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目中的「深夜食堂」是怎樣的?會做哪些食物?

被吐槽黃磊版深夜食堂的各種社交媒體刷屏了一天,實在想琢磨點美好的。雖然也嬉笑的在朋友圈說中國的深夜食堂是擼串扎啤大排檔,但是我心裡其實有過對這麼一個店的設想的。

店不用很大,在小街或者衚衕里,能聽見旁邊廚房嘩嘩嘩炒菜的聲音。老闆最好是個北京大叔,熱情有趣會接茬,可以跟你打岔侃大山那種(一定有人能 get 到這個風格),把餐廳的氛圍活絡起來讓大家打成一片。

菜我覺得深夜食堂這種地方,兩種最重要,一個暖,一個下酒。所以最好有湯或者粥什麼的,北方南方的可以換著來;下酒菜嘛炸花生米是我最愛,日本的烤銀杏雞軟骨也可以,老闆做的冷盤有個自己的調汁兒味道,炒菜炒飯會幾個就行,隱藏技能應該是手擀麵或者餃子,專門慰藉傷心的靈魂。


我心中最美好的深夜食堂就是記憶中新疆的夜市了。

新疆的安檢應該是全國最嚴格的了。在烏魯木齊機場,不僅你需要過安檢,甚至連你的皮帶和鞋子都要挨個過X光,你的全身上下都要被金屬探測器掃一遍,安檢人員甚至連你的腳底都不會放過。而街頭的警察更是全副武裝,一般類型的警察以三人為一個單位,一人持槍,一人持盾,一人拿著警棍背靠背組成360度無死角的移動崗亭;武警則站在治安崗亭旁的裝甲車上,密切注意著周圍的一切;時不時地,還有一隊拿著防爆盾和警棍的巡邏隊從街道中穿過。在公共場合,無論你進百貨商場還是大型超市,都需要過一次安檢,大多數時候,門口的保安會讓你喝一口自己杯子里的液體,以確保不是危險物品。但與之相對的,是喀什噶爾夜市一切如常,這裡的人們表情自然,波瀾不驚,享受著美食也享受著生活。

去年暑假,我們11人的隊伍聲勢浩浩地向著夜市進發,但馬上就被淹沒在人頭攢動的洪流之中了。活色生香的婦女在五光十色的人群中川流不息,她們如碧玉般流動的目光伴隨著搖曳生姿的步態定格了這裡的吆喝與嘈雜。一陣叫賣聲停歇後,隨之而起的是手鼓和新疆嗩吶的韻律。烤羊肉串兒攤位上的炭火熄滅了太陽的光輝,而這些攤位更成為了表演魔術的舞台,食材在這些藝術家手中變戲法似地從肉紅色變成了金黃色,它們再也抵擋不住炭火熾烈的追求了,半推半就地嗞嗞答應著。西瓜被擺在了最顯眼的位置,它們色彩鮮艷,如同血盆大口一般;哈密瓜略微低調,鵝黃色的燈光掩蓋了它優美的身軀;毛桃個頭矮小,灰不溜秋,注意力竟被比它還小的葡萄搶走了,正孤縮在一角,悶悶不樂。

我們本來浩蕩的隊伍就像奔騰入海的江河,瞬間消失在了汪洋大海之中,大家都在這琳琅滿目中尋找著自己的興趣。我們隊伍中的阿修哥對幾個製作維吾爾族特色酸奶冰激凌的年輕人產生了興趣,那幾個年輕人從巨大的冰疙瘩上剖下碎冰渣,加進事先準備好盛放著酸奶的碗里,然後將這酸奶冰激凌從碗中向上拋出,它們藉助著那個年輕人的力氣掙脫了兩秒地球的引力,然後又落了下來,並且全部落進了這個年輕人的碗中。大林本來想吃烤魚,但國母指了指旁邊的烤蛋,大林便又被烤蛋吸引了,這個攤位上賣著鵪鶉蛋、雞蛋、鵝蛋、鴕鳥蛋,它們被埋進炭火中,發生著神奇的凝固,你只需將這些蛋上面敲開一個小口,撒上鹽巴和孜然,就可以享受這樣原始純粹的食材了,五分熟的可以直接喝,七分熟的需要用小勺子舀,九分十分熟的則要剝開殼。何靜看見一個賣切糕的大叔便停在了那個攤位旁,拉著我非讓我請她吃一次新疆的切糕。我在新疆沒怎麼見過內地那種花里胡哨的切糕,我們這裡的都比較樸素,凝固的麥芽糖中混雜著瓜子和花生,有的則是核桃或者巴旦木,價錢也極其便宜。在青旅,幾個剛從阿里地區上來的朋友向我表達了自己的驚喜:「阿里地區雖然緊挨著喀什地區,但那裡的海拔太高,物產太貧瘠,根本吃不到什麼東西,真沒想到喀什有這麼多美食!」

夜市是什麼?是勞頓一天後的慰藉。只有真正的朋友才會相約在夏日簡陋的夜市攤位上。這代表著生活,代表著友情、親情和愛情。

從新疆發生極端事件過後,這樣的夜市在烏魯木齊、庫爾勒這樣的新疆大城市裡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野,只有喀什噶爾、和田還保留了部分夜市。

我多麼懷念那樣無比溫柔的夏夜:不管你是什麼民族、什麼信仰,不管你是漢人、維吾爾人還是蒙古人、哈薩克人,都可以一起坐在溫涼的夏夜之中,放鬆地擼著烤串,喝著啤酒、卡瓦斯,吃著烤鵪鶉、烤五道黑,嗦著田螺、小龍蝦,順便吐槽一下這個國家的教育、醫療和足球,劃著拳再天南海北地侃侃我航母艦隊。這樣的生活荒唐卻又溫馨,野蠻卻不失溫情。


大金鏈子小金錶,一天三頓小燒烤的龍哥帶著小弟阿彪來到達達殺豬菜,阿彪吆五喝六了沒幾句,老闆牛小偉就端上一盤老式鍋包肉。龍哥吃完之後大哭:「想俺娘了!」大白背心都被淚水浸透。從此龍哥成了殺豬菜的常客。


大齡女博士、鄉村拜金女和都市干物女三個人每天晚上在達達殺豬菜一起點一份豆角燜面,三個女光棍倒也過得充實快樂。但大家的關係中途因為女博士同研究院的小鮮肉而險些破裂,最終大家共同認清了渣男,一起回到餐廳吃起了燜面。


資深美食家兼名嘴老胡經熟人介紹,來到達達殺豬菜,老胡一開始對小店極為不屑,但是吃過牛小偉給做的豬油拌飯之後,回想起了困難時期的姐姐經常給他偷偷留下的獨食,還有自己在插隊時老鄉給做的病號飯。老胡最後泣不成聲的握住了牛小偉的手頻頻道謝。


老警察大周和年輕警察小杜經常為了血腸是吃嫩一點的還是吃老一點的而爭論不休,大周總是想把血腸煮的老一點,小杜總是想吃嫩的。一次行動中大周為了保護小杜被歹徒刺傷進了醫院,小杜一個人來到達達殺豬菜,流著淚對牛小偉說:「來份血腸,要老一點。」大周最後康復了,一老一少繼續在殺豬菜館鬥嘴。


鄉村來到城裡打拚的喊麥女主播美桃為了追求音樂夢想來到城裡,時不時找牛小偉要點凍梨,說是吃梨保養嗓子。美桃終於在直播平台上打出了一片天,但是她也告訴小偉:其實自己的嗓子早就不行了,醫生說很快就要失聲,所以她才希望自己的聲音能被更多人聽到。最後,美桃拿著五斤凍梨跟大家揮手道別走出了達達殺豬菜。


程序員小黃經常在達達殺豬菜點地三鮮,大家都笑他摳門捨不得吃肉,小黃說是要省錢供在廣東上大學的女朋友阿敏生活,在一次橫掃全國的掃黃風暴之後,阿敏灰頭土臉的回到了家鄉。小黃日日在達達殺豬菜買醉,一天吃完地三鮮之後,他問牛小偉為什麼味道不一樣,這時候素麵朝天的阿敏從廚房走出來說:「一起回家吧,以後我天天給你做地三鮮。」


鮮族人老金整天遊手好閒,大家都不知道其實他是一個北逃者,當年母親給他吃了最後幾塊泡菜就帶他穿越國境來到東北,為了掩護他,自己大喊大叫分散抓捕人員的注意力,致使母子失散。一天從丹東回來的牛小偉邀請他品嘗一下自己出差新學的手藝蘇子葉泡菜,一口下去之後老金失魂落魄,再三追問,最終在丹東的集市上找到了賣泡菜的母親,母子抱頭痛哭。


銀行職員小楠每天都拚命工作,因為自己有一個吸血的男友阿和不斷地找她要錢,小楠過得苦不堪言,每次來到達達殺豬菜就算髮了工資也只要兩個雞架過過肉癮。阿和甚至來到店裡找小楠要錢,還跟牛小偉說要份鍋包肉,加番茄醬的那種。早就看他不慣的龍哥大喊:「鍋包肉加番茄醬的都去死」,一腳踹在渣男臉上將其踢出了餐廳。小楠最終解放,來到店裡要了一盆醬棒骨吃的不亦樂乎。


老鄧頭一身富貴病,在家裡吃不到好的,每次下館子兒子還得盯著他只准他吃一份熗蓮白。老鄧頭時不時讓大家給他打打掩護,叫兒子出去抽根煙,自己趕緊吃點別的桌上的菜。一次兒子出去抽煙,老鄧頭趕緊去老戰友老李的桌上偷吃幾個粘豆包,結果因為咽不下去差點噎死,牛小偉趕緊用吸塵器吸出了老鄧頭喉嚨里的粘豆包。事情露餡了,兒子也似乎明白了什麼,每次帶老爹來吃飯都給鄰桌加個菜,囑咐小偉:「我出去抽根煙,讓我爸吃慢點。」

王大慶結婚多年,兒子都已經上了大學,但是他其實是個同性戀,大家都看破不說破,大慶也自得其樂。但一天他憂心忡忡的問牛小偉,自己的兒子好像也有點同性戀的傾向,大傢伙都不知道怎麼辦。兒子小王某天也說懷疑自己的爸爸是個深櫃,但是並不確定。終有一日父子倆在殺豬菜相遇,小偉難得的做了一份蔥燒遼參,父子倆看著盤子里的海參都默不作聲。小王夾了一筷子之後對老王說:「爸,其實……」,老王眼含熱淚,半哭半笑,對兒子說:「兒子,沒事。爸爸也是。」


老唐是下崗的國企工人,老婆有了新歡跟他鬧離婚,老唐不在乎這婆娘,反而是捨不得自己的女兒。他沒事的時候喜歡跑到達達殺豬菜要半根紅腸,幾杯伏特加下肚就開始唱蘇聯老歌。女兒的撫養權肯定還是判給了女方,老唐早有了心理準備,臨別前帶著女兒來館子里要了一根紅腸,又囑咐牛小偉給女兒來瓶克瓦斯。紅腸吃了沒兩片,前妻的現任開著車來接孩子了。老唐目送孩子慢慢走出巷子,張嘴想唱蘇聯歌曲《送別》,歌到嘴邊最終欲唱又止,獃獃的看著孩子離去。


玉英出生在一個回族穆斯林家庭,但卻是個假教徒,經常來牛小偉這吃酸菜白肉燉血腸。玉英的日子過得挺自在,家裡卻給介紹了同樣的回族男朋友小馬,倆人感情很好。但玉英一次偷偷來店裡解饞的時候透露小馬經常背著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幹什麼,懷疑他腳踏兩條船。一天玉英拉著小偉和老唐去小馬家裡捉姦,門一打開,發現小馬一臉驚恐,桌子前正擺著一盆豬棒骨,手上拿著的勺子里還有剛磕下來的骨髓。小兩口面面相覷,接著大傢伙一起啃起了骨頭。


英國留學多年的博士大劉榮歸故里,家裡人給他張羅著相親,山東姑娘他嫌人家吃蔥,河北姑娘他嫌人家吃驢,內蒙姑娘他又說人家膻氣。晚上大家拉著大劉去殺豬菜給他接風。大劉直言:「米其林餐廳也吃過不少了,一頓飯十二道菜的法餐也嘗了好幾次了,洋人做東西又精緻又有氛圍,你還別說咱中國菜有時候還真得學點。」牛小偉默不作聲的做了鍋鯰魚燉茄子,鍋蓋掀開那一霎那,大劉留下兩行熱淚,說:「隨便做點行了,整這幹啥,太香了,都讓我有點上頭……」


玉英和小馬經常在牛小偉這吃飯,被小馬的老鄉回族老沙看見了。老沙氣憤不已,進店掀了玉英的酸菜鍋,還打傷了保護玉英的小馬。老沙放話要讓達達殺豬菜關門,讓牛小偉下火獄,其實私底下早就準備把這個店面低價搶來開一個清真拉麵店。老沙糾集了一批老家的無業混混,以「民族團結」為理由過來,準備砸店。這時小偉的兄弟巴彥格勒順帶著蒙族弟兄趕到了,老沙傻眼了,不出幾分鐘就被摔的站不起來。最後大周和小杜銬住了老沙,達達殺豬菜又恢復了寧靜。


小蘭尤其喜歡吃五彩大拉皮,每次在店裡還幫著小偉打理打理,收拾店面。大光看在眼裡,愛在心裡,經常把小蘭吃不完的拉皮拿過來幾口吃完,二人之間的小曖昧卻從沒點破。大光算是半個成功人士,一次跟一個老闆聊天的時候,老闆說到自己前些年曾經包養過一個生活困難需要錢給母親治病的女大學生,大光看著照片驚訝得說不出話。小蘭察覺到大光知道了些什麼,來店裡的次數越來越少。大光某次深夜默默吃完了一份拉皮之後,跟牛小偉抱怨這拉皮的量太少,小偉說道其實每次小蘭來店裡看到你在之後都會囑咐拉皮多做一點。大光沉思了很久,之後再也沒有來過店裡。過了大半年,牛小偉收到了海南寄來的信,裡面是大光牽著小蘭站在一家同樣叫達達殺豬菜的店門口。


遺華日僑老鄭整天說自己要是在日本指不定會多有錢,祖上三代都定居在東北的俄羅斯族阿列克謝也經常說自己家祖上是白俄貴族,逃難才來的東北。倆人經常坐在一起一邊吃小雞燉蘑菇一邊感慨命途多舛。終有一日,日本那邊還真的聯繫上了老鄭,說是可以給他辦成日本籍,讓他快來大阪一趟;也有家裡人給阿列克謝帶話說彼得堡那邊還有個遠房親戚,讓他趕緊回去住大宅子。倆人臨別前醉醺醺的說了很多捨不得大家的話,店裡的人都羨慕說這倆可算是要享福了。不料過了沒一個月倆人又窩在店裡吃小雞燉蘑菇,眾人問道為什麼不去享福還是要回來。阿列克謝咂了一下筷子頭,說:「哪有為啥,還不是只有咱這旮瘩有這榛蘑。」


在我們山西太原,有一種只賣煮速食麵的攤子,從晚上九點營業到第二日清早。

攤子旁邊,計程車,電動車,三輪車,跑車都有,食客三教九流。
等面的過程中,小包夜班的出租司機三五成群,談論著剛遇到的乘客,或奇葩,或有趣。加夜班的工人師傅,坐在小板凳上熟練的調好小菜和陳醋。也有夜店散場出來的姑娘,妝容精緻,穿著細高跟的鞋子蹲坐在小矮凳上也四平八穩。火車站夜車歸來的遊子,拎著大包小包來吃這一碗「下車的面」。這家二十多年的老店總是能在深夜喚醒許多太原人味蕾的記憶。

速食麵品種很多,康師傅,華龍,白象,不一而足。但要說給太原速食麵打上標籤的,一定是這種肉蓉面。

山西人喜食勁道的硬面,這種肉蓉面比康師傅更粗,用的油更少,口感上更接近手擀麵,而且麵粉的香味很足。而且由於價格實惠,這種上海產的面三十年來在山西生根發芽,幾乎成為了山西人的味覺記憶,幾乎每一個孩子早晨上學前都吃過媽媽煮的肉蓉面,所以長大以後無論身在何處,無論做著什麼不同的工作,山西人都會時不時饞這一口「媽媽的早飯」。

麵攤的配菜很多,有老闆自己做的各種鹹菜,煮黃豆,蝦皮,切得細細的蔥花,五花八門。

吃面前,先去老闆那裡領一隻大碗,選好自己吃的速食麵,告知是否要加荷包蛋火腿腸,配好自己的配菜就可以等待老闆連湯帶蛋的把面盛到你的碗里。

老闆有四隻貓,我沒去問過它們都是哪來的,老闆只是說過自己夜裡出攤,像貓一樣。

一碗速食麵,其實並不會有什麼獨特的滋味,但就像一位工人師傅所說:「一碗速食麵能好吃到哪去?但我們那時候半夜上工,沒辦法回家去,可夜裡再冷,想著還有這一晚熱騰騰的面能頂著,也就總還有個盼頭啊!」

這碗面,大概就是我心中最符合「深夜食堂」的那種食物吧。

評論里有很多小夥伴求地址,就在火車站出來的迎澤大街路南的橋東街北二巷,不是打廣告哦。


祖國大地的吃貨群眾們從來沒有這樣憤怒過!

中國版《深夜食堂》在首播第一天之後,豆瓣評分變成了2.3——豆瓣的最低分是2。

我們為什麼如此炸裂?因為我們愛得深沉。

圖片來自豆瓣電影截圖。

《深夜食堂》是一個美食劇,但並不是一個單純的美食劇。

在雜草叢生的小巷子里,老闆那盞昏黃的燈,像是一個港灣。在這裡,我們看到的,是有著像浮萍一般叢生的邊緣人的生活——脫衣舞娘、異裝癖、黑社會、鬱郁不得志的演歌少女……他們的悲傷,在深夜食堂里,被一鍋奶油燉菜、一份炸雞、一盤春雨沙拉、一碗貓飯所治癒了。

這些美食,都是日本的家常菜。在冷漠和疏離的東京,吃到這樣的飯菜,總會讓你想起媽媽,想起故鄉,是的,味道是記憶決定的,味道背後,代表著的,是鄉愁。

日劇《深夜食堂》的可貴之處,是一種時刻隱忍著的真誠,並不刻意煽情,也不過多解釋,顏值擔當小田切讓,並不因為帥氣,就可以獲得多一秒的鏡頭。

而缺乏真誠,是中國版《深夜食堂》失敗的最大原因。

因為缺乏真誠,電視劇里的廣告時長甚至比劇情本身還要長;因為缺乏真誠,演員們的表演都充滿浮誇;因為缺乏真誠,導演和演員們肯定不曾用真心去揣摩,老闆臉上的那道疤到底說明了什麼。

更缺乏真誠,劇組甚至沒有在拍的時候想一想,中國的深夜食堂,應該是怎樣的?

中國的深夜,沒有食堂,只有——

在北京,深夜食堂是一個個臟串兒攤。赤裸著上半身的花臂大叔一手持烤串,一手拿冰啤酒,有魯智深倒拔垂楊柳的豪邁。前幾日,飽妹在東三環擼串,突然停電了,一切漆黑。正打算悻悻回家,忽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呆——鄰桌的食客們紛紛站起身,跑到對面路邊,打開自己的車燈,照亮了整片桌子,回身坐下對烤串師傅說:「再來兩串腰子!」

車燈開了倆小時,一直等到電來。

在上海,弄堂里的小餐廳,正要打烊的老闆抬眼看見迎著走來的女人,默默收了手上的鏈條鎖,開了門:「今朝來得倒蠻晚!」「哎,十一床又病危了,剛搶救過來。」「勿要緊。蛋炒飯吃伐?幫儂留了醬鴨。」

在成都,大學旁邊的四川冷鍋串串店,下午五點過去,老闆傲嬌地說,今天提前關門,問老闆幹嘛去了,他說,大學話劇團給票了,今天要去學校看話劇!

深夜食堂,是街邊隨處可見的烤冷麵攤子。無論提醒了自己多少次要減肥,遠遠聞見味道,還是忍不住再點一份。有時候,忽然會想起,上一次點烤冷麵時,身邊挽著的那個人。

深夜食堂,是簋街的人聲鼎沸。創業第n次失敗的大叔一個人坐著,忽然被不知道哪桌的陌生人送了一杯啤酒。一飲而盡,是江湖兒女的快意恩仇。

深夜食堂,是加夜班回家,路燈下的黑暗炒麵攤——總是一對夫婦,男的掌勺,女的收錢。偶爾對望,兩人眼裡都含著笑——而看著他們的你,會忽然覺得,這份炒麵,比往常多了許多能量。

深夜食堂,是居民樓附近50米一處的麻辣燙,坐在塑料凳子上,拿著一碟麻醬,手裡抓著一把一塊錢一串的簽子。開出租剛收工的金鏈子大哥吹噓著自己的情事,聲音一陣陣,傳在大家的耳朵里,所有人都笑著,沒人相信,包括他自己。

深夜食堂,是青島路邊的燒烤攤子,點上七八十個扇貝,配上一塑料袋的啤酒。

是南京的大排檔,吃小餛飩前,老闆一定會問你一句:「啊要辣油啊。」

在西安的晚上不一定要吃面,留著肚子可以吃一百個小串串和涮牛肚,還能再喝一瓶九度冰峰。

廣東人是深夜裡的王者,打邊爐炒海鮮羊腩煲,更不必說深夜兩點鐘排隊的豬紅粥。電影散場,曲終人散,吃完宵夜,正打算回家,看見路邊的糖水店,兩個熱戀中的人對望了一眼,挽手去喝一碗番薯糖水。

當然,深夜食堂,也少不了全國人民都愛的麻辣小龍蝦,擰掉外殼,新鮮的蝦尾白嫩透紅,蘸著料汁,邊吃邊舔手,隔壁桌半醉不醉的爺們已經吹到第三輪牛皮,不是皇親國戚就是知道海裡頭的事兒,問起自己呢,呦,這可不能告訴你。

中國的深夜食堂,不需要有假模假樣的居酒屋,也不需要有生搬硬套的魚鬆拌飯,更不需要有尷尬癌都犯了的情感故事。

我們很普通,但我們很真誠——這就是我們的深夜食堂。

你心中的深夜食堂是什麼樣子的,有關《深夜食堂》這部電視劇,有什麼想說的,去評論區,說給我們聽!

