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到底有沒有扒灰?
朱熹扒灰這事樓上已經點到了,有關朱熹當時的政治環境我就再提下嚴蕊那事吧。。嚴蕊這事最早是記錄在朱熹同時期文人洪邁所著的《夷堅志》里。段子里的重要人物唐仲友和洪邁是好友,而洪邁本人和朱熹在學術上更是水火不容的對立者。洪邁雖然有個堪稱南宋蘇武的父親洪皓,但他本人卻是個節操欠費的傢伙。去金國出使時被金人嚇得非常狼狽,南宋國內對他的風評很差,全無風骨。而且他父親凄慘的晚年和秦長腳湯思退這票帶路黨深有瓜葛,但他自己後來卻黨附湯思退。。這樣的人的記述本身可信度就存疑。
朱熹當時因為在江西賑災有功,所以浙東發生災情後,被宰相王淮推薦去了那裡做鹽茶提舉,負責賑災。朱熹做事的風格雷厲風行,而且不怕得罪人,在任期間處置了十數位貪官污吏,且將當地一些來不及上繳中央的錢財物資直接下放給災民,還敢於負責任。這樣做雖然很有效的緩解了災情,卻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朱熹要求當地的許多士紳自己掏腰包賑災更是弄得怨聲載道,江浙地區的士紳多數在朝中有人,能量強大,所以朝中對於朱熹的非議也就更多。
但朱熹這麼做也贏得了民心,原本當地的基層官吏都不敢得罪士紳,但看到朱熹什麼事都親力親為,甚至直接上前線指揮,就算生病了也要去周邊地區巡視,所以都深受感動,做起事來都越發給力。朝中宰相王淮本人也是江浙人,也能頂住壓力,全力支持朱熹,原本情勢都能控制,直到出了台州那檔子事。
台州當時的災情也非常嚴重,老百姓經常去祭壇求雨。但在一次求雨時,竟然發現台州知州唐仲友竟然躲在祭壇里和娼妓尋歡作樂。。這下直接把事情鬧大了,再加上唐仲友本人的名聲一直不好,貪財好色,還和幾個兒子一起玩過群P,可以說直接搞得民怨沸騰。
朱熹知道情況後直接到當地嚴查,卻因此觸碰到了宰相王淮的底線。。。因為唐仲友不但是王淮的同鄉,還是他的女婿。所以王淮開始極力維護唐仲友,壓下朱熹的彈劾奏章。不料朱熹能量強大且不依不饒,一再彈劾,終於把這事鬧得滿朝皆知,孝宗皇帝更是主動要求了解。王淮萬般無奈之下只得放手,但仍然略施手段,把對唐仲友的處置改成了改任江西提刑。當時正巧唐仲友想給嚴蕊贖身,但又怕自己調任後嚴蕊離開自己,於是想了個法子以自己知州的權力在沒有給嚴蕊贖身的情況下帶離台州。但礙於輿論他又不能直接把嚴蕊帶到江西,於是只能暫且把她安置在台州境外的黃石,自己先行赴任。唐仲友走的突然,朱熹帶人上台州府衙撲了個空,但查出了嚴蕊的事,於是馬上把她抓了回來。
按照當時法律,藝妓無故離開原籍當判杖刑,嚴蕊本人雖無辜,但如此判罰卻也無可厚非。朱熹依律而行後繼續審問嚴蕊,嚴蕊區區弱女子,受刑之後立馬便坦白了唐仲友以往不少的貪墨之事。而按照南宋法令,官員雖可召喚藝妓歌舞助興,卻不能嫖宿。雖然這事情向來不怎麼管,但如今公堂之上坦露,自然也就要依法行事了。。而且嚴蕊作為唐仲友的親近之人,拿好處受人所託給唐仲友吹枕邊風的事也沒有少干,所以最後又是數罪併罰。朱熹這事雖然可以說不懂憐香惜玉,但卻都是依法辦事,道德上沒有半分黑點。
至於後來,朱熹因為這事得罪了王淮,朝野上下開始借這事潑朱熹髒水,當然這本也是兩宋官場常態,朱熹得罪了自己後台,又不甘名譽受污,一怒之下辭官而去。後來趙汝愚當政召其負責經筵卻是後話了。
總的來講當時時論都是站在朱熹一邊,王淮被這事也是弄得有點晚節不保。。而後來扒灰這事得以傳播,主要還是後世將朱熹的地位拔高,造成了許多人的逆反心理,僅此而已。
「老師。」陳彬舉手道:「朱夫子是不是那個娶了兩個漂亮尼姑做小老婆地朱熹啊!」
教室內靜了兩秒鐘,然後,爆出大笑聲來。
小白黑著臉,實在很想把手上的講義摔在陳彬同學的臉上,一巴掌狠狠拍在講桌上,不說話。只看著下面,眼神掃射到哪兒哪兒地笑聲就小了下去,化骨綿掌的威懾力還牢牢佔據著學生們的腦海。
