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的文筆才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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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關問題:作家的文筆的定義是什麼? 怎麼評判文筆的高下?
謝邀。
以前,覺得文筆好,就是下筆驚人。比如韓寒郭敬明安妮寶貝。在我們的那個年齡,寫出了我們寫不出來的東西,把文字玩出了花。讀起來舒暢,一彈再三嘆,就是好文章。那時,文筆即修辭。
後來,讀得多了,又漸漸覺得,同樣是修辭,有人寫出來就是繡口錦心、滿口生香,有人雖也目迷五色,卻總是有種底氣不足的心虛。於是,慢慢感到,其實文筆依附於文章的眼界,文章本身缺少一種精氣神,是再好的文筆也無法撐起來的。同樣的一句借喻,有的人寫出來就是無根之本,有的人寫出來就是如臨高山。有的人寫上海的五光十色,眼裡就真的只有五光十色。有的人也寫,卻能透過浮華,看到背後的滄桑、空虛、荒誕,這大概就是差別所在。
那時,文筆即氣度。
再後來,又覺得,氣度也好,文辭也好,能成為大家的,這些都不會缺,而讓他們脫穎而出的,是成就了自己特有的文風。對於許多作家來說,他們的文字已經形成了獨特的韻律、用詞、節奏感,無論是宏偉壯麗,還是厚重深邃,在他們都是渾然天成,絲毫沒有刻意的痕迹,乃至鮮明到看到一段話就知道是誰的手筆。這種文風與作者性格的契合性和多樣性,把文筆的概念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
那時,文筆則風格。
再後來,隨著年齒增長,覺得,平淡方為大不易,而文筆,還是重在返璞歸真,回到「恬靜沖淡」四個字。不加修飾,得法自然,用最凝練的詞語,表達最複雜的思想,這個槓桿,就是文筆的精髓。而一切風格,歸根結底都是殊途同歸,總歸要回到自然、從容、平淡一路,亦即「絢爛之極,歸於平淡」。關鍵的地方在於,倘若沒有前面的積累,沒有對修辭和結構得心應手的應用,沒有對風格的揮灑自如,則不成平淡,而是平庸。因此,有些人早早就往平淡的路上走,二十多歲,故作老成,就難免顯得蒼白無力。平淡是一種境界,不是努力就能達到的。而文筆,即是對這種「平淡」的控制力。我稱為「自然」。
那時,文筆即自然。
現在,我的感覺是,其實文筆遠沒有這麼玄乎。
文筆是什麼?說白了,是遣詞用句的能力。構成一篇文章的因素,有結構,有想像力,有情感,文筆只是其中的一個部分,亦是將其他種種統一協調起來,呈現給讀者的部分。文筆好比是鹽,使一切有情得嘗成味,而不見鹽體,才是文筆的意義。讀一篇文章,如果驚嘆於文筆,其實是一葉障目了。
從這個角度講,文筆的精髓,應該在於「得宜」兩個字。
華麗的文辭也好,恢弘的氣度也好,恬靜沖淡的境界也好,這一切都應該是這麼一個核心:結合作者的背景,文章的內涵,上下文氣氛和節奏感的鋪墊,等等,在這個地方,這樣寫,是最合適的。
譬如說圍棋。
知乎上有個答案,提到過,成為優秀棋手的重要條件,是,時時刻刻都要抱著「找出全局最優秀的一手棋」的決心。我很贊同。
圍棋有沒有最佳的一手?我覺得是有的。有的棋手大開大合,有的小心謹慎,有的天馬行空,面對一個情況,他們的應對都會不同,但始終存在這麼一手棋:在對手窮盡所有可能的應對的情況下,這樣下收益是最高的。
文筆也是如此。
每一個句子,一個詞,甚至一個呼吸的節奏,都存在「最佳」。而好的文筆,就是能敏感地把握這個「最佳」的狀態,儘可能地去接近它。
當然,這是一種理想的情況。要想找出每一手的最佳下法,別說人腦,計算機也做不到,寫作也一樣。只是,憑藉著對文字的敏感和控制力,我們可以儘可能地接近它。
所以,優秀的文筆,在於,一方面能夠把握文章的大局,一方面能夠結合作者的特點,在兩者之間找到平衡,令你感到「這個地方讀起來流暢無比,毫不炫目,但想換個說法,卻找不到更好的選擇」。
好的文筆,不是一味追求華麗,也不是一味追求平淡,而是在作者的境界和文章的格局中找到一個支點。能做到「不以詞害意」,就已經極為不易,若能通過文筆把文意拔高,就是極高的境界了。
大概就是這樣。
其實,文筆,口才,都是一個人的表達能力。
表達的目的在於說服。
古人說文以載道,寫文章是要表達一個觀點,而越多人接受這個觀點,就說明表達越成功。
文筆好的人,善於用文字來說明自己的觀點,讀者可能不知不覺被說服。
無論是虛構寫作,非虛構寫作,作者都帶著自己的觀點。
虛構寫作把觀點藏在故事裡,藏在人物的命運里,讀者讀完了,有時候以為是自己的判斷,但也有可能是作者潤物細無聲的說服。
非虛構寫作把觀點藏在事實的排列里,雖然全文沒有出現筆者的觀點,但實際上,文章整體都是作者觀點的反應。
孔子說,春秋大義,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文筆好的第一個體現,可能是說服程度。
古時候的縱橫家,口才好,文筆也好,政治家不自覺就會被左右。
文筆好的第二個體現,是我上班之後才學到的。
總結成一個詞語叫做「朗讀感」。
意思就是,一篇文章文筆好不好,讀出來。
詩詞歌賦都有平仄韻律,雖說是為了華美,但也是為了有朗讀感之後便於流傳。
你讀《古文觀止》實際上是很有朗讀感的,朗讀感有利於記憶。
「吾年未四十,而視茫茫,發蒼蒼,而牙齒動搖。」
