想到要問一問她的想法,就兩個人簡短地確定了婚約,好像作為母親的老早就在等著這一刻。而「小姐」呢,結婚的時候,突然想到去給」K」掃墓;多年後,在和青年學生的談話中提到「先生」死於自殺的朋友。她急於澄清的是 「如果那就是原因的話,便沒有我的責任,單就是這一點,我就輕鬆多了……」有一點欲蓋彌彰啊。青年學生逼問夫人「究竟愛不愛先生」時,她扭扭捏捏拒絕作答。

「小姐」是不是在無奈之下背叛了自己和」K」的感情?背叛了自己的本意?這是讀者的疑問,也是「先生」不敢說出的心事。一想到這個問題,「先生」應該戰慄不已。

「先生」和妻子的婚姻生活中相敬如賓也如冰。兩人沒有孩子,不同時出席集會,夫人有怨尤卻得不到答案,甚至最後出現了這樣的對話:

「那時,在炎熱的盛夏中,明治天皇駕崩了。那時我彷彿覺得明治精神始於天皇,也終於天皇。受了明治精神影響極深的我們,就是以後活下去,也畢竟是不合時宜的。這種感覺強烈地衝撞著我的心。我直接了當地對妻這樣說了。她笑了笑沒有理睬。不知她想起了什麼,突然戲謔地對我說,那就去殉死好啦!」

一個女人能輕輕巧巧地對丈夫說出這樣的話,要麼所有的善良美好是偽裝的,要麼過得極為壓抑。

我以為正是妻子你句「那就去殉死好啦!」堅定了「先生」殉死的決心:這世上再沒有什麼可以牽掛的了。

李冶有《八至》詩云:

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

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第五件:青年學生在父親彌留之際離家出走,奔向「先生」。在日本,孝道是家族制度的核心道德。第二部分,青年學生回到自己的家鄉,與父母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小說中,「先生」很早就失去父母,沒有得到過家庭的溫暖及父母的指導,叔父給予的只是傷害,這未嘗不是一種遺憾。相對來說,青年學生得到了父母的恩惠和教育。行文中應該充滿敬畏和感恩,可是處處流露出一個大學畢業生對鄉下父母複雜的感情。他們無法互相理解。青年學生世故幾乎還帶一點愚昧的父母不能成為他思想和行動的楷模。被他敬為精神導師的只有「先生」。

可以想見,在夜色中坐上火車離家遠行的青年學生奔向了「先生」,奔向他理想的人格時,之前一直守候著的父親去世了,他在最後一刻背棄了孝道以及孝道後的庸常人生。

能夠肯定是,他終身將背負他的鄉親及世俗的人們對他「不孝」的指責。

但是如果把這種行為當成一個隱喻,我們就發現,年輕人棄了傳統的沒有生機的人生和倫理,接受了「先生」給予的「新鮮的血液」。

讀了遺書之後,青年學生將如何看待「先生」,如何看待人呢?他將繼承什麼?他是在「夫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公布這封信的么?他公布這封信的行為是否背叛了自己師長的意願呢?

這些比我們已經讀過的遺書更耐人尋味:世界將給年輕人怎樣的傳承,而年輕人又將如何繼承它。

從上面的分析看,人們身處尷尬的自覺不自覺的境地,背叛或者欺瞞也許跟著我們每一個人,令人無從選擇,沒有出路。人大多大約不是成心來做壞人的,自私自利並不是唯一的罪魁禍首。大多數人自矜自己的善,發現和抨擊別人的「罪」,卻看不到自己的「惡」。

或者正如夏目漱石所言:「情緒是文學的骨子,道德是一種情緒。」一些瞬間的熱情,在某種條件下被誘發,不可遏止,從而影響到人的行動,產生無法改變的後果。

死、死的方式及意義

人的死是必然的,關鍵在於死的意義。蕭伯納說:「生使一切人站在一條水平線上,死使卓越的人露出頭角來。」

在日本文化中,「尚死」是一個不容迴避的現象。我讀過的最荒誕恐怖描寫死的小說是日本小說,我看過的最荒誕恐怖描寫死的電影是日本電影,如《大逃殺》。我知道一連串日本傑出的作家選擇自殺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和思想①。日本人似乎輕於死亡,溺於情愛。

同樣在這篇充滿溫情敘述的小說中寫了四個人的死,明治天皇的死、青年學生父親的瀕死,「K」的死、「先生」的死。他們的死恰好形成兩組對比,一組是自然死亡,一組是自殺。直接描寫青年學生父親的病和「K」的自殺,間接地寫了明治天皇的逝世和 「先生」的殉死,實寫和虛寫相結合,在情節結構上形成和諧的對稱。相同的死亡方式,意義有同有不同。這都是耐人尋味的地方。