以上圖片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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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吃到變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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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桃九分飽(ID:futaojiufenbao)


我曾經寫過這樣一篇,有點像《深夜食堂》里的故事,講的是南洋雲吞面:


小時,住在一個叫「大世界」的遊樂場裡面,甚麼都有:戲院、舞台劇、夜總會、商店和無數的小販攤位,而我最喜歡吃的,就是雲吞面了。

面檔沒有招牌,也不知老闆叫甚麼名字,大家只是叫小販攤主為「賣面佬」,五十歲左右。

賣面佬一早起床,到菜市場去採購各種材料,回到檔口,做起面來。用一根碗口般粗的竹篙,一邊用粗布綁著塊大石,另一邊他自己坐了上去,中間的台上擺著麵粉和鴨蛋搓成的麵糰,就那麼壓起面來。一邊壓一面全身跳動,在小孩子們的眼裡,簡直像武俠片中的輕功,百看不厭。

「叔叔,你從哪裡來?」我以粵語問他,南洋小孩,都懂說很多省份的方言。

「廣州呀。」他說。

「廣州,比新加坡大嗎?熱鬧嗎?」

「大。」他肯定:「最熱鬧那幾條街,晚上燈光照得叫人睜不開眼睛。」

「哇!」

賣面佬繼續他的工作,不一會,麵皮被壓得像一張薄紙,幾乎是透明的,他把麵皮疊了又疊,用刀切幼成麵條,再分成一團團備用。

「為甚麼從那麼大的地方,來到我們這個小的地方來?」還是忍不住問了。

「在廣州看見一個女人被一班小流氓欺負。」他說著舉起那根壓面的大竹篙:「我用它把那些人趕走。」

「哇!後來呢?」我追問。

「後來那個女的跟了我,我們跑到鄉下去躲避,還是被那班人的老大追了上來,我一棍把那老大的頭打爆,就逃到南洋來了。」他若無其事地回答。

「來了多久?有沒有回去過?」

「哪夠錢買船票呢?一來,也來了三十年了。」

「那個女的呢?」

「還在鄉下,我每個月把賺到的錢寄回去。小弟弟,你讀書的,幫我寫封信給她行不行?」

「當然可以。」我拍著胸口,取出紙筆。

「我一字一字說,你一字一字記下來,不要多問。」

「行!」

賣面佬開口了:「阿嬌,她的名字叫阿嬌。」

我一字一字地寫,才發現下一句是他說給我聽的,即刻刪掉。

「昨天遇到一個同鄉,他告訴我,你十年前已經和隔壁的小黃好了。」

「啊!」我喊了一聲。

「我今天叫人寫信給你,是要告訴你,我沒有生氣。」

「這這」我叫了出來,「這怎麼可以?」

「你答應不要多問的。」

「是,是。」我點頭:「接下來呢?」

「我說過我要照顧你一生一世,我過了南洋,來到這裡,也不會娶第二個的。」

我照寫了。

「不過。」他說:「我已經不能再寄錢給你了。」

我想問為甚麼,但沒有出聲,賣面佬繼續說:「我上個月去了看醫生,醫生說我不會活太久,得了一個病。」

「甚麼病?」我忍不住問。


「這句話你不必寫,我也問過醫生,醫生說那個病,如果有人問起,就向人家說,一個『病』字,加一個『品』字,下面一個『山』字。」

當年,這種絕症,我們小孩子也不懂,就沒寫了。

「希望你能原諒我。但活到最後一口氣,我還是會寄錢給你的。」

賣面佬沒有流淚,但我已經哭了出來。

南洋雲吞面,吃的多數是撈麵,湯另外上,因為南洋大地魚難找,改用鯷魚乾,南洋人叫江魚仔的來熬湯,另有一番風味,用個小碗裝著,裡面下了三粒雲吞,餡用豬肉,包得很細粒。

面的鹼水下得不多,所以沒有那麼硬,可能麵粉和廣東的不同,很有面味,煮熟後撈起放在碟中,碟里已下了一些辣椒醬、醋和豬油,混著面,特別香,面上鋪著幾片叉燒,所謂叉燒,一般的店只是將瘦的豬肉染紅,不燒,切片後外紅內白;做得好的店,是用半肥瘦的肉燒出來,但下的麥芽糖不多,沒那麼甜。

另外有一點菜心,南洋天氣不打霜,菜心不甜,很老,不好吃,但吃慣了,又有獨特的味道。

一直保持著的是下了大量的豬油渣,喜歡的人還可以向店裡的人要求多放一點,這種豬油渣炸得剛剛好,指甲般大,奇香無比。

另外有碟豉油,用的是生抽,豉油碟中還下了青辣椒,切段,不去籽,用滾水略略燙過,就放進玻璃瓶中,下白醋和糖去浸,浸的功夫很要緊,太甜或太酸都是失敗的,有了這些糖醋青椒配著雲吞面吃,特別刺激,和廣州香港的雲吞面完全不同,只在新加坡和馬來西亞吃得到,雲吞面名字相同,但已是另一種小吃了。


謝邀

好羞愧,別人都邀請了我一周,豆瓣2.3分神劇的熱度都快過去了,我還沒動手寫。
本來已經想起了大學剛畢業時單位附近的路邊攤,千言萬語不及大觸一隻筆,一圖以蔽之吧(出處見水印)。好懷念那個打著赤膊,滿臉鬍子渣對城管笑顏如花,對幫廚的老婆兒子動輒罵罵咧咧的路邊攤老闆啊,他炒的香腸蛋炒飯和油悶茄子真雞兒好吃。


謝邀。

大清早的,再出趟車。

國際慣例,三俗預警,未成年人在家長指導下觀看啊。

深夜食堂,午夜成人,夜半歌聲,零點情話。

我叫王援朝,一個面癱的麵攤老闆。

我這家館子,無門無面,就是一輛腳蹬的破三輪,支了頂棚,架了個一人多長的小几,爐灶鍋鏟,碗筷瓢盆,俱在小几的後面,小几上掛幾個板凳馬扎,能坐三五個人吃面。兼著賣些手抓餅,鹵牛肉,速凍餃子炸雞柳,醬油炒飯裡脊肉,可口可樂,青島啤酒。

頂棚上垂個大牌子下來——窯面兒。

食客看我這兒,是面。

嫖客看我這兒,是窯。

餃子就酒,越喝越有。

婊子配狗,天長地久。

吃食和慾望往往是交織的,所謂食色性也,情愛之事賦予了食物很多曖昧的隱喻,像生蚝,或下面,以及棒棒糖。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說的就是這麼個道理。

這吃食又以深夜的最妙,早點清淡,午飯忙碌,晚上吃飯則疲勞,都不是最妙。便是要這深夜的好酒肉,前後無著,四下無人,夜即深,情即起,鮑魚炒木耳,溫飽思淫慾。

你說這深夜寂寞,晚風清冷,要是有個深夜食堂該多好,最好有點小酒,解解睏乏,酒氣上腦,連帶著睡意和飽足的慵懶,說不定我們的革命友誼就升華了。

要有風,要有肉,要有火鍋,要有霧,要有美女兒,要有驢。

湯師爺這話深的我心。

就是這一口一口地咀嚼,一寸一寸地撫摸,一縷一縷的熱氣,一點一點的親吻,最是放浪形骸,影綽撩人。這豬肉多燒一會兒即老,這裙裾拉高一分即俗。小几坐不開許多人,觥籌交錯,手臂摩擦,紅的是辣油,白的是胸脯,堅硬的是豬骨,柔軟的是豐臀,冰涼的是啤酒,溫熱的是紅唇,黑色的是木耳,也可能是森林,這件裙子有點窄,綳得胸脯有點緊,冷風和熱氣,香汗與淋漓,是夜有雲雨之歡,天上人間。

窯,面,遂如是。

我這窯面,可是遠近聞名的深夜檔食堂,午夜檔春色。

我王援朝就經營著這樣一家麵攤,我白天給人拔火罐,晚上給人蹬三輪,到了九點以後,我就給三輪車撞上後面的爐灶桌椅,如約蹬到河邊——小河臨近我高中念書的學校和幾處居民區,放學回來的學生和加班回家的男女最常出入這裡。這小攤門面簡陋但是乾淨,配上我這樣一個面癱的老闆,很合適。常停的位置有兩顆漂亮的梧桐,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沾衣不濕,吹面不寒。配上盞昏黃的老燈泡,很黃很低俗,很純很曖昧。

這風花雪月的夜景配上酒精,點綴些言語撮合,最是容易好事成全,乾柴烈火。

門道熟絡的男學生或小夥子,最喜歡把姑娘往我的麵攤上引。麵攤熱氣氤氳,酒精引得人沉沉醉意,燈火昏黃,姑娘扭頭看旁邊這位少俠平添幾分親昵,酥心搖動,媚眼如絲,小夥子沖我比個眼神。我就端杯裝了冰碴和紅茶的啤酒,坐下來,跟他們講一個或者叫小紅,或者叫小蘭的故事:

以前啊,這個麵攤很紅火,大叔我一個人都忙不過來,雇了一個姑娘幫工。那小娘子好看啊,生得俊俏明艷,細皮嫩肉的,笑起來眼睛明亮得像在閃動,嘴唇又厚又紅,一雙玉腿又細又直,滑溜溜的,屁股很飽滿,配上那把細腰,比我拉出來最漂亮的拉麵都好看。

聽說你們年輕人管這叫柯基臀?

最帶勁的是那六兩的胸脯,滾圓,挺翹,白花花的,晚上看著明晃晃得睜不開眼睛。客人招呼點菜,她在人群里跑得很歡快,胸脯就像要彈出來一樣跳躍,比我炸的最好的蝦仁還有彈性,比我熬的最好的骨湯還暖軟。

大叔我一輩子見過太多的姑娘了,就栽在這六兩的大胸脯上,香噴噴熱乎乎,白花花粉嫩嫩,比我喝過最好的酒還醉人。

說到這我都停一下,一臉神往得往遠方看看,喝兩口啤酒,暼一眼小臉漲紅的姑娘,然後編造些心口胡說的橋段,曖昧,恩愛,熱烈,意外,重點都要落在那些如何恩愛的細節上,比如電影院的最後一排,深夜無人的河邊,熱火朝天的爐灶旁,車來人往的桌案下邊。什麼地方新奇,什麼地方羞恥,什麼地方聽得人心襟搖蕩,只有人不敢想,沒有我不敢說,我就是一部人形的成人有聲小說。小娘子那六兩的胸脯如何地跳躍,玉腿如何地扭動,身體如何的溫潤,肩膀柔軟,腰肢挺動,胸脯起伏,紅唇欲滴。那絲絲縷縷的喘氣聲,水蛇一樣柔軟的身體,隨時要斷在空中絲線一樣的聲音,和綿軟的舌頭吐出的香噴噴的二氧化碳。

要人命的寶貝。

這麼寶貝的東西世界上只有兩樣,姑娘和這碗小龍蝦拉麵。

我就這麼晃悠著啤酒,透過杯子欣賞燈光。我是個面癱,所以我沒什麼猥瑣的笑容和表情,就是用餘光看著姑娘,看她的反應。姑娘喝了酒,臉色潮紅,眼波如水,心襟搖動,她若是聽得入神,我就放開了尺度講,她若是蹙了眉頭,我就停在這裡,賠著笑臉,講多了講多了。

總之是講到姑娘害羞,空氣氤氳曖昧,我端起酒杯走開,給他們端來一份附贈的甜品水果——當然,送這種甜品都是男生的示意,是要加些烈性的甜酒的。要一個勺子,由著少俠去喂他旁邊的小娘子。

我見過小娘子去喂少俠的,見過少俠用嘴去喂的,甚至見過喝大了的姑娘用胸脯去喂…當然,後來這個情節我用到了小紅身上講給了其他姑娘。

平常時候,這段小黃文講完就要深夜一點,河岸邊不常走計程車,這個時間人也稀少了,男生摟著有些醉醺醺的姑娘問,老闆,這附近有什麼休息的地方嗎?

我抬手指一指河岸的對面,那邊的小店最近,

紅塵客棧。


晚上七點,我的深夜食堂正式開始營業,路邊攤,啤酒炒菜燒烤,幾個放在地下的小桌子椅子。我的深夜食堂有一個規則,講一個你的故事,我就免費送你一盤炒菜或一瓶酒。

開門來的第一幫人是城管,剛下班,已經拖了制服。我第一天開業的時候他們也來我這吃飯,我講了我小店的規則。一桌子城管突然笑,他們反問我「白送一盤菜?」。你自己不知道自己佔道經營么?信不信我讓你滾蛋?我說我交錢了。城管沒理我。

第一批人來我這吃飯,所有的東西都免費。

1.

七點半的時候,晚班的白領們下班了。幾個人坐在我的桌子上有說有笑。白領點了一盤炒豬皮。

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小時候我不愛讀書,成績很差。我們家也很窮,我就和我爸說是因為吃不到肉我腦子不夠使才讀不好書。那時候爸在我們那的屠宰場工作,我爸從那以後就每天想盡辦法把屠宰場沒人要的母豬皮帶回家給我炒著吃。」

「豬皮很硬,很多時候我根本嚼不爛,只能咬著咬著再吐出來。我就坐在桌子上生悶氣,低頭吃飯,豬皮一口不動。但我爸爸還給我使勁夾,我很生氣,摔了碗筷大聲埋怨我爸,我說了很多很難聽的話,說他沒出息之類的。我爸揚起巴掌想打我,但最後那一巴掌卻落在了他自己的臉上。」

「那個聲音我至今都不敢去回憶,它就總像是在我耳旁環繞。我哭著把頭埋進碗里,再難嚼的豬皮也都被我咽進了嘴裡。」

「從那以後我天天都努力學習,好好學習。後來我終於考上了大學。我永遠記得我爸那個時候的笑臉。畢業後回家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了,即使回家了,也再也吃不到小時候吃的豬皮了,我爸再也炒不動了。」

講到這,我已經炒好了豬皮,我把豬皮端上桌子,白領早已淚流滿面。

2.

八點的時候,這個城市裡的維修工人下了班,也愛來我這家小攤上坐一坐。點了一碗蛋炒飯。

我說講個故事吧,免費送你一個菜或酒。

維修工人笑了:「那俺也要這碗蛋炒飯。」

他給我講了個故事:

「俺家住在大山裡,放眼望去除了山還是山。俺們那的人都跟俺說,孩子,好好學習吧,只有好好學習才能走出去,走出去才能看看外面的世界!跟大山不一樣的世界!」

「他們說,好好學習就能翻過門口那座大山,翻過那座大山有高樓大廈,有地鐵公交。那是一個只存在在我想像里的世界,我把好好學習四個字當做我的信條,我想走出去」

「每次考試我都名列前茅,可是到後來,我家卻沒有錢繼續供我念書了。於是我只能輟學了。天天在田裡看書,讀唐詩,讀天生我材必有用,我憧憬浪擲秦淮長安,風骨李杜王白。」

「再後來我我把那些都忘了,為了家,我進城了。我成了農民工,做力工,每天在工地上扛水泥,一袋水泥五毛錢。累,真累,可是我能忍,這不能讓我難受。每當夜晚降臨的時候是我最難過的時候,睡不著,想家,成宿成宿的想。」

「坐公交車的時候我也不好意思坐,我一身都是水泥灰,我甚至不敢離人太近,我在這個城市,我又不在這個城市。這些我都能忍,老闆年底不發錢,這是最難受的時候。有的時候為了要賬連家都回不去。」

「要不來錢,讓我回也沒臉回。每天開水煮白菜,蛋炒飯,就這一碗蛋炒飯是這全中國最好吃的東西,每次吃一口我都想起我兒子,我兒子曾經也給我炒過一碗。」

維修工人說到這,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3.

九點的時候,我的攤上來了一群青少年,準備吃點東西然後去酒吧。他們要了一碗紅燒肉。

他們有人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我當年小的時候不想上學,跟我爸賭氣,不吃飯。嘿,你猜怎麼著?」

我搖了搖頭。

「我爸居然給我買了台PSP,我玩的開心,就原諒了他,他給我端來碗紅燒肉,那碗紅燒肉是真的香啊!」

「你是不知道,我爹是局長,平時在手下面前聲色俱厲的,那都不好使,在我面前就得唯唯諾諾的。上初中的時候我跟我們班一小子吵架,放學的時候找一堆人把那小子揍了一頓,打的進醫院一個禮拜沒出來。」

「那家人來我家找,我爸直接扔一萬塊錢讓他們滾蛋。結果他們還不走,要告我,要給我關監獄去,我現在都懷疑那兩人是不是傻缺。」

「沒想到那家還真給我告法院去了,有用么?我爹跟院長天天半夜一起喝大酒,還一起找過小姐呢,這都都知道。」

「那院長還能辦我不成了?那不可能,平時侄子侄子叫的親著呢。」

「那家人就是二百五,還要往上告,那能讓他們告上去了?我爹直接找一幫黑道的找他們家去了,把他們家都給砸了,這才消停。」

「後來我聽說那家家長讓那傻逼孩子好好學習,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以後當大官再辦我。我就笑了,別看我不學習,你上那學校我爹隨便打個招呼我就進去了。我高中畢業我爹就送我一輛路虎,還等著君子報仇呢,等一輩子吧!」

說到這,一桌子小青年哈哈大笑。

我把紅燒肉端上來,小夥子嘗了一口,說:「呸,真TM難吃。」

4.

九點半的時候,我的攤上來的是學生,他們要了碗打滷麵。

給我講了學校里的故事:

「我覺得我們這幫孩子是最苦的,天天早上六點不到起床上學,晚上星星都要落山了才放學。」

「唯一的一點節假日還被學校都給壓榨去了,他們只要升學率,升學率是一切,有升學率才有錢!」

「其實呢?其實我們連自己將來要幹嘛都不知道,我們就是閉著眼睛學習,學習,再學習。考上了大學,學校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然後呢?全中國這麼多大學生,現在考大學沒有那些高中沒上的人一個月掙的多,為什麼?你那一紙文憑屁都不是。」

「不說這個了,除了這個還有校園暴力,我們學校門口天天有一幫小混混在遊盪。收保護費。這也就算了,校內也有,天天在學校里欺男霸女。」

「出去上個廁所都橫著走路,誰看到不怕?惹到一點就堵廁所里揍你,你有辦法?一點辦法都沒有,學校能怎麼著?頂多給人通報批評一下,停學三兩天,回來繼續橫著走路。」

「為什麼?人家是掏錢進的學校,真金白銀買來的,只要你不是學習特好的學生,學校會管你?」

學生越說越來氣,我把面端上來,學生吃了一口。

「吃這一口面,我知道我還存在著,我不知道我學習最終目的在哪裡。我更不知道我以後能不能靠自己學的吃上這一口面!」

5.

(未完待續)


此文在這挖個坑,連載

我開了一家大排檔,招牌不起眼,攤子挺簡陋的。

幾乎每個城市都有像我這樣的大排檔,不會開在鬧市區,地上隨時都有扔的東倒西歪的酒瓶,地上總是亂七八糟的。咖啡店有成罐的咖啡豆,理髮店有堆積如山的碎頭髮,而我的大排檔,是一堆又一堆的花生皮。

當我拗著性子開張的那天,親友都說,你肯定是瘋了,起早貪黑,累的要命。

我很缺錢,也的確累的要死。每天要進貨,晚上還要打掃那些吵架的人打碎的酒瓶,還得敬帶著金鏈子的大哥一杯酒。

不過我不後悔。

店裡有免費供應的大碗茶,佝僂著身軀的茶葉被熱湯沖泡,旋即綻放,在茶湯中起起伏伏,不過短短几分鐘,人生也是如此。

茶葉不分高低貴賤,只是人把茶葉分了等級而已。

其一 任意門

朋友們沒想到,我也沒想到,小小的大排檔,卻是越來越興隆。

小張是我的第一個客人。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紅著臉,嘴唇乾的裂了口,穿著一身刺眼的制服。

世界上眼睛毒的人很多:行走多年的赤腳郎中,閱人無數的妓女,端盤遞水的服務員。

所以,我的眼睛很毒。

他是個外賣小哥,喪偶,家有一女。

小張是一個很靦腆的人,他第一次來我店裡的時候,是一個陰沉沉的晚上。

那天我剛開張,冷冷清清,門口羅雀。我為了圖個吉利,喚他坐下,給他倒了一碗茶。

他渴極了,連灌了三碗茶湯才停下來。直到我幽幽地看著他,他才不好意思地停下來,問我多少錢。

我說,喝茶不要錢,但是得消費。

小張咧著嘴笑了,我也笑了。

不過我笑的原因和他不一樣,像小張這樣的人,在外面風吹日晒一天,喝杯茶便是高興的。

他是我的客人,所以我必須笑。

「送外賣很辛苦吧?」我問他。

他一臉狐疑,好像在問我,為什麼會知道他是做什麼的。

我指了指他的衣服,寫著大大的兩個字,外賣。

小張不只是木訥,智商也有點欠費。

小張摸摸後腦勺,醒悟過來。

「謝謝老闆,今天加餐,兩個雞腿,一個打包帶走。」

「好嘞。」

我吆喝了一聲,招呼廚子趕緊做菜。

小張坐在長板凳上看著路邊,我倚著牆壁端詳著他。

他右手摩挲著婚戒,皮膚黝黑,衣服帶著一股皂香。

過了一會,東西做好了,我把包裝袋放到他桌子上,「今天開張,不要錢,拿給你女兒吃吧。」

小張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知道他有一個女兒,雖然後來我和他成了很好的朋友,我也從沒告訴過他。

小張幫我註冊了外賣軟體的賬號,給我帶來了不少額外收入。

越來越多的人喜歡點夜宵,我的生意越來越好,小張成了我的御用外賣騎手。

有一天,天還是陰沉沉的,與我同小張見面的那天很像。

我把最後一盒外賣放到他手裡,然後遞給他一個紙條。

「有事打這個電話,今天哥出門。」

小張不明白我的意思,拿著紙條和外賣,騎著自行車就出發了。

雨越下越大,小張很後悔接了這一單。

坐在電梯里的小張,很是焦急,尤其是這電梯,一樓一樓的停,門每開一次,他心就咯噔一下。

外賣已經晚了四十分鐘,女兒也在家等著呢。

十八樓,他按動門鈴。

「我操,你們送外賣的是不是不想幹了?老子都快餓死了。」

「今天雨大,真是抱歉。」

「你他媽又沒死,就不應該遲到,別說了,差評肯定是給了,趕緊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小張被趕出了門,被罵的灰頭土臉的他,其實並不生氣,這樣的人,他見多了。

手機的時鐘,顯示八點,他最緊張的,是一個人在家的女兒。

他走進電梯,一邊祈禱,一邊希望電梯快一些。這時候,燈滅了,電梯停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小張很著急,他憑著手機屏幕找到了急救電話,撥過去卻是個空號。

他絕望地坐在地上,好久,才想起來,之前有一張紙條。

小張撥通了電話。

「您好,緊急救援中心。」

「我被困在電梯里了,救我。」

「好的,馬上為您安排救援。」

兩分鐘後,電梯燈亮了,三分鐘後,他走出電梯,卻發現,眼前是自家門口熟悉的路燈,女兒的房間,還亮著燈。


其二 熱氣球和棉花糖

小張再也沒有來過我的大排檔,聽別人說,他換了一個職業。

他是被嚇壞了嗎,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應該是幸福的。

外賣算是泡湯了,不過大排檔卻是越來紅火了。

每天都有卡車司機停下車,點上兩個腰子,十來串羊肉,兩瓶啤酒。

我是不願意賣給他們酒的,畢竟,出了事,我也有責任不是?