「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貧窮則父母不子,富貴則親戚畏懼。人生世上,勢位富厚,蓋可忽乎哉。」
讀起來很爽滑。
白話文運動之後,不講究平仄韻律了,朗讀感多少有些受傷。
但好的文章,依舊具備。
舉幾個例子。
「世界新生伊始,許多事物還沒有名字,提到的時候需指指點點」
這雖然是譯本,但朗讀感仍舊很好。
「我醒來時覺得陽光耀眼,天藍得嚇人,身上落了一層細細的塵土,好像一層爽身粉。我一生經歷的無數次勃起,都不及那一次雄渾有力,大概是因為在極荒僻的地方,四野無人。」
讀出來,就被帶入了那個氛圍,自己就成了說這話的那個人。
「到了冬天,那個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可是那個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夢裡為歌聲把靈魂輕輕浮起的年青人,還不曾回到茶峒來。 」
沈從文和王小波一樣,都是「文體家」,他們的文筆自成一體,讀起來舒服,讓人親近,而不像有一些文字有賣弄典故和技巧的嫌疑。
提到文體家,文筆好的第三個標準,就是有沒有自己的文體,也叫文字性格。
文字的辨識度也是評判一個人文筆好不好的重要標準。
如果把姓名隱去,能不能讓熟知你的讀者,第一時間找出你的文字,這是門手藝。
若形成了自己的文體,自己的表達風格,文筆自然會得到極大的提升。
沈從文,王小波,老舍,汪曾祺,阿城都是文體家,辨識度極高,講故事,說道理,用自己的方式,娓娓道來,讀起來舒服,心裡自然也樂於認同。
適當最好。
不同題材不同內容不同目標讀者,都各有相對適合的文字處理方法。
散文的門檻比小說低,因為散文的視角是固定的,世界圍著筆者轉動。也因此,散文的句式節奏情緒,選擇的空間更大。
寫慣第一人稱的人,嘗試小說往往會遇到視角切換的問題。或者努力調整了視角,情緒依舊是第一人稱。這就是不合適。
小說有信息密度的要求,不能言之無物,對於商業小說來說,密度過高也不恰當,當然後者比較少見。舉例來說,信息密度就是「木桌」比「桌子」好,「長袍」比「衣服」好。這跟行文多用短句一樣,是入門的意識。
其次是節奏,梁邊妖有過一個很精彩的答案。他是站在內容轉折過渡和勾引讀者情緒的角度來說的,基本上是一個套扣解扣的過程。當然文字的形式跟內容是一個整體,不能拆開說。yolfilm老師有過一個塊狀詞語提高文字精鍊度和節奏感的論述,非常棒。文位元組奏能通過句式,修辭來營造和調整,敘述的時候,當你的句子不僅僅能夠有效的傳達故事信息,還能夠兼顧內容主角的情緒,那樣功夫就很深了。
以代表性的豆瓣風格來舉例,它們字數很多,修辭很多,但內容貧乏,夠絢爛明媚,但很無聊。一來作者們常常長於抒情短於敘事,二來審美跑偏。那樣自然算不上好文筆。
文筆這東西,見仁見智。到了一定高度,比較起來很主觀。
我認為一部作品有合適的信息密度,富於變化的句式和節奏,恰到好處的修辭,精準的敘事。基本就能算是好文筆。再考慮到目標讀者群,這個標準是浮動的。各方面都「適當」,就很好。專欄已經發文:即使變成甲殼蟲卡夫卡還是進不去城堡。 - 狂儺 - 知乎專欄
再有一點,很多人質疑我沒幹貨,我覺得可能在這個問題下,所謂的乾貨就是舉例子吧,複製一大堆原文,說幾個外國人名字古人名字誰不會啊,目的呢?抽象出脈絡,總結出概念。這個東西的難度,比起來拽文拽一堆名字要大得多。在我看來,我這個就是乾貨,因為我提出了正確的概念和邏輯,沒有這個東西,扯一萬個人名兒也是白。
當然,所謂的控制力這個東西,最初是我在某處探討基本武俠小說的文筆時,方便自己而自擬的一個概念,是自用的。完整版的論述,見個人專欄:談談文筆。 - 狂儺 - 知乎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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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妖而答。
文筆是什麼東西,怎麼才算好,看了兩個答案,覺得都沒說在點子上。
首先我要提出來,文筆≠風格,文筆≠寫的細膩粗疏……
很多人的觀念里,文筆好的,就是我喜歡的,若說我不喜歡的,就是文筆不好。亦或是說,凡是唯美細膩捨得形容詞的,就是文筆好,看著乾巴巴的,就是文筆不好。但是這種看法往往容易被打臉,比如,小四文筆好么?老舍文筆不好么?我在知乎見過的最慘痛的例子,就是待我長發及腰將軍歸來可好,文筆真好真唯美,然後被打臉。
所以,我在這裡提出我個人的一個看法:
文筆的好壞,其要害在於控制力。
前頭說說文筆與風格無關,用武俠打個比方,風格A比作少林易筋經,風格B比作武當太極拳,風格C比作九陰真經,每種到極致都是頂尖的武功,但是周芷若強練九陰被黃衫女完虐,喬峰太祖長拳打出來反而技驚四座。
差別在哪裡?真是功夫本身差么?是你的功力還不到家,控制力還遠遠不夠。風格也是一樣,很多人看宋詞,豪放萬歲,凡是豪放的肯定比婉約的好,稼軒也罷了,說劉克莊比周邦彥好,這就是大笑話。稼軒為什麼牛,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這種拉轟的風格寫得來,寶釵分,桃葉渡,這樣的也是旖旎動人,關刀耍得,繡花也繡得。這就是人家的控制力強。後世強學豪放,往往流入叫囂,說白了,臂力不夠,舞什麼關刀,不怕閃著腰?