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

青年學生的父親是一個農民,而明治天皇是讓日本騰飛發達的一代梟雄。生如草芥的小人物和改變了歷史的大人物都會死,還是死於同一種疾病:尿毒症。

方式一樣,規模不同。

一個是一家之主,一個是一國之主。青年學生的父親彌留之際,兒女們從遠方趕回了家,守在病床前。而明治天皇的臣民相信天皇是日照大神,天皇生病的那一天起,全國的報紙就做了詳細的報道,天皇駕崩,所有的臣民開始守孝,下葬當天,乃木希典大將及其妻雙雙追腹殉死,以回報明治天皇的恩德。

小說中用大量的筆墨寫了青年學生的父親對生命的珍惜,他不想死,他享受著能享受到一切,明知自己有病,還希望能活十年二十年,在意鄰居的看法,自己的名聲,為培養出一個大學生兒子而感到自豪。可以想見,明治天皇處於權力的巔峰期,他和他狂熱的追隨者當然希望他活更長更久,他擁有更多,足以用更多手段來延續自己的生命。可是,死是必然,不可逆轉。

他們的死如緩慢的漸漸燃盡的蠟燭,自然而然。小人物養育了兒女,大人物治理了國家。一個平庸,一個卓越,生的意義卻是相同的。

可是「K」和「先生」自殺了,難道他們的自殺比活著還有意義?雖然不能像大人物那樣轟轟烈烈頤指氣使地活,至少也可以像一個普通老百姓那樣平平淡淡燕子銜泥地生,生兒育女,盡享天年。

最讓「先生」寢食難安的不是「K」的自殺,而是他的死因。在日本,「自決」是一個人的自由,是日本憲法賦予人的權利②,人們應該尊重他的選擇。重要的是「K」因什麼而死,這個問題困擾「先生」,也 困擾著讀者。

其實小說中已有明確答案了:

同時我反覆地思索著K的死因。大約是當時我的頭腦,只為愛情一個觀念所支配的原因吧,我的觀察可以說是簡單而筆直的。我馬上就認定K的死,無疑是因為失戀。然而,當我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再面對這同一現象時,便似乎發覺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了。這是現實與理想的衝突——這仍不足以說明問題。後來我竟疑惑起來,K是不是同我 一樣由於孑然一身,孤苦無依的結果,才突然選擇死的?於是我又戰慄了。 這種預感,時常象風一 般掠過我的心頭:我也同K 樣,正重蹈他所走過的路。」

「K」雖有父母,卻是次子,幼年即被送給別人去當養子。在養父母家,並沒有得到正常的疼愛和關照,還被從父親家和養父家送來送去,也就是棄來棄去,沒有人懂得一個孩子的孤獨和恐懼,沒有人聆聽和支持一個孩子的理想。要生存下去,要活成自己,「K」只能依靠養父寄過來的錢。這種種的無奈和壓力並不比「先生」經歷得少。當「養父」得知真相,立即憤怒地中止了「K」的學費,「父親」家也不再寄錢,只有一 個出嫁的姐姐表示支持,卻力量有限。

「先生」因有錢而失去親情,「K」因為沒有錢而倍感人間的寒涼,同樣的孤單才是他們成為好朋友的原因,才是「先生」儘力幫助「K」的潛意識裡的原因。很簡單,所謂道義,太空洞了,他們自己都弄不清楚。

當「K」被養父和父親徹底拋棄的時候,他沒有自殺,他還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儘力幫助他的好友,生命中還有一線希望和亮色。

他遭遇了致命的愛情。

愛情就是「愛別人」和「被人愛」吧。假若人們不被父母和旁人所愛,只要有一個相親相愛的異性和他成為一體,他就是完整的了,他的生命因被需要因可以繁衍而充滿意義。

這種愛情,是「先生」和「K」都需要的。

他們能不能夠選擇一種更好的方式解決這件事呢?小說中沒有。於是,戀愛失敗成為一個引信,尤其是好友的隱瞞,讓「K」 的貧窮、長期心境抑鬱、看不到希望、孤立、沒有人可以信任、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缺乏自尊、無價值感……全面爆發,把他推向了絕境。

劉小楓在《詩人的自殺》中寫道:


在世界的生存孤單中,沒有真實的價值可以相信和依賴,沒有可以依賴的真實信念幫助作出正確的選擇,人選擇自殺的權利就是正當的。

「先生」活著,似乎得到了幸福,而好友死了。死就像是一種洒脫,一種輕蔑,使生者敬畏,自責,羞愧。

但這些都不足以讓「先生」殉死。

「先生」最終意識到,「K」死於無人理解,無人愛的孤寂。「K」的經歷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自己。「先 生」和「K」的位置可以互換的,「K」的命運就是「先生」的命運。

或者,「K」就是「先生」自己,他們沒有本質的不同。就像明治天皇有一國之富強,青年學生的父親只有一小塊的田莊,他們卻生有相同的疾病有相同的死亡,本質是一樣的。

一旦認識到這點,人的罪惡感就出現了,幻滅感出現了。


世界是惡,我自己也是惡。我懷疑無私的愛的可能,也懷疑自己。

這是自殺的芥川龍之介遺書,用在這裡再好不過。當人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就接近於偉大了。