王師傅是個大腹便便的人,開著一輛配送車,每天都會給我送些牛羊肉,天晚了,就坐下來喝兩杯。

他有兒有女,父母健在,文化不高。按他的話來說,這輩子沒什麼追求,一家團聚最重要。

我說,老王啊,看你最近印堂發黑,還是少出門,歇兩天吧。

老王笑著說,扯嘞,要是信這個,還讓不讓人活了。非洲朋友印堂一直是黑的,還活不活了。

老王是個樂天派,不怕苦不抱怨,也不迷信,按他的話來說,活不到一百歲,那是自己沒本事,怪不得別人。

老王開著車走了。

過了兩天,老王跑來送貨,他跟我說,你信不信邪?

我說,怎麼,突然轉性了?

他說,扯嘞!但是昨天發生了一件事,我不得不信。

我問,什麼事?

昨天我跑了一天的車,又累又困,我在那個盤山公路開車的時候,差點睡著了。等我晃過神,我發現,不對呀,車朝著山下飛過去了。

當時我以為我要死啦!可是,我的車好像停在了半空,慢悠悠地從高空往下落,最後軟綿綿地落在了地上!那感覺,就像……就像車廂變成了降落傘,底盤變成了棉花糖!

我敬了老王一杯酒,說,你比我還能扯嘞,什麼棉花糖,降落傘,你肯定喝多了。

老王說,不行,明天我得去拜拜觀音。

說完,老王就走了。

我搖搖頭看著老王的背影,唉,老王,你咋能這麼扯嘞。


其三 奇妙能力串

「瞧一瞧,看一看,內蒙新鮮的羊肉,十塊錢一串,好吃不貴。」

夏天,我在大排檔外面擺了一個燒烤攤。火紅的爐碳,滋滋冒油的羊肉,還有礙事的煙氣。

那天,一個穿著制服的人來到我的燒烤攤。我嚇壞了,弓著腰賠著笑跑到那個人面前,「城管大哥,我這也是小本經營,您坐您坐,我給您烤點串,您歇一歇。」

我讓服務員趕緊上菜,順便準備兩盒煙,趕緊送走這個瘟神。

小城管皺眉,指了指胸前的警徽,說,大哥,我是警察,不是城管。我只是吃點烤串,沒有別的意思。

這個小警察蠻有意思的,我倆成了挺好的朋友。這小伙是個緝毒警,剛剛入職不久。

每次他來我的攤,我都勸他,不要穿警服,這樣會被認為公款吃喝的。

小警察乾脆利落地回絕我,怕啥,我光明磊落,又沒有缺過錢。

我只能搖搖頭,小警察,你真是個嫩娃,你不知道一句話嗎,君子無罪,懷璧其罪。

小警察家裡不缺錢,從他帶的手錶就能看出來,他說當警察是為了理想。

終於,小警察要去執行第一次任務了,臨走那天,他來了燒烤攤。

老哥,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我們有緣再見。

哎呀,小警察,你怎麼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呢,執行任務又不是不回來。

小警察泄了氣,唉,我們頭說了,每次執行任務,都是一次離別。所以呀,我手機上寫好了所有的賬號密碼,設置了定時發送,萬一回不來了,把我兩個皇冠的qq號留給我弟弟做傳家寶。遺書嘛,就不寫了,因為當警察,和父母鬧了矛盾,好一陣子不回家了。

哎呀,小警察,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老哥哥敬你一杯酒,吃了老哥哥的肉串,能扛又能打,刀槍不入。

你以為你的肉串是太上老君的金丹嗎?

我不是太上老君,你卻肯定是刀槍不入的齊天大聖。

小警察喝了酒,吃了肉就走了,從那天起,我就天天在路口望,盼著那個穿制服身體羸弱的少年歸來。

夏天很快過去了,羊肉也變成了羊蠍子火鍋,少年終於回來了。小警察像老了十幾歲,眼角還有一道很深的傷疤,他吃著火鍋,喝著白酒。

老哥,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

老哥,有些話,我不知道跟你說了你信不信,不過我還是要講。執行任務的時候,我感覺特別奇怪。我竟然可以聞到毒品的味道,起初我還不信,可是緝毒犬和我判斷的方向一模一樣。和頭兒他們一說,都說我瘋了。那天中午,我似乎聽見毒販子說要用炸彈炸了我們的車,然後我從夢裡醒來,趕緊搖醒頭兒他們,結果剛跑出車,就傳來一陣爆炸聲。我蹲在地上,就哭了。這活,太他媽嚇人了。

那就別幹了,回家做你的大少爺去。

不行,老哥,我必須干。為了大黑,我也得幹下去。

大黑是誰?

大黑是條緝毒犬,他指了指眉頭的傷疤,又繼續說,老哥,我必須得幹下去啊。那天毒販和我肉搏,刀口都到了我這裡了,大黑撲在他身上咬啊咬,毒販子一急演,就把它捅死了。大黑是個好狗,純種德牧,而且還是個小處男,就這麼被捅死了,我真的咽不下這口氣。

我嘆了口氣,兄弟,喝杯酒,吃點串,咱們變成黑狗俠,為大黑報仇。

小警察那天喝的很多,我望著爛醉如泥的他,
兄弟,大黑死的冤,都怪我,下次肉串不要錢,打包帶走,犒賞緝毒犬。

其四 一條狗的使命

小警察又去邊疆執行任務了,我有點寂寞。

還好這樣的情況沒有持續太久,我的攤位前,總有一隻小土狗在徘徊。

小土狗脖子上沒有狗牌,應該是只流浪狗。它經常會獨自蹲在路口望著來來往往的人潮,就像在等一個人。

狗真是個笨東西,主人拋棄你了,還在傻傻的等呢。

我心疼小土狗,每次都會喂它一點肉,高興了也會給它喝點啤酒。不過小土狗好像並不喜歡酒的味道。

每次我都會對它自言自語,小土狗啊小土狗,喝了這酒你就會說話了,有什麼事就能跟我說了。做一隻會說話的狗,和我作伴不好么。

小土狗好像聽懂了我的話,使勁的搖頭。

雖然我倆不能溝通,它卻被我的肉骨頭養的圓圓滾滾。

有一天,小土狗還在屋子裡酣睡,我的店裡又來一位新客人。

新客人帶著一副黑色墨鏡,手裡拄著一根導盲棍。

原來是個瞎子。

他坐在角落裡,凝神聽著周圍的聲音,好像在尋找什麼。

我坐在他前面,和氣地說,新客人吧,第一次來,想點什麼。

他摸著桌子,顫抖地問,最近有沒有在這裡看到一隻黃色的小土狗。

我說,沒有,狗肉倒是有。

他很生氣,憤怒站起身,怒斥我,你這人怎麼這樣!

我也不氣,慢悠悠地回復他,我做的狗肉能讓你的眼睛復明呦。

胡說八道!

他氣的拄著拐杖顫顫巍巍離開了。

有些事情他看不到,我卻看到了。

小土狗站在角落裡望著我,眼珠里有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那天晚上,小土狗吃了好多肉骨頭,最後喝了一杯扎啤,然後拍著圓溜溜的肚子跟我說,我的狗生也是圓滿了,就把我殺了做狗肉火鍋吧,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定要把他眼睛治好。

我笑著對小狗說,好的。我把你養肥,就等著今天呢。

我回到廚房,磨刀霍霍。
許久,我拿著一把剔骨刀,走到小土狗面前。

寒光照在小土狗的臉上,它的小狗腿在不停地顫抖。

真是一隻慫狗。

我割了一塊羊肉,用紙包好,掛在它的脖子上,拍拍它的狗屁股,說,沿著路口一直跑,跑到天亮,遇到路口就左拐,你就可以回家了。

小土狗說,那,他的眼睛怎麼辦。

我說,回家讓他把羊肉燉了,好好吃一頓,會有奇蹟呦。

你別騙我。

再多話,我真的把你殺了。

那,我怎麼讓他相信呢?

真是個笨狗!你他媽現在會說話呀!懂不懂?!你現在是世界上唯一會說話的狗!

好吧……謝謝你。

我拍拍小狗的屁股,囑咐它,快走吧,趕緊回家。

小狗跑出了幾米,又回頭問我,你這人好奇怪啊。你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呢?

記住別偷吃就行了,快走吧。

小土狗一步三回頭,消失在夜色中。

其五 阿鼻地獄

小土狗就這麼走了,也沒回來看看我。

冬天到了,大排檔客人開始變得越來越少。本就冷冰冰的天氣,又沒個人氣,客人都不願意來。

我給大廚放了兩天假,自己看著攤子。不能開源,好歹節流嘛。

月上梢頭,我一個人在店裡溫著小酒,吃著花生米,除了沒有朋友,也還算不錯。

我酒量差,喝一點頭暈得厲害,看著沒有人來,還是把攤收了吧。

正當我收拾桌子準備關門的時候,進來一個年輕人。他的臉很臟,看樣子好幾天沒洗臉了。衣服是好牌子,不像是乞丐。

他跌跌撞撞地坐下,擺了擺手讓我過去。我走到他面前,酒氣伴著嘔吐物的臭味熏得我眼睛痛。

原來是個酒鬼。

老闆,還有酒嗎?

沒菜,酒多的是,管夠。

酒上了桌,他開始牛飲起來。屋子裡靜悄悄的,除了酒杯撞擊桌子的聲音,聽不到別的。

老闆,你信不信鬼?

我被他打斷了思緒,回了他一句,我不信。

那,有天堂或者地獄嗎?

沒有。

說的跟你去過似的。

沒去過,也不想去。誰撐得沒事想死。

我的話剛說完,他愣住了,端著酒杯的手懸在半空,嘆了口氣,說,我想死。

想死可以,別死在我的店裡。

他苦笑著搖搖頭,老闆,你還真是個生意人,也不安慰安慰我。問問我為什麼想死也行啊。

年紀尚輕,就想尋死,無非是因為感情,要麼因為事業。我閑的沒事猜這個幹嘛。

果然,這世界上沒一個好東西。算了,老闆,我請教你一個問題,怎麼死才算乾脆。

這個問題我比較感興趣。煤氣罐自殺吧,會傷了鄰居,上吊吧,死相太難看,弔死鬼沒什麼好下場。我推薦你跳樓,這樣一了百了,而且我聽說,跳樓的人,會在那一瞬間想起生命中美好的事情。

那樣會不會後悔去死?

如果你真的想尋死,就不會後悔。

他聽了我的話,就要走。

我叫住他,遞給他一瓶酒,排著他的肩膀說,酒壯慫人膽,這酒,就不收錢了,也算我功德一件。

靠,老闆,真有你的。

他走的毅然決然,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他是鐵定了心去死了。

日復一日,天氣漸漸暖和了起來,人也多了,我也就忘了這件事。

直到有一天,一輛小跑橫在了我的店鋪前。車上下來一個人,西服領帶,臉上帶著陽光。

今天,我包場。

年輕人又來了,酒桌上,他喝了幾杯就醉了。他哆哆嗦嗦地跟我說,老闆,你還別不信,這世界上真的有鬼。你知道吧,那天我走了,就跑到小區的天台上,天氣真冷,我還有點恐高。於是我喝完你送的酒,就跳下去了。結果,你猜我看到了什麼!阿鼻地獄!那些鬼囚叫聲真慘,刀山火海,我當時就怕了。我感覺到眼睛疼,睜開眼,原來我還在天台,可是好像身後有一雙手把我往下推,我又掉了下去。我看到父母從產房把我抱出來,第一次學說話,第一次學走路,我第一次考一百分……我心裡突然舒服多了。然後,我又醒了!還在天台!還是在向下落,這次,我好像看到了未來!我看到我結婚,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六十歲了,我倆還像初戀一樣會有心跳!我還沒來的及看完,就又開始自由落體了。地獄、往事、未來,就這樣像電影一樣循環播放,後來我受不了。我都不怕死,還怕活著么?當時我就醒了,原來我睡在天台整整一晚上!還好我沒死!冥冥中感覺,好像有神明指引我!我是來謝你的,雖然你勸我死,好歹你那瓶酒讓我睡了一宿。就此別過,江湖再見!

他敬了我一杯酒,我攙扶著他上車,代駕接過鑰匙,點了點頭,汽車發動,很快消失了。

我搖搖頭,唉,年輕人,好端端不要尋死。自殺者,永墮阿鼻。

其六 真言啤酒

大排檔里,賣的最快的當屬啤酒了。
有的人滿懷心事,一杯就倒;有的人意氣風發,千杯不醉。

俗話說,酒後吐真言,其實喝醉的人都睡了,想說真話的人永遠都是清醒的。

老李是我的常客,出手闊綽,我最喜歡和他打交道。

聽旁人說,老李有好幾家公司,房產也多的數不過來,少說也得幾千萬的身價吧,可是偏偏喜歡大排檔。

我時常和客人打趣,一般都說一些自誇的話。其實,哪有什麼高低貴賤之說。人之一生,貧窮富貴,全靠打拚。

總之,老李這人我很喜歡。我最喜歡把他灌的暈頭轉向,司機攙扶著他上車前,他肯定塞給我一大疊紅票子。老李不常來,來了夠我好幾天的收入,所以必須狠狠地宰他。

老李懶得清醒一次,那天風很輕,拂著臉頰。

「李老闆,今天您要喝什麼酒?喝了我的酒,勇闖天涯,喝了我的酒,紅旗不倒彩旗飄飄,喝了我的酒,事業發發發。喝了我的酒,家庭和睦子女孝順。」

老李聽了我的話,像是觸碰到他的某些回憶,他客氣地說,小老闆,我閱人無數,就是看不透你。你年紀不大,卻像經歷過人生百味一般。你一句話,每個字眼都在戳心。

哦?是嗎?我是瞎說的。

老李見我左顧右盼逃避話題,從口袋裡拿出一張鈔票拍到桌子上,說了句,不用找了,今天不喝酒了,改天再來。

我把錢拿在手上,用手指彈了彈,笑著說,老李你還真是爽快,就那麼一碟花生米,就給100快,想必我那花生米都是金豆子吧。

老李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唉,小老闆,你總有心情打趣。真是個見錢眼開的奸商,不過我喜歡,和我當年一樣,有潛力!

我得了老李一句誇讚,心情也算不錯。

算了,老李,今天咱倆再喝一杯,你再走吧。

你的酒,不能解愁。

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從來沒說我的酒會解千愁,但是我的酒,會讓你愁更愁,愁白你的頭。

我也不多說廢話,倒了酒,就讓老李坐下。一杯酒下肚,我就招呼老李的司機準備送客。

真的只請我喝一杯?

是啊。

老李坐上車就走了。我坐在長條凳上望著那輛黑色的賓士車,老李啊老李,你究竟今晚是住在誰家呢?

老李可有一陣子沒來了,記憶里,大概有半個多月那麼久。直到有一天,我準備打烊收攤的時候,老李才出現。

眼前的老李,精神著實好了許多,一眼看上去,的確是富商的樣子,不過,好像多了一點味道。

老李吃著烤串邊對我說,小老闆,這半個月真邪門。說出來你肯定不信,但是我還是得說。這幾天,我根本管不住我的嘴巴。公司的人都知道我養了個小三,除了我老婆和閨女不知道。我在公司的時候,逮著人就問,都有誰知道我和小三的事,就像一個做錯事心虛的孩子一樣。更嚴重的是,每次回家,和家人聊天說著說著就會說漏嘴,差一點暴露了。我以為這情況可能是我太累了,過幾天就會好。沒想到,我差點在閨女面前說漏嘴。還好女兒年齡小,我幾句話就搪塞過去了。我心想,這不是個辦法啊,公司的事,就夠操心的,這回家了,也不消停。有一天,女兒問我,爸爸,什麼時候,人不會害怕。我說,不辦壞事就不會害怕。這句話竟然是我嘴裡說出來的。後來我想了想,對啊,不做壞事就不會心虛,就不會害怕。我也是被折磨慘了,我趕忙和小三斷了聯繫,每天一下班就回家。就這樣,怪異的事就停了。我現在感覺吧,還是家裡好。

聽老李說完,我插了一嘴,那大晚上你還出來?

老子拍了拍額頭,罵了一句,哎呀,我忘了正事了!閨女想吃羊肉串,你快給我烤幾串,我在外面不能多待,不然閨女又該生氣了!

好好好,最後一杯酒,敬這個小妹妹!

老李帶著打包好羊肉串走了,像一隻識途的老馬,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

其七 綠巨人

直到前一段日子,我才知道店裡大廚有一兒一女。女方嫌大廚沒出息跑了,他就帶著兒女相依為命。

本來他不想給我找麻煩的,直到有一天,他憋不住了,紅著臉對我說,能不能把倆孩子接過來,他實在太忙了,晚上回家太晚了,照顧不過來。

我一時間想起了小張和的女兒,心一軟,答應了下來。過了一段時間,我就後悔了。熊孩子是這個世界最恐怖的生物,七歲的哥哥和四歲的妹妹差一點把我的攤掀了。

不過客人很喜歡他倆,我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哥哥是個小胖子,胳膊胖的像兩根火腿腸,看來大廚沒少給他做好吃的。怎麼說呢,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妹妹恰恰相反,身體羸弱,一眼看上去,就像個紙人,生怕風一來把她吹跑了。

這倆熊孩子,天天在一起打鬧,是一對挺和諧的兄妹。不過最近兩人有了分歧,是因為他們的偶像。

哥哥喜歡大力水手,妹妹喜歡綠巨人,但是哪個更厲害呢?這就產生了分歧。直到前兩天,倆人終於鬧翻了。

又過了幾天,只有哥哥來這裡,妹妹沒來。我問大廚妹妹去哪了。大廚告訴我,妹妹身體不好,這幾天生病了,在住院。

最開始那幾天,小胖子自由自在,沒人搶玩具也沒有人搶好吃的,過的可開心了。可是過了幾天,就開始悶悶不樂了。就像那隻小土狗一樣的眼神,閃亮的眸子黯然失色,充斥著孤單和寂寞。

有一天,小胖子終於崩不住了,跑過來拉拉我的衣角,問我該怎麼辦。

我說,你想要妹妹早一點好起來嗎?

當然啊,他眼神里滿是期待。

那大力水手和綠巨人哪個更厲害呢?

小胖子還是嘟著嘴說,如果能讓妹妹好起來,那就是綠巨人厲害些。不過,我就覺得大力水手最厲害。

我摸摸他圓圓的小腦袋,笑著說,大力水手也可以變成綠巨人哦。

怎麼變呢?

我沒有著急回答他。而是帶著他走到廚房,指了指角落裡那一堆菠菜,然後說,你現在的任務就是,把菠菜熬成菠菜汁。

小胖子不明白我的意思,還是照著去做了。等到他弄完,天已經快黑了。我帶著他上了公交車,來到了醫院。

我遞給他一套白色的衣服,囑咐他換上。衣服有些緊,小胖子穿的很彆扭。

小胖子走到妹妹的病床前,費力地舉起裝滿菠菜汁的水桶,從頭到腳,澆了一個透心涼。

妹妹你快好吧,我把大力水手的菠菜偷來了,我變成綠巨人來保護你了。

其八 魅力毛豆

小胖子挽著妹妹的手回家。

她只是個小女孩,需要有人疼有人愛。

小胖子在臨別前的時候煞有其事地拍著胸脯保證這輩子都做妹妹的綠巨人。

或許他有一天會忘了大力水手,會愛上蝙蝠俠,但是我想,他心裡一直會住著一個綠巨人,因為那是他和妹妹的小秘密。

我給大廚漲了工資,兩個小孩都去了不錯的學校,也有人照顧。
原來,我也有心軟和大方的時候吶。

大廚更加賣力工作了,換言之,以前肯定沒努力工作,每個老闆都會這樣想吧,我也不例外。

昨天晚上,大排檔里依舊喧囂人頭攢動,我也忙的暈頭轉向。我真想要歇會的時候,發現角落裡坐了一個人,桌子空蕩蕩,看樣子什麼都沒點。當時我就來了氣,這不妨礙我做生意么?仔細一看,是個女孩子。

我拍了拍桌子,咳嗽了一聲。她沒理我,我又拍了一下,她才抬頭。

你不吃東西嗎?不吃東西不要妨礙我做生意啊。

她暼了一眼滿身銅臭味的我,一臉無辜。我這人出了名的心軟,眼看著她的淚珠在眼眶裡溜溜轉,我只好把脾氣收了起來。

怎麼了,小妹妹。

我覺得我有病。

嗨呀,小妹妹,認為自己窮,丑,富有,漂亮的人都有,頭一次聽說有人罵自己有病。嗯,你確實病的不清呀。

我真的有病。

你有什麼病?

周圍很多人都不喜歡我,朋友也很少,你說,我這不是有病嗎?

哎呀,這個事情特別好解決。哥哥這有一盤毛豆,吃了之後你就是萬人迷了!

騙人。

你別不信呀,我們倆立字據為證,如果沒效果,我退給你十倍的錢。

一言為定。

好!

我和她擊掌,在字據上互簽了姓名。

多少錢?

100一盤!

奸商!

她麻利地吃完一盤毛豆,喝了一杯啤酒,面帶紅暈。
好了,你走吧。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了!

澄黃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仔細一瞧,還真的是個俊俏姑娘。不出意料,一個隔壁桌子的小夥子跑過去搭訕,要到了她的微信號碼。

路上小心啊。

她踩著高跟鞋,在路邊叫了一輛計程車走了。

大約過了兩個星期吧,我蹲在地上洗田螺。就聽到高跟鞋踩地板的聲音,很熟悉,一抬頭,果然是她。

老闆,救救我吧!

