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湖之會中,若朱熹的對手是王陽明,結果會怎樣?
【可讀完後轉道看匿名知友的答案】
所謂惡毒,只是他人妄自揣測,讀書不明又不肯考究先生作品而已。豈能損先生一毫?又豈能損朱子一毫?
【 張元沖在舟中問:「二氏與聖人之學所差毫釐,謂其皆有得於性命也。但二氏於性命中著些私利,便謬千里矣。今觀二氏作用,亦有功於吾身者,不知亦須兼取否?」先生曰:「說兼取,便不是。聖人盡性至命,何物不具,何待兼取?二氏之用,皆我之用:即吾盡性至命中完養此身謂之仙;即吾盡性至命中不染世累謂之佛。但後世儒者不見聖學之全,故與二氏成二見耳。譬之廳堂三間共為一廳,儒者不知皆吾所用,見佛氏,則割左邊一間與之;見老氏,則割右邊一間與之;而己則自處中間,皆舉一而廢百也。聖人與天地民物同體,儒、佛、老、庄皆吾之用,是之謂大道。二氏自私其身,是之謂小道。」 】
對佛老尚且如此,對理學前輩朱子卻要謾罵?豈不可笑。
【 其為《朱子晚年定論》,蓋亦不得已而然。中間年歲早晚誠有所未考,雖不必盡出於晚年,固多出於晚年者矣。
〖然大意在委曲調停以明此學為重,平生於朱子之說如神明蓍龜,一旦與之背馳,心誠有所未忍,故不得已而為此〗。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蓋不忍牴牾朱子者,其本心也;不得已而與之牴牾者,道固如是,不直則道不見也。〗
執事所謂決與朱子異者,仆敢自欺其心哉?夫道,天下之公道也;學,天下之公學也,非朱子可得而私也,非孔子可得而私也。天下之公也,公言之而已矣。故言之而是,雖異於己,乃益於己也;言之而非,雖同於己,適損於己也。益於己者,己必喜之;損於己者,己必惡之。
〖然則某今日之論,雖或於朱子異,未必非其所喜也。〗
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其更也,人皆仰之,而小人之過也必文,某雖不肖,固不敢以小人之心事朱子也。執事所以教反覆數百言,皆以未悉鄙人格物之說。若鄙說一明,則此數百言皆可以不待辨說而釋然無滯。故今不敢縷縷以滋瑣屑之瀆。然鄙說非面陳口析,斷亦未能了了於紙筆間也。嗟呼!〖執事所以開導啟迪於我者,可謂懇到詳切矣!人之愛我,寧有如執事者乎?仆雖甚愚下,寧不知所感刻佩服;然而不敢遽舍其中心之誠然而姑以聽受雲者,正不敢有負於深愛,亦思有以報之耳。秋盡東還,必求一面,以卒所請,千萬終教!〗 】
[《答羅整庵少宰書》]
重點用〖〗表示。
讀此段可略見陽明先生對朱子態度如何。
最後可見陽明先生論學態度。
結尾補個彩蛋~
【 來書云:「今之為朱、陸之辨者尚未已,每封朋友言正學不明已久,且不須枉費心力為朱、陸爭是非;只依先生立志二字點化人,若其人果能辨得此志來,決意要知此學,已是大段明白了,朱、陸雖不辨,彼自能覺得。又嘗見朋友中見有人議先生之言者,輒為動氣。昔在朱、陸二先生所以遺後世紛紛之議者,亦見二先生工夫有未純熟,分明亦有動氣之病,若明道則無此矣。觀其與吳涉禮論介甫之學,云:『為我盡達諸介甫,不有益於他,必有益於我也。』氣象何等從容!嘗見先生與人書中亦引此言,願朋友皆如此。如何?」
此節議論得極是極是,願道通遍以告於同志,各自且論自己是非,莫論朱、陸是非也。以言語謗人,其謗淺,若自己不能身體實踐,而徒入耳出口,呶呶度日,是以身謗也,其謗深矣。凡今天下之論議我者,苟能取以為善,皆是砥礪切磋我也,則在我無非警惕修省進德之地矣。昔人謂「攻吾之短者是吾師」,師又可惡乎? 】
仆卻不才,願駁斥些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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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這種假設無法比較。
如呂思勉先生說若使陽明朱子易地而處,陽明未必不是朱子,朱子未必不是陽明(大意如此)
雖然仆以為呂思勉先生忽略了氣質底問題,但卻注重了環境的問題。絕非仆這般不知環境(歷史)底人可比。
然而:
朱子陽明皆是大賢。若真能相遇絕不會攻擊人格(言行相互體現,絕非西方哲學家一般),更不至於以莫須有的罪名扣在對方身上(貼吧朱熹吧,知乎王璐先生的回答都有反駁)。
程朱理學固然有嚴苛底地方,但要說到「禁欲主義」,恐是不會讀書或別有用心而已。
道學本就如此,方見聖賢與禽獸之別,君子與小人之別。「人與禽獸者幾希」,可不慎乎?