放到現在的散文小說里,很多人說,寫的細膩唯美的,形容詞多的,那就叫文筆好,其實才不是,堆砌藻飾,過猶不及耳,就比如說美女,講究個凹凸有致,該有的有了,但是不該有的有了就不大妙。寫到高段位,彷彿水墨寫意,不須多費辭藻,而精神已見,若興緻來了想畫工筆花鳥,妙到毫巔亦是手到擒來。
這些都是為了表達做服務的,一個好的作家,為了表達內容的不同,選擇不同的手段,呈現不同的文本,選用的如何,其實是最考驗人的。寫的細膩空曠,純是為了達到更好的表達效果。
就拿上面那個答案爭論的《三體》說,我一直說大劉文筆不好,並不是嫌他不華麗,華麗什麼時候成為了標準了?這種類型的小說,就應該是大劉呈現出的這種質感。我們對他不滿意,是因為他在自己選定的這一畝三分地內,沒有控制到讓人滿意。
一個簡單的闡述,先這樣吧。
以上。
PS,鑒於排名第一的答案評論有人說我沒幹貨,關於周邦彥的問題,周邦彥在詞之一道的地位究竟如何?為什麼古人對他的評價那麼高,而現在卻不是很出名?賀金縷,讓眉姐,我的答案都可以一讀。這答案幾年前寫的,現在回看很羞恥啊。麻煩各位不要點贊了,看看其他人的回答吧
我是來反對 @許成賀的
答案偏激不止,還夾帶大量私貨,常識性錯誤不止一處。
中國人的學生時代,古文還能讀到不錯的,卻讀不到好的現代作品。古文里還是屈陶李杜辛聯手唐宋八大家,陣容豪華。現代作品裡卻除了掌摑愛迪生,就是火烤邱少雲,再加上搖旗吶喊的楊朔那幫戰五渣,好的文章很少見到。
魯迅、沈從文的文章課本里少了?老舍、巴金的文章課本里沒有?汪曾祺、郁達夫的文章,你也沒看過?再往下說一些,金庸的小說有沒有節選?在你看來現代作品裡好的敢情就王小波一個了?
某位爆楊朔一百條街的作家,就說過自己要是成了楊朔或者朱自清,不如立刻就死了的好。雖然那位作家後來真的死了,但這不能改變楊朔是戰五渣的事實。
我書讀的少,你告訴我哪個作家能爆朱自清一百條街?朱先生的《匆匆》、《背影》,哪個不是名篇?
它不高,曹雪芹說這樣的句子「淺艷」,這也就是青春文學的水平;「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時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這樣的句子逼格高嗎?你特么的在逗我嗎?!偉大領袖的句子格調怎麼可能不高?這首詞要是放到宋朝去,起碼也是中等水平,就連《紅樓夢》里都有山寨這首詩的作品,你去找黛玉她們聯詩那段,一下就能把腆著臉盜詩的曹老爺子抓個正著,「寒山已失翠,凍浦不聞潮…伏象千峰凸,盤蛇一徑遙」,畫面和比喻都是抄的,而且抄都抄不好,活該被啪啪打臉。
文學本來就是充滿借鑒和學習的,照你這麼說來,《紅樓夢》里曹雪芹抄襲《金瓶梅》的不要太多。孫甘露寫信使之函,開篇一句,「詩人在狹長的地帶說道:在那裡,一枚針用凈水縫著時間」,是不是也該叫做抄襲了?
余華、莫言都是仿馬爾克斯出名的,到最後不知不覺都抄了幾個經典作品出來。
口氣這麼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說哪個舉世無雙的大作家,結果用來和王小波對比,不知道王小波本人如果能看到會怎麼想。王小波小說是挺有趣的,但也僅此而已了。要說模仿,他的《未來世界》模仿卡爾維諾倒是挺不錯的,《黃金時代》和他最愛的《情人》之間也是千絲萬縷。
用阿乙的話說,「余華可能是模仿馬爾克斯最好的作家」,要是這算夸人的話,這是一句很中肯的表揚。
話說阿乙這種靠模仿《局外人》出道的寫手,有什麼底氣說余華?