怎麼了,當萬人迷不好嗎?

很累啊。微信爆滿了,還有五百條消息沒回復。每天吃飯的時候,都在回消息,馬不停蹄地,一開始還挺有興趣,現在覺得越來越沒意思。因為這點事情,男朋友也差點和我分手,我們本來都快結婚了,怎麼辦!而且最可怕的,每次去了公司,所有人都是對我笑,笑的可真誠了,可是呢?還是要踩你一腳。我受不了了,趕緊把我變回去吧,朋友少就朋友少吧,至少他們真心對我好。

不後悔嗎?

不後悔。

再吃一盤毛豆,還是100!

奸商!

她像豬八戒吃人蔘果一樣,幾分鐘就解決了。

老闆,字據還你,我走咯。

留著吧,當個念想。

她點點頭,急匆匆走了。

對不起啊小姑娘,我在紙條偷偷做了手腳。

「一百個人里只要有一個人真心對你好,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其九 待更

(手機碼字,病句和錯別字會很多,見諒。)


剛開始在知乎寫故事,厚顏無恥求個關注。


看看我的故事吧,不要錢 @朝歌 。


@藺佳 老師在微信上跟我說,有個問題我一定應該回答一下。嚯傢伙,我一看,這簡直是靈魂問題啊。正好和群里的小夥伴們笑談了一早上這版《深夜食堂》,有些胡說八道的想法,認真記錄一下,萬一老了以後實現了呢。

回答內的內容來自於討論和互聯網,請勿對號入座,如有雷同,一定不是巧合。


我跟藺佳老師閑聊時說:我退休後一定一定一定要去開家小館子。地方我都想好了,就在東三環附近找個樓群,必須得是那種違章建築,也不知道到那時候北京的整治穿牆打洞力度如何,不過我不擔心,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北京衚衕串子要是連自己地頭兒上的事兒都搞不定,那白混了。

地方找好了,做什麼菜呢?像我這種專業吃飯愛好者,外行廚子,斷不能做太高級的東西,這玩意賣個鮑魚什麼的,沒給人家做熟,客人還不得把店砸了。所以,大概也就只能做點家常的東西,烤個串,炸個花生米,炒個西紅柿炒雞蛋,烙個糊塌子什麼的,最多也就是這個水平了。

開店時間我考慮了一下,大概只能是晚上,早上起不來,起來得先吃頓正兒八經的午飯吧,吃完午飯上菜市場邊遛彎兒邊買點菜,也就到晚上了,我估計8點能開門就不錯了。


我覺得我這店經營原則只有一條「對所有客人一視同仁,讓每個客人都覺得自己是我唯一的客人」。設想了一下,我心目中期望的畫面是這樣的:


場景一

幾個小年輕一邊剝著花毛一體,一邊喝著冰涼的燕京普啤
「明天咱這產品就上線了,能不能拿到A輪,就看這一哆嗦了,來,為了未來,走一個。」「走一個!」
這種時候,我覺得作為一個有良知的店家,我應該默默地給這幾個小夥子多加一盤塞得滿滿的花毛一體,再多烤幾個大腰子,拎著半箱「燕京精品」(此處手動艾特常溫燕京守護者 @王夢雨 ),遞給他們。
「這桌老哥請了,你們這產品有BP嗎?來,給我一份,我明兒給老來我這兒的,那幾個投早期的VC看看。」「嗨,謝什麼啊,以後做得好不好,都記得來我這喝酒就行了。」「酒錢?你們現在這麼窮,我跟你要什麼酒錢啊,你給我1%股份吧,這就是酒錢。」

深藏功與名,論風險投資和FA業務的無成本新模式。

場景二

附近樓群里的糙老爺們肯定是館子的常客,白牛二兒帶拍黃瓜和油炸花生米,就夠吃一晚上的了。
「聽說了嗎?美國新上台的總統是特朗普他私生子,當年他老子瞎JB搞,現在輪到兔崽子了,這孫子上台,聽說對中國不太友好啊。」
「可不嘛,這又得說咱什麼順差逆差,不就是眼紅中國掙了他們錢嗎?牛逼你也掙啊,要不你就服軟兒,光嚷嚷跟老娘們兒似的。」
我希望,到那個時候,北京人還保留著身上那股子遺老遺少的勁兒,張口國際政治,閉口經濟形勢,這是這個城市少數可愛的地方之一。
當然了,這種我打小兒就耳濡目染的對話,那必須是特別擅長的,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就得能分析地頭頭是道,必須把老哥幾個忽悠地一愣兒一愣兒的。

一座城市的精氣神兒,是臟攤兒上談話的高度決定的。

場景三

我猜我當年的女同學們早已成家生娃,但作為新時代的女性,年輕時候怎麼在夜店裡跟閨蜜一起喝倒一片男人的,這個歲數應該一樣可以到小館子里繼續喝。
「你看對面兒那老頭兒,老他媽盯著我看,丫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哪兒呢?我罵丫的去,老不正經,想看,上特么三里屯看去!」
「算了算了,老爺們兒都這德行。我們家小小子兒現在也學會看姑娘了,沒事就盯著路上漂亮姑娘傻看,罵他還跟我嘿嘿傻樂,我心說你倒是上去跟人家要電話號碼兒去啊,真是白瞎我這優秀基因了。」
「別提了,養個閨女才是賠錢貨,看上個小白臉,我甭提多瞅不上那孩子了,跟小雞子兒似的,瘦瘦弱弱的,但現在孩子就喜歡這樣兒的,一天到晚捧著個手機聊天,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
我沒孩子,但回頭看看自己成長的經歷,設想下如果我是自己的父母,不知道一生中會有多少這樣的對話。

這個店會有VIP卡,這個卡的名字叫「推門兒就進」卡,鑒於對所有客人一視同仁的經營原則,「推門兒就進」卡持有者進店的時候,我就關門只給這一個客人服務。

你餓,我就給你做一本兒菜單;你想聊天兒,我就跟你聊500塊錢的相聲。


店是不是12點開門不重要,菜單上是不是只有一道菜也不重要,老闆臉上有沒有刀疤更不重要。接地氣的小館子,其實做的是人的生意,人心到了,吃什麼又有什麼區別呢。


為了證明我其實是有這個潛力,開這樣兒一個小館子的,特放照片一張,來自靈魂P圖屍 @雨前羽街

(像黃老師那樣的,脖子都不粗,怎麼好意思說自己是伙夫。)


請看我們晝伏夜出、走街串巷後獲取的——中國版「深夜食堂」。

每日人物 / ID:meirirenwu

1

老張 53歲 拉麵館老闆

食堂地址: 朝陽大悅城附近

營業時間:1:00-13:00

「朝陽大悅城還是一片稻田的時候,我就在這兒賣拉麵了。手藝是跟一個蘭州師傅學的,但我自己喜歡琢磨,又摸索著調整了一下配料,所以不算是蘭州拉麵。早些年生意也一般,這幾年可能是在周圍生活的年輕人越來越多,我這兒的人也越來越多,生意也越來越火。

一般情況下,我們凌晨1點開門,有時候12點左右就有人來門口等著了,凌晨兩三點排長隊也是經常的。就算進屋坐著了也不一定能吃上,因為拉麵的人就一個,每次出鍋就那麼幾碗,所以點餐也是需要排號的。我弟媳婦記負責這個事兒,前面客人的面出鍋了,後面的客人才可以點餐,著急也沒用,沒排到你,錢也是不收的。

店裡基本上全憑自助,想喝飲料,自己直接去大冰櫃里取,喝了幾瓶我們也不知道,結賬的時候全憑自覺,你說幾瓶我們就當幾瓶。

有人說我家服務態度不好,真不是不好,是實在太忙顧及不到那麼多人。我和兒子負責拉麵,一人一袋面,輪著來,一天拉完4袋面為止。我們基本上一天能賣50斤雞蛋,100斤牛肉。牛肉也不是隨便說加就能加的,前面加的多了,後面就沒有了,所以如果你點餐的時候沒說要加肉,後面再提出要求,那肯定是加不上的。我沒跟你誇張,別說牛肉,就連豆腐皮和香菜末兒,也經常是搶著抓的,晚了就沒了。

來我這兒的明星特別多。但說實話,我都認不出來。咋知道有明星來了呢?如果哪一桌忽然之間呼啦一聲都站起來了,喊著一個人的名字,那應該就是來明星了。林更新常來,領著七八個人,還有一個香港的男歌星,名字兩個字的,說是開完演唱會就來我這兒吃面了。

還有章子怡。她來的時候,沒化妝,和電視上不太一樣。吃碗面,有人招呼章子怡和我們合個照,她都答應了,我老婆還不樂意了,她說,我不願意和她照,人家咋說都是個大明星,我站在她旁邊顯得自己像個叫花子一樣,幹啥啊?

好多人都說你家明星來的多好像就怎麼樣,但我們真沒這麼覺得。我不可能因為你是明星就讓你加塞提前吃上面,不管你是大明星還是一般人,開賓士、寶馬、勞斯萊斯來的,還是走路來的,一樣都得端著碗排隊,沒輪到你就是沒輪到你。我不知道你們在別的地方平不平等,但在我這兒,絕對平等,絕對一視同仁。


2

Bobby 51歲 某時尚購物網站視覺創意總監

食堂地址:三里屯桃園眷村

營業時間:7:00-2:30

「我是香港人,來北京兩年了。我的胃和舌頭雖然原產地是香港,卻很包容,很多香港朋友都受不了老北京的豆汁兒,聽到就會皺眉頭,但我都能享受。

尋找好吃的餐廳是我幸福的來源之一,在香港的時候,我常常夜裡騎摩托車出來,在隨便一家路邊不起眼的小攤停下來,點上一碗腸粉。

在北京,三里屯的晚上就有很多好吃的,我經常在這附近出沒。覓食的路上最有趣的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盲眼拉二胡的老伯、少一條腿的河南大叔、要飯的母子、賣氣球和花的老人家。如果有零錢,我會給他們一些零錢,但是從來不會買氣球或者花。

於是我有了蠻多「要飯」的朋友。好多人可能會躲著他們走,但我喜歡坐下來跟他們聊兩句家常。我當然不會問河南大叔的腿是怎麼回事,只是問他衣服夠不夠穿,為什麼還不剪剪頭髮。我還會問拉二胡的盲眼老伯為什麼拉了那麼久還拉得那麼難聽,他說我不懂曲子里的幽怨。說起拉二胡,附近天橋底下一個回民拉得就要好聽得多,他拉的是小蘋果之類的流行歌曲,至少能聽明白是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我的打擊,盲眼拉二胡的老伯好久沒出現了。最近幾天,因為3.3大廈外面弄起了圍板,那對要飯的母子也不知道去了哪兒。他們平時看起來智力不太正常,不知道在新地方乞討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雖然給錢被我身邊的朋友看到,他們都會說我傻,也許我是傻吧,但這些「要飯」的朋友會讓我時常覺得感恩,對於現在的生活,我也非常知足。因為做過視覺方面的工作,我去過很多國家, 20年前幾乎每天都在和藝人打交道,我拍過周杰倫、周迅、阿Sa甚至Paris·Hilton,還有很多金髮碧眼大長腿的模特。但那都是過去的工作,沒有什麼好炫耀。

我最喜歡的生活狀態是有小動物、有摩托車、有夕陽。我喜歡領養小動物,最多的時候,家裡有6隻貓。後來我把小貓一隻一隻送了出去,它們被朋友帶回了家,去到天南海北。我上海和北京的家裡加起來有11輛摩托車。現在在北京,我有3輛摩托和一輛小電瓶車,我的電瓶車叫小白,晚上騎出來吃宵夜最方便。我給我的每一輛車都起了個女孩子的名字,很愛惜。

騎著摩托去追趕日落的時候,我的每一根鬍子都會飛起來。我算了算,人的一生只有兩萬多個看夕陽的機會,我已經過了17000多天。還可以有幾天?我不知道。但我希望退休以後,能帶著兩隻狗4隻貓住在可以看到日落的小房子里,慢慢地生活,直到死去。

3

王師傅 43歲 鐵板燒攤主

食堂地址:通州九棵樹京客隆附近

營業時間:22:00-1:30


來通州有多少年了?我自己都記不清了,總之我擺了兩年攤兒之後,八通線地鐵才通車。

那時候,這裡還叫通縣。梨園、果園這些地名都是名副其實的,真的就是梨園、桃園、葡萄園,還有魚塘。哪像現在,全是大高樓。

我最早是在馬路邊賣菜的,非典時期,沒人敢出來賣東西,蔥姜和梨的價格飛漲,我就趁著那個機會出來賣梨,一天能賣300多箱,賺了點錢。再後來,我成了這邊第一家做鐵板燒的,我弟弟是專做海鮮的大廚,他教我怎麼配料。我把這份調料配方又教給了很多老鄉,他們現在在全國各地賣鐵板燒,在上海的發展得最好,他賣得貴啊,一串魷魚,我這兒賣3塊,他賣7塊。

要說這些年在通州最大的感受就是——房價漲得真快啊。地鐵通了以後房價就開始漲。以前我身後這個小區每平米價格不到2000塊錢,還不限購,想買就買。當初147平米的大複式,整套下來只要18萬,現在一平米就5萬多了。

這些年賣鐵板燒我多少也攢了點錢,畢竟曾經輝煌的時候我和我媳婦兩個攤兒,一天流水也能有2000多,但是架不住你有個愛借錢的小舅子啊。他成天跟我借錢,借了之後就買房子,在順義和燕郊各買了一套房,十幾萬首付都是我借給他的。現在人家掙錢了,我還在外面受罪受累。我就這樣眼巴巴錯過了最便宜的房子,現在,通州要成為城市副中心了,我想買也買不起了。

小舅子的錢到現在也沒還我,我在老家建了座3層高的大房子,只花了在這裡買兩三個平米的價錢,12萬。在北京,我唯一的房就是和媳婦租的十來平米的出租房,唯一的車就只有這輛賣鐵板燒的推車。就連這出租房,也是漲了十幾倍的價錢。1989年我在工地上打工,租平房一個月才30塊錢。現在還是那麼大的地方,也要四五百了。

所以說,如果有啥人生經驗要總結,那就是娶媳婦之前也要考察一下小舅子是個啥樣的人。

4、

老胡 57歲 7-11便利店夜班店員

4老胡 57歲 7-11便利店夜班店員

食堂地址:通州新華聯家園7-11

營業時間:24小時

我是天津人(編者按:各位可以用天津話默讀本故事)。以前我是單位里開車的,後來單位需要調人到北京來,他們誰也不願意來,我來了,單位在天津給了我一套房。我為啥要來?因為我在天津沒啥意思,除了喝酒就是玩牌,除了玩牌就是洗澡,一天沒別的事兒。早晨起來,騎著電動車去澡堂子,泡到中午吃頓飯,吃完又去澡堂子了。

我老婆嫌我煩,剛好我就索性呆在北京了,在這兒附近花400塊租個平房,晚上來這兒干點兒活,還能掙點錢,又省錢又省事兒。

我在這個便利店幹了快兩年了。剛來的時候,店裡加上我一共4個人,這幫小年輕也欺負人,所有的體力活都讓我干。上貨是我,拖地是我,倒垃圾袋也是我。3個月以後,老闆問我覺得怎麼樣,我說挺好。但我跟他說,你當老闆的也得掌握店裡的情況,你幹嘛了他幹嘛了他幹嘛了,得看看。

老闆聽了我的,調監控一看,發現活兒都是我乾的,就召集大家開了個會,宣布以後我光負責收錢。年輕人當然不服氣啊,我們相處的也不算和睦,後來我發現有人隨便拿櫃檯里的東西吃,老闆又看了監控,直接開除,拿下一個。又有人偷吃的時候,老闆繼續看監控,扣了他100塊錢,這下都老實了。

他們也跟老闆打我的小報告,說我隨便送客人塑料袋。老闆來問我時候,我就把提前準備好的購物小票拿出來給他看,說,那個客人一周買咱們四五百塊錢東西,你送個塑料袋算什麼,做生意不能太計較蠅頭小利,要學會禮尚往來。老闆覺得我說的有道理。

時間久了,他們說我什麼老闆也不信了。我現在有權力了,新來的小孩吃嘛不讓吃,拿嘛不讓拿,不聽話,扣他工資。卸貨的時候一次來100多桶水,他們搬不動了,喊我幫忙,我當然也去幫。只是那就是幫忙,不是我的活兒。

熬完一個通宵,每天早晨到了6點下班,我一般嘛都不想,就想想早晨回去吃嘛。我燉排骨,我涮羊肉。別看家裡不大,可是啥都有,有煤氣,有空調,有冰箱,有電磁爐,微波爐。我進門,排骨炒糖色,下蔥爆鍋,佐料一擱,洗個澡的功夫,燉熟了。我喝點兒酒一吃,盤子碗一洗,空調調到29度,蓋著毛巾被一睡。醒了兩集電視劇一看,又到晚上了。這叫什麼,吃得好,想得開。

我喜歡上夜班,以前在其他便利店上過白班。一大清早起來,從早到晚都不閑著,那上班族呼啦啦一來,一百多杯豆漿打出來,一會兒就賣完了。夜班人少啊,還能坐著休息休息,最好是下雨,像今天下這大暴雨,多好,沒人來了!

5、

閃閃 33歲 精釀酒鋪老闆娘

」5閃閃 33歲 精釀酒鋪老闆娘

食堂地址:青年路棉花酒鋪

營業時間:18:00-3:00

「我是新疆人,我們新疆有句話,真正的男人是天上的雄鷹,女人是地上的鴿子,是說女孩更容易守在家鄉。30歲以前,我從來沒想過要離開新疆。

我在新疆做法務,朝九晚五,喜歡捧著一個24斤重的大西瓜,在晚上10點鐘坐到自家樓頂看落日。那種天地遼闊的感覺,我覺得是其他地方沒有的。

後來,一次旅行打破了我的篤定。那次,我和朋友老D一起去成都看嘎貢雪山,他之前就常勸我離開新疆,讓我來北京闖一闖,但我一直沒答應。

很不巧,那天晚上地震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經歷了地震,地震縱波衝過來,人跟著上下彈。我們沒心思再看雪山,匆匆趕回了成都的機場,恨不得馬上就買到回去的機票。可是飛新疆的航班取消了,我沒法返程,本來準備回北京的老D只好在機場陪了我一整天。

當時我就想,這或許是一種暗示,讓我別回去了,或許,我真的可以試著離開新疆過過看。於是,我就真的離開了,來到了北京。

來北京後,我和老D在小區里開了一個賣精釀啤酒的小酒鋪。每天晚飯時間開門,來的大多都是小區里的鄰居,他們來這裡的感覺有點像忙了一天之後的「happy hour」,我們可以在店裡循環播放自己喜歡的歌,遇到一個人來的,還可以跟他們聊幾句。

小馬是中戲畢業的,第一次來的時候點了5種酒,喝得微微有點多。走的時候,他把5個空酒瓶都放進背包裡帶走了,說是留個紀念。後來就有一段日子沒見他了,再見他時,他給我講了一個神奇的故事。

背著5個酒瓶回家的那個晚上,他走到了小區樓下,忽然尿急,就把包扔下,去找地兒方便了。方便完之後他就忘了包的事兒回家了。第二天醒來後才反應過來包沒背回來,包里有錢包、證件、電腦,以及5個酒瓶。他下樓去前一天晚上放包的地方,包早沒了,又去物業調監控錄像,發現是一拾荒的大姐把包拿走了

但監控並不能看出那個大姐具體的模樣,小馬只能認栽。誰知道,天無絕人之路啊,過了幾天,小馬出入小區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上前拉住一看,就是拾荒大姐。大姐承認是她拿的包,她打開包拿走了現金和5個酒瓶,其他的都沒要。那其他的東西在哪兒呢?大姐給出的答案令人哭笑不得——埋了。

小馬只好讓大姐帶他去埋包的地方,那是小區里的一棵樹下,大姐當天拿走自己所需後在那兒挖了個坑,把包埋了進去。小馬只好又去把坑刨開,挖出了自己的包,電腦、證件和沒有現金的錢包都還在。

第二次小馬來的時候,還是帶走了酒瓶,他說以後我這兒會是他大學畢業之後的第二個根據地,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因為中央戲劇學院在東棉花衚衕,他在那裡讀了4年書,而我這兒,叫棉花酒鋪,一看到「棉花」這個詞,他就覺得親切。

本文首發於每日人物,《跟章子怡合影,我老婆還不同意呢! | 中國版「深夜食堂」》

圖、文 / 韓逸 編輯 / 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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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裝修
肯定不會是電視劇里那種 應該最簡單的白牆 而且牆面上還貼著鏡子 桌子也是最簡單的那種 凳子就是那些可以挪來挪去的圓凳 方便大家圍成一圈 或者拼桌 我覺得中國人肯定不習慣坐成一條直線吃飯 就算是和認識的人一起吃要這樣做我肯定覺得乖乖的 會趕快吃完走 去其他地方聊天
吃的會門口買燒烤 剛進店門放了好多大鍋子 裡面都是各種滷味 邊上的冰櫃里放著各種啤酒可樂果粒橙 最裡邊的廚房就做主食 炒麵炒飯餛飩水餃
如果當天生意不怎麼樣 那老闆會來和你談談人生 如果生意好 和你聊天的一定是其他客人 你們來自不同的地方 做著不同的工作 有著不同的困擾 但有同樣的理想 也許你們白天沒有任何聯繫 但每晚都會在這裡相聚 看著彼此的生活越來越好(電視劇一定要弘揚正能量嗎!廣電你懂的)不過為了突出老闆的主角地位 關鍵時刻一定是他來指點迷津
對了 最後吃完出門的時候一定會看到一個小推車 可能是人生經驗豐富老大爺老大媽在那邊買臭豆腐 鐵板燒這些 看到你表情失落 隨便和你搭幾句話就說出來人生真諦 你一下子茅塞頓開 吃著臭豆腐笑得像個200斤的孩子