一種思想,不能無流弊。若只見得流弊,卻不是。若於流弊全不考慮,亦不是。
晚安。
對象山不了解,所以不說。
陽明本身是絕不會和人爭出氣來的人,並且,陽明是個學習狂人,克己狂人,樓上那些人總在比較誰勝誰負。若是陽明自己,覺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若以明朝的陽明去參會,陽明必定以師禮事晦庵,並請教各種問題。當然,不會盲目跟從,有疑便問,覺得不同的就是不同,求同存異。
若是說陽明就是生存在象山時代的人,那至多你來我往的討論,氣氛應該會比朱陸之間的爭執好很多。
最後說下,學術無高下,不要浪費時間求所謂的誰厲害誰不厲害,有修養的人功夫全在自己身心上,而不是嘴皮子上。功夫深淺不是要搞個大會一樣辯論出來的。
鑒於有些事情,不舉證,不能下定論,所以在陽明對待朱子的態度上,舉原話如下:
就如朱子,亦尊信程子,至其不得於心處,亦何嘗苟從?
--很明白的點出了學習聖人的態度,朱子對程子的態度,就相當於陽明對朱子的態度
審如是,豈但獲罪於聖門,獲罪於朱子,是邪說誣民,叛道亂正,人得而誅之也,而況於執事之正直哉
--陽明始終將朱子視作聖門之師。
然大意在委曲調停以明此學為重,平生於朱子之說如神明蓍龜,一旦與之背馳,心誠有所未忍,故不得已而為此。「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蓋不忍牴牾朱子者,其本心也;不得已而與之牴牾者,道固如是,不直則道不見也。執事所謂決與朱子異者,仆敢自欺其心哉?夫道,天下之公道也;學,天下之公學也,非朱子可得而私也,非孔子可得而私也。天下之公也,公言之而已矣。故言之而是,雖異於己,乃益於己也;言之而非,雖同於己,適損於己也。益於己者,己必喜之;損於己者,己必惡之。然則某今日之論,雖或於朱子異,未必非其所喜也。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其更也,人皆仰之,而小人之過也必文,某雖不肖,固不敢以小人之心事朱子也。
--此段已說的清楚明白,一 心學並非為了打倒理學而出現 二 陽明視朱子之學若神明 三 陽明極敬重朱子,若假設其與朱子會與鵝湖,絕不會出現相爭的局面。
朱子晚年定論序
《定論》首刻於南、贛。朱子病目靜久,忽悟聖學之淵藪,乃大悔中年注述誤己誤人,遍告同志。師閱之,喜已學與晦翁同,手錄一卷,門人刻行之。自是為朱子論異同者寡矣。師曰:「無意中得此一助!」隆慶壬申,虯峰謝君廷傑刻師《全書》,命刻《定論》附《語錄》後,見師之學與朱子無相謬戾,則千古正學同一源矣。並師首敘與袁慶麟跋凡若干條,洪僭引其說。
陽明子序曰:
洙、泗之傳,至孟氏而息;千五百餘年,濂溪、明道始復追尋其緒;自從辨析日祥,然亦日就支離決裂,旋復湮晦。吾嘗深求其故,大抵皆世儒之多言有以亂之。
守仁早歲業舉,溺志詞章之習,既乃稍知從事正學,而苦於眾說之紛擾疲邇,茫無可入,因求諸老、釋,欣然有會於心,以為聖人之學在此矣!然於孔子之教間相出入,而措之日用,往往缺漏無歸;依違往返,且信且疑。其後話謫官龍場,居夷處困,動心忍性之餘,恍若有悟,體驗探求,再更寒暑,證諸《五經》、《四子》,沛然若決江河而放諸海也。然後嘆聖人之道坦如大路,而視之儒者妄開竇逕,蹈荊棘,墮坑塹,究其為說,反出二氏之下。宜乎世之高明之士厭此而趨彼也!此豈二氏之罪哉!間嘗以語同志,而聞者競相非議,目以為立異好奇;雖每痛反探抑,務自搜剔斑瑕,而愈益精明的確,洞然無復可疑;獨於朱子之說有相牴牾,恆疚於心,切疑朱子之賢,而豈其於此尚有未察?及官留都,復取朱子之書而檢求之,然後知其晚歲故已大悟舊說之非,痛悔極艾,至以為自誑誑人之罪,不可勝贖。世之所傳《集注》、《或問》之類,乃其中年未定之說,自咎以為舊本之誤,思改正而未及,而其諸《語類》之屬,又其門人挾勝心以附己見,固於朱子平日之說猶有大相謬戾者,而世之學者局於見聞,不過持循講習於此。其餘悟後之論,概乎其未有聞,則亦何怪乎予言之不信、而朱子之心無以自暴於後事也乎?