就是敘述模式有點莫名其妙,可能是因為才氣不足吧。而這本書一旦和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放到一起,余華就只有跪舔的份了——余華是踮起腳尖看見了一個人的生活,馬爾克斯是站在天上開啟了上帝視角。《活著》由於預設了一個悲劇的故事,所以余華的煽情似乎有些急不可耐,而《百年孤獨》的讀者卻總在作者的不動聲色中震顫不已。如果再考慮到《活著》是在《百年孤獨》的影響下完成的,價值又要打個七五折。而《活著》與《百年孤獨》之間的差距,就是優秀作家和大師之間的差距。
《活著》確實與《百年孤獨》相去甚遠,但不是你這個比法。照你這麼寫,我大可以說:
《百年孤獨》就是敘述模式有點莫名其妙,可能是因為馬爾克斯才氣不足吧。而這本書一旦和胡安·魯爾福的《佩德羅巴拉莫》放到一起,馬爾克斯就只有跪舔的份了——馬爾克斯是站在天上開啟了上帝視角,但胡安魯爾福已經深入每個人的內心和靈魂。《百年孤獨》由於預設了一個漫長的故事,所以馬爾克斯煽情似乎有些太過拖沓冗長,而《佩德羅巴拉莫》的讀者卻總在作者的不動聲色中鏡頭轉換中震顫不已。如果再考慮到《百年孤獨》是在《佩德羅巴拉莫》的影響下完成的,價值又要打個七五折。而《百年孤獨》與《佩德羅巴拉莫》之間的差距,就是優秀作家和大師之間的差距。
BTW:關於上面那句,馬爾克斯只能跪舔,雖然誇張了,但馬爾克斯本人是這樣評價《佩德羅巴拉莫》的:當有人告訴卡洛斯·維羅,說我可以整段地背誦《佩德羅·巴拉莫》時,我還沒完全從眩暈中恢復過來。其實,不止如此:我能夠背誦全書,且能倒背,不出大錯。並且我還能說出每個故事在我讀的那本書的哪一頁上,沒有一個人物的任何特點我不熟悉。
我不是想說,《百年孤獨》就不如《佩德羅巴拉莫》好,或者說證明你的邏輯有問題,我只是認真。
最後回到正題,說一下文筆:
以前我在關於三體的一個問題里就說過,文筆只是小說創作中很小的一部分,有時候對於一部真正好的作品來說,其實是無關緊要的。像前面舉例的卡夫卡、馬爾克斯,包括薩岡、菲茨傑拉德和卡爾維諾,文筆怎麼樣,如果不讀原著根本讀不出來。就像我們讀村上的小說實際上是在讀林少華的文筆一樣,再好的翻譯家也譯不出作家本身的味道。但是你跳過文筆,一樣能看到他們小說的動人之處。再者說,像卡夫卡的《變形記》,卡爾維諾的《不存在的騎士》,這種以概念立世的作品文筆好不好根本不重要。
說文筆好,說的就是遣詞造句,一流的作家都不會差,就看你喜歡哪種。比如我就不喜歡莫言那種粗糲直白的寫法,但人家確實文筆過人,《檀香刑》能把人看痛、看哭。再比如我就喜歡蘇童那種陰柔華艷的句子,但有人就覺得這種東西讀起來文縐縐的,又冷,不舒服。
大致如此。文筆好都是玩命摳出來,讓人眼前一亮的事物。直接上圖
又陷入逼格大戰中去了,答非所問。
以下給出自己的愚見。
文筆好,換言之,對文字的把握能力很好。
讀時拍案驚奇,讀罷亦能掩卷長思。
具體體現在以下幾點吧:
1、敘述:遊刃有餘,讀下來沒有便秘、氣不順、抓狂、鬱悶等不適感。
2、語言:自然,平易近人。半古不古和裝文藝是死在這上面的常見大忌。
3、表現力與感染力。迅速展開劇情,不經意間帶動情緒,精妙地烘托背景。。。。。。這是真功夫了。文筆好的人是很能把握重點(觸動讀者情感和神經)的。
4、技巧:寫作的技法和個人風格。歐亨利結尾啊意識流什麼的。不過這都是基於上述三點的基礎上的了。
舉例回頭再更。看了 @許成賀 的答案(準確說是那些附庸之眾)很失望,編輯了一下問題描述,加了相關問題:作家的文筆的定義是什麼? 怎麼評判文筆的高下?
那個問題是11年老問題了,下面不少名寫手都有回答,今次這問題實在是應該重定向過去的。我的觀點大概是那邊 @張怡微@Lawrence Li 的混雜,先前手機草答,未先檢索,實在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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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寫作文,寫自己做家務,就是「淘米」這件簡單的事情,寫不好。這「淘米」的動作,究竟是「搓」還是「攪」,用什麼動詞好,拿不準。
後來不寫作文了,生活里卻也總抓狂:如何用文字形容今早聽到的奇特鳥叫?如何說明蒜、胡椒、尖椒各自都是怎樣的辣?如何告訴別人,今天的雨與前幾日、甚而曾經的落下的所有,有什麼不同?