給剛交班的的士師傅一碗熱騰騰的牛肉湯麵,

飽足溫暖,回家便可安然入夢鄉。


給失戀的姑娘一份超辣超燙的麻辣燙,

備足紙巾,涕泗橫流也理所應當。


給夜裡火車的旅客一碗不油膩不太鹹的蛋炒飯,

抗餓舒適,多帶著一點安全感奔赴遠方。


給夜場剛散的玩家一碗解酒湯,

許多人陪你醉卻只能自己清醒,把心事整理收藏。


給失意的年輕人一碟小菜幾瓶啤酒,

坐在他旁邊,默默聽他低語傾訴或大聲罵娘。


深夜裡不能歸家缺一口飯吃的芸芸眾生,

大概需要停下疲憊的自己,坐在一個亮著燈的地方。


我一直想。總有一天,我的膝蓋發炎腫痛的爬不了舷梯,腰椎突出硬化的扛不了重物,精神頭轉瞬即逝的撐不過連續夜班,我就回到岸上,踏踏實實睡三天覺,找一個不太講究市容市貌的小城,開一間盈虧隨意的館子。 兩米半開,四米進深,屋裡擺四張小桌,屋外還能支兩張。裡頭是廚房和櫃檯,櫃檯前有吧桌可以喝酒,如果是冬天,可以考慮為客人煮幾壺咖啡。吧桌上是酒架,酒架上供著哆啦A夢和歡喜佛,菜單招貼旁掛一幅梵高。

我做炒飯。昨天煮出來的米飯,放涼後用保鮮袋紮好,不放冰箱,浸在裝滿冰水的大缸里。第二天撈出來,摔打幾十次讓飯醒過來,胡蘿蔔和香腸切丁,備好放一旁。鍋里橄欖油燒得噗嗤作響,加蔥花、碎干海苔和芝麻爆香,打幾個農村裡送來的草雞蛋,快火炒兩下,加配菜下米飯,木鏟縱橫各十二道,開大火顛鍋,三分鐘後上盤,米飯還帶著泛白的起床氣,雞蛋是黃澄澄的嬌嫩模樣,那叫做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還得燉一鍋湯。羊肉焯水洗凈切成小塊,擠半指甲蓋的芥末,用溫水飛五分鐘,撈出來碼少許鹽下砂鍋里,加料酒、八角、党參、當歸,中火蒸出脂肪沫後撈濾乾淨,小火慢燉,燉到白雲蒼狗。特別配個杉木的鍋蓋,日子久了能藏住香,再逼回湯里煮得金昭玉粹。一揭蓋,大團大團的白霧把廚房氤氳成輞川,杯盤碟碗都是錦繡文章。

烤串我包給別人做,沒什麼要求,肉要新鮮,用竹籤不用鐵簽。和食物打交道,能不用鐵則不用,鐵太凶,有腥氣,傷煞這人間煙火。

每三天起次早買菜,收江邊剛撈的白水魚,鄉下人新殺的黑豬肉,其餘兩天睡到中午,起來吃碗小餛飩,開館子打掃準備停當,躺圈椅里把腳搭櫃檯上,放序曲1812,念幾首波德萊爾。烏沉兔升,燈燭初上,開始有一撥沒一撥的接客。「客人吃點啥?」「你們這兒有啥?」「也沒啥,您看著辦。」「沒啥走了!」「走好了您嘞!」

等天色厚緇,路邊的行人越來越少,最後一輛公共汽車的車燈隱沒街角,我等的人陸續就來了。疲憊不堪的下班族,為家庭瑣事煩憂的中年男人,青春未央夢自由的少男少女,無業遊盪裝不羈的社會青年,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的新婚夫婦。頭一輪是啤酒烤串以敞懷,觥籌交錯,四座守心不防口,鴨綠鵝黃,眾人目酣神自迷。冰涼的酒和滾燙的話,在桌上兜轉來去散在晚風裡,都是難登大雅的回憶。等他們喝高了吐完了笑累了,第二輪上炒飯來填胃。有人吃得倉促狼狽,有人吃得慢條斯理。can you feel the rice tonight,where have all the eggs gone,nothing in the World is single,why not I with thine?一根指頭有千般禪意,一碗炒飯亦可風情萬種,吃得人黯然銷魂。

最後盛碗湯來暖心。湯這個東西,最像人生,本是五味雜陳沸沸揚揚的糊塗樣,最難得被時間熬得清亮鮮香。夜終於靜下來,坐下慢慢飲,讓開閘的情緒完璧歸趙,紛飛的心思合浦還珠。是這渾俗和光暖了你的心,還是你的心裡亮著火,熱了這寂天寞地,誰知道。fuck the classic chicken and the egg debate,c"est la vie,carpe diem。此時誰在世間笑,此刻誰在世間哭,此際只有我走向你,帶著不豐不磷一點情意。


昨晚上剛剛自己過了一把深夜食堂的癮~

一群朋友找個地方轟趴,晚上吃火鍋。吃完之後來幾輪桌游,十一二點再新開一部電影。然後就是深夜食堂開張的時候了。

覺得日本深夜食堂的章魚香腸是最治癒的食物嗎?

不是的,章魚香腸的正確打開方式可不是煎鍋熱一下就好的事情。

一定要在炒開花的香腸裡面加一把蒜末,然後把番茄醬的醬汁擠進去,熱油炒到每一個香腸被亮晶晶地包裹。然後在章魚小香腸底下,卧兩個流黃的糖心蛋。

吃的時候,戳破雞蛋讓流出的蛋黃裹在小香腸的外面,嫩嫩的雞蛋表面還有一點焦皮,夾上一枚小香腸。

對了,配一杯一廠的青啤。

還有大排檔風的油燜蝦。

一滴水都不加,那番茄燉出來的醬汁油亮,出鍋就有人拿手去撈。吃完了蝦舔手指頭,恨不得把手也吃下去。

至於為什麼我一個小姑涼做出來的菜會有燒烤攤子上大叔的風格——我也不知道啊~

蝦有點咸,再來塊餅嘛。

蔥油餅。麵粉,油跟小香蔥。

香的還在鍋里人就先跳腳了。出鍋燙的直甩手。咬在嘴裡的時候一口酥脆,混著蔥油的香氣跟中間的軟糯,再燙也不肯放手了。

一群天天喊減肥的,跟著吃到後半夜。

這才是深夜食堂。

一部電影,三五知交好友。灶邊爐台,出鍋便入口。赤油濃醬,配上兩盞淡酒;嬉笑怒罵,過的都是人生。

深夜食堂,不接外單。


一、
我家樓下有個燒烤攤,開了二十年,差不多和我年歲相仿。燒烤店的老闆姓唐,剛認識唐老闆的時候他推著小推車站在路邊,推車上擺滿了各式的葷素串串。

西南地區比較特別的素菜就是烤豌豆尖,但是只有冬天才有得賣,那種菜平時用來煮進肉湯里十秒鐘就得吃,再不吃就老。唐老闆的烤豌豆尖串起來就像一支小小的幡子,在火上窸窸窣窣撲騰兩下,撒上佐料就能上桌。

重慶的烤排骨用的是切成像糖醋排骨大小的肋骨,每坨肉之間夾著一粒小小的綠色辣椒段兒。辣椒易腐壞,若是辣椒沒了水分或者不再新鮮了,證明肉也好不了哪兒去。唐老闆家的烤排骨永遠都穿著最新鮮的辣椒截子,向客人證明這排骨也是新鮮得很。

以前一到夜幕降臨的時候,唐老闆的攤前嘩啦啦擺開好幾張摺疊桌子,開始接待絡繹不絕的食客。有的客人要吃烤魚,唐老闆嫻熟地從水桶里撈出一條大鯽魚扔給他兒子。那時他兒子還沒上初中,放學就幫著他爸做燒烤生意,他兒子偶爾會摳破魚膽,總少不了當爹的一頓臭罵。

當然燒烤攤兒也會來一些奇奇怪怪的客人,比如有個客人感冒了但架不住嘴饞,來找唐老闆烤點兒清淡的素菜。唐老闆聽完之後眉毛微微一挑,架起塊紅炭就往客人那兒走。客人連忙往後退一步,不知所措。唐老闆也不多言語,「咔嚓」一下把炭插進了客人的搪瓷水缸里,霎時間水霧蒸騰。隨後便淡淡地撩上一句:「土方子,這水喝了好。」

上了大學總能心心念念家樓下的燒烤攤兒,那是夜幕中立於家前的昏黃燈光,燈下是繚繞的炊煙和美拉德反應產生的肉香。不過每次回重慶前打電話給唐老闆確定當晚是否開門他都不接,因為他硬要說這世上騙子多,一看外地打來的,都是詐騙電話。

如今唐老闆已經有三套房子,還花一百來萬盤下了一個麻將館,每天他站在麻將館前還是烤著那些東西,當然門前也早就沒有供食客喝酒聊天的摺疊桌了。


二、
珠海有一家燒烤我常去,也常寫,但是之前總有人不懷好意地質疑我是不是收了店家的錢,所以我疲於解釋也就一直沒提過名字。但是現在我已經離開那座城市,不知道何時還能回去,所以我覺得多說幾句也無妨了。

那家店叫「根記」,計程車司機大都尋不到,但是我在珠海玩狼人殺的時候和年輕人一說,大家都知道。很多人都說所謂「深夜食堂」就是結束一天疲憊後的棲息之所,但是對我而言,根記是我疲憊的緣由。

我之前住在澳門氹仔,離珠海關口有四十分鐘的車程,算上排隊過關和打車去根記,路上來來回回接近三個小時。但是儘管舟車勞頓,我還是每一兩周都會去一次根記。起先朋友們聽了我的推銷都躍躍欲試,但回去之後紛紛表示「非常好吃,就是太遠了,不會去了」,於是我之後的日子總是一人前往了。

每次我點的菜都一樣:雞軟骨、肥牛、五花肉、豬皮各三串兒,加上一個玉米,兩個生蚝。再自己從冰箱里拿出一聽奶啤邊喝邊等。吃燒烤時我喜歡聽別的桌在說什麼,這不是一個好習慣,但是一個人也總是悶得難受。

在那裡聽見很多家長里短的事兒,聽見每家都有難過的坎兒,聽見哪家的老闆是個烏龜王八蛋。我好像都參與其中,也好像一切與我無關。我吃完點的東西扭頭就走,也從不在意故事的結局。

有一次我聽見隔壁桌一對小情侶在議論我,這個並不難發現,因為他們的聲音實在有點大。

「呀,他點好多!」女孩兒笑著跟他男朋友說,「我喜歡和吃得多的人一起吃飯,吃著香!」

「是啊,是啊!」那個男生也憨厚地笑著。

我聽這口氣是沖著我說的,便抬頭對他們友好地笑笑。這時候那個女生直勾勾地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一個人吃飯真好對么?你看你點的都是自己喜歡的。」我沉默了好一陣,向她點點頭。想必她也是個真正愛吃的人吧,她男朋友人也挺好的,都挺好。


這是巨變的中國,人和食物,比任何時候走得更快。無論他們的腳步怎樣匆忙,不管聚散和悲歡,來得有多麼不由自主,總有一種味道,以其獨有的方式,每天三次,在舌尖上提醒著我們,認清明天的去向,不忘昨日的來處。
——《舌尖上的中國》
謝邀


魯迅先生曾求學仙台市的深夜食堂—【文化橫丁】

離仙台車站西口約十分鐘距離,創業於昭和38年間,三十多年來依然默默守候著仙台人的飲食文化。

充滿濃濃懷舊風,喜愛拍照與日雜風絕對不能錯過.

日本仙台市的小夜市,是當地人晚上常去的飲食酒吧一條街。

氣氛很復古,偏向昭和年代,店鋪市井的較多,和深夜食堂氛圍很像。

上那些深夜吃過的的酸甜苦辣。

欲罷不能的擼串

治癒系的牛肉咖喱飯

薄地美味的歐風披薩

脆皮可口的餃子名店 八仙 每天限量

其他家的 多汁...

人氣壽司名店:小判壽司,外觀低調到很難發現這間名店,卻也是仙台當地人才知道的高級餐廳。

店主人鞠古行雄從創業至今依然堅持守護著江戶前壽司的製作手法,採用赤シャリ(紅醋飯).使用發酵三年以上酒粕製作熟成紅醋,又稱純粕醋,不只將飯染色,更將醋飯與食材調和,紅醋帶出柔和更有深度的食材美味,更對身體健康有相當助益,同時提升海鮮料的精華食感,持續不斷端出美味壽司服務新舊來客。

仙台的名產牛舌

介紹一下為何仙台牛舌如此有名

牛舌誕生於1948年,發明者為下圖的「味太助」(*本店不在文化橫丁內,在國分町)的第一代老闆佐野啟四郎。他注意到西餐常用的牛舌,歷經多次實驗與失敗,總算做出烤牛舌這道美食,是個廣為人知的故事。牛舌在一開始只被當下酒菜,受到二次世界大戰結束的時代背景影響,基於「想用份量十足的料理填飽肚子」的想法,牛舌才開始與對味的大麥飯、牛尾湯、醬菜南蠻味噌漬搭配,形成現在的定食形式。

總店第二代店主 佐野和男

但牛舌也不是就此和仙台名產划上等號的。牛舌之所以成為仙台名產,契機之一是於1975年開幕的「喜助」。第一次把「仙台名產」寫上招牌的,是喜助於1980年在仙台站前設立的第二號店。由於地利之便,牛舌的美味開始在許多來自外地的出差人士之間傳開。之後市府觀光課與商工會議所也乘著旅行風潮之勢,以「四季皆宜的名產」為號召開始

仙台的名產除了牛舌還有大名不可不嘗的海鮮蓋飯

「北海四色」是魚籽?金槍魚?三文魚?螃蟹四種海鮮。

這四種是非常有人氣的海鮮,光看著就有食慾!

味道也非常好吃。非常新鮮海鮮的甜味溢滿口中,好吃到吃完感覺有北海道的海風吹來(笑)。

也可以是大家一起動手做的章魚小丸子

一人獨飲

自考牛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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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寫在如何評價中國版電視劇《深夜食堂》?https://www.zhihu.com/question/61015531/answer/183271324?group_id=858120242201792512#comment-292833560

晚上看到還是覺得,這個題目合適。構思了個大概。

6月13日寫第一章 蔥油拌面

6月14日 第二章 蒸雙臭

6月15日更新第三章 東坡肉

6月19日 第四章 老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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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蔥油拌面

劉龍開著車在小區里轉悠了好幾圈,終於看到了一輛車,遠遠的他瞄到有一輛雪鐵龍c4車燈亮了兩下,有個黑色的身影貓著進了車子,車主在車內燈的映照下,透著一臉的憤懣,憑著多年刑警的經驗,他覺得這車應該是要開走的,於是就掛著N檔等在一邊,開著車窗點著了一根陽光利群。果不其然,等到2分鐘後,終於悉悉索索的在倒車了。文華小區是上世紀90年代的小區,那時候的小區設計根本沒有意識到社會的日新月異變化,規划上停車位在現在看起來根本是不夠用的。終於停好了車,拿下公文包,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劉龍苦笑著搖了搖頭,因為最近的一宗強姦殺人案,他已經好幾天沒有能夠按時回家了。

---沿著小區昏黃的路燈,他走到了自家樓下,家在三樓,透過窗戶,一片黑漆漆,自從兩年前妻子病逝以後,母親從老家來了城裡,照顧還在上幼兒園的兒子劉樺,現在應該都已經睡下了。掏出鑰匙,磨蹭了一下,劉龍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又返回去了,走出小區門,拐向了街的一邊。

---這一邊是小區外邊的店鋪,凌晨兩點的小街道一片荒涼,街兩邊停滿了違章停放的車輛,明天一早八點左右,不對,或許不到七點它們都會開走的,開向這個城市需要他們的地方,到了這一天的傍晚時分,他們又會像幽靈一樣回來。街道的店鋪都關的七七八八了,路上偶爾有幾輛計程車開過,街道遠處還有一點亮光,劉龍走了過去,有家店鋪還開著,奇怪的店鋪竟然沒有招牌,只有一個亮晃晃的食字樣的燈圈,亮在門牌上面。

店鋪在周圍一片路燈里,顯得很突兀,店門裝修是仿日式的,門兩邊放著幾盆月季和茉莉,月季的那一邊還放著一個石制的水槽,水槽里隱約能看到幾條金魚在晃悠。這個季節都開了花,茉莉在黑夜中飄著獨有的味道,門口地上放著一面廣告牌,上面寫著:

菜譜

羊肉串

水煮毛豆

五香花生

啤酒

二鍋頭

營業時間:晚上10點到凌晨6點


----第一次看到這個招牌的時候,劉龍剛剛失去認識七年的妻子,妻子在一次任務中犧牲了。但是很顯然,這塊招牌還是很能吸引人的注意力,即使是那樣的情況下。推開和紙糊著的木門,店裡裝飾一覽無餘,最裡面是一個半掩著的廚房,說它半掩著是因為兩邊都是木欄做的牆壁,廚房和餐廳用一聯日式的門帘隔斷,上面用藍色的染料寫著一個畫圈的烹字。因為門帘只有一半人高,木欄又是透著光,所以能隱約看到一個背影在裡面走來走去忙活,也能看到廚房裡的廚具和一些食材。餐廳是一個大的L型的長桌,朝外的一圈算算能擠擠坐10個人吧,此刻坐著三個男人在交談。桌邊放著皮面的圓凳,朝里放著各種各樣的瓶瓶罐罐,能看到泡著的楊梅酒,青梅酒,枸杞酒。。。有一個竹筐里裝了幾個小西瓜。靠里的牆上有一面架子,上面放著些許洋酒,金酒,龍舌蘭,伏特加。。。架子底下是一隻長長的酒店冰箱。角落裡還有些很顯眼的腌製品,一隻切了一半的火腿,一些臘腸,還有用稻草裹著的鹽腌雞,臘鴨,都用或是籃子或是草繩,掛在橫著的一根竹竿上。一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台藍牙音響,這個時候正在放羅大佑的戀曲1990.

「劉警官來了啊!」坐在裡面的一個男人放下了酒杯,探出了腦袋,可以看到腦袋上是有些謝頂的,劉龍朝他擺了擺手。 這個時候烹字也被撩開,冒出一張男人的臉,膚色黝黑,五官稜角分明,頭上包著一塊藍色的頭巾,看起來30歲出頭吧,第一面見到應該會以為是哪個IT公司的小主管吧,面色算不上友善,這一刻卻是咧嘴一笑,

「劉警官,來了啊,今天還算早喲」

劉龍也是撓了撓頭,「沒辦法是,連著好幾天了,今天想早點休息了。」

「下午微信里說了3點的樣子呀,我還沒開始準備呢。」

「不急不急,方師傅慢慢來吧,我先要一瓶啤酒吧。」

方師傅聽完從冰箱里拿出了一瓶青島啤酒,一小碟水煮毛豆,又從桌子下面取出了杯子和餐具。

「案子還是沒有進展嗎?」

「他媽的,這次這個孫子反偵查能力很強,有點棘手啊。」劉龍罵罵咧咧的開著啤酒瓶。

「我從今日頭條上看到了呀,是個年輕的姑娘哦,不過嘛這是你們該操心的事情,我該忙我的去了。」說完撩開帘子進了廚房。

「劉警官,我也看到啦,那個姑娘聽說是浙大的學生啊,剛剛放暑假回家的呀!」這個時候禿頂男也圍了上來,一臉好奇的樣子。

「老祁,你是知道的,我們有規定不能多說的啦。你今天還吃白斬雞么。」

老祁不好意思的點點頭,鼻頭紅著,打了一個酒隔。這個老祁已經退休了,但卻是遠近小有名氣的攝影師,喜歡半夜到西湖邊抓拍有趣的東西,他有個怪癖,每次夜拍之前喜歡到這家店點半隻白斬雞吃,然後就是一定要就著一壺楊梅酒。「哎,你別說,這小方做的白斬雞就是我那去世的老婆的味道,沒辦法啊,過段時間就想來吃啊。」說完舉杯,劉警官和他碰了一下,互相撮了一口。

劉警官望去,角落裡,兩個年輕人,是租住在附近的一對小白領,不知道他們是什麼工作性質的,但是經常會在1 2點,能看到他們來這裡吃東西。一高瘦,一矮胖,兩個人好像對麻辣燙之類的食物情有獨鍾,現在也是,他們面前放著兩碗麻辣燙,熱氣騰騰,也吃得滿頭大汗,因為互相之間不是特別熟,等到兩個年輕人發現劉警官在看他們時候,或許是刑警獨有的銳利目光,迫使他們也還是抬起了頭,互相點了點眼目,算是打了個招呼。

廚房裡,撩起了手邊的幾顆蔥,熟練的,切成了蔥段。上鍋,開小火,倒入了菜油。稍傾。手在油上空試了一下,油溫差不多了,把蔥段放下去。慢慢的用長筷子撥了撥,另一個灶頭上,起了一個鍋子,大火燒著水。不一會兒,水開了,他從身後取出一個竹筐,把筐里的一把手工面放了進去。這時候,蔥段也變黑了,先把熬蔥油的火關了。

不一會,煮麵的鍋子水又沸了,方師傅舀了一碗涼水放了進去。這時候,開門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撩開門帘,門口站著三個姑娘。三人搖搖晃晃的,面色潮紅,看起來就是剛剛喝完酒過來的。

三個姑娘拉開凳子坐了下來,左邊的一個姑娘醉醺醺的問道「我今天聽房東說這是一家什麼都能做的店呀,大叔是嘛。」

「也沒有什麼都能做呀。只是老主顧會早點和我預定,他們想吃我到是儘力做一些。」

「房東說大家都叫你這是社區深夜食堂,我們今天畢業聚會了呀,剛從ktv出來,想喝粥可以嘛?」講到後面到是怯生生的模樣了,聲音也跟著低了下去。

「你們想喝什麼粥呀,我看看有沒有食材。」

「哎呀,大叔就看著做嘛,是粥就好啦。」中間的一個短髮姑娘笑眯眯的說到。

方師傅點若有所思的點了了點頭,轉身又進了廚房。

三個姑娘嘰嘰喳喳的說著日常,聽起來像是剛大學畢業,其中的一個又剛剛分了手,其他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著。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是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緣故還是什麼,其實大家都聽見了他們在說什麼。

「我跟你說王雨薇,天涯何處無芳草,杭州地大物博遍地都是種馬,西湖邊跑的都是行走的荷爾蒙,你看那個王瑜呀,聽說他在追你呀,他不錯呀,也可以試試嘛,長得也不賴呀,聽說剛找了阿里的工作。」

