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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是個品格高尚的人嗎?


被扭曲的朱熹

1.朱熹和嚴蕊

這大概是朱熹在現代中國人心目中最有名的故事了。這不奇怪,中國人的八卦精神和八婆精神,向來是天下無雙的。這個故事最早在洪邁的《夷堅志庚》中虛構:
台州官妓嚴蕊,尤有才思,而通書究達今古。唐與正為守,頗屬目。朱元晦提舉浙東,按部發其事,捕蕊下獄,杖其背,猶以為伍佰行杖輕,復押至會稽,再論決。蕊墮酷刑,而系樂籍如故。岳商鯽霖提點刑獄,因疏決至台,蕊陳狀乞自便。岳令作詞,應聲口占云:「不是愛風塵,似被前身誤,花落花開自在時,總是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岳即判從良。」
虛構之一:朱熹是那一年的七月二十三日到台州的,嚴蕊那時被唐仲友送到老家黃岩包養,八月上旬才由黃岩緝拿歸案,八月十日唐的親家、宰相王淮即將朱熹的停職。當時的記錄都表明嚴蕊一直系獄在本州,由通判趙某問案,所謂「復押至會稽,再論決,蕊墮酷刑」,完全是扯淡。虛構之二:後來的詞家已經考證的很明白,這首狗屁卜運算元是高宣教所作,高是唐仲友的表弟,是一位喜愛乘坐高級轎馬出入妓院的時尚青年。虛構之三:岳霖(岳飛之子,岳珂之父)從未作過浙東提刑。事實上岳霖和朱熹的私交非常好。朱熹的父親因反對和議,遭秦檜貶斥而死,和岳霖可謂同仇敵愾。岳霖也信奉理學,他倆的政治理念和哲學信仰都接近。岳霖之女嫁陳俊卿之孫陳址,而陳址拜朱熹為師,在古代,這種關係是非常親密的了。
事實是,那一年浙東大災。因為此前朱熹在崇安縣處理饑荒極有辦法,並創立了社倉,在南康軍任上也政績斐然,宰相王淮雖然厭惡理學,仍覺得朱熹是處理大災的理想人選,派他去賑災。七月二十三日,朱熹巡行到台州,發現了宰相王淮庇護下的知州唐仲友的貪污王國。唐貪污的主要方法有兩條,一是讓稅警交警衙役等多收錢收大錢,台州兩年內有二千多民戶破產,死於獄中百餘人;二是公款充私,官家的庫銀就是他家的。唐仲友乾的最有創新意義的一件事是官雞勾結以殘民,當時台州名妓嚴蕊、沈芳、王靜、沈玉、張嬋、朱妙等均被唐私下包養,而這些名妓又為虎作倀,恃寵殘害小民。(關於名妓嚴蕊的偉大事迹,束景南教授考證的極詳細。)呵呵,現代派的官和現代派的雞,唐是一個貪官兼嫖客、文人又流氓的人物,在今日的中國似乎不難遇到。
朱熹的可惡之處在於不懂得做人要厚道,前後六次彈劾唐仲友,終於只能灰溜溜的回家賣紅薯了。
政治上學術上朱熹均是洪邁的大仇人,而唐仲友是洪邁最要好的朋友之一。洪寫《夷堅志庚》虛構朱熹和嚴蕊的事,在慶元二年十一月到十二月間,這一時間很值得關懷,因為這一年朱熹被政府封口,被剝奪一切政治權利,在家中接受一輪接一輪的政治迫害。此前洪邁主修國史時肆意篡改歷史,被朱熹多次批駁,洪邁就在朱熹不能發聲時來誣陷了。洪邁中傷朱熹,是必然的事,兩人結仇很久。不僅是學術上有分歧,道德上也對立。洪邁的父親洪皓使金,寧死不屈,在金國度過了十五年流放生涯。但虎父犬子,洪邁後來也使金,竟至於下跪乞憐求生,天下傳為笑談。他早年依附湯思退(秦檜的親信,秦死後掌權,延續了秦的那一套),後是王淮的得力黨羽,為清議所鄙視。朱熹似乎也特別痛恨洪邁,在陳俊卿的墓志銘中直斥洪為奸佞小人,這樣的墓志銘古今罕見。