每一種語言都因其辭彙語法所限,有表達的盲區。據說愛斯基摩人形容雪的辭彙有幾十個,我們沒那麼多,就不容易那樣精確地區分這場雪與那場雪。
在我們的兵器(辭彙)是有限的、彼此雷同的情況下,如何遇敵制勝,靠的多是招數。對於寫作來說,文筆就是我們的招數。
怎麼比招數好壞?依我看,就挑那些語言最難表達之處作比,最明顯。要麼就是用驚人的妥帖去描述凡常的事物,要麼就是以凡常可理解的語句來描述驚人的事物:前者引導讀者重新發現身邊的生活,後者助讀者更好理解外面的世界。
所以,若總沿襲前人創下的招數,畢竟顯得沒有追求。高手和大師之間,往往就是能否自創武學的差異,在寫作上同樣。頂尖的文筆必須採取原創的、甚而實驗性的表達。
為什麼突然有很多新的評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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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第一名的回答,我得說,余華的文筆(在中國人中)非常好。我看的不多,不過,至少和王小波莫言比,余華不會沒底氣並列。
王小波太聰明,文字里擋不住的要抖機靈,就不夠優美了。
余華三部,細雨中呼喊,許三觀賣血記,活著。都稱的上優美從容。尤其是許三觀賣血記,純白描卻一唱三嘆,有詩的韻味。簡直像中國古代的吟遊詩人借屍還魂了。排名第一的答案爽到了很多人,排名第二的答案又橫掃了一大片。 @夜小紫你有時間抓著外行痛打不如理理文筆說的脈絡。
你不理我理。
對名詞概念的考據有助於我們在短時間內對看似很難說清的問題有一個初步的認識,比如「文筆」到底是什麼。
文筆,首先是創作上的形式技巧。
「今之常言,有文有筆,以為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劉勰《文心雕龍.總術》
這是對作為文學概念的「文筆」最早的明確闡述。通俗地講,「文筆」最早指的是形式。那麼這裡的「韻」說的實際上是聲律,則「文筆」概念產生之初便亦已經具備形式技巧的內涵。
其次,今天所謂的「文筆」,很大程度上仍然指的是形式技巧。扯什麼風格什麼X格都是暗藏私貨。 「文筆」的基本意義,首先說的還是語言的運用能力。@夜小紫說的「控制力」,實際上是說內在學養、才華乃至人格風度與語言運用之間的關係,這是更高一層的「文筆」意義。
黃庭堅說宋人讀書少,所以覺得杜詩韓文盡出自作,其實人家是無一字無來歷;我說今人讀書少,所以莫言王小波入室、余華路遙升堂,原因無非是少見多怪、廣武之嘆。毛澤東譏諷王明博古言必稱希臘,我卻道今人亦連希臘都不復能言,而言必稱卡夫卡喬伊斯普魯斯特馬爾克斯博爾赫斯納博科夫。要說X格,這X格low爆了。
當代絕大多數文學理論命題,一千六百年以前的《文心雕龍》里基本都說透了;當代大多數作家自吹的什麼「靈感」問題、創作理論,一千八百年以前的《文賦》說得更好。遺憾的是,讀外國文學、中國現當代文學作品比較多的人里,好好讀過這兩作的人不多;而好好讀這兩作的人又往往不愛看外國著作、中國現當代的作品。這就出現了隔膜:一部分人崇洋輕古,一部分人扶古滅洋,中間夾著些當代中國的尷尬作家。楊明照逢石璞過門必罵之,說到底也不過是個隔膜的問題。
讀得少還要裝文青,那隻好看文青速成必讀書目上的王小波三部曲、《穆斯林的葬禮》、《平凡的世界》,王朔馮唐余華嚴歌苓;再依著性子好惡,把讀得進去的和讀不進去的做個褒貶,那可是相當有文化。
問題是,縱橫九萬里,上下一千年,再多讀些書的話,不至於連個「文筆」都能說得南轅北轍。所以你看,水平也還是就那樣。
每每有人要和我談外國文學,我必是先問:阿.托爾斯泰之前的作家作品讀過多少,分別是誰的哪些書,覺得如何。凡上來就《百年孤獨》、《追憶逝水年華》的,我一律不說話,您說就好。《追憶逝水年華》我讀了五遍,你讀了幾遍?可我還是覺得離開對普魯斯特的「知人論世」,離開《漫步遐思錄》、《人間喜劇》、《約翰.克里斯朵夫》而談論《追憶逝水年華》只好算是扯淡。
扯遠了些,拉回來。
中國語言文學的形式技巧,在明清小說出現之前主要指的是散文和韻文的形式技巧,簡單說就是辭藻、用典、聲律和對仗。是的你沒看錯,很多散文也講這四點。平淡啊,平淡啊,平淡的祖宗陶淵明也講這四點。平淡是五味調和後的醇厚,不是湯多沒放鹽。
舉幾個栗子。
寫過情書嗎?怎麼寫的?誇女神漂亮沒?怎麼誇的?表達想在一起不分開沒?怎麼說的?撒過嬌沒?怎麼哼唧的?別告訴我是「好害怕和你分開......」。抑或,來個文藝的,「我不知道能不能跟上風的腳步,雖然我渴望一同飛翔......」
陶淵明這麼寫的:
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悲羅襟之宵離,怨秋夜之未央。