「哎呀,小秦,不行不行,沒感覺啦。」王雨薇擺了擺手。

「多試試嘛,不吃虧的。我看他挺結實的,胸肌鼓得嚇人,聽說大學就一直在健身的。」還有一個姑娘訕訕的笑到。

「小可你夠了~」


門帘又被打開了,方師傅端著一碗面走了出來,擺在了一直慢慢喝酒吃毛豆的劉警官面前。

「您要的蔥油拌面,還有骨頭湯,我今天做了鹵牛肉,也給您放了幾塊。」

「真是謝謝您拉~」劉警官說完慢慢的打開了一次性的筷子,挑起了一片牛肉。

「鹵牛肉用的是牛哪裡的肉呀?」劉警官突然問到。

「是牛腱子肉呀,就是大腿上的肌肉,最有力量的部分,因為很難煮爛用來做滷肉最合適了。」

劉警官若有所思的嘗了一口,嘴角肌肉跟著動了起來。

「你不會想到了和案子有關的什麼事情吧,你別說,我不是很想聽啊。」

「沒有沒有,只是好奇嘛,你知道我從來不做飯的,這鹵牛肉很香啊~」

「吖,我自己也這麼覺得,你要知道這老鹵湯可是做了留了好幾年了。這店開的時候就留著了。」

「這麼久不會壞嘛~」

「不做時冷凍起來,定時拿出來煮沸一下消毒,不會的啦。」方師傅尷尬的說著。

劉警官夾起了面。

「老闆!大叔,我也想吃面!」叫小秦的姑娘看著劉警官面前的面,一邊舉著手叫著。

「我也要」小可也舉了手,「小雨你不要嗎?看起來很好吃呀~」

「我就算了吧,我喝粥就好啦」

「那你們粥還要嗎,已經在做了呀~」方師傅皺了皺眉頭。

「要要!餓的,餓的」

「好的」方師傅說著轉身進了廚房。


劉警官這時候,挑起了筷子,吃了一大口面,嘴裡悉悉索索的發著聲響。

「大叔,面看起來很好吃啊~」

劉警官轉過頭,發現是叫小秦的女孩子,睜著眼睛問他。

「恩~是啊。這裡的蔥油拌面味道很特別。」劉警官應該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年輕女孩子問這樣可愛的問題了,心裡竟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是嗎~怎麼特別呀」

「以前只在老家吃過,在這裡還能吃到一樣特別的味道,所以就會經常點了吃。」

「大叔老家哪裡的啊~」

「啊~是湖州」

「呀,湖州呀,我老家也是湖州的呢,湖州的拌面很特別呀。」

「是嗎。上學的吃也是沒感覺,出來就吃不到這種味道呢。」劉警官喃喃說道。

「我們幾個剛畢業,最近剛租到這邊住。」

「是嘛,女孩子還是要早點回家呀,爸爸媽媽知道這麼晚還在外面要擔心的。」

「啊~是呀」小秦應了一句。

說完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劉警官竟然有一點點的後悔。幾個姑娘也瞬間冷了下去。劉警官自顧自吃了起來,幾個姑娘也在角落裡低聲的交談起來,不時的發出幾句笑聲。遠處胖瘦兄弟倆已經吃完了麻辣燙,拿著酸梅湯在自顧自的喝了起來,老祁到是一邊眯著酒,白斬雞的雞腿在醋里滾了幾圈,然後加起來放入了口中。

不一會,烹字又開了,方師傅走了出來,端上了三碗粥,還有兩碗面,又從桌子下面拿出了餐具。

「這是什麼粥呀」叫小雨的姑娘問著。

「啊,是鹹蛋粥,鹹蛋是我之前自己做的,現在剛好能吃呢。」方師傅炫耀似的說著。

「哇~好啊好啊」小雨應答著。「誒~老闆。鹹鴨蛋怎麼做的呀。」

「鹹鴨蛋啊。有很多做法呢,我呢喜歡用鴨蛋粘上白酒,在鹽堆里打個滾,然後用保鮮膜裹起來,放在罈子里一個月左右就可以吃啦,再放久一點就能出油了,但也不能太久,會很鹹的。」

「哦~原來是這樣做的啊」叫小可的姑娘誇張的應聲說到。

「哇~這面味道好像老家的面呀,老闆為什麼會是這種味道呀,我在杭州吃過很多拌面,味道都沒有這樣的老家的味道。」小秦嘗了一口面,突然叫了起來。

這麼一叫,早已吃完喝剩下啤酒的劉龍和老祁也來了興趣,眼神投了過來。

「啊~是豬油吧,菜油熬的蔥油,伴著豬油和麵條一起拌,才會有特別的淳味。」

「老闆也是湖州人嘛。」

「我不是呀~」

「那怎麼能做出這樣的味道。」小秦好奇的問著。

「這個嘛,是我以前的一個顧客告訴我的,原來這是湖州的做法呀。」方師傅有點壞壞的笑起來。「我還有一些六必居的醬菜,我切點給你們喝粥哈。」

「哇~老闆真好!」三個姑娘異口同聲的喊到,然後就是撩開頭髮,吃起面,喝起粥來。

「小雨你也嘗一口面嘛,老闆再來只碗。」

「那個,我能抽根煙么?」一邊好久沒有說話的劉警官突然問了一句,幾個女孩互相看了幾眼,然後一起朝著劉警官的方向,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高瘦兄弟付了錢告辭了,方師傅順便給小雨們拿了只碗。

劉警官掏出了陽光利群,敲了敲煙盒,拿出了兩根,一根遞給了方師傅,一根叼了起來,再從口袋裡掏出了畫著蘋果的一次性打火機,點著了煙,然後給方師傅也點上了。

兩人都深深的吐了一口煙。

「這兩個人是?「劉龍不知道怎麼好奇起來。

「劉警官,他們啊,是小白領咯,好像在房產公司上班,最近房地產緊俏嘛,經常半夜帶著客戶去看房子,也是挺辛苦的,剛剛從下沙回來。瘦高的叫阿健,矮胖的叫小林。」

「這樣啊。」劉警官喃喃著。

「怎麼著,分我一根啊!」這時候木門被塞到了一邊,探出一頭的紫色短髮,下面是一張秀氣的女孩子臉,身下穿著新式的小西裝。

劉警官皺了皺眉,掏出了一根遞給了她,紫發姑娘自顧自的坐在劉警官的左手邊,抽起了煙,卻是嘴巴撅著,似乎不是很開心。

「怎麼著,老樣子嗎?」方師傅訕訕道。

「是啊,是啊,老方,下午不是跟你說過了嘛,你記得我不吃蔥的吧,不要放蔥啊。」

「文哥你又去酒吧了啊。」

「對啊對啊,又和老爺子吵了一架,他又要給我安排相親,拜託,這文華小區就算是條狗都知道,我是不會找男朋友的。」叫文哥的紫發姑娘拍著桌子吼道。也惹的小雨老祁他們一起看了過來。

正在說話的時候,沒有合上的木門又走來一個微胖的中年女人。

「小方啊~說了多少遍啦,大媽跟你說了要戒煙啊~年紀輕輕不學好~還有你,小劉,今天回家還早呀~哎呀,還有你,小文,小姑娘不好抽煙的知不知道!」

「陳媽媽呀,今天不是輪休嘛~」方師傅趕緊掐掉了煙,一邊陪笑著,眼角里望去,文哥和劉龍也掐掉了煙。。

「還不是我家那個老頭子,他倒是睡不著坐起來喊餓,我大半夜哪裡給他找吃的去,所以來你這裡看看有啥吃的現成的沒」

「有~有~剛做了鹹蛋粥,給您打包一些。」

「好呀,趕緊去吧~」看著方師傅進了廚房,「小劉啊,上次給你介紹那個小張姑娘怎麼樣啊,人家回來跟我說對你映像很好啊,好幾天沒碰到你了,你倒是給我說說你的想法啊~」

「啊~呀~這不是忙嘛~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呀。」

「我問你感覺想法啊,你和我說工作幹嘛~」陳媽媽面有急了起來。

「這個,這個。。年紀太小了點吧」

「不小不小,不就是88年的嘛,你看再過兩年都要滿30了,人家不介意你有孩子呀~」

「哎呀,陳媽媽,劉警官是怕老牛吃嫩草,被人家說閑話。」文哥突然插了一句。

「行行行,就你話多,你看你這又去酒吧了啊,你就不能讓你家老爺子省省心啊。你爸一個人帶你不容易啊,我跟你說你抽煙別讓你爸看見了啊,還有你小劉你別分煙給她啊。」

「陳媽媽,你的粥~還有小菜」方師傅終於出來救場了。

「多少錢啊~」

「給個20吧~」

「好嘞,支付寶掃一下吧。我現在可時髦了,剛學會。」說著笑眯眯掏出了手機。

「哎,我老頭子催我了,我得趕緊回去了,那啥,小劉我可走了啊,你那個事情,你自己看好啊,有想法在和我說啊」,這話還沒說完,後面幾個字已經從門外面飄進來了。

「那麼,大叔,我們也付錢吧~一共多少呀」

「兩碗面30,三碗粥60,一共九十」

「好噠,我們也支付寶吧~」

付完錢,小秦一邊操作著界面給方師傅看了看,另一面按著按鍵準備AA收款,

「那麼我們也該告辭了」小秦說著

「我也差不多了」劉警官也說著,掏出手機付了錢,往外走去。

三個姑娘走到了門口,發現劉警官卻喊住了他們。

「你們住幾幢呀~」劉警官突然這麼一問,三個姑娘也是愣了一下。

「我們住6幢。」小琴回了一句

「我住9幢,順路的,一起走吧」說完就自顧自走了起來,幾個姑娘互相看了一眼,也是跟了上去。

遠遠望去,白色的路燈下,走著四個人影,但是分成了兩撥人,為首的一個人拎著公文包,身材魁梧,似乎自顧自大步流星。另外三個人影,小小一堆的跟在後面。

方師傅站在門口,望著遠去的身影。「劉警官還真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呀。」

老祁背起了攝影包,也告辭了。


屋裡面,一碗蛋炒飯,一碗紫菜湯,文哥慢慢的用勺子舀著湯和飯,

「老方,你說你這飯怎麼每次分的這麼開呢,我炒不好誒。」

「你要會了,你不就不來吃了么。」

「哎呀,教教我嘛」

「炒飯呢要用冷飯呀,做飯的時候水就要少,做的時候先炒飯,炒熱了分開了,再放蛋液,這樣就能裹起來了」

「好難啊,改天能不能手把手教我啊~」

「可以啊,不過你什麼時候變性子啊」

「要你管!也不怕我學會了搶你生意,怪不得一直掙不到錢。」

方師傅笑了笑,「王老頭今天也沒來,下午微信說了,但是施大伯已經一個禮拜沒來了,給他做的霉莧菜梗已經快霉空了,真是奇怪呢。」喃喃自語著,又站到門邊點起了一根煙,音響里響起了張國榮的《千千闕歌》,來日縱是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都比不起這宵美麗。。。。。背後是文哥喝湯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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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 蒸雙臭

文華小區,三幢二單元的單元樓里,感應燈隨著一個身影一腳一腳的下樓,一盞盞的亮起來,不一會,身影走到了單元門前面,掰開了門鎖,打開了門。迎面卻是和一個身影撞了個滿懷,看模樣是個剛剛加班回家的年輕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面的年輕人弓著身連忙說著。

「沒事,沒事,年輕人注意點嘛。」身影抬起臉來,笑呵呵的說著。

年輕人聽完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大爺這麼晚還出門啊?」

「你剛加班回來啊,我去社區食堂吃點東西,見見朋友。」

「社區食堂?社區食堂能開這麼晚啊?」年輕人一臉疑惑。

「哈哈,那個老闆說他是個夜貓子,白天起不來的,現在才開門呢。你是剛搬來的啊?」

「對啊,我住401。」

「哦,我住你樓下,以後我們就是鄰居啦。小鄰居怎麼稱呼啊?」

「叫我阿炎就好啦,」年輕人撓了撓頭。

「別人都叫我王老頭。」

「大爺那家店在哪裡啊?」

「就在小區南門出門右拐的再右拐的文華街上,走到底快有家煙酒行,邊上小巷子里就是,不過他沒有招牌,你應該能找得到的,你想吃什麼呀,下次和方老闆早點說,他就會做了。」

「這麼奇怪的店啊,下次吧,那我上樓了啊。」

兩人互相道了別,叫阿炎的年輕人一溜煙泡上了樓。

王老頭背著手,慢慢的往小區外面走去。他回想起在小區里,他和施老頭是兩個奇怪的老頭子,別的老頭都喜歡一大早或是傍晚散個步互相聊聊天什麼的,但是他不喜歡。年輕的時候是設計院的設計師,走南跑北的太多了,對散步沒有什麼興趣。退休以後倒是喜歡下棋,在社區文化中心認識了施老頭,兩人棋藝相當,火拚了相當一段時間,後來竟然發現對方都會下圍棋。這樣一來,社區文化中心是再也不去了,「那些低俗的老頭」(施老頭嘴裡常這樣說),下棋實在是聒噪了。於是後來就經常到王老頭家裡去下圍棋,一下就是一天。施老頭一個人住,王老頭的老婆於是一段時間裡經常早上做好早飯,一個人跑出去六公園練太極,中午回來就看到兩人在下棋了,然後下點麵條做點家常菜,倆老頭吃完了就又下了起來。然後張媽媽又跑出去和在小區荷花塘邊上和老太太嘮嘮嗑,兒子女兒在北京定居了,一年見不了幾面,其實說是去嘮嗑,倒不如說是去玩別人的孫子孫女。到了傍晚順便買菜回來做晚飯,吃過晚飯,兩個老頭又要下到新聞聯播重播結束,王老頭才回去。張媽媽有段時間和小區老太太笑著說,倆老頭搞夕陽同性戀了。

這樣持續了一段時間,施老頭有天下棋的時候和王老頭下棋聊天: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住在9幢的方子文」

「啊,那個小年輕啊,記得啊?那時候大家都剛搬來小區啊,有一年生了兒子,他媽媽還在小區門口發紅雞蛋呢。不過後來聽說夫妻兩個出國去搞援助了,阿爾巴尼亞還是巴基斯坦?」

「恩,後來好像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施老頭嘆了口氣。

「這樣啊?!」王老頭貌似聽懂了什麼,也跟著談了口氣。

「他們的兒子最近回來開了一家小餐館?」

「啊哈,什麼餐館啊。這年頭小餐館可不好開啊。」

思緒轉回來,老王頭已經站在了這家店門口,他看了一眼手機,已經是11點了,一周沒見的施老頭今天突然打電話和他說來下棋,口氣甚是低沉,擔心之餘,還是準時來赴約了。

打開了和紙糊的木門,餐館裡空調呼呼的吹著,一陣涼爽,藍牙音響里放著老王聽不懂的歌,是另一個老王的《一場遊戲一場夢》,杭州的夏天真的是夏天啊,老王心裡嘀咕著,都11點了,走了這麼一段就汗流不止,老式的藍色布衫也已經貼在了胸口。L型的長桌角落裡,坐著一個老頭,身材微胖,頭髮扎呼呼的立著,一絲不苟,正是他要見的施老頭。

廚房的帘子被撩起,方老闆黝黑腦袋探了出來,「老王頭,來了哈!」

「哈,消費,老樣子,老樣子。」

「喲,您忘啦,你們那壺鹿茸酒上次就喝完了。新的我還沒做那。」

「哎,我這記性。」老王頭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

咚!

這個時候一瓶茅台在桌子上赫然跳了出來,把兩個人都嚇了一條。

老王頭看看施老頭,施老頭低著頭,又把目光看向方師傅,方師傅一臉無辜,低聲說道,「剛來就這,都坐了一刻鐘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情況。」

「施老頭,怎麼了這是,別不說話啊。」

「小方啊,來點毛豆,花生哦,我和老王頭想好好喝一杯。」

王老頭也是一臉迷惑,在施老頭身邊坐下,看他不吭聲,也就不說話了。看著方師傅準備好一碟花生,一碟毛豆,筷子,碗和兩隻喝白酒的小酒盅。

施老頭還是一聲不吭,自顧自倒起酒來。

「老王頭啊,我這人吧老了老了,沒什麼朋友,也算交了你一個夕陽好友,我們走一個吧。」說完舉杯就和,王老頭也跟著喝了起來。

砰!

木門被拉開了,不用看臉,聽聲響就知道是文哥來了。

「喂,老方,我來學蛋炒飯啦。」一進門文哥就咋咋呼呼的。

「噓」方師傅把手按在嘴上,瞥了瞥角落裡,示意 她安靜點。文哥雖然為人大大咧咧的,但是在路上遇到了老人,幫忙提個超市袋子,扛個米什麼的也是熱心腸,所以老頭老太也都很喜歡她。不過平時都愛打招呼的兩個老頭今天看起來心情就不佳,文哥也是心領神會。

「來,你跟我進來吧。」老方打開了角落裡的一塊隔板,這塊隔板平時放下來是桌子,這個時候抬起來就成了讓人能進去L型桌子的通道。

「讓他們兩個單獨呆一會。」說完老方扔給了文哥一條麻布的圍裙,讓他穿起來。然後準備開始廚藝教學起來。

這個是時候文哥,才第一次看到老方的廚房。正中間一個有一個大的操作台台,兩邊的牆上是各有一排的架子,一邊放滿了食材,另一邊的架子上,放著各種見都沒見過的香料調料和還有各種形狀的鍋子。兩邊的架子合圍過來,一邊是有六個灶頭的灶台,灶頭上有兩個鍋子此刻冒著白氣。另一邊是一個大水池。此刻的老方正在用勺子舀米飯,一邊和她說著做米飯的時候水要少放,然後在電飯鍋里比了一下,說平時大概沒過米一個手指,要做的干一點,稍稍過半個手指就好了。

「老方,這什麼這麼臭啊?」文哥忽然聞到一股臭味。

「施老頭的蒸雙臭啊?」

「雙臭是霉莧菜梗和臭豆腐吧。」

「喲,懂的挺多啊。」

「怎麼能這麼臭啊,我一直看別人吃,我從來沒吃過啊。」

「發霉的東西,臭也是理所當然的,這是紹興菜,但很多東西臭吃起來香啊。」

「這莧菜梗也是你做的嗎?」

「是啊,其實做起來也很方便的,新鮮的菜梗,泡水出了氣泡,拿出來再加鹽密封,過幾天就好了,你看這臭豆腐,也是拿最後莧菜梗浸出的汁水做的。」方師傅忽然回過神來,「我說你學不學啊。」

「這不是你自己一個勁的嘀咕嘛,快教啊!」

於是老方開始撩起炒鍋,教著怎麼看油溫,米飯下鍋怎麼用鏟子壓著炒開,怎麼翻炒受熱均勻,然後怎麼下蛋打開不會結塊,可以好好的裹在米飯上面,怎麼加鹽調味,加半勺糖提鮮味道,然後說道自己做菜從來不加味精雞精的,叫文哥也不要用,啰啰嗦嗦的炒完了一碗炒飯。然後招呼文哥自己洗鍋子炒一碗,他要去招呼兩個老頭了。

說完,收拾了一下灶台上的兩個鍋子,留下了一臉迷糊的文哥。端著端菜盤走到外面,端到桌上,一碗是鴨肉粉絲,一碗是蒸雙臭,還有兩碗米飯。

王老頭和施老頭還是不言不語的吃著毛豆和花生,喝著酒。這時看到菜飯端了上來,也是接到了面前。

「哎~王老頭,你說這雙臭怎麼就吃不厭呀,真是好吃啊。」

「嗯哈,是啊,都說聞起來臭,吃起來香啊,我今天也嘗嘗吧。」王老頭說著要用勺子去舀豆腐。

「王老頭,我以後都吃不了這臭豆腐了。」施老頭這麼一說,王老頭勺子愣是停在了半空中。

「我就說你今天怎麼不對呢,不吃了不吃了,你有什麼事就說吧。」王老頭把勺子一甩。

「別別別,今天就想找你喝喝酒,吃點愛吃的,你看小方每次都自己做霉莧菜梗,外面都是揀現成的,自從離開紹興以後我覺得這裡才正宗。來來,小方,你也喝一杯。」

老方聽這句話,也拿了一個小酒杯,三人碰了一下。

「想那時候,玩政治玩不過他們,我和老婆就主動要求下鄉去教書,去了紹興,那時候沒得吃啊,一顆大頭菜能吃一大盆飯,蒸雙臭簡直就是肉了。」施老頭自言自語著「老王頭,我腦子裡長了個瘤,醫生說是惡性的,不能開刀,拿不出來的了。」

老王頭聽完明顯嘴角抽了一下,但是又鎮定下來:「哎,我們這歲數,說不上年輕了,你說生個病也是有的,打個電話叫你那兒子女兒回來趟吧。」

「沒用的,打過了,其實我就想告訴他們一聲,也不用他們做什麼,這兩個人竟然第一時間問我要不要立遺囑,房子是不是給他們,氣的我啊,這不找你來喝酒了。」說完又開始加酒了。

「施老頭,我認識一個浙一的腫瘤的專家,是我以前的同學,我帶你去他那裡看看吧。錢什麼我幫你想辦法,不是問題的。」

「恩,好啊。王老頭,哎~錢我有的,我有買保險的,大不了賣房子么,反正也不能這麼留給那兩個人了,你說,我立遺囑把房子留給你怎麼樣,白吃了你家這麼多飯呢。」

「我可不敢要,我也不能要啊,還有你還沒怎麼治那,瞎說什麼。」王老頭放下了酒杯連連搖手。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留給你,到時候那兩個人過來鬧反倒是你不安生了。」

這句話說完,兩個人都談起氣,默默的吃起東西喝起酒來,一時間沒了聲音,只有廚房裡文哥在搗鼓什麼東西。

「小方,上周我打包這個鴨肉粉絲湯回去,我老婆說很好吃呢,很像老家的味道,他讓我問你是不是有什麼秘訣呢。」王老頭明顯是要找點話題,打破這個時候的尷尬氣氛。

「哪有什麼秘訣,我燉老鴨的時候,要用金華火腿肉調味,不要放鹽,燉出來會帶有火腿的香味。我想大概是這個原因?」

這個時候,合上的木門開了,三個姐妹擠了進來。

「方老闆,熱死啦,有沒有喝的呀?」小秦嚷到。

「有,薄荷檸檬水!」老方說完,拿出了餐具和杯子,給三人製備好。三個人咕咚咕咚的灌起來,小秦更是走到了空調出風口下。

「師傅師傅,快來嘗嘗我的蛋炒飯!」文哥端著一碗她說的蛋炒飯站在老方身後,老方看了一眼,明顯是火候太過了,操作也不利索,蛋塊很多,有些還焦了。

「來,你們也嘗嘗嘛,提提意見。」老方向著三個姑娘招著手,明顯是不願意嘗這碗蛋炒飯,文哥投來一個鄙夷的目光,把盤子端到了桌子上。。

三人分別那嘗了一口,

「哇,好咸。」小雨憋著腮幫說著,其他兩個人也是不太好的表情。

「好啦好啦,第一次嘛,回家多練習哦。」看著文哥臉色尷尬,老方也只好打個哈哈,「我去做菜了。」

角落裡兩個老頭嘀嘀咕咕的你一言我一杯,文哥卻坐在另一個角落裡喝著老方給他調的粉紅佳人,望著自己的蛋炒飯發獃。三個姑娘也是互相交談著,言語中,小雨今天好像本來是要去和那個叫王瑜的男生約會看電影的,卻因為加班,搞到現在才回來。