2.沈繼祖彈劾朱熹的真相

慶元二年十二月,沈繼祖彈劾朱熹,其第六條有「誘引尼姑以為寵妾」,「家婦不夫而孕」的話。這是後人最喜愛引用的指責朱熹是偽君子的例子。但這完全是造謠,陳榮捷和束景南辯駁最為詳細。其實這很容易想像。朱熹天資極高,年未弱冠就享有盛譽,宋人最喜愛寫筆記,朱熹這樣的名人(尤其還是個千夫所指的名人)作出出格的事,還不被人記入私人blog?但竟沒有朱熹的糗事的記錄,所有後世針對朱熹的誣陷,幾乎都來源於沈繼祖這個滿紙謊言的彈劾。呵呵,有趣。
沈繼祖彈劾朱熹是在慶元二年十二月(《宋史》本紀第三十七寧宗一),很湊巧,和洪邁虛構朱熹和嚴蕊的事的時間相同。其時朱熹落水狗一條而已,沒有任何反駁的能力。
沈繼祖彈劾朱熹,其實是胡紘的稿子。《宋史胡紘傳》載:「然未有誦言攻熹者,(紘)獨稿草疏將上,會改太常少卿,不果。沈繼祖以追論程頤得為察官,紘遂以藁授之。繼祖論熹,皆紘筆也。」胡紘創作了朱熹的諸多糗事,但他陞官了,不是言官不適合彈劾朱熹。恰好沈繼祖因為攻擊程頤升任言官,所以胡紘讓沈繼祖去貼這張大字報。胡紘和朱熹的結仇,非常可笑。「紘未達時,嘗謁朱熹於建安,熹待學子惟脫粟飯,遇紘不能異也。紘不悅,語人曰:『此非人情。只雞尊酒,山中未為乏也。』遂亡去。」朱熹一生貧苦,每天都和學生一起吃些粗茶淡飯,《朱熹傳》:「家故貧,少依父友劉子羽,寓建之崇安,後徙建陽之考亭,簞瓢屢空,晏如也。諸生之自遠而至者,豆飯藜羹,率與之共。」這紈絝子弟胡紘以為窮人家最少也應該有雞吃有酒喝,朱熹給他吃粗米飯就是不近人情,最終報復了朱熹,人心之險惡如此!
沈繼祖彈劾朱熹,稱朱熹「娶劉珙之女,而奄有其身後巨萬之財。」俺見過本朝哲人某某某某等的著作,言必稱朱熹是地主階級的代表,剝削階級的豪富。這是俺見過的好笑話之一。陳榮捷先生曾經「從朱子之家世,俸祿、窮困、印務、受與諸方面,考其固窮境況,以見君子固窮在我國歷史上,少有如朱子者。」(《朱學論集》)。