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嗟溫涼之異氣,或脫故而服新。
願在發而為澤,刷玄鬢於頹肩;悲佳人之屢沐,從白水而枯煎。
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閑揚;悲脂粉之尚鮮,或取毀於華妝。
願在莞而為席,安弱體於三秋;悲文茵之代御,方經年而見求。
願在絲而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節,空委棄於床前。
願在晝而為影,常依形而西東;悲高樹之多蔭,慨有時而不同。
願在夜而為燭,照玉容於兩楹;悲扶桑之舒光,奄滅景而藏明。
願在竹而為扇,含凄飆於柔握;悲白露之晨零,顧襟袖以緬邈。
願在木而為桐,作膝上之鳴琴;悲樂極而哀來,終推我而輟音。
吶,這就是文筆。華麗文采,真摯感情,節製表達,精雅格調,你說要什麼吧。
明清小說出現後,「文筆」就開始兼有語言和結構安排、情節設置的內涵了。草蛇灰線也是文筆,假事真情也是文筆,虛實奇正也是文筆,敘事養題同而不同以犯求避都是文筆。詩文方面,葉燮之後,才膽識力、義理考據辭章都可以指文筆。這個話題就大了。
所以,這個問題下的回答產生爭議的原因只是有人讀書讀得少,而已。
從來沒興趣讀更讀不懂《故事新編》,拿著《青銅時代》大喊「我靠真牛逼」;從來不翻《伊利亞特》、《變形記》、《失樂園》、《復樂園》、《堂璜》、《赫爾曼和多羅泰》,只跪波德萊爾;拉美文學除了《百年孤獨》說不上第二本;短篇小說家的全集選集還沒讀了五本就滿嘴卡夫卡。裝的動機往往只是看到「文青」們一般討論的都是這幾本,希望帶著自己一塊兒玩,group therapy。共鳴好重要的,認同好重要的,那孔夫子的「興觀群怨」里不是還有個「群」嘛。
偽文青不要緊,真屌絲就悲劇了。實事求是,還是要一點的。
怎麼就叫「文筆好」?感情真摯細膩,語言優美流暢,論之成理,言之有物,敘事條理,結構精緻,不玩文字,不裝深沉,能發讀者同有之情,就叫文筆好。
當然,首先得有文化。
問題終結,請點贊。
一篇文章若不能感動自己或讓自己舒緩或把自己往前推一把,便不存在文筆之說,最多只能說是文字技巧賣弄得好。
但文字技巧賣弄得好也有兩個目的,一是炫耀,二是煽動自己和讀者的情緒。
能做到第二點,多多少少也算得上有那麼一點文筆吧。高票答案中,其實夜小紫、匿名用戶、許成賀三人的答案我都非常贊同,雖然他們仨可能看法不同意見相左,但是能看到這樣的觀點交鋒,我深感欣慰,頗為神往2014年時期的知乎。
假如把這個問題下的所有回答、評論,各種形形色色的ID、文字,比作是一個混亂的江湖,毫無疑問,上述三人絕對稱得上是「一流高手」。而大多數人,只不過是看熱鬧的,更甚者,某些人為了標榜自己,吸引關注,便為了反對而反對,像是在大街路口大聲喊著「朝我這看」,實際上又沒什麼乾貨,雷聲大雨點下,糊弄人。這種人很可惡。
現在的知乎變味兒了,也許很早就變味兒了,我最近才意識到而已。也許是真的越變越壞了,讓我能夠清清楚楚地感知到,所以才產生了焦慮感。
2014年,這種問題還能交流一番,各種觀點能撞出一番火花,看官們也看得過癮,可到了如今,遇到類似的問題,誰還能寫得出一番像樣的文字?
知乎在衰退,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在文學、小說創作、網路小說等話題下,就連我這種膚淺至極的九流寫手寫的答案都有百贊、千贊,更遑論某些大神隨便抖個機靈就能圈粉無數。這其中的水分到底有多大?還是說,越來越多外行,只是看著爽,便點了贊?
我覺得這真是一個很可悲的現象。
也許知乎剛開那一兩年,各行各業的精英們都匯聚於此,交流,探討,就像是行業沙龍一般,從交流中獲取靈感,集思廣益,只為創造出更精緻的東西。
哪怕是觀點不同,也至少能做到:
雖然我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
現在呢?
打開一些問題,某些回答通篇上下都是「你閉嘴」「我反對」「實名反對」「友善度不要了」……,不知道答主們為什麼這麼偏激,每個人都有回答問題的機會,你到底急什麼?你又到底擠什麼?位置明明每個人就有啊。
我來知乎,一開始是為學習而來的,沒想到現在反而成為了輸出者,這是我始料未及意想不到的。可我也是深深地覺得悲哀,如果都要靠我這種層次的人來輸出乾貨,那麼,誰來拯救知乎?
我只是想當看客,和現在看我輸出的人心裡所想也是一樣的,只看看、不說話、不付錢,學到了就是賺到了,學不到就圖個開心,反正這波不虧。
你看,人心就是這樣的,可能我這樣赤裸裸地揭露出來,有很多人心裡極不舒服,會想點舉報、與問題無關,對我取消關注……等等。
其實真無所謂,因為我也真的只想做看客了,只觀望不建設,甚至對別人的建設偷偷挖上一鋤頭,多爽?