予既自幸其說之不謬於朱子,又喜朱子之先得我心之同,然且慨夫世之學者徒守朱子中年未定之說,而不復知求其晚歲既悟之論,競相呶呶,以亂正學,不自知其已入於異端;輒採錄而衰集之,私以示夫同志,庶幾無疑於吾說,而聖學之明可冀矣!
正德乙亥冬十一月朔,後學餘姚王守仁序。
-- 以上可見陽明子對朱子的態度
例子舉不勝舉,諸位若真有意了解,《王陽明全集》隨處翻去皆可見陽明為人。
就按題主的問題,假設陽明參加鵝湖之會,那自然是要假設陽明先生之為人如何,遇到不同意見(基本就是理學)時會有什麼反應,提起朱子時會有什麼反應。這些在《王陽明全集》中隨處可見。請@良知無畏,勿再憑空設想,凡事舉證為是。
我以為,陽明先生的為人,可參照《年譜》,遇到不同意見,可參照《答羅欽順》、《答顧東橋》,提起朱子,則《傳習錄》中例子很多。
以上供參考。
不怎麼樣。為什麼,因為朱王倆學說的大前提都不一致。朱熹和陸九淵所討論的重點是「尊德性」與「道問學」的問題,之所以討論這個是因為他們都認為萬物同理,理一分殊,都認為物理和人性是同一的,也就是說他們倆的本體論是一致的,主要區別在於方法論的差異,內求與外求之分嗎?但王陽明呢??他直接否認物中有理,「心在無物,心外無理」(「物」其實是指「事」,並不是客觀存在的那個「物」)也就是說理指存在心中,直接從本體層面否認朱熹的方法論,你說他倆能愉快的交流嗎?至於對本體的爭執誰會更勝一籌呢?個人從體系完整的角度認為是朱熹更完備一些,因為王陽明的體系有一個問題沒法解決——物中無理,那物質客觀存在的依據是什麼?(王陽明並不否認物質的客觀存在),他只回答了物質價值與意義的根據是人心,這是從主觀的角度看,那從客觀角度看物何以存在?當然,絕對不是因此否認陽明,因為他哲學的出發點本身就不是在這裡!他也不是針對這個問題立學的!
反觀朱熹,一理應萬物,其學說的完整性要好些!
牟宗三曾經寫過一段虛構的朱王對話,或許可做此問題的答案,看完應該對朱王分歧有所了解
王:
晦翁!我很難過,我不能與你在一條路上走!我對《大學》的見解不同於你,我對於求理的見解不同於你,我對於治學的方法也不同於你。總之,我時時刻刻不忍背棄你,但事實上真理迫得我不得不背棄你。所以我很難過。好了,幸虧我已有了你的晚年定論,我們之間可以契合了。晦翁!你同意你的晚年的見解與我相同嗎?
朱:
是的,在某方面我覺得可以與你相同。但真理的方面是多的,不是一的。在某方面同,在某方面也可以不同,不必發生連帶關係。你說你與我事事不同,但我們可以抽出最主要的一點來作為討論的對象。我想求理一點是個中心問題,我們可以暫且討論它,看看結果怎樣。明兄,在我以後反對我的態度最鮮明的要算你老兄與戴東原了!戴君反對我的是:「理如一物,得於天而具於心」。不過這一點,我近來讀了一本《從周易方面研究中國之元學及道德哲學》,署名曰牟宗三,其中第二分討論到這個問題,替我大加申說,戴君的誤解也一一加以指正,我覺得利我不少,且亦甚公允,不知老兄你見過了沒有?我看這孺子倒很可教,現在我們討論這個求理問題,最好也請他再記錄一下。
王:
很好!我看你的致命傷也是這兩點。戴君反對你的「理如一物,得於天而具於心」,已有牟君替你開脫了。我反對你的是你的「即物而窮其理」有析心與理為二之弊,這點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你自己能解脫你自己嗎?還是再請牟君來給你解脫呢?