原文地址:極近的又是極遠的 ——試讀夏目漱石的小說《心》


去年看完《心》後寫的一篇日誌,截取部分:
一個作家如何偉大,一本經典名著又是如何經典。前面看白岩松在哈工大演講有此一段:

  • 「我最反感現在的出版社搞了一些名著的縮寫版給我們的中小學生讀。一本名著的偉大從來不是因為它的主題,雖然大部分人都回答主題,說「為什麼《簡·愛》會成為女性的聖經啊?」回答說「因為它描寫了男女平等。」抱歉,寫男女平等的書多了,「為什麼會是《簡·愛》?」生活中有好多問題是經不住第二句在問的。「對啊,有那麼多描寫了男女平等的書,為什麼是《簡·愛》呢?」偉大的作品都具有一個共性的特點,是因為擁有太多人人心中有、處處比下無的偉大細節,詮釋了那些亘古不變的真理。因此,名著決不是因為它的主題偉大。中國從小的教育當中有一個很糟糕的地方就是,所有人都要寫中心思想,那請問,您讓著最牛的老師把這意識流的中心思想給我寫出來,那尤利西斯你怎麼寫中心思想?它是意識流。好了,這個咱也不談了。名著的偉大之處永遠不在於它的中心思想,而在於圍繞著它的中心思想的無數的偉大的細節。《簡·愛》如果沒有羅傑斯特和簡的那段對話,沒有類似的那些細節,它會在文學史楊擁有如此顯赫的地位嗎?再比如說,《約翰·赫利斯朵夫》,如果我們看一本名著是為了看它所謂的中心思想和最簡單的故事的話,不用看了,傅雷在翻譯的時候已經把中心思想寫在了五卷本的扉頁上,「英雄不是沒有脆弱的時候,只不過是不會被脆弱征服罷了。」您只要看了這句話,如果是為了看中心思想才來看《約翰·赫利斯朵夫》的話,這本書可以不翻了,因為傅雷已經把它提煉了。好了,現在我們特別多的所謂濃縮的名著的這些簡本,就是在騙中小學生,把一個擁有豐富細節的東西細節給拿掉了、優美的文字給拿掉了,只給了它一個故事的框架和一個中心思想,然後不幸的是孩子們以為他們看過了這些小說,今後再也不會去看那些原本真正偉大的名著。我們許多的孩子為什麼不喜歡名著?看那簡化本您會喜歡嗎?簡愛之所以成為一些人的愛情聖經,不在於愛情這個主題,而在細節。偉大的著作因細節而偉大。」

偉大作品之所以偉大不在主題而在細節這個觀點在我是振聾發聵的。而且我認為不僅不在主題,甚至與題材無關,題材只能是一個載體。我在夏目漱石的《心》中也真切感受到了這一點。無須訴諸於規模宏達的主題,在平靜的細節中「於無聲處聽驚雷」效果也是驚人的。從頭至尾,書中還有很多人生哲理深入淺出的在人物對話中得以表達,人物的情感也在對話和自白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先生在遺書中的坦誠讓我看到了人性的弱點和自私,當然,也從中看到了部分自己。先生是痛苦的,K先生亦是痛苦的,而先生的妻子是痛苦兼有可憐。先生痛苦,源自對世人和自身的厭恨,先生是如此鍾愛著小姐,他對「我」說:「你或許為之驚詫,但我至今仍這樣深信不疑,深信真正的愛同宗教信仰沒有什麼不同。"心存信仰和宗教而不可得,最後竟落得想自殺都不能的境地。當妻對先生說他日後能夠依靠的只先生一人時,先生髮現他自己都已經不能再依靠自己——這是先生的痛苦。而K先生的痛苦,則源自友情和愛情上的傷害,K遺書中那一句讓先生最感沉痛的話「本該早日死,為何活到今」亦令我這個讀者黯然。小說中妻子的痛苦則來自她不能理解的先生,他不知道先生對自己心緒。總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可是即使到最後先生自殺她也沒能得到答案,而且根據先生對「我」的囑告,她也永遠得不到答案了。先生在遺書最後對「我」說:我將其過去——無論善惡——供人參考,但只妻除外。他不想讓妻知道,想保有其在妻心目中的清白。這也是日本人心性追求的一種體現,先生崇尚那一種純白,所以先生說了給K掃墓時的心緒——「如果我以對待亡友那樣的善良之心在妻面前陳詞懺悔,妻肯定流著歡喜的淚水原諒我的罪過。我所以未能做到,並非由於我有利己的打算,只是我不忍心給妻的記憶抹上一個黑斑。在純白色的物品上毫不留情地甩上一滴黑墨,這對我是極大的痛苦。」