我高興寫我就寫。
我不高興寫我就不寫。
就醬紫。
關於文筆,上述三人說的都是極好的,去字典、網路搜【文筆】這個詞的意思,無非也就是寫文的技巧、文章的風格等這幾種意思。
所以無論是討論遣詞造句、修辭手法,還是討論思想、境界、逼格、風格等,實際上都是在討論文筆,都沒有離開「文筆」這個詞的範疇。
我只是想補充一點。
很多人覺得現代文作品文筆不如古代詩詞和古文,這其實是一個錯誤的觀念。任何時代的文學作品,如果拋開時代背景來談審美,那就是典型的耍流氓。
任何時代的文學作品,都必須要符合那個時代的閱讀需求,要符合那個時代的時代特徵。如果拋開這一點來談文筆,那也是耍流氓。
我們現當代的文學作品,雖然是用現代文寫成的,但未必就會比古文差,或者說,因為語言文字的變化,現代文作品和文言文、古文作品已經變成了兩種形式、兩種風格,看清這一點,才是真正的懂審美。
如果一味地厚古薄今,只是覺得唐詩宋詞好、現代文學糟,那就顯得過於膚淺過於沒有文化了。
真正有文化,是有一顆包容的心。文筆 好,其實就一個標準: 文字針對多數受眾輸出有效信息的效率。
效率高就是好。
歐陽修為什麼把醉翁亭記 前幾句縮成了一句「環滁皆山也」 福樓拜為什麼訓練莫泊桑一定要讓他減字。 就是為了效率,傳遞有效信息就好,
當然不是字越少越好,直白的說就是,字少,信息量大,都看得懂,這就是文筆好。
思想達到了一定高度,便無關乎文筆了。
謝謝邀請。
好文筆應景。
表意準確、結構精巧、情真意切等,都有助於應景,卻未必定能見效。「長河落日圓」的手法,形容大漠是好的,形容江南就不成。「窄溪垂柳長」,像什麼樣子?「誤入藕花深處」,就貼切多了。所以岳武穆說「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觸景生情也是這樣。「媽媽哭了」可以好到不得了,也可以使文章庸俗惡臭。全看是否符合作者身份、創作場合、前情鋪墊、場景衝突、讀者立場這五方面。也可以濃縮為「人、景、時」三點。能切准這三點,就合用「觸景生情」。
然後是表達精確。我以前說過,寫文章要辭彙精確如針挑。但這也是一個概述,是因為說不清楚、無可奈何而巴蠻留下的糟粕。辭彙精確如針,這經常是好的,但也有適合含糊的地方。比如「勇冠三軍」。要是寫他殺了多少多少人,強過多少多少人,那就無趣極了。
再來是辭藻華麗與樸素。大段的心理描寫不合我這一脈所學,我個人是不鐘意的。(或許有人推崇,也未可知。)我認為「文以載心」,根本不必刻意描寫,字句本身就能載心言情。另外,我堅持意在筆先、勢在意先。大國不尚奇謀,一字能立勢、達意,就不用第二字。所謂知十言七。這是從史家「面孔極冷心腸極熱」、「一字褒貶」里化出來的,可能現下不流行了。
最後是吸引讀者。我還是保持十年前的老觀念:「人家不付你錢,是因為你不夠好,騙他不倒,不是人家沒有眼光。」 讀者根本不知道他們要什麼。你把好東西給他們看,他們就知道要什麼了。所以不必在乎一個文體是否流行、衰落,要堅持一個原則:寫好文章,給人看。
還有一些音韻之類的研究,長短快慢的東西。那都是旁門左道、細枝末節了。以後再講。只要別像我一樣,把記敘文寫成流水賬,把議論文寫成咆哮體,我都覺得文筆還不錯了。
要是讀過之後,心潮湧動,想哭又想笑。狠狠的再重讀好幾遍,甚至想背下來,想大聲的在廣場上朗誦,想偷偷的貼在床頭當座右銘,那真的是文筆太好了。喜歡王小波,也曾被《平凡的世界》和《穆斯林的葬禮》感動過的無知膚淺讀者看了排名第一的答案後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低頭畫圈圈了。。。
王小波說,在他十五歲的時候,就懂得了什麼樣的文字才能叫做好。而十五歲的我還在讀高中,正把那本被無數人輪過的《幻城》像寶貝一樣捧在手心,「風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而你的笑容搖晃搖晃,成為我命途中最美的點綴」。當時我覺得這樣的句子簡直逼格十足,偷偷的記下來好多,坐等著哪天能到女神後桌,背出來讓她聽到。直到很久以後女神離我而去,自己書多讀了一些,才勉強知道了好的文字究竟該是什麼樣的。現在再想起來那段時光,羞愧的無地自容。
關於文筆的好壞,有個最爛大街的例子,出自老謝家。老謝家愛折騰是傳統,從春秋時期開始,一直到了謝廣坤那都沒矯正過來。有人覺得廣坤叔是人品有問題,但是據我考證問題其實出自基因——要不然,他為什麼姓謝呢?話說某天早晨,「風神秀徹」的謝安歐巴一覺醒來,望著天上紛飛的大雪,終於沒能熬過要折騰的癮,問出了一句「白雪紛紛何所似」?一會功夫,謝姑娘就因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流傳千古,也順便一腳把自己那「撒鹽空中差可擬」的老實兄弟蹬進了火坑。