「做學問最忌不懂裝懂,你說的這個娶漂亮尼姑做小老婆是當時的御史沈繼祖彈劾朱夫子地十條罪狀之一。知道什麼是監察御史么?」小白瞪著他。
陳彬有些後悔,但,這麼多同學面前,總不能輸了面子,強硬道:「應該和現在地紀律檢查委員會性質差不多罷!」
「陳彬同學看得挺透徹啊!」沐白不知為何笑了下,然後陳彬就有些得意,「我舅舅就是搞紀檢工作的……」
「那你知道什麼是黨爭么?」
陳彬愣了一下,不敢開口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嚇就嚇住了。沐白嗤之以鼻。「這是歷史上稱之為慶元黨禁的大事,慶元元年,趙汝愚被罷相位,韓侂冑上台,慶元三年,韓侂冑將趙汝愚、朱熹等五十九人著於偽學逆黨藉。朱熹被定為偽學之,監察御史沈繼祖指控朱熹十罪,請斬……」
小白沉著臉蛋呵斥,「不要以為看了一點野史就以為自己是聰明人,管中窺豹。」
「就好像《史記.陳丞相世家》所記載。」他起身在黑板上邊寫邊說:「絳候、灌嬰等咸讒陳平,曰:臣聞平居家時,盜其嫂。」
「像這種陳丞相和嫂子亂倫,朱夫子包小尼姑做二奶的流言蜚語和現在八卦周刊聽風就是雨一個道理,陳彬同學,我送你一句話。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坐下!」
取自《白目老師》第七章,作者戴小樓。從朱熹扒灰這事可以看出流言是怎麼傳開的!扒灰是什麼意思?公公占兒媳便宜,可是哪裡可以找到朱熹占他兒媳的出處呢?沒有,唯一比較相似的是沈繼祖的彈劾奏章,先不論這個奏章如何扯蛋(朱熹沒錢只能吃素,都能給他戴個吃菜事魔的帽子,直接把朱熹批做邪--教分子),單看跟扒灰相關的那句吧:冢婦不夫而自孕,就這麼一句,沒有講這個長子媳婦是婚前是婚後,也沒有講是跟誰?而且明顯是跟下句「諸子盜牛而宰殺」排比使用,更重要的是下一句:謂其能齊家,可乎?也就是說即使沈繼祖是扯蛋,人家想說的也不是朱熹扒灰,是追朱熹的家長之責。再加上這個冢婦估計被很多人看成寡婦了,所以朱熹在兒子死後扒灰的謠言就這麼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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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說說朱熹所謂認罪的事情,這個是出自於朱熹的謝表,有興趣的可以了解一下宋代的謝表文化,朱熹寫謝表的原因是說皇帝發話了你有罪然後請你回家,然後你不寫謝表是回不了家的。謝表是有格式的,基本是用四六駢體,分四段,一般來說是「臣某某言」開始這一段叫破題,「伏念臣」開始這一段叫自白,「此蓋伏遇皇帝陛下」這一段叫頌聖,「臣敢不」開始這一段叫表態,宋代謝表就是這種格式,朱熹為官時間短,寫得不多,你看看蘇軾寫的謝表,新黨貶完舊黨貶,每貶一次都要寫謝表,難道蘇軾全認罪了?蘇軾這麼豁達的人其實也有受不了的時候,在《 湖州謝上表 》頌聖這一段吐槽: 此蓋伏遇皇帝陛下,天覆群生,海涵萬族。用人不求其備,嘉善而矜不能。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收養小民。 這一段吐槽後來被新黨揪住製造了烏台詩案,差點被搞死!再看看朱熹在頌聖這一段寫的: 此蓋伏遇皇帝陛下仁兼覆載,明極照臨,作福作威,總大權而在已;曰賢曰佞,付公論於得人,蘇軾的吐槽只是譏諷,而朱熹在規定了要歌頌皇帝的這一段裡面直接表明態度,你不過是有權而已,公不公道自在人心,等於是直接批評了,這個是需要有相當膽量的。
此事除了沈繼祖的彈劾奏章以外,沒有任何其它方面的證據。就政治史來說,這是「同姓之卿」趙汝愚失腳以後,其反對者對與趙汝愚聯盟的道學士人的打擊的一部分,本來就是有很強傾向性的攻擊。