從《心》這本書中,是能夠窺探日本國民性和日本文學特點的。前面看到有人將日本文學與其他文學進行比較:與英國文學相比,日本文學是不失優雅的;與法國相比,日本文學既不浪漫,也不關注現實;與德國相比,日本文學理性不足;與俄國相比,日本文學不夠厚重;與美國相比,日本文學缺乏陽剛之氣。但日本文學的獨特性,是毋庸置疑的。在《一本書搞懂日本文學》中有一段陳述:日本文學是敏感的、纖細的、清涼的,籠罩著一種空寂氣息。散發著一種奇異之美。它還表現出幾個特徵:首先是隨處可見的死亡陰影,又或者學者說的「否定的美學」。這一點在《心》中是有體現的。而第二點,骨子裡的色情在《心》中倒沒有體現。但愛欲還是坦誠的足夠多。第三個點日本文學追求唯美主義。這一點具體表現為「真」「哀」「艷」「寂」四點。總的格調是「物心一合」的,寧靜的,感傷的。這一點其實在日本電影中也能夠體會的到。


水平低下,粗略回答。
題主說到:「這本小說立意之低——全篇沒有任何高尚的心靈,世界觀之狹隘——想到的全是自己。語言繁冗……」
敢且問一句;題主真的看過《心》?看過夏目漱石的小說?或者你所說的羅曼羅蘭,托爾斯泰,雨果,你看過?
好了,回答正題。
首先,立意高低並不在於作者寫的是真善美還是假醜惡,歌功頌德之類的寫真善美就是立意高了?好吧,我承認看到題主的敘述我憤怒了。我來粗粗地給你說說這部小說。
《心》寫了「我」避暑度假過程中在鎌倉遇見了一位先生,然後覺得先生很特別,於是就跟先生結識了,慢慢地了解了先生這個人。用劇本的角度來看,《心》相當於是一本戲中戲。
通過「我」覺得先生古怪而進一步激發好奇心去了解先生這個人的這些描寫,將一個不諳世事的年輕人形象刻畫得鮮活躍然。有通過先生的故事:怎麼樣來到東京怎麼樣租房結識小姐,然後怎麼樣將朋友引見並安置到小姐家跟自己一起住,然後又是在三個人的相處中各懷心機。最終先生先於朋友一步向小姐表白,然後朋友自殺。先生如願跟小姐結婚,然後又一直生活於不安自責當中,最終先生在寫下一封信給「我」說了一切情況後自己也自殺了。
在這些你所謂的「繁冗的」語言中,將先生或者我的心理活動描述得細緻入微,你想想你的生活中當你處理一些事情的時候心理是不是也有各種細緻的各種活動。正是因為你所謂的繁冗語言才將麻木的文字刻畫成了一個鮮活的自我矛盾自我糾結的「先生」的形象。
小說,不僅僅需要寫真善美,(何況《心》裡面也沒有什麼假醜惡,每個人的行為都是自我糾結自我心理鬥爭半天做出的)沒有假醜惡你怎麼知道什麼是真善美,沒有低賤卑鄙的心靈你如何得知何謂高尚的心靈。魯迅的小說中,阿Q這類人劣根性那麼明顯,魯迅就因為自己寫的人物的劣性而低劣而寫得爛了?你看,梵高畫的向日葵比起用照相機照的假多了,離真正的向日葵差多了,也就是說梵高畫畫很垃圾咯?難道心胸開闊寬廣偉岸的作家就不能構造描寫出一個狹隘的人物來了?或者說只要小說寫的人物是狹隘的黑暗的就代表這個作家水平低下?
《心》寫個人情感,正是用細緻入微的描寫表現了以「我」或者「先生」為代表的人群的迷茫。通過讀這一類的小說,我們也可以從中感悟從中學會自我剖析自我反省。
日本人為什麼要把夏目漱石印在千元幣上,我想日本人有自己的判斷,他們怎麼不印蒼井空或者小泉純一郎呢?一個國家將一個水貨般的作家印在千元大鈔上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么?如你所說的話,那這樣的國家必定很落後很愚昧很無知了。如果可以在貨幣上印一些作家的話你問問我們的國民會選擇誰。


首先推薦動漫,2009年太宰治誕辰100周年的時候,《心》作為夏目漱石的重要作品被製作為動漫收錄在《青之文學》里,作為第7、8話。
動漫將小說第三部分提前,前篇是以老師的觀點來描述從K入宿到其自殺的經過,後篇採用的卻是夏目漱石原著中所沒有的「K的視角」 ,人心的自私是天然的,老師與K都是用負面的眼光看待彼此,互相的猜疑最後導致K的自殺,你不覺得這樣的悲劇值得警醒么。如果你總要在一部作品裡找到積極向上可以寫得出來的陽光觀點,我推薦蘇教版思想政治七年級上冊。