朱:
不必不必!我們直接可以開談判,只煩他代錄而已!請問我的「即物而窮其理」如何是析心與理為二?
王:
「即物窮理是就事事物物上求其所謂定理者也。是以吾心而求理於事事物物之中,析心與理為二矣。夫求理於事事物物者,如求孝之理於其親之謂也。求孝之理於其親,則孝之理其果在於吾之心耶?抑果在於親之身也?假而果在於親之身,則親沒之後,吾心遂無孝之理歟?見孺子之入井,必有惻隱之理。是惻隱之理,果在於孺子之身歟?抑在於吾心之良知歟?其或不可以從之於井歟?其或可以手而援之歟?是皆所謂理也。是果在於孺子之身歟?抑果出於吾心之良知歟?以是例之,萬事萬物之理,莫不皆然。是可以知析心與理為二之非矣。夫析心與理為二,此告子義外之說,孟子之所深辟也。」這是我以前答顧東橋的話,晦翁以為然否?
朱:
以你的分析,我的「即物窮理」有兩個必然的結論:(一)析心與理為二;(二)以告子「義外」例證我是「理外」。然否?
王:然。
朱:現代科學家不都是「即物窮理」嗎?自然科學中所發見的規律不都是即物而窮的嗎?
王:是。
朱:然則,這些規律之「理」也是心嗎?不假外求即可得嗎?純致良知可以得出自然律嗎?
王:似乎不能。
朱:然則,理外果非乎?
王:然則,你如何對付我的「親沒之後,遂無孝之理歟」的疑問呢?
朱:
一個特體親沒了,並不是天下親都沒了。我的親沒了,你的親還未沒,你的親沒了,你對你的子而言,你本身又是親。如果天下有所謂親者,即有所謂孝之理,試問天下若壓根就無所謂「親」,你的良知內還有所謂「孝」乎?還有所謂孝之理乎?
王:晦翁!你此言甚辯!天下根本就不能無「親」之存在!
朱:
是的,我的「如果無親」的辯論,就是對你的「親沒」的假設而發的,你既知天下不能無親,你何必以「親沒之後」來反駁我呢?其實問題殊不在此。自然里能找出運動之理,但在「親」裡邊找不出「孝」之理。你以為這兩種「理」是相同的嗎?
王:似乎不同。
朱:在親裡邊找不出「孝」之理,遂以為理都在內嗎?
王:似乎不都在內。
朱:惻隱之理不在孺子,這也是在內,然否?
王:然。
朱:然則,自然界之理在外,孝之理與惻隱之理在內,然乎?
王:然。
朱:然則,這兩種「理」的區別在哪裡?豈不是一屬物界之條理,一屬人倫之當否?
王:我想是如此。
朱:然則,在物界一方面,豈不可即物而窮其理,以發見其實是?
王:然則,你是科學家了。
朱:
不然。我若是科學家,中國早就有了科學了,不必現在的胡適出風頭了。我們中國這一方面的聖哲始終就沒有實際即物而窮過理,我也不能例外。現在一般後生小子都說我做過科學家的功夫,其實都是附會,我實不敢當。不過我近來來稍涉西學,足證「即物窮理」這個命題不算錯吧了!
王:你既不是科學家,如何說「即物窮理」呢?
朱:主張即物窮理與實際窮理不是一會事。不是科學家,即可以不信世界有條理乎?
王:
是的,我當然不能否認世界的條理。世界有條理與否,條理內在還是外在,這是西方人的問題,我們中國的先哲從來不發生這個問題。我覺得討論那種問題是無意義的。
朱:
然則,你所謂「理不外在」、「心外無理」,是什麼意思?如果你這兩個命題的意思不是否認「理」之存在,那末,便與我的「即物窮理」不相對了。你以為然否?