「萬惡的資本主義啊,每一寸皮膚都透露著剝削的本質。」小秦嘆氣說道

「你們要的酸菜魚。」老方端著一個金屬盆上了桌,盆上是翻騰的豆芽和酸菜。

「哇,老闆,你怎麼用臉盆啊!」

「哈,小時候我奶奶招待客人會做酸菜魚,草魚都很大啊,他說大魚臉盆裝,大家吃起來香!放心,這臉盆乾淨的很,難道你懷疑我店的食品衛生嘛,我持證開店的!」

「哈哈,看起來很好吃啊!」

「哇,好吃!好吃。」

三人已經完全不顧形象的搶奪著魚了。

等到三人吃完付錢走,文哥也走了,施老頭卻是醉倒了,趴在了桌子上打起呼嚕來。老王頭晃了晃茅台瓶子,「沒喝多少啊,哎~怎麼辦啊小方。」

「哎,我有一張躺椅,拿來給他坐著睡會吧」說完不知從那裡掏出一張摺疊躺椅,和老王頭一起把施老頭放好,老方特地調高了空調的溫度。

之後來的客人,看到施老頭,都會心一笑,完全也是不知道施老頭生命的懷錶已經在用著最後的發條走路了。

老王頭怔怔坐著的也不喝酒了,老方給他沏了一杯龍井茶,他時不時的看著老友一眼,看他胸口起伏,呼吸沉穩,便又扭過頭去,鴨肉粉絲湯沒有喝多少,面前的豆子花生皮倒是越來越多了。他說要陪到施老頭酒醒過來。

夜色越來越濃了,老方給了王老頭一個pad,教他玩起了線上的圍棋。

「有些東西聞著臭,吃著卻是香的,有些人看起來是親的,卻還不如萍水相逢的。人和食物一樣神奇。」老方自言自語的嘆著氣,在門口點著了一根萬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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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東坡肉

「導播!把他給我切出去!」交通91.8的電台里,出現了電波怒漢於虎的聲音,作為本地的一檔汽車類維權節目的主持人,於虎在節目里的表現實在是很有意思。如果說杭州有懟人排行榜的話,他一定是榜上名列前茅的。在節目里,他不單單敢於懟4s店,懟汽車廠家的客服,真的毛躁起來,連投訴的維權人一樣懟,好在態度公允,故而無論是哪一方對他都是敬重有加。今天不知道是不是福特的4s店出了什麼問題,收音機里全是他怒氣滿滿的吼聲,然而作為聽眾而言,更多時候會當做一檔娛樂節目而言。

然而對於計程車師傅高師傅而言,於虎的夜間重播節目開始了,也意味著那家店也開業了。一年前,他路過那家名字都沒有的店,只是因為憋不住了牆角里解手路過而已,不過那家店實在是太古怪了,除了沒有店名,連菜單也沒有,他問老闆有什麼的時候,店老闆竟然反問他想吃什麼,當他隨口說東坡肉的時候,店老闆竟然說時間會很久,問他願不願意等。他問要多久,老闆回他要2小時,他心想太久了。不過回過神來,就很好奇,兩小時的東坡肉會是什麼樣子的,老闆就和他約好他去出兩個小時的車,回來再吃。本來有個人要去機場的,高師傅也沒去,轉而開回了文華小區,走進了這家古怪的店。一吃真打緊,這之後竟然幾乎每個月都要提前打招呼來吃一次。

後廚房裡,新鮮的五花肉被切成了5cm見方的肉塊,焯過熱水,一塊塊的透露出的是羊脂一樣的色澤。老方湊近鼻子聞了聞,低聲說道「啊,朱老六沒騙我啊,這次是本地豬,不是養殖場猛吃飼料長大的。」用草繩子把肉十字捆紮起來,熱鍋起,菜油緩緩的在鍋子里劃開,冰糖倒入,翻攪成漿,糖的味道肆意開來,肉下鍋,慢慢的羊脂變成了琥珀的顏色,放入幾片生薑,紹興黃酒,翻炒,生抽,老抽,然後倒入半碗的老鹵湯。從門帘口的架子上取下了一條青魚乾,慢慢的切了5塊,一起放入了湯汁裡面。做完這些,合上蓋子,就任由爐火在揮發著效果。1個小以後,舉著5個紫砂的小盅,裡面鋪上一個蔥圈,小心的用長筷把橙色的肉一塊塊夾到了小盅裡面,又在把青魚分到了五個盅子里,澆上湯汁,合上蓋子。一個接一個的放到了電高壓鍋的蒸架上,打到了40分鐘的檔位。「好啦,差不多就等高師傅來啦。」

「老闆,我們來啦!」

「哦!是小林和阿健啊,今天老樣子嗎?」

「雖然要求有點過分,也沒有事先說,但我們今天想吃火鍋行不行?阿健今天做了個大單子,想慶祝一下啊,他賣了一大層的寫字樓哦。」小林掩飾不住的替朋友開心,阿健羞澀的在一邊。

「啊哈,這樣啊,沒問題,只是食材肯定稍微單薄一些,我儘力哈。」

「那就麻煩方師傅啦。先給我們兩瓶啤酒和毛豆吧。」

「妥妥的,吃火鍋怎麼能不喝啤酒呢。」說完便是規整了餐具和啤酒,遞上了毛豆。「那麼我去準備了。」

「老方,我要最烈的酒,最烈最烈的那種。上次你不是和我說你會那種『殭屍』嘛,我就要那種,算了,還是來杯伏特加吧。」說話的人,正是文哥,卻沒有了平時的風風火火的氣焰,連說話的嗓音都在慢慢的變低。

老方,從酒架上取下了伏特加,拿出一隻敞口杯,往裡放了幾塊冰塊,倒了小半杯的伏特加進去。

「說了啊!」老方忽然沒來由的說了句話。

這一說不要緊,文哥猛地抬起頭,愣了一會,眼神里滿是疑惑和驚恐:「你怎麼會知道?」

「什麼反應?」老放倒是徑直問了一句

「最嚇人的就在這裡,太反常,太反常,沒反應,什麼反應都沒有,我以為會被巴掌伺候,最不濟來個心臟病突發什麼的,竟然讓我來你這裡吃點東西,早點回家睡覺,然後就去房裡看球了。」文哥睜大著眼睛,仰著頭,一臉驚恐。

「其實吧,老文前幾天半夜來找過我。」文哥本來就睜的很大的眼睛這會更大了,

「他問我, 說你這幾天在家晚上下班回來都在鼓搗蛋炒飯,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跟他說,問我是不是我教你做的蛋炒飯。他說過世的伯母做飯那叫一個難吃,但是很奇怪,一碗蛋炒飯卻是做的很精巧,你們餓的時候她都會做蛋炒飯吃。他說他心裡其實清楚的狠,年輕的時候他和伯母的一位要好的同學也是這樣一個人,小心翼翼的過了很多年,最後因為被人告發了流氓罪,最後竟然就這麼死在了監獄裡。

那位同學的父母,很傷心。她說要是你因為這個事情再來,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著,從桌子下的柜子里拿出一個油皮的文件包,放在了桌面上。說完轉身去了廚房。

打開繩結,文件包里掉出一本書。書的封皮一看就是上世紀的東西,粉紅色的底色上面,花花草草的饒了一大堆,正中間寫著《成長日記》,下面用藍色墨水橫線上填寫著:

姓名:文婧悅

生日:1990322日1420

打開封面,裡面一頁印著藍色的手印和腳印,那是出生嬰兒的手紋和腳紋。再往下寫著:

出生第一天:

體重:3.5kg

成長寄語:

今天是文婧悅來到世界的第一天,長大以後,你或許會變成律師,變成醫生,變成老師,變成厲害的人,或是普通的人。但對於我和你媽媽而言,我們只希望你能快樂開心的成長,平凡幸福的生活,願你成長一切順利。

文哥雖然很想剋制自己,但是眼眶裡還是不自覺的模糊起來。再往後翻,一頁一頁的,竟然都是空白了。

「真tm懶。」

翻到最後一頁,夾著一張合影,這張合影文哥從來沒有見過。照片右下角有了一些水劑產生的黃褐色銹斑,背景是老照相館特有的海南風景,畫著椰子樹和海灘,布景前一對年輕的男女坐在折凳上,男的穿著中山裝,腳上的皮鞋還有泥子,女的穿著碎花裙子。那是老文和她媳婦,那時的老文沒有謝頂,頭髮還是濃密的板刷,兩人沖著鏡頭幸福的笑著,他們的膝蓋上坐著一個嬰兒,穿著開襠褲,裹著尿布,痴痴的望著鏡頭的上方。

合上書,文哥抹了抹眼睛。把照片收到了隨身的包里。

「老方!老方!」

「啥事!」

「我們家老頭子那天吃了啥。」

「東坡肉。」
「東坡肉?!」

「他吃的時候說了一些話。」老方走近了文哥身邊,抬起頭似乎是思索了很久,用手支撐著桌子靠近文哥「他說,這世間的人和豬肉是一樣的,豬腿拿來做冰糖肘子,腳用來做豬腳湯,肋排肉用來做紅燒仔骨,都有自己定好的出生,但卻又那麼不一樣,同樣的一塊五花肉,拿來紅燒就是紅燒肉,燉的爛一點叫東坡肉,蒸一下又變成了粉蒸肉,你硬要把五花肉變成豬腿肉那樣用的話,會不好吃吧。就是這樣」

「哦。這老頭子,什麼時候這麼懂吃的了。」文哥低下頭去,喝起了伏特加,冰涼帶著喉嚨鼻腔的刺激。

「我們來啦」

「哦,來了呀。」剛回廚房的老方探出頭來,一聽有三個聲音就知道是三姐妹。

「那麼,今天是要吃。。。」

「今天一起吃火鍋吧!」角落裡阿健突然站起來,紅著臉說到。小林捂著嘴,明顯是憋著笑,三姐妹也被突然這麼一出嚇了一跳,卻把臉從兄弟倆的臉上轉開,朝向了老方。

「我想吃誒,你們呢。」小秦小聲的說道,轉頭得到姐妹的點頭「老闆,可以嘛?」。

老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沒問題,你們的海鮮麵食材,我做成海鮮鍋吧。」老方卻是眼神在阿健的臉上掃了一下,笑盈盈的說道。

「好的啊。」三人一齊應聲道。

阿健鬆了一口氣,「我今天發了獎金,想請大家一起吃火鍋。」這句話好像是對自己剛剛緊張表現的乾癟說明。

「啊哈,小可早上還說想吃火鍋呢。小可是吧。」小雨笑著說。

五個人本就是年輕人,慢慢的竟然也,打開了話語,從杭州的火鍋店說開去,也是慢慢的聊了起來。

木門又被打開了。

「高師傅啊。」

「啊,來了啊。稍等啊,馬上就好。」

「不急不急,開了快5個小時了,來你這裡歇息一下。」

「咦,老文?」

文哥聽到身子一顫,抵住桌子上沿的腳趕忙放了下來,卻還是低著頭。

「女孩子,坐都沒個樣子,人家方老闆做生意的,你讓別人怎麼吃飯。」一邊說著,一邊坐到了文哥邊上。「啊,小方啊,我想吃東坡肉啊,給我們父女來兩份吧,不趕時間。」

老高偷偷的向父女兩人望了一眼。

思緒輪轉,想到了自己的女兒,長大以後千萬不要染紫色的頭髮啊。不過女兒和她媽媽是越來越像了啊,也和她外婆越來越像了,在家裡凈是被三個人數落啊。愛做東坡肉的岳父去世以後,也只有在這裡能好好吃一碗東坡肉了。

「恩啊,這位高師傅定了東坡肉,我有多做。」

電高壓鍋打開,隔著毛巾,老方打開了紫砂小盅的蓋子,硃紅色的東坡肉已經和果凍一樣搖顫起來,老方小心的放入了飭燙過的小青菜,配上米飯,端給了三人。高師傅撇開筷子,搓了搓,夾碎了肉的一角,東坡肉立在筷子上,左右擺動,放入了口中,閉上眼睛,高師傅是在體驗入口即化的感覺吧。

「高師傅不是我們小區的吧。」老文看著高師傅問到。

「哎,對啊,我是跑計程車的呢。這裡的東坡肉好吃便宜呀。」高師傅說著。

「計程車師傅,好辛苦的哦,開夜班,尤其吧。」

「還好啦還好啦,前些時間減了份子錢了,好一些啦。」

「最近不是那個優步啊,曹操專車啊,快車啊,衝擊很大吧。」老文似乎很關心。

「可不是嘛,好多司機都去跑開車了。」

兩人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的邊吃邊聊著,完全是不顧一邊一口都沒吃的文哥。

在L桌子的拐角處支起了瓦斯爐,老方把骨頭湯底的火鍋鍋子放好,依次端上了蝦滑,豬肉片,牛肉條,鴨肫花,牛百葉,牛肚,草魚片,牛肉丸子,,魚丸,千頁豆腐,蛋餃,年糕條,冬瓜片,蘿蔔片,藕片,金針菇,玉米。

「哇,好豐盛啊。」小秦叫著。

「你們要什麼醬汁,我來調給你們。」

「我要川崎。」「我要麻油的。」「我要醋就好啦!」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

「大叔們,文。。。小文,也一起吃吧,菜好多啊。」阿健突然朝兩個正討論杭州房價,並且達成一定還會漲下去的統一意見的中年人喊了一句。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啊,確實還有點餓啊,東坡肉不夠吃啊,小文我們湊個熱鬧吧。」文哥之前一直陷入在沉思之中,這一刻也是默然的點點頭。

「我就算啦,老文,方師傅,小朋友,我要先走啦,,我得幹活呢。」說完卻是付了錢,和一群人道了別。

老文拉開了凳子,小文也是拿著碗筷,走了上去。

「這桌子還真是不適合吃火鍋啊」老方看著擠得滿滿當當的七個人,湊在桌子上,小可自告奮勇,幫助眾人下菜,然後分出來。

「小文,一起喝點酒吧。」老文說著,讓老方準備了兩杯青梅酒。「謝謝你的誠實。」老文舉杯和小文說著,小文安靜的點點頭,端起了酒杯,稍稍低過老文,輕輕的碰在了一起。

「方師傅,你這魚丸怎麼都化了,夾不起來啊!」小可叫了起來。

「哎呀,忘記說了,這是浙北特有的魚丸,用鰱魚肉和雞蛋清做的,不放澱粉,很嫩的,你得用勺子撈。」

「哇,入口即化啊,好好吃!」阿健吃了口魚丸說道。「方老闆,你覺得最適合火鍋的食材是什麼啊。」

「我覺得啊,如果是四川的火鍋的話,那就是這鴨肫花了,包裹著花椒和辣椒,本身味道平淡,但是很有嚼勁,吃的就是火鍋本身的味道。如果是這清湯鍋呢,我覺得就是這個魚丸了。」老方托著下巴慢慢的說道。

「我覺得是年糕,怎麼煮都好吃么。」小秦喊道。

「哈,我覺得是肥牛!」小林喊道。

「啊哈,肥牛啊,肥牛要不是自己切的,盒裝的都是拼接肉呢。」老文悠悠的說道。

「這樣啊,大叔覺得什麼好啊。」小林接著話題,

「我年輕的時候啊,走南闖北,那時候和現在不一樣,好多東西都吃不到的。有一次到了福建吃火鍋,老闆說有種東西我們浙江人肯定沒吃過,叫竹蓀菇。。。。。。。。」老文擼起了袖子,竟然順著開始說起年輕時候出去公幹的所見所聞起來,聽的年輕人好奇連連,簡直活脫脫成一個說書先生。小文也是沒見過父親這樣和年輕人一起吃飯,仔細回想一下上次和父親面對面一起吃飯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

最後老文應該是帶著七分醉意了,拉著老方開始說以前政府單位不嚴格的時候,去瑞典調研考察的事情,說起那裡的三文魚新鮮好吃,以前都不懂還有生魚片這種東西。在餐廳里一群科級幹部,竟然誰都不敢吃,怕拉肚子,最後是他先上去吃了一些,看他說好吃才都來吃。這看起來越說越沒邊了,文哥趕緊拉著老文說要回家了,老文滿口答應,轉過身和老方叮囑,這頓記他賬上,小林還爭論了一下說本來是自己請客的,老文就急了,最後小林只好作罷。

眾人開始告辭,老方瞥見阿健和小可要了微信號。小秦到是湊上來說怎麼不要自己的,最後五個年輕人組了微信群,群名叫「文華火鍋團」。

「我跟你說啊,我一直覺得我女兒很優秀的,你看你找工作什麼的我都沒愁過。。。。。。。。。。。。。。挺好。。。。。。。。。。。。。。。。只是我不喜歡你這髮型啊,能不能換個顏色,你弄個黃的也好,你弄個紫色的真的是難看啊。。。。。。。。。。。。。。你老媽年輕的時候也留短髮。。。。。。。。。。。」小文扶著老文,聲音越飄越遠了。

「有個好爸爸真好。」收拾乾淨桌子,老方拉開木門右側一角帶鎖的小櫃,裡面竟然有一個暗格,暗格里有一張合影,上面是一對年輕的夫妻,笑盈盈的看著鏡頭。老方點著一根紅塔山,倒上了兩杯白酒,把煙放到了照片前面的香爐上,做完這些竟然把還有兩盅東坡肉放了上來。

「老頭子忌日到了,一起抽根煙吧啊,老娘別怪哈。爺爺常說你們愛吃東坡肉,今年嘗嘗怎麼樣。」

深夜的小店裡,火影閃現,男人左腳觸地,右腳勾在凳腿子上,吐了一口煙,藍牙音響里:是誰來自山川湖海 卻囿於晝夜廚房與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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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老豆腐

對於一座城市而言,總有它光輝的一面,也有它入夜的一面。房價的上漲,行業的興起,工業園區的開拓,地鐵的開建都是它向人們談論記憶的資本,然而,夜幕降臨,輝煌的顏色褪去,遠離鬧市區的地方,卻還需要昏黃的燈光來給這座城市螻蟻們留有安慰。

市中心設計公司的大樓里,秦嵐看了看手錶,9點半了,已經沒有多少人在加班了。透過窗戶望去,對面的工地上已經沒了聲響了,還剩幾個工人在晃蕩,塔吊上的燈光如同巨大的眼球,俯視著聲息變化,另一邊的購物大樓里卻是燈火輝煌,似乎有說不盡的繁華,圍欄外的天目山路依舊車流奔襲。在秦嵐的映像里,無論是夜裡12點,或是中午12點,還是凌晨3點,似乎這條主幹道似乎只有堵車和不堵車的區分,永遠沒有空曠的說法,他永遠無法知曉這些鐵皮盒子里的人,在深夜裡,會去往何處現在的她,眼睛實在是酸痛無比,但對於已經熬了一個通宵的她而言,也在疑惑在這個城市的歸屬感到底在哪裡。

「秦嵐,先走了啊!我老公來接我了。」

「哦~好呀。」

「你也早點回去吧,案子的事情也差不多了,明天讓所長審核一下吧。」

辦公室里最後一位同事也走了,有老公接真好啊,走吧,回家吧,去那裡吃點東西吧,雖然沒有打招呼,秦嵐心裡想著。

樓下地鐵離營運結束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地鐵口永遠站滿了行色匆忙的人,還有一些詭異的靈魂。地鐵還沒有修到她租住的老小區,他需要的是坐上一輛B2公交車,回到這個城市的避難所。公交車即使是這個點了,還是異常的擁擠,酒味煙味混合著不明狀的劣質香水味,突然就想起杭州有一條K155線路,大學的時候,和另外兩個室友為了體驗這條名字形似kiss的浪漫公交,特地從頭坐到了尾,遇到了三對當眾接吻的情侶。年輕人的浪漫神經似乎很容易被觸動,坐完公交他們就買了啤酒和小吃,躺在了學校的情人坡上胡侃到了深夜,互相暢想著對方以後的伴侶形象。如今另外兩個卻是丟下了她,坐上了愛情的專車,只留下她一個人還在公交車上惆悵。

文華社區一如平時一樣擁擠而黝黑,但是卻少了平時的安靜。秦嵐從公交車上下來,吐了一口氣,終於離開了站在身邊的一身酒氣的大爺了。隨即,便往那家小店走去。白色的耳機里傳出的是周杰倫的老歌,坡跟鞋在地上拖沓打著節奏,透過小區的圍欄,卻是有另一種音樂在飄入鼓膜。那是一種不可名狀的神秘唱腔,聽起來似乎是一種悠悠的控訴,但又好像是另一種瘮人的語言,摘下耳機,秦嵐才聽清楚那是在低低的念經的聲音。轉頭看去,4幢的樓下有個車庫,被搭建了彩色的遮雨布,雨棚的邊上用竹竿支起著老式的白熾燈,燈下有幾個人在打麻將,一邊的功放里放著這些經文的聲音,功放的邊上放著幾個花圈,看來是有人在辦白事。有陣風掛過,燈光和花圈都顫抖了起來,秦嵐莫名的感到一股涼意,加緊了步伐走到了小巷子的拐角處。

和紙胡的木門就在眼前,木門兩邊的植物還是隨意而堅強的生活著,秦嵐拉開了木門,風鈴隨著木門抖動了幾下。

「方老闆,我來啦!」

一抬頭,卻是看見L形的桌子面前滿滿當當擠滿了人。細數了一下,有見過的的劉警官,老王頭,居委會的沈阿姨。其他人都是生面孔,有一位和藹的老婦人坐在老王頭的身邊,連著上面四個人,坐在L的橫杠上,還有兩隊中年的夫妻坐在豎條上面,面有慍色。拐角處坐著一個油頭男,西裝革履,眼見是40上下,身材保持很好,西裝男身邊坐著一位從來沒見過的中年男子。方老闆,站在裡面,抱著手,門一拉開,所有人都回頭看向了秦嵐。一時間,氣氛很尷尬。