題主你好,希望我能幫你解決些困惑。
我或許沒辦法讓你徹悟,但可以舒緩你困惑的點。島國物資匱乏,災難頻發,你在另一個回答的評論中提到你喜歡積極向上的東西,懷疑小說是不是為了勸誡世人,其實不然。
讀日本文學文學請放下禁錮華人千年的「禮」學思想,拾起日本的美學觀,這樣才能真正欣賞日本文學文化--物哀。
所謂物哀,不為教誨與說難,只是抒發自己對於人性之始,對於人性美的讚歎。(比如《雪國》中駒子的愛,這麼一種美的徒勞)
這裡提一部作品《源氏物語》。古時日本收到中國巨大影響,儒學觀念深入人心,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紫式部是為了告誡世人才寫了它。這是從中國禮學思想出發,不是屬於大和文化本質的東西。
也是這時開始,日本有了自己的文字,有了自己的文化、文學、美學。也是平安王朝,物哀之種萌芽。
《源氏物語》到底是為了什麼?
人看到年幼、美麗的事物是有自然而然的喜愛之情,這是人性。看到美麗的東西,自然而然的憐惜,想要佔有,這是人性。
所謂人性,用禮學思想來看,大抵是不道德的罷。
所謂人情,用禮學思想來看,是積極而高尚的。
所謂人性,用美學思想來看,是多麼地真切,是美。
所謂人情,用美學思想來看,是後天雕飾的次等之美。
幾千年,我們用禮學看人性,用美學之詞形容人性,它美啊,它丑啊。
千來年,他們用美學看人性,用心描寫人性,任它丑罷,任它美罷,我的心為之傾倒。
描寫不倫之戀的淤泥濁水,正是為了開出絢爛的物哀之花。
歷史不正是禮學與美學天平動態平衡的發展嗎?
啟蒙運動、文藝復興。
我們不斷地解放人性,如果用從前的禮學觀衡量現在的人,大抵是不道德,醜陋的。
所以,地理相隔不遠的中國和日本,對於人的理解與尊重已經不是一個時代了。
回到夏目漱石。
多次留學英國的夏目,在英國患上了嚴重的神經衰弱,閉門研究英國文學的他不知道什麼才是文學?是從前熱愛的漢學?亦或是現在研究的西方文學?
在一位朋友的勸說下(一位俳句大家),夏目終於開始了自己的創作,然後有了第一部作品《我是貓》。
夏目一生所寫的大體上是這麼幾個問題:第一,20世紀初,日本處於西化,卻化不到西方精髓的社會轉型階段(和現在的中國真的很相似,只是早了100年。那時清朝開始腐敗,明治維新後的日本開始脫亞入歐)。這個問題時夏目早期創作的中心,所以他的作品大都是文人為主人公,描述他們迂腐,盲目地迷失在西方潮流的衝擊(《我是貓》、愛情三部曲)。夏目不僅寫了許多小說,他的一生還伴隨著許多的漢詩與水墨畫的創作。第二,夏目患有嚴重的胃潰瘍,有一次溫泉療養時大吐血,險些身亡,這讓他開始思考死亡。也是後期,這期間創作的後愛情三部曲描寫由利已主義、個人主義釀出的悲劇,《心》也在其中。
這些是夏目提的大體問題,具體他心中的問題,我們不得而知。
夏目漱石對於不工作的文人形象是有偏愛的。沒有工作、不經世事這樣的人不同於社會人的麻木不仁,他們情感細膩,對外物尤其是這個敬而遠之的社會有著更加深刻的認知。社會始終是一個結,他們渴望接觸它又害怕他,這樣的人物形象能讓夏目更易抒發自己的情感。對於夏目自身,自然是一個入世者,然而他內心卻依然固存這那麼一片土地,過著這般文人的生活。
題主,你說看完這部作品後,你覺得夏目提了問題,卻沒有給我們答案,所以你很困惑。
這個答案,夏目給了,卻沒能給完。
死亡,是前期的方案。類比《心》中的先生,《其後》中的代助也是這樣一個形象,或許是迫於無奈,對於自己筆下這個心愛的角色,為了讓一切合乎情理,讓一個本一個不該存在的社會觀察者(不工作,口中道理之深刻,讓人乃至產生厭世情緒)融入社會,去虛偽自己,掩藏自己。正如文章所說的大火燒盡了一切。而比這更加激烈的就是死亡了,從鬼門關走過的人夏目,死亡對於他來說十分的親切,筆下的死亡亦是可愛。
回到角色身上,他們大都患有嚴重的心病,無法積極入世,對於先生每天活著就像是對自己的懲罰,對於代助,感受自己的心跳,照照鏡子看看裡面的自己是否還是那個自己就是所有。題主你提的問題正是導致他們心癌的原因。
夏目人生最後一部作品《明暗》中給出了夏目的答案「則天去私」,但是,他沒能為我們去解釋它,因為,這部作品未能完成,或許上天從來不希望人們離真理太近,而夏目,離答案太近。
有關則天去私,很多大家給出了自己的理解,題主若是關心,就去找找罷。
題主,你不能理解《心》,是因為我們的頻率和夏目差得太大,很難發生共鳴。生在當代中國,亦是一個混亂的社會轉型期,我們一樣被西化不到本質所困擾。你所說的魯迅刻畫啊Q,歌德刻畫浮士德,其身後一定有著其背景,單純的理解為弘揚人的美德,這樣真的不好。
但是,若是能體悟日本的美學思想,即便我們不能理解《心》這部作品,我們依然可以去欣賞這部作品。