王:
是的,我不否認理之存在。如果你的「即物窮理」指的是物界之理,那末我的「理不外在」之理與你的理不相同,我並沒有否認你這個外在之理。在這種意義下,我承認我的「理不外在」與你的「即物窮理」不相對。我很抱歉,我不知你還有這層意思。
朱:然則,你的理不外在竟不是理之存在問題,而是理之窮的問題與窮理之修養功夫的問題了。
王:很對,我確是如此。
朱:你以為你這樣修養——致良知——即可得到科學家所得的理嗎?
王:似乎不能。
朱:然則,你所能得到的蓋是人倫的當否之「理」了。
王:我想該是這方面的。
朱:
然則,你的「理不外在」當有兩個結論:(一)人倫的當否之理;(二)這種理之窮即是良知之窮,窮良知即是窮理,良知極至,理之得當自然可到。然否?
王:我想是如此。
朱:既是如此,我又要問:你以為這種「理」即純為內在嗎?
王:非乎?然則又為外在乎?
朱:
不然。我並不說它是外在,但我也不說它是內在。我說它是在內外之間。這內外之間又有兩個問題:(一)是它存在的區域問題;(二)是窮它的問題。我們先說窮它的問題。你以為窮它即可以純是內嗎?就可以毫不假外嗎?
王:
我想是可以的。因為所謂良知即是不假外求之意。若致良知而至其極,無一毫私慾蒙蔽,則自能隨感而應,無不至當,此即所謂理。故欲當理,只要致良知即可。所以我說「理不外在」、「心外無理」。若不致良知而只向外求,即求病了也得不出理來,也得不出感應之至當。我以前照著你的辦法格竹子,把我格病了,也未格出什麼理來。所以我才有了現在的主張。我的口號是:「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這是合心與理而為一;你的口號是:「即物而窮其理」,這是析心與理而為二。我們兩人的區別不就是這點嗎?
朱:
是的。但是你說格竹子格病了也未格出理來,這個例子又不恰當。因為科學家怎末格出來呢?科學家即是「即物窮理」的。然則「即物窮理」錯了呢?還是你未做那部功夫呢?我看,對於竹子,「即物窮理」的辦法倒能格出理來,你的「致良知」的辦法才是徒勞呢?未見致良知能對於竹子有什麼結果?這且不提,因為你的所謂「理」不是物界之理,是人倫之至當。所以我們的討論只可限於人倫之至當。同意這個辦法否?
王: 暫且可以同意。
朱: 照人倫之至當而言,你的良知是可以單獨致的嗎?惻隱之念,人皆有之,是謂良知;但惻隱之當否,則有待於感發,人不皆能之。你所謂「致」是致什麼呢?致那個單純之「念」嗎?則本無所用其致,因為人皆有之。人皆能之,若致其至當,則離不了感發。因離了感發,無所謂當否。若致那個「念」,則可以不假外,但這有什麼意義?若致其至當,則離不了外。然否?
王:
然,因為我並沒有說單致那個念。良知是離不了感應的。但我以為良知不只是一個「念」,良知還函有「至當」。因為人慾固蔽了,所以才有不當,所以才須致而復其本來面目,以使其歸於至當。
朱:
你這話不錯。但你說「良知還含有至當」,我以為這只是一個推證,即由感發而推得。若根本無感發,你還能說它是至當嗎?「無善無噁心之體」,這不是你的格言嗎?然則,「良知含有至當」是一個推證無疑了。然否?
王:我想是如此。
朱:然則,論到良知之至當,不能離感應了。
王:是,我也說「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
朱:然則,感應可以離事物乎?
王:不可。
朱:感應之至當與否亦可以離事物乎?
王:亦不可。因為我常說在「必有事焉」上「時時去集義」。
朱:然則,所謂「致良知」亦不可離事物矣。
王:當然不可。因為我也說在「必有事焉」上去「提撕警覺」。
朱:致良知不可以離事物,窮理可以離事物乎?
王:似亦不可。(有窘意)。
朱:
然則,「即物窮理」怎見得是析心、理為二?「致吾心之良知於事事物物」怎見得是合心、理為一?
王:有是乎?(作深思狀)。
朱:
「致良知」豈不是就事物之感發,而時時有所警惕與注意,以求歸於感應之至當?這豈不是一種下學上達的修養功夫?
王:是。
朱:
「即物窮理」豈不也是就事物之感發而時時有所警惕與注意,始而勉強,久而自然,以歸於一旦貫通,而無不至當?這豈不也是下學上達的修養功夫?