就算不提考據要講證據的原則,也可以自行查閱明末御史毛九華、任贊化污衊溫體仁種種不法行徑,被溫體仁御前打臉的故事。如果溫體仁的涵養有朱子一樣好,說了一堆反話就回家的話,那麼他的評價就連「苞苴不入門」都沒有,十足是個大貪官、大惡霸了。想起了馬克吐溫的 競選州長
宋代文官黨爭幹了一個非常不好的開頭,喜歡人身攻擊,也就是潑髒水,一些事情多記載於私人傳記,所以真假難斷,權當故事。
至於朱熹,有沒有扒灰和他自己著作沒有關係。
有興趣可以看看。
一句話,專業技能與個人生活作風沒關係。
朱熹:你們說了那麼多有的沒的大罪,我居然都沒聽過??細思極恐。。
我表示這貨認罪的態度感覺很不良好啊。
果煩台劾,盡發陰私,上瀆宸嚴,下駭聞聽。凡厥大譴大訶之目,已皆不忠不孝之科!至於眾惡之交歸,亦乃群情之共棄。而臣聵眊,初罔聞知,及此省循,甫深疑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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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職罷宮祠謝表:
臣熹言:臣前任秘閣修撰,提舉南京鴻慶宮,今年五月十三日已該滿罷,至二十七日,伏准尚書省慶元二年十二月札子節文,臣寮論臣罪惡,乞賜睿斷!禠職罷祠,奉聖旨,依。臣已於當日謝恩只受訖者。
罪多擢髮,分甘兩觀之誅;量極包荒,姑示片言之貶。迨復尋於白簡,始知麗於丹書。鐫延閣論撰之名,輟真祠香火之奉。茲為輕典,永賴洪庥,捧戴奚勝!感藏曷喻!
伏念臣草茅賤品,江海孤生。蚤值明時,已誤三朝之眷獎;晚逢興運,復叨上聖之深知。召自藩維,擢參經幄,略無可紀,足稱所蒙。既遠去於朝行,即永歸於農畝。然猶畀之秩祿,使庇身於卜祝之間;置在清流,容廁跡於圖書之府。
所宜恭恪,或逭悔尤,乃弗謹於彝章,遂自投於憲網。果煩台劾,盡發陰私,上瀆宸嚴,下駭聞聽。凡厥大譴大訶之目,已皆不忠不孝之科!至於眾惡之交歸,亦乃群情之共棄。而臣聵眊,初罔聞知,及此省循,甫深疑懼。
豈謂乾坤之造,特回日月之光。略首從之,常規既俾,但書於薄罰,稽眚終之明訓。倘許卒遂於餘生,是宜衰涕之易零!惟覺大恩之難報。此蓋伏遇皇帝陛下堯仁廣覆,舜哲周知!謂表正於萬邦,已極忠邪之判;則曲全於一物,未傷黜陟之公。遂使頑蒙獲逃竄殛,臣敢不涵濡聖澤,刻厲愚衷!雖補過修身,無及桑榆之暮景;然在家憂國,未忘葵藿之初心。
瞻望闕廷,臣無任。
印象中歐陽修也是因為寫了首詩被政治對手抓住做文章,說他猥褻幼女?
臣熹言:臣昨於慶元三年正月二十七日准尚書省札子節文,臣寮奏臣罪惡,乞與褫職罷祠,奉聖旨,依。札臣照會,臣即於當日望闕謝恩解罷職名,仍奉表稱謝去訖。今於 月 日,復准都進奏院遞到 月 日告命一道,付臣落秘閣修撰,依前官者。
彈文上徹,已倖免於嚴誅;詔墨下頒,復寵加於明訓。閱時既久,只命惟新。感極涕零,懼深首隕。伏念臣草茅賤士,章句腐儒,惟知偽學之傳,豈適明時之用。頃叨任使,已屢奏於罔功;旋即便安,復未能於寡過。
致煩重劾,盡掎宿愆。謂其習魔外之妖言,履市塵之污行。有母而嘗小人之食,可驗恩衰;為臣而高不事之心,足明禮闕;以至私故人之財而納其尼女,規學宮之地而改為僧坊。諒皆考覆以非誣,政使竄投而奚憾。
不虞恩貸,乃誤保全。第令少避於清班,尚許仍居於散秩。愸璽書之來下,恍歲律之還周。視要囚詎,止於旬時,蓋有遷就;逮數惡難,從於末減,猶聽省循。口誦以還,心銘敢墜。此蓋伏遇皇帝陛下仁兼覆載,明極照臨。作福作威,總大權而在已;曰賢曰佞,付公論於得人。謂刑罰固足以懲奸,而播告豈容於匿指。
式敷顯號,遍警具寮。臣敢不深省昨非、細尋今是!年齡晼晩,雖悲後效之無期;肝膽輪囷,尚喜孤忠之有在。誓堅死守,覬答生成。
看看他的奏摺,對於政敵的攻擊, 他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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