關於夏目是否有資格被印上日元,這麼一個為社會問題積極思考並用一生付諸於尋找答案的人,大抵是有這個資格的罷。

夏目老師,謝謝您,《心》的美我感受到了。
題主,希望,你也能。


補充
順帶提一下日本文學的特點:
1.瀰漫的哀傷氛圍。
2.對死亡的迷戀。
這兩點和日本的櫻花文化(美麗卻轉瞬即逝),及武士道精神有關
3.大量的好色文學。
井原西鶴……恩,其實愛情就是人的喜怒哀樂,性就是表達喜怒哀樂的一種方式,日本人認為愛就是性,中國人則受到禮數約束,總得把它們分開了,鋪天蓋地糜爛的宣傳愛情,將愛情提拔到一個新的高度。能做到承認愛即使性也是人類自我認知的一個提升吧(我的老教授如是說到。。),不容易,不容易。

然後日本三大美學觀念:物哀、幽玄、寂。
如果想了解,極力推薦王向遠教授的美學三部曲(好吧,這是我亂叫的):《日本物哀》、《日本幽玄》、《日本風雅》。還有一本《日本意氣》,也是講美學的。


有人問過黃執中類似的問題:

他的回答如下:

好的作品不是讓你被啟發,而是讓你覺得被理解。

說點題外話:我十分厭惡黃執中本人。哈哈


不得不說,這本是在眾多日本文學著作中私最喜的一本。恕私冒昧,題主對文學作品持有一種很強的偏見,首先就題主來看,一部文學作品提出問題,但是沒有解答或者說沒有題主滿意的解答(如「死」),於是題主就將其成為庸作。這一點是不正確的,夏目漱石並不是您的顧問,來解答問題的。先生的遺書的最後一段,「我打算將我的過去,無論是善是惡,統統給他人作參考。」作者留下的問題,對您來最重要的不是作者的解是什麼,而是您思考、借鑒、體會出了什麼。
私以為人都會遇到的問題在書中提到,並不意味這書本身的價值低,相反正是因此體現了這本書的價值之高,讀故事,重要的是於作者通感。正所謂「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而夏目先生所寫此書正是為了「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後之覽者,亦將有感於斯文。」。作者在故事中呈現的問題是永恆性,難解性的。
首先利己主義,並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不知道題主有沒有看過日本動漫「Fate stay night ubw」,其中提到了拯救他人之前必須拯救自己,還有「名為幸福的席位,永遠只準備了比全體的數量要少的把數,既然不能拯救所有人,結果始終要犧牲什麼人。」 題主,想一下,一個連自己都不愛的人,憑什麼說明,自己一直愛別人,一直在利人。其實,往往來說利人之前,比先學會利己。只是一味著想著利人的人,那個理想是借來的並不是自己的,最終一定會被自己理想所背叛,產生某些扭曲。於是題主啊,您為何說全篇沒有高尚的心靈?
既然k君、先生,對於只有一個小姐來說,其結局總是要犧牲誰,很難兩全其美,想要誰獲得相對的幸福,就一定有被相對捨棄的一方。於是將獲得相對幸福的人判定成為無恥的利己者,並不合理。相反,如果最後k君和小姐在一起了,人們的關注點就不在先生的利己了。但是,因為最後死的是K,於是大家自然而然的把重心指向的先生,而K從遇到文中的「小姐」至愛上她,對指導自己的生活理論漸漸產生懷疑,陷入理論與情感的艱苦鬥爭,這種鬥爭類似弗氏理論「超我」與「本我」的衝突。還有,明治時代,日本崇尚"自由和獨立的個人精神",但在當時尚未真正形成自由民主的"由外到內"文明開化。K即是時代思想巨浪下的一個祭品,自小便被灌輸保守的傳統的理論,成人後縱然發現有先進的「自由主義」也無法 由於一時接受。細品,書中先生的妻子在明治天皇死後所說的殉死,殉死是誰啊?不正是k嗎?而這些題主注意到了嗎?私以為讀心這本書,不能太看重最後的結局,或結果。
私以為,真正可悲的不是最後死的結果。而是,先生根據背負的罪孽而選擇道路,沒有在選擇的道路上背負罪孽。
其三,就算一本書里沒有一個心靈高尚的人物,這本書就是庸作了嗎?題主的偏見好深啊,不知題主讀紅樓夢否?裡面可有像巴黎聖母院中的卡西莫多式的心靈非常高尚的人?那麼按照題主的思路紅樓夢就是庸作了?
正像賈雨村所說,「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兩種,余者皆無大異。若大仁者,則應運而生,大惡者,則應劫而生。」但是,私、曹雪芹、夏目漱石都喜歡的是正邪兩賦之人,這樣的人往往不是大聖人,不是心靈高尚的人。但是在這些人的身上私看見了最為真切的人性。私巴黎聖母院非常喜歡副主教。
正是因為這些人不是心靈高尚的人,吾輩才學到了《心》中先生所說的「世上不會有像是從壞人模子鑄出來的壞人。平時都是好人,至少是普通人,而到了關鍵時刻,就搖身變成壞人,所以也才可怕。大意不得。」題主想必都沒注意到這句話吧。
因此,題主,文學作品中的人性黑暗的一面,往往比真善美的一面,具有更為超遠的價值。因為人正是通過直視內心的陰暗面,正視隱藏在內心深處的黑暗,才培養出了制約它良知、善意和理性。

有點啰嗦,非常抱歉對於題主所有假設、想法和評論的否定,和批評。

不過真心希望題主重新讀書,重新去讀所有題主以前讀過的文學作品!希望題主能有所收穫,有所成長......