王:是。
朱:
然則,我何以是析心與理為二?你是最反對拘滯文義而不求大旨的,奈何對於「即物窮理」而竟自犯之?我所謂「即物窮理」並不是如科學家之用歸納法焉,我只是藉事物之感發而事事警惕,時時注意而已。所以我的結果是無不至當的一旦豁然貫通之理,而不是歸納法得的概然之理。所以我也不是科學家。我以為「致良知」或「窮理」,在中國的系統之下,只有這種講法始得其解。我是注意於事物方面,所以說「即物窮理」,何嘗忘了心?若無心,如何能警惕於事物?你是注意於心方面,所以說致「吾心之良知」,其實致良知是離不了事物的。離了事物,如何施其警惕?如何能至「至當」之良知?這可見你是心、理為一,我也未曾心、理為二。你說你格竹子格病了,那是你以科學之理看我了。你道學家以為病,但科學家不以為病。可惜我不是科學家。但「即物窮理」這個命題卻範圍廣得多了。
王:你這一段話很清楚,我承認我對於你有相當的固蔽。但你的「即物窮理」有多少函義呢?
朱:
我的「即物窮理」有三個函義:(一)科學家可以應用;(二)我們道學家可以應用;(三)理是普遍的存在,在科學家為物理,在道學家為倫理。科學家因「即物窮理」而得概然之自然律;道學家因「即物窮理」而時時警惕以歸於至當。我站在道學家的立場,我何曾「以吾之良知為未足,而必外求於天下之廣,以裨增補益之」?我之所以道問學以求天下之廣,乃實是在事物上時時警惕,以歸於至當,發而中節而已。人豈可離事物而言警惕乎?
王:自是不可。
朱:
然則,在警惕的立場下,道問學有何不可?焉見得即為支離?人生若非寂滅涅盤,何往而非道問學?不過所道有不同而已。我注六經,六經注我,所注不同,其為道問學一也。立言、立功各不同,然其為立則一也。因立言而無不至當,與因立功而無不至當,所立雖不同,然其道問學則一也,如何能說是支離?道問學只是警惕磨鍊而已。離開警惕磨鍊,尚有所謂空無一物之尊德性乎?焉有警惕磨鍊而非尊德性乎?(盜賊之磨鍊、技巧之磨鍊,不在此限。)你如果說我治學為支離,我豈不可說你治兵打仗為妄作?
王:誠然誠然。但你晚年為何力主張先立其大者?你不是也以先前為支離嗎?
朱:
是的,但我以我這是享受問題、涵泳問題,與道問學無關也。孔明略觀大意,淵明不求甚解,都是享受問題。此是至樂之境,但要必由警惕磨鍊而來。時時警惕,時時涵泳,自能貫通至當。孔明出茅廬後,何時不在警惕?然何時離了涵泳?又何時純是涵泳?道問學如何可非?尊德性如何能獨?尊德性是忙裡偷閒,道問學是閑里尋忙。我晚年所說也不過是「忙裡偷閒」而已!
王:透徹之至。現在可以討論我們所謂理的存在區域問題了。
朱:
時間不早了。現在可以把這個問題簡單化。我們不是說過我們道學家所謂「理」是倫理之理,是人倫之至當嗎?
王:是的。
朱:然則,它必不在物界了。
王:那末可以在內心了。
朱:
也不必然。孺子未入井,你為何不動惻隱之心?即入井,為何也有不動者?即動,為何也有動之失當者?這可見定不在內。
王:然則,內心空無所有乎?
朱:
內心所有者為念之端,只是一個虛靈,此即所謂性善。「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也。」至於當否,則有待於感發。然乎?
王:然。
朱:然則,「至當」豈不在時時警惕以擴充其善之端乎?
王:然。
朱:
然則,人倫至當之「理」豈不在時時警惕,擴充善端,隨感而應,無不至當之區域乎?這個區域另成一個世界,此即我們道學家所注意者。然乎?
王:甚是!
朱:
然則,在這個世界內,向外求理與向內求理還成問題嗎?你所說的心、理為二,還有任何意義嗎?即有意義,你的說法也不能施行於這個世界了。以為如何?
王:我想可以如此。但在這個世界內,你以為有什麼問題呢?
朱:我想這些問題可容留再談,你看牟君已經疲累不堪了!我們可以出去游觀一番。老兄以為如何?