這人算不上品德多高尚。
誠然,宋史說他:」往稱貸於人以給用,而非其道義則一介不取也「,在清廉上值得讚譽。但另一方面,他這人心胸狹隘,而且自以為佔據道德制高點,動輒上表損毀別人,用大道理指責皇帝,是個很讓人討厭的人,而他自己的道德,卻不那麼經得起考驗,最後終於被沈繼祖參了一本,被皇帝擼了官。
朱熹上奏摺,向來喜歡說大道理,用大道理來壓人,順便譏諷皇帝道德不高,譏諷皇帝身邊人是奸賊。
」今宰相、台省、師傅、賓友、諫諍之臣皆失其職,而陛下所與親密謀議者,不過一二近習之臣。上以蠱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說於功利之卑說,不樂庄士之讜言,而安於私{埶日}之鄙態。下則招集天下士大夫之嗜利無恥者,文武匯分,各入其門。所喜則陰為引援,擢置清顯。所惡則密行訾毀,公肆擠排。交通貨賂,所盜者皆陛下之財。命卿置將,所竊者皆陛下之柄。陛下所謂宰相、師傅、賓友、諫諍之臣,或反出入其門牆,承望其風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過齪齪自守,而未嘗敢一言以斥之;其甚畏公論者,乃能略警逐其徒黨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傷,而終亦不敢正言以搗其囊橐窟穴之所在。勢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號令黜陟不復出於朝廷,而出於一二人之門,名為陛下獨斷,而實此一二人者陰執其柄。「
這地圖炮一開,把皇帝上下的人都說成是」失其職「,」蠱惑「,」嗜利無恥「,上上下下全開罪。
誠然,朱熹所說的一些弊端的確存在,但至於像朱熹所說那麼嚴重?朱熹給皇帝的對策,卻全是虛言。「帝王之學,必先格物致知,以極夫事物之變,使義理所存,纖悉畢照,則自然意誠心正,而可以應天下之務。」
這個就是胡說八道了,格物致知,正心誠意,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什麼時候成了帝王之學。歷代帝王,都不是靠正心誠意當的,帝王之學,不是儒士之學。
朱熹這時候是外臣,他來來回回上書,無非就是這些調調,一是指責皇上身邊有奸臣,二是指責皇帝道德不高尚,沒有修身齊家。
後來朱熹更要皇帝存天理滅人慾,說現在的各種弊端,都是皇帝您天理沒存好,人慾沒滅凈的緣故。
然後皇帝說你來中央干幾天?朱熹就要推辭。他是只肯在外邊當官,不肯來中央的。畢竟指責別人容易,干別人的活很難。
後來,皇帝說,「正心誠意」這種話我聽煩了,你別說了。朱熹說:我平生所學就這四個字,哪能不說呢!皇帝說,好吧,我給你個京官當,別在外邊叨叨了。朱熹回京當兵部的郎官,沒過幾天,就和本部的侍郎林栗因為易經爭論起來,林栗說朱熹不學無術,結果被外放到泉州。朱熹又不肯做京官,幾次請辭,皇帝幾次給他調換,最後給了個秘閣修撰,閑職。
宋孝宗死了,宋光宗禪位給宋寧宗,這時候發生兩件事,一是趙彥稟報宋孝宗的陵墓太寒磣,請另尋好地方。二是有人上書寧宗的宮殿破舊,請建造新宮。(皇宮被宋光宗佔用著)
這時候朱熹就從他滿腦子的天理人慾出發,連續上書。一是說死了的先皇一定要厚葬,要仔細選址。二是說修皇帝宮殿是奸謀,皇帝不能修,還要減少用度。
這種厚死人而薄待活人的奏摺上給寧宗,寧宗心裡是不高興的,但也不好反駁,畢竟太上皇還在。所以寧宗沒回復。
後來,沈繼祖上書,奏朱熹十大罪。這裡面有些罪名,說朱熹娶了兩個尼姑,兒媳守寡大了肚子啥的,現在是喜聞樂見的朱熹罪狀。
這種罪名,說大也不大,但放在言畢提正心誠意的朱熹身上,威力就增加了許多。
這裡就出公案了,朱熹居然認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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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熹言:臣前任秘閣修撰,提舉南京鴻慶宮,今年五月十三日已該滿罷,至二十七日,伏准尚書省慶元二年十二月札子節文,臣寮論臣罪惡,乞賜睿斷!禠職罷祠,奉聖旨,依。臣已於當日謝恩只受訖者。

罪多擢髮,分甘兩觀之誅;量極包荒,姑示片言之貶。迨復尋於白簡,始知麗於丹書。鐫延閣論撰之名,輟真祠香火之奉。茲為輕典,永賴洪庥,捧戴奚勝!感藏曷喻!

伏念臣草茅賤品,江海孤生。蚤值明時,已誤三朝之眷獎;晚逢興運,復叨上聖之深知。召自藩維,擢參經幄,略無可紀,足稱所蒙。既遠去於朝行,即永歸於農畝。然猶畀之秩祿,使庇身於卜祝之間;置在清流,容廁跡於圖書之府。

所宜恭恪,或逭悔尤,乃弗謹於彝章,遂自投於憲網。果煩台劾,盡發陰私,上瀆宸嚴,下駭聞聽。凡厥大譴大訶之目,已皆不忠不孝之科!至於眾惡之交歸,亦乃群情之共棄。而臣聵眊,初罔聞知,及此省循,甫深疑懼。

豈謂乾坤之造,特回日月之光。略首從之,常規既俾,但書於薄罰,稽眚終之明訓。倘許卒遂於餘生,是宜衰涕之易零!惟覺大恩之難報。此蓋伏遇皇帝陛下堯仁廣覆,舜哲周知!謂表正於萬邦,已極忠邪之判;則曲全於一物,未傷黜陟之公。遂使頑蒙獲逃竄殛,臣敢不涵濡聖澤,刻厲愚衷!雖補過修身,無及桑榆之暮景;然在家憂國,未忘葵藿之初心。