我就是從這本書感受到平淡清冷的文字所蘊含的力量,用兩個夏日的午後讀完,靜得像深潭。


我是個和題主一樣的普通人,所以就從普通人的視角來好了(我怎麼首答和二答都是這種開頭)

我是去年讀過「心」,讀的時候比題主的感受要好些,沒覺得有這麼不堪,但也沒能夠達到像金城七先生那樣剖析得如此深入精準。

我沒有對歷史背景了解過,對文學評論也無涉足,甚至對這本書也沒有上面幾位的深刻或特殊的個人理解,我讀書目前只有直覺。而這本書給我的感覺就是,讀了個好看的故事,文筆很美,就這樣子。

不過,我每讀完一本書,若是不能有驚嘆之情,便會惶恐自省,甚至豆瓣也是,我第一反應是一切的問題大概都出於我自身,因為我對書的好壞斷定太沒有公然的依據,以至於對自己的直覺不敢信。所以這種情況下我就去看已被前人鑒定好的書,而我深信一本經典歷經這麼多年被那麼多比我厲害得多的人檢閱過,它一定是會有讓人驚奇之處。可我讀著前人為我篩選好了的書,竟還是不能品出其中滋味,該打!

多說一句,日本作家的文字讀起來是很舒服的,因為它們總是更貼近漢語的審美,所以就算沒看出什麼深厚的道道,文字的美也還是能感受到的.


如果我沒有看序言的話或許會受到更大的震撼


心我只讀到一半。有時候我只是想說,心不是單純的一部小說,甚至可以說是夏目本身。他不是在編織文字,而是在有保留地袒露自己的靈魂。如果樓主不懂美,而只是根據馬克思主義美學的立意和主題思想,那麼不喜歡心是很可以理解的


最近讀了夏目漱石的《心》,想來知乎上看看其他人對這本書的評價。在我看來,先生雖然是一個如其他人所說般自我的人,但是這本書之所以對後世有很大影響,其中不無有作者想告訴大家的東西,而這種東西因人而異地予以人不同感觸。寫得文縐縐的我的讀後感,很久沒寫這種,但也算是我的所感所想。


關於故鄉的描寫真讓人心動。


其實立意這個東西只是小說的一個組成罷了,並不是決定小說好壞的標準。要說立意,簡奧斯汀的小說也沒啥深遠的立意,她的許多小說無非都是「妹子們通往結婚的n種途徑」,而且還充斥著各種讓人煩不勝煩想摔書的角色(比如傲慢與偏見的女主角她媽),然而你可以否定簡奧斯汀在文壇上的地位嗎?必須不行。你去翻遍古往今來的小說,有她那份人物描寫的功力的作者沒有幾個。三言兩語人物躍然紙上,這份功力不是誰都有的。
一個功底深厚的作者,可以用一句話讓你「親眼」看到主人公看到的,「親身」感受到主人公感受到的,引起你的共鳴,這就是作者的本事,簡奧斯汀是這樣,夏目漱石也是這樣。
你可以決定你喜不喜歡一本書,但你喜不喜歡它並不是判斷這本書乃至這本書的作者的文學成就的標準。同樣一本書的文學成就也不一定和你對它的喜愛程度成正比。
像我就不喜歡簡奧斯汀……
讀夏目漱石的書要從日本特有的文化及審美出發去看,就像你不懂得書法,你又怎麼能看出張旭《肚痛帖》是好是壞呢?從立意嗎?那真的少有比《肚痛帖》更差的了。


《心》我覺得比較符合當時一部分知識分子的心聲,可能是不能適應當下新環境而委屈艱難,但是日本傳統精神中的那個「好像活著或是死都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所以讀這本書其實也沒有必要那麼譴責社會問題,把夏目漱石看的那麼嚴肅認真。
我喜歡夏目漱石。但是我不喜歡把夏目漱石和魯迅做對比。我覺得他們是兩種不同類型的人,卻活在了同一個類型的時代,有著類似的使命感,所以不得不寫同樣類型的文學作品。
如果只是知道夏目漱石的那些尖酸諷刺的作品,那就是只看到了他的一個側面。相比於《我是貓》,我更喜歡喜歡夏目漱石的《心》,《哥兒》,還有愛情三部曲,那是戲謔的,細膩活潑的,帶有日式美學色彩,雖然悲哀卻精神樂觀而不沉重的作品。魯迅的作品我所看到的看到的那是沉重的、痛苦的、病態的人性,和他對這個社會的絕望的吶喊。
ps:近代日本作家答主最愛川端康成。