王:甚好!(同出)
首先,我認為若王子早生幾百年,對朱子的態度不能以其《答羅整庵少宰書》為依據。因為當時朱子是聖人,是宗師,只要在儒學內部,無一人不在朱子學說的籠罩之下。這種對於先賢近乎深入骨髓的尊敬,是現代人難以望其項背的。但是如果王子和朱子同時代,那麼只是同輩之間的切磋,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
其次,以王子的個人性格來說,我認為比陸九淵和緩些。陸九淵太過於自我,寫詩說話都絲毫不留情面。朱熹的涵養還是比較可以的,但是還是不免不歡而散。王子雖然也是很驕傲的人,但是由於各種人事歷練,要圓融平和很多。所以朱子和王子的討論估計會友好很多。
再次,王子和朱子就學說來說,基本沒有統一的可能性,也沒有說服對方的可能性。因為他們都是自成體系,而且特別圓滿。所以他們互相討論,也就只能討論一下。但是就考據功夫而言,朱子可以完爆王子,說實話,明代人的考據功夫真的是捉急得很,雖然王子天下奇才,但是在這方面的確非其所長。朱子的考據功夫比清人來說肯定大大不如,但是由於他實在是太勤勞,看書太多,做學問踏實,所以比陽明還是要強很多。也就是說,如果他們兩個討論哲理問題,那是實力相當;如果看應變能力,口舌功夫,王子略勝一籌;如果擺事實講考據,朱子要好一點。
總體來說,朱子王子,算是唐以後,甚至戰國以後,中國思想界的雙子星,如果他們的思想碰撞在一起,其光芒不下於子見老子……我個人認為會比鵝湖之會更加精彩。因為鵝湖之會有點開到一半開不下去的感覺,雙方沒有談盡興。
鵝湖之會不會容忍沒有基本尊重的辱罵的
如果是他倆的完全體相遇的話,我認為王陽明會勝過朱熹,因為心學的思維更加靈動跳躍束縛少。
大概會被被朱熹轟成渣渣。 陽明心學不是一蹴而就的,它也是在陸九淵後數百年內不斷積累和完善的基礎上提煉的東西,就好像朱熹也是站在二程等人的肩膀上一樣。
有了王聖人,朱聖人能否封聖還是兩說。
應該不會有太多爭論的。朱子為學踏實謹嚴,方法等自由體會,而陽明思想的一個出發點是後來人走偏了朱子的路。
不好說?要看情況。如果是龍場悟道前的陽明先生,那一定是朱子大獲全勝。但龍場悟道後的王聖人?估計能辯贏朱子,因為心學於口齒伶俐一道上遠勝理學。
朱熹:「餓死事極小,失節事極大。」
王陽明:「你扒灰!」
朱熹:「滅人慾,存天理!」
王陽明:「聽說你昨晚玩了個尼姑?」
理學慘敗,從此一蹶不振。
後人有聯贊曰:兒媳肏爹事極小,尼姑還俗存人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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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張孤山的答案,感覺必須要展開說一下。
首先,這個答案不是抖機靈,請耐心看完下面的解釋。
第一,與理學一戰陽明公必定出山。這一點上我與@張孤山看法不同。心學作為人文主義萌芽,與禁欲主義的理學是天然的宿敵。不徹底駁倒理學,人文主義就沒有發展的空間。這不是個人名聲之爭,也不是學派門戶之爭,這是東方的文藝復興。人文主義與傳統禮教之戰的結果將決定中國思想史的發展道路,決定這個國家是走向民主科學,還是繼續沉淪於封建帝制,是大義之戰。陽明公作為東方近代思想史執牛耳者,思想高度不遜於文藝復興三傑,不會看不出這層深意。
第二,陽明公嘴真這麼惡毒么?陽明公本人絕對比我惡毒百倍。知行合一,書面表述是指有堅守的目標和靈活的手段,用大白話說不就是「致良知」的厚黑學么?希臘先哲的「必要之惡」和我國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都是在闡述同樣的道理。陽明心學在此基礎上,還進一步提出了厚黑的方法論。戚繼光吃空餉給張居正行賄「八十胡姬及春宮一冊」,才換來了朝廷的全力支持,南平倭寇,北卻蒙古,才換來了南北邊境居民的安定。面對這樣一場事關大義的論戰,作為心學創始人的陽明公厚黑程度絕對是心學初學者戚繼光的千萬倍,當場罵死朱熹都有可能。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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