「小秦,來了啊,要吃東西等會吧,你先進來坐會。」說著,讓劉警官站起來讓了一下,拉開桌子的隔板,讓小秦進來坐在了桌子裡面,等到她坐好。油頭男站了起來。

「那麼所有人都到齊了,借用方老闆的地方,差不多我就開始宣讀遺囑了。」說了這句話,兩隊年輕夫妻明顯眼光閃動了一下。

「根據一個月前公正的施育德先生的遺囑,現在進行宣讀:

遺囑

我,施育德,73歲,近日身體抱恙,唯恐生死有命,此生單薄方寸有餘,擔憂擾亂諸位,特此立下遺囑,宣讀遺囑時,還請以下幾人都能到場:

鄰居王成慶及其夫人張光美

光華小區居委會主任沈玉珍小姐

吾兒施國梁,兒媳劉淑娟,女兒施巧珍,女婿孔勇

杭州市兒童福利院院長李勇先生。

「食」字飯店老闆方軒一先生。」

一邊念著,一邊和眾人一一點頭確認,念到方老闆的時候,方老闆明顯楞了一下。

「我的遺囑內容有以下幾點:

1. 我的存款一共有55w左右,我的兒子女兒兒媳女婿四人每人各分的10萬元整,10塊錢整交由社區居委會管理,希望能用於社區老年文化活動中心的建設,剩下還有多出的錢交由王成慶先生管理,幫我處理身後事,還請王成慶先生簡易處理就好。(聽到這裡,王老頭明顯抹了抹眼睛,張媽媽拍了拍他的背,那兩對年輕的夫妻似乎沒有什麼表現。)

2. 房屋內的保險柜內本存有首飾及若干紀念幣,紀念郵票,我均已經變賣成現錢,所以你們就不用找了,但有此外留有一副香榧木圍棋贈送與王成慶先生。

3. 房屋內的藏書贈與我的忘年好友方軒一先生。(老方沒有任何錶情)

4. 關於我名下文華小區房產處理(眾人明顯緊張起來),我將捐贈杭州市兒童福利院,作為院產,待由我的好友李勇先生處理,一切手續交由陳寶華律師(油頭男指指自己,也就是我)代為處理。(兩對夫妻明顯情緒激動了起來)」

「胡扯的吧,陳律師,我們從南京,從上海趕過來,就為了聽這個,我不信我爸會把房子捐出去!我老爸腦子裡長了東西,神志一定不清楚了。」施老頭的兒子叫了起來。

陳律師明顯看過了太多的家庭鬧劇,平靜的說著:「施先生,你可以懷疑一切,但不能懷疑你父親和我的專業,我們這一切都是留有記錄和司法公正過的,一切手續都合法,施老先生的精神狀態和個人身體能力我們都進行過了評估。。。」

「評估!評估過怎麼會自殺!」施國梁突然提高了嗓音。

「吼什麼吼,不孝的東西。知道你老頭子腦袋裡長東西了還不回來,你現在回來有張羅過你爸的身後事嗎?!」老王頭拍著桌子站了起來,身形威嚴,施國梁一時沒了話語。

「老婆,走,不聽了,不聽了,也就這樣了,這事肯定不正常。」說著就往門外走,邊上的女人跟著也走了出去,裡面男女一直沒說話,卻也跟著走了出去。

「這事不正常,我要起訴遺囑的合法性。」

「對啊,那套房子現在都2w5一平了,現在我們賣了都能分100多萬,和著房子還在漲價呢,以後不好說了。」一個女人低聲說道。

「老爺子爭氣,沒在房子里出事,和著房子不歸我們?」又一個女人聲音說起來。

「不管了,先回去商量商量吧。」

嘀嘀咕咕的聲音越來越遠了。


「啊,遺囑已經宣讀完畢了。」陳律師等大家視線從門口回過來,慢慢的說道。

「但是看他們的意思,是要去起訴呢。」李勇,看著陳律師。

「這也是沒有辦法呀,讓他們去吧。這個都是公正過的,那房子的手續就等等吧,也不急於一時吧。」

「不急,不急,我就是心疼施老頭,一個人早上,靜悄悄的在小區角落裡去了,和著兒子女兒是這樣的東西。」李勇嘆了口氣。

王老頭跟著嘆氣,「氣死我了。」

劉警官這個時候到是站了起來,一個個的分了煙。


「小秦,今天怎麼就你一個人。」老方點著煙的問到。

「這個世界最缺的東西是男朋友,最討厭的東西是別人的男朋友,本來是三朵一起孤獨的野花,現在只有我一朵站在風裡雨里了,見色忘義那叫一個堅決啊,都去約會了。」小秦幽怨的說道。

「小方啊,弄點吃的吧,大夥都忙了一天了。」王老頭說著。

「啊,好的。」說完就進去準備了。

廚房外面,眾人討論著施老頭的平生起來,不過更多的是沈媽媽和張媽媽兩個人在說這些,唏噓感嘆怎麼人好端端的就沒了。老王頭陳律師和李院長三人互相交流著以後的遺囑細節以及以後的事情。

「施老頭也是的,還給我留錢幹什麼,這不是我本來就去做了么,不過我還是一切從簡吧,今天4幢的老胡和我說自殺的人,投不了胎,不能守夜的,這老東西信風水信多了吧,腦子裡怎麼竟是這些。本還想找個道士什麼的來鬧一下,想想小區里也不方便,守一夜就好了吧。那兩個東西又不肯來守夜,施老頭真是。。。。哎。。。。。」王老頭說著說著便是哀聲嘆氣起來。

一邊的角落裡,一方面小秦和劉警官在老一輩的事情面前,真的插不上嘴,雖然是鄰居但和施老頭真的是不太熟悉。

「劉警官,上次那個案子怎麼樣了啊?」小秦覺得太尷尬了,還是說點什麼吧。

「啊,那個案子啊,很棘手呢。」劉龍吐了一口煙,小秦趕忙用手捂住鼻子,劉龍尷尬的熄滅了煙,澆上了本在喝的水。

「不好意思啊!」

「沒事沒事。」然後,氣氛似乎更尷尬了。


廚房裡,案板上,老方用手小心的扶著老豆腐,切成塊狀。油鍋里,茴香、花椒、八角、桂皮、丁香伴著生薑和大蒜在油溫的刺激下絲絲作響,倒入肉絲,翻炒一番,肉絲變了色,放入了老豆腐,加入料酒,生抽,老抽,小心翻炒,再倒入一碗水,合蓋。


半小時以後,老方端出了一碗老豆腐,一盆炒青菜,一碗番茄蛋湯,一盆生炒仔雞,一盆地三鮮。

回過神來,劉警官和小秦,才發現自己根本沒和老方說自己要吃什麼。沈媽媽卻是招呼他們一起過來吃。

「誒,小方,還做豆腐啦,有心了。」沈媽媽笑著說。

「是啊,這不是習俗么。」

「什麼習俗啊。」小秦端起飯碗問著。

「江浙這邊,做白事是要吃燉老豆腐的,把白事也叫豆腐飯。」劉警官插著話。

「哦~這樣啊。」小秦應了一句。

「小方,豆腐做的很好吃誒。」張媽媽吃了一口笑眯眯的說道。

「好吃什麼,也不看看是誰的豆腐飯。」王老頭沒好氣的哼了一句。陳媽媽被嚇了一跳,眾人卻是不說話吃起飯來。

等到眾人要散去的時候,老方堅持著自己請了,眾人也就不推辭了。

小秦收拾好東西走到門,卻發現劉警官在等他。

「老規矩,我送你回去吧。順路的。」

雖然經文的音樂聽起來實在很滲人,但看著高大的劉警官走在前面,小秦心裡還是踏實了許多,心裡竟有了異樣的感觸。

7月的杭州,凌晨5點,已經是亮堂堂了。靈車划過空擋的街道,窗戶里老王撒起了靈紙,紙片飛到樹上,飛到汽車上,飄到老方的店門口。

「施老頭,我們啟程啦。」老王頭悶悶的說著。

食字的燈還亮著,老方站在門口,舉起一杯新釀的鹿茸酒,倒在了地上。

「忘年好友,走好啊。」


這家店晚上從不關門,只有一塊從中間剪開的布簾,上面寫著兩個字:

女湯

不知道的人,會以為這裡是一個澡堂子,只有女人的澡堂子。

只有那些深夜才拖著或忙碌或疲憊的身子來覓食的女人,才知道其中藏著的真相。

老闆是一個不到三十的女人,說不上胖,有些筋肉,常年顛大勺本該有些健美的體態,都被煙火氣熏的更像一塊土家私藏的臘肉。

這裡沒什麼規矩,天南海北,酸甜苦辣,老闆娘走南闖北,什麼菜都拿得出手。

只一條,這裡是女人的夜場,男人一律不得入內。

一、年輕的東北女孩和她的廣東閨蜜

隔壁的酒吧差不多三點關門,裡面的姑娘們也不是每天晚上都能有事做,生意不好的時候,那個年輕的東北姑娘就會約上她廣東來的閨蜜,去女湯吃點東西。

她們第一次發現這裡,是被人灌多了吐了一身真的想找個澡堂子洗洗。

沒想到被騙了。

兩個姑娘一高一矮相互攙扶著,一步三搖跌跌撞撞闖進去,沒看見什麼洗澡池子,只看見一個戴白帽的女人站在擺著鍋碗瓢盆的木桌子後面,好奇地打量著她們。

「你瞅啥?手牌兒擱哪兒呢?咋進去啊?」

戴白帽的女人意味深長的笑了,看得東北姑娘來氣。

「笑笑笑,笑啥啊笑!問你話呢,啞巴了啊?」

白帽子女人依舊不說話,從木桌子後面走了過來,看了一眼喝的幾乎不省人事的廣東靚女,把門口正在營業的牌子摘了,招呼著一臉潮紅不知道是火氣還是酒氣的東北妹子,進了浴室。

浴室挺大,地板上鑲嵌著一個鵝卵石鋪成的小溫泉池,摸約可以容納兩三個人。

戴白帽的女人往裡續進半缸熱水,把洗漱用品往地上一放,拿出一個用來嘔吐的搪瓷盆,囑咐了東北姑娘幾句,就獨自出去了。

東北姑娘有些摸不著頭腦,這澡堂子怎麼怪怪的?自己沒說要小包間兒啊?

可是酒勁兒上頭實在是難受,管他呢,大不了多出幾個錢。

折騰半天總算把廣東小姐妹扒光了,這小事兒逼,捂得還挺緊的,話都說不清楚了,還非要給錢才肯脫,沒法子只好給她手裡塞了十塊錢才罷休。

兩人一起蹚進泡池,熱水氤氳的水汽蒸發了大半的酒意,池水不燙,只比體溫高些,不會讓人昏沉。

泡了十來分鐘,廣東姑娘酒勁兒下去了不少,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麗姐,我有點兒餓了。」

東北姑娘本來不覺得,聽她這麼一說,才發現早已吐乾淨的胃裡空落落的。

「那快點兒洗吧,姐一會兒帶你去吃宵夜。」

「麗姐,今天那幾個男的真不是東西,不想給錢就往死了灌我,我又不值幾千幾萬的,不就是五百塊錢嘛,搞什麼這樣折騰。」

廣東妹子冷笑了兩聲,語氣嘲諷,卻不知在嘲諷的是誰。

「要不是麗姐你幫我,我今晚都不知道要去哪裡逍遙快活了。」

被叫做麗姐的東北姑娘拍了拍廣東妹子瘦小的肩膀,剛準備開口,浴室的珠簾被撥開,老闆娘端著個小木桌進來了。

「兩位姑娘,餓了吧,我給你們煮了兩碗粥,炒了兩碟小菜,趁熱吃。」

從兩個女孩踏進店的一刻,她就猜到了她們的身份,所以可以避開了小姐美女一類的字眼,她們也不過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而已。

兩個姑娘估計是餓的狠了,也顧不上穿衣服,喊了老闆娘直接端過去,泡在池子里,一人端一碗,也不管燙不燙,邊吹邊呼哧呼哧的吃起來。

東北姑娘的是一份皮蛋瘦肉粥,新鮮的豬脊肉,見不到肥膘,腌過之後軟嫩入味,松花蛋蛋皮透亮,松花分布均勻,絲毫沒有鹼的苦澀味道。配上翠綠的小青菜,清淡而不寡淡,香的她顧不上吹,被燙的嗷嗷叫還是停不下嘴。

廣東妹子的是一份嫩牛肉滑蛋粥,滾燙的砂鍋里煲出顆粒均勻的白粥,熬好後趁著熱乎勁兒往上鋪一整層片的薄如蟬翼的雪花牛肉,敲一顆整蛋卧在牛肉上面,撒上蔥花香菜,放一小撮炸的酥脆的黃豆,吃之前攪拌均勻,鮮的她眉毛都快掉下來。

老闆娘看著眼前兩個大口大口吞著粥的女孩,笑著收起她們散落一地的臟衣服,出去了。

麗姐和她的小姐妹吃完以後,發現衣服不見了,椅子上放了兩套有些老舊卻很乾凈的廚師工作服。

兩人想都沒想就換上了,然後看著對方哈哈大笑。

「老闆娘,多少錢吶?」

麗姐摟著矮她一個頭的廣東妹子,笑哈哈的出來了。

「那兩碗粥都是主廚特製的,按市價188一份。主廚私人溫泉洗浴288一個人。」

兩個妹子大呼黑店,卻還是準備掏出卡來刷。

「姑娘們先別急,粥雖然是主廚特製,不過我沒放雞湯,我往裡加味精了,給你們抹個零,一人18就行。」

「至於衣服嘛,你們先穿去,洗乾淨拿來換你們的短裙。反正你們的衣服比較貴,不回來拿我也不吃虧。」

兩個姑娘聞言都笑了,麗姐掏出一張五十拍在木桌上。

「老闆娘,你這到底是洗澡堂子還是小飯館兒啊?買一送一的,你不怕虧死。」

「都說了是私人溫泉,我這兒既不是澡堂子,也不是小飯館兒。」

「那你這兒是個啥?」

老闆娘沒回答,勾了勾手指,示意麗姐湊過去,然後在麗姐耳邊神秘兮兮的說:

「我這裡,是黑店啊」

(第一回完)

第二回 金鏈子大哥和他的女兒們

盛夏的夜晚就算傾盆大雨也澆不息火烤一般的炎熱,天黑的越來越晚,女湯的生意卻好的不得了。

這天,一切平常。

麗姐和幾個濃妝艷抹的小姐妹坐在進門處的四方桌,桌上擺了一打冰啤酒和幾盤冷盤,年輕而活潑的笑聲一陣陣爆發,像極了這夏夜洋溢的熱情。

靠近操作台的地方,幾個中年婦女坐在一起,點一份小吃,一大杯濃茶,擺開架勢拉起了家常。

老闆娘獨自在廚房裡忙忙碌碌,端出一盤盤很平常卻能讓人感覺到幸福的食物。
四川陳大姐點的夫妻肺片,雲南王阿姨的臭豆腐小鍋米線,桂林李姐要的麻辣螺螄粉。
每一個食客都可以在這裡吃到她們想要的,魂牽夢縈的味道。或許不如自己做的那樣地道,卻有一種溫暖的家的感覺。

女人們正聊的熱火朝天,布簾突然被很不客氣地掀開。八卦的婦女們瞬時不再做聲,好奇地打量著門口,不知道是什麼人這麼大動靜。

等待的時間似乎比真實的感覺更長些,終於,一顆光頭出現在布簾下面。

坐在門邊的麗姐一行人倒吸一口涼氣,這簡直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位大哥啊。

油亮的光頭,粗的堆起三層肉的脖子上掛著一串看起來就很沉的金鏈子,黑色短袖緊身T恤包裹的胳膊上是大片看不清圖案的紋身,顏色誇張的大花短褲,屐著一雙人字拖。

在座的女性一瞬間都慌了神。
要知道,這女湯是女人夜晚的專場,一向不允許男人進入的啊。

老闆娘關了火,從容地從廚房裡走出來,站在操作台後,直勾勾和這位大哥對視。

兩個人之間電光石火悄無聲息,像是高手過招不著痕迹。
一幫吃菜群眾一臉緊張地看著兩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破壞了氣氛。

許久之後,金鏈子大哥似乎放棄了氣勢上壓迫對方的想法,收回了霸氣側漏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開口問到:

「我聽說,前兩天你這裡來了兩個女孩子?」

「來了」

「她們人呢?」

「你有事么?」

「我問你她們人呢?」

「她們是我的客人,客人有自己的隱私,我不方便告訴你。另外,我這裡是女湯,食客都是女性,你在這裡會影響她們進餐。你如果是來吃東西的,我可以給你做,不過得麻煩你去外面吃;你要是想來找麻煩,那我就只能報警了。」

金鏈子大哥想了想,點點頭,轉身走到店門口,回頭跟老闆娘說:

「來一份蔥爆腰子,一份亂燉,我就在門口吃。」

頓了頓,又說到:

「那兩個姑娘,有一個是我女兒。」

說完就走出了店門,在門口的馬路牙子上席地坐了。老闆娘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回到廚房裡開始切腰子。

半晌,吃飯的女人們才緩過勁兒來,一下子又炸開了鍋。

金鏈子大哥打聽的女孩子她們是知道的,兩天前,老闆娘在清晨救回來兩個女孩,一個短髮男孩子打扮,另一個長頭髮的受了傷,來的時候渾身是血,可把老闆娘嚇壞了。

現在受傷的女孩子應該正在樓上靜養,短髮女孩一刻不離地守在她旁邊。

一群人嘰嘰喳喳議論開了,也不知道哪一個,是這個金鏈子大哥的女兒。

老闆娘淡定的把豬筒骨用大砂鍋熬了高湯,撇乾淨油沫子之後放進洗乾淨切成塊的豬肋排,加上大料八角一起熬煮。煮到豬肉一夾就能掉下來的程度之後,再撇一次油沫子,把新鮮嫩綠的大白菜手撕成條,和泡發了的粉條一起扔進鍋,再切幾塊老豆腐放在皮面上,蓋上蓋子,一起小火悶煮。
另一邊開始快刀分腰子,切成連刀的腰花,過涼水焯一道,去乾淨血水,瀝干水分,切好的蔥段薑絲蒜片兒胡辣子一起倒進滾油里爆香,嗤啦一聲把腰子一股腦摻進去,一瞬間香氣四溢,大火顛鍋爆炒,不過十秒之後便立刻起鍋,腰子不能老,一老就沒了那股鮮甜味道。
等腰子裝好了盤,亂燉也已經煮開,濃白的豬骨高湯噗嚕噗嚕冒著泡,看著就能下兩碗米飯。

這食物得趁熱,老闆娘趕忙用小木桌端了兩個菜和一小桶米飯,奔著門口去了。

臨出門老闆娘給麗姐使了個眼色,麗姐心領神會地點點頭,隨後便上了樓。

金鏈子大哥等了挺久,但看見菜上了桌,卻一點脾氣沒有了,盛了一大碗飯,就著噴香的腰子先吃了大半碗,再撈出亂燉里的排骨啃得毫無形象。

不多會兒,飯菜就見了底。大哥滿意地看了看一直站在一邊的老闆娘,眼神里有些許讚賞。

老闆娘卻一臉瞭然,神色平靜,看不出得意或是不屑。

大哥見狀笑了笑,轉向老闆娘,說到:

「我知道你是想保護那兩個孩子,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你的。
只是我聽說我女兒受了傷,唉,這個傻閨女啊。。。」

老闆娘沒搭話,等著金鏈子大哥繼續往下說。

「我又沒想把她們怎麼樣,不過是不許她自己偷偷溜出去找那個女孩子而已,誰知道她居然從二樓往下跳,你說說,我自己的閨女,我怎麼忍心看她傷著啊?」

金鏈子大哥神情有些憔悴,抬起寬厚的巴掌擦了擦臉,看老闆娘還是沒有接話的意思,只能自顧自地接著說。

「我知道她喜歡那個假小子,那假小子對她也沒話說,可她們畢竟都是女的啊!你說,兩個姑娘家家的處對象,這可怎麼是好啊?

不是我當爹的不開明,我也不怕別人指指戳戳,我一個黑社會的還怕別人怎麼看我嗎?可是她們還年輕啊,以後要養活自己就夠辛苦的了,還要被人指指點點的,結不了婚,不被社會認可,走到哪兒都要看人眼色,那得多累多辛苦。」

金鏈子大哥說著說著,竟然有些哽咽了,滿臉橫肉的大男人,眼眶卻泛著紅。

「我吃過的那些苦頭,我是真的怕她們還得吃更多啊!」

說完,一個四五十歲,扛刀混飯吃的黑道大哥,雙手捂住臉龐,無聲地哭了。

老闆娘也不禁有些動容,輕輕拍了拍大哥厚實的肩膀,嘆了口氣。轉身掀起布簾走進了店裡。

短髮女孩在門後面已經泣不成聲。

老闆娘看著這張尚且稚嫩的臉龐,心裡五味雜陳,想說些安慰人的話,開口卻只能讓女孩在她這裡先安心住下,把傷養好再做打算,然後讓短髮女孩回了樓上的房間。

既然知道了金鏈子大哥不是壞人,她便提前支走了客人們,讓大哥進了店裡,兩人一人抱一壇燒酒,聊了大半宿。

第二天一早,金鏈子大哥帶著放心的神情,感激地握了握老闆娘的手,硬塞了一筆錢給老闆娘做兩個孩子的生活費,老闆娘拒不肯收,他只好承諾從此以後,這家店的安全由他全權負責,老闆娘也沒再拒絕。

臨走前,大哥握住老闆娘的手,十分真摯地說:

「你放心,我今後不會再干涉孩子們的自由了。全世界都要和她們為敵,我怎麼能還站在她們的敵人那邊?我聽你的,以後我就站在她們身後,給她們撐腰!世上這麼多麻煩事,我不能再成為她們過不去的坎兒,我應該給她把路鋪的更平,才是真的在幫她啊。」

說完大哥深深鞠了一躬,帶著一幫小弟,迎著朝陽,絕塵而去。

老闆娘看著漸漸遠去那個光頭的背影,滿意地伸了個懶腰。

這才是愛一個人,應該有的表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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