瞻望闕廷,臣無任。

臣熹言:臣昨於慶元三年正月二十七日准尚書省札子節文,臣寮奏臣罪惡,乞與褫職罷祠,奉聖旨,依。札臣照會,臣即於當日望闕謝恩解罷職名,仍奉表稱謝去訖。今於 月 日,復准都進奏院遞到 月 日告命一道,付臣落秘閣修撰,依前官者。

彈文上徹,已倖免於嚴誅;詔墨下頒,復寵加於明訓。閱時既久,只命惟新。感極涕零,懼深首隕。伏念臣草茅賤士,章句腐儒,惟知偽學之傳,豈適明時之用。頃叨任使,已屢奏於罔功;旋即便安,復未能於寡過。

致煩重劾,盡掎宿愆。謂其習魔外之妖言,履市塵之污行。有母而嘗小人之食,可驗恩衰;為臣而高不事之心,足明禮闕;以至私故人之財而納其尼女,規學宮之地而改為僧坊。諒皆考覆以非誣,政使竄投而奚憾。

不虞恩貸,乃誤保全。第令少避於清班,尚許仍居於散秩。愸璽書之來下,恍歲律之還周。視要囚詎,止於旬時,蓋有遷就;逮數惡難,從於末減,猶聽省循。口誦以還,心銘敢墜。此蓋伏遇皇帝陛下仁兼覆載,明極照臨。作福作威,總大權而在已;曰賢曰佞,付公論於得人。謂刑罰固足以懲奸,而播告豈容於匿指。

式敷顯號,遍警具寮。臣敢不深省昨非、細尋今是!年齡晼晩,雖悲後效之無期;肝膽輪囷,尚喜孤忠之有在。誓堅死守,覬答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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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文言文不用細看,就是不情不願的認了罪。」諒皆考覆以非誣,政使竄投而奚憾。「認罪態度很不好。

但是,這個不情不願的認罪,不符合朱熹一向拿來訓人的大道理-------他向來要皇帝格物致知,正心誠意,口口聲聲要滅皇帝的人慾,怎麼輪到自己 頭上,就不顧天理,只求皇帝寬容了?皇帝寬容了你,豈不是遂了皇帝的人慾,和你朱熹平時說的可不是一回事。

到底有沒有這回事,有就說有,沒有就說沒有,既然不說沒有,我們只能認其有。誰叫你整天扮道德高標來著。倘若你朱熹乾乾淨淨,為什麼此刻不能挺起腰桿來說:」沒這回事「?

朱熹平時上奏摺,也沒少說其他大臣是奸臣,奸人,奸謀,給別人貼的標籤不少。既然朱熹不能就此罪行自辯,那他貼給別人的「奸賊」標籤,別人又何以自辯?這麼看來,被朱熹誣陷的人還少嗎?

洪邁說朱熹為了誣陷唐仲友,嚴刑逼供,就朱熹在這次認罪事件中的表現,這事是符合朱熹的性格的。他喜歡給人貼惡人標籤,這點從他的上書上就能看出。對於他這種誅心的誣陷,別人還真是難以反駁。

然而這未必是一種私心,更多的可能是朱熹的一種偏執狂性格。在他看來,別人都是居心不良,因為別人沒有按他宣傳的模子而生活,所以別人和他的不同,就是一種罪過。甚至連皇帝,他都要人家去滅人慾-----這種人只能用偏執來形容了。但在面對皇帝的降責時退卻,這種偏執卻又不到家,不如後來的海瑞。所以品格上,還查著海瑞一層。


朱熹不是像正統包裝的那樣的高尚的能人,但他也是一個有才學的人。文品不等於人品,不過讓兒媳婦懷孕什麼的是謠言。


無論是朱熹專和朱子大傳皆不是史書,其中引用也多是野史專記。
宋代黨爭,開了個不好的頭,喜歡潑髒水。所謂髒水,多是撲風捉影的事情,或有或無,真真假假。
不要被嚴芯和朱熹事情一會搞的同情嚴芯,又看了所謂朱熹維護者說嚴芯貪財等等。所有引用都是野史傳記,邏輯也多是推測,不足為信。
且當故事看就行。


不是。

以抗金言論入朝,旋即轉變立場主和——小人也。

在民族矛盾最尖銳的年代,為政治訴求而改變初衷主和,這種就是標準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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