非常喜歡《心》。
也許因為在某些層面上的感同身受。
企圖振奮卻總是在努力了幾天後覺得毫無意義。有一些困境、焦慮,以及心底的陰霾,會纏繞於一個人的一生,死是自然而然的出路。
普通人也許不是那種臉譜化的惡人,但在某一瞬間或許會被邪念蒙蔽,做出後悔一生的選擇。
有一些細節描寫,我真的佩服作者對人心的觀察。

先說這麼多,等論文寫完了再好好看一遍《心》,也許還有新體悟。


所謂鑒賞,從來都是少數人的特權。因為大多數人囿於自身偏見無法看到更大的天地。可以看出題主是理性主義者,之所以否定是要麼年紀太小,心性不成熟,要麼就是道德感比較低(此處不是罵人,只是強調公認的一些道德束縛對於題主需要合理性解釋才會接受,有些問題在題主看來小題大做)。讀文學重在心流體驗,你看千萬人之心對同樣作品都有著不同的觸動和反應。這世界的繁複矛盾若無價值,為何沒讓理性邏輯完成一個大一統?!


試著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私以為每一部受到好評的文學作品,都有其打動人心的某一點,而這一點不限主題,不限長短,不限體裁形式。如果沒有被打動,可能只是因為沒有get到作者的點。
讀書說到底也是一種交流形式,作者把自己想要表達的點拋出去,讀者試著去get,如果get不到可能就是電波不合而已。
《心》這個小說,我覺得讀起來有種壓抑感。這種壓抑感十分真實,真實到讓我會回想起我生命里曾經壓抑的一些時期。無論是先生的害怕背叛,優柔寡斷,自我責備,還是「我」在面對家庭和社會的各種問題的矛盾心情,和想要在先生那裡尋求暫時慰藉的「逃避」心理,都那麼真實。
就像先生所說,這部小說,這個故事是讓所有看見的人有所參考。那麼到底參考到什麼呢?作者並沒有明說,小說也在這裡戛然而止。我想每個人的借鑒也是不同的。
從我自己而言,我是跟隨著每個人內心的不安和恐懼和自責,也把自己內心的恐懼,以前的現有的都剖出來。
「本該死亡,不知為何活到了現在」,關於死亡的探討,在文章中出現過很多次。為何而生?為何而死?懷著罪惡感而生的人生真的幸福嗎?犧牲了同伴的幸福而獲得的幸福是罪惡嗎?
也許說到底還是人類對自己的評判要求過高,而勇氣不足。世事不可能是完美,而在不完美的世界裡看到一些美麗,感受到一些幸福,這樣的人生就是足夠完美的。接受不完美的世界,願意讓人看到不完美的自己也是很難的人生課題。
我也在想如何走出這個負罪感的漩渦?贖罪是一方面,允許對方原諒自己,自己原諒自己其實需要更大的勇氣吧。
我出於同為人類的感情,同情文中的每一個人。尤其心疼K,既心疼他最後孤苦無依,遭到背叛而自殺,又心疼他內心其實是迷茫的,即使結局某種意義上是因為他欺騙養父的自業自得。
說我同情心泛濫也罷,只是因為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大大小小的我,迷茫的我,自責的我,叛逆的我,孤獨的我,懷疑的我,背叛的我,向人吐露真心和封閉自己的我。讓我怎麼能對我那些可能經歷,沒有經歷,曾經經歷的心路歷程毫無感觸?


讀完了後,感受最大的竟然是:日本人一言不合就自殺。
這一點,對於生存慾望強烈的我來說非常不能理解和苟同。
但是《心》中對於人性的探討和剖析我覺得很深刻和準確,人物形象的刻畫也非常飽滿。其他大神已經分析的很全面了我就不贅述了。


三五年前我總是追求情節詭譎、言語亮麗的小說。


我認為,在看小說的時候,若不是真正從心底熱愛文學,我歸納了三個點:
第一,對作者的崇拜
第二,對人物的喜愛
第三,對主題話題的好奇

張愛玲有句話大意如此:就連大眾熟知的《紅樓夢》,多少觀眾單戀著寶哥哥林妹妹,或者艷羨裡面的富貴排場?——然而這並不有損於它的價值。

所以追求小說的時候,每個讀者看到的價值都是它傳達給我們的印象。《心》這本小說,我是很早看柯南的時候關注到夏目漱石的,進而看了他的書。

日本的小說無論寫作方式如何,在心理方面表現出來的東西是相當值得關注的。《心》也是如此。我們並沒有看到很多起伏,但這就是普通人啊。

現在我還是喜歡節詭譎、言語亮麗的小說。但是《心》這樣的,是倫理的枷鎖,是普通人的一生。而你當然有權直言對它的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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