如果你不理解這句子的逼格,我覺得我可以試著搶救一下:但凡詠雪的句子,只要是把雪比喻成鹽,都可以說是弱到掉渣,雖然還原度沒的說,但比喻一造作,逼格就一泄千里,兜都兜不住。反之,如果把鹽比成雪,感覺就很小清新,周邦彥的「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縴手破新橙」讀起來就很有畫面感。與柳絮姐有一拼的則是如花哥,「昔去雪如花,今來花似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與「未若柳絮因風起」一樣,都是膾炙人口的中國好句子,只是學的人太多,就成了俗套。唐朝之後,這樣的句子連起來就可以繞地球三圈了,到現在保守估計也可以能把地球團成個紙球子。所以時至宋朝,再這樣詠雪就low了,歐陽修作詩,就要想辦法繞開「玉、月、梨、梅、練、絮、白、舞、鵝、鶴、印」這些字。蘇才子的詠雪詩更有意思,自己剛寫完「漁蓑句好應須畫,柳絮才高不道鹽」,捏著嗓子貶損謝姑娘「把雪比喻成柳絮,才情真是高啊,總算可以不提鹽字兒了啊」,回頭就是「也知不作堅牢玉,無奈能開頃刻花」,也不知道自己就比人家高明到哪兒了。
王小波在《我的師承》里,曾經對比過《青銅騎士》的兩種翻譯,你可以試著感受一下:
「我愛你,彼得興建的大城
我愛你嚴肅整齊的面容
涅瓦河的水流多麼莊嚴
大理石鋪在它的兩岸……」
VS
「我愛你彼得的營造
我愛你莊嚴的外貌……」
前者的譯筆出自查良錚先生,可以說是繞樑三日,氣勢如虹。王說這是雍容華貴的英雄體詩,是最好的文字,而另外那位的譯作則有著東北二人轉的調調,兩者一較,高下立判——如果你覺得也沒那麼高下立判,那麼別猶豫,大聲讀出來你就知道了。
我先頭還納悶,自己以前咋就分辨不出來作品好壞,後來發現這和我的學習歷程有關。中國人的學生時代,古文還能讀到不錯的,卻讀不到好的現代作品。古文里還是屈陶李杜辛聯手唐宋八大家,陣容豪華。現代作品裡卻除了掌摑愛迪生,就是火烤邱少雲,再加上搖旗吶喊的楊朔那幫戰五渣,好的文章很少見到。因為從小就是讀著假貨長大的,所以孩子們長大後,往往在會在QQ空間里含著熱淚兒分享下《莫言最經典的20句話,讀到那句你哭了》,要是再隨便報個國學班看本《孝經》什麼的,都能自詡掌握世界文化的核心科技了。
我說楊朔是戰五渣,是有科學道理的,他的作品逼格低到完全看不見。並且我後面有人,不怕你來咬我。某位爆楊朔一百條街的作家,就說過自己要是成了楊朔或者朱自清,不如立刻就死了的好。雖然那位作家後來真的死了,但這不能改變楊朔是戰五渣的事實。不客氣的講,即使老人家那最廣為流傳的《荔枝蜜》,都未必能達到高考滿分作文的水平。千十來字的文章,敘述句翻來覆去如同破車軲轆,感嘆句好像是滾床單時沒快感的呻吟,不信就讓我抄下來這段話,有感情地讀給你聽——「蜜蜂是在釀蜜,又是在釀造生活;不是為自己,而是在為人類釀造最甜的生活。蜜蜂是渺小的;蜜蜂卻又多麼高尚啊!」十幾年之後再翻回來這篇文章看,我終於可以為當年學習不好找個正當理由——TMD,凈讓老子讀這樣的東西。
有了這樣的共識,我覺得我們接下來聊天就能輕鬆加愉快了。「月亮升起來了,好像一個大大的玉盤」,這句子逼格高嗎?當然它不高,它和「撒鹽空中差可擬」一樣,沒有一點想像力,讀起來簡直令人沮喪;「盈盈燭淚因誰泣,點點花愁為我嗔」這樣的句子逼格高嗎?它不高,曹雪芹說這樣的句子「淺艷」,這也就是青春文學的水平;「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這樣的句子逼格高嗎?你特么的在逗我嗎?!偉大領袖的句子格調怎麼可能不高?這首詞要是放到宋朝去,起碼也是中等水平,就連《紅樓夢》里都有山寨這首詩的作品,你去找黛玉她們聯詩那段,一下就能把腆著臉盜詩的曹老爺子抓個正著,「寒山已失翠,凍浦不聞潮…伏象千峰凸,盤蛇一徑遙」,畫面和比喻都是抄的,而且抄都抄不好,活該被啪啪打臉。(謝 @王路 )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估計你就沒那麼愛聽了,並且可能也會為自己招來一大波噴子。我猜噴子們一定會說「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來表示自己很有見地也很時尚,所以,我先傲嬌地說一句:我不怕你和我爭論,可我單純地討厭那些「你嫌這冰箱不好,你自己去製冷啊」的神邏輯。
在我的大學,我們院,我們系,我們班,最流行的兩部作品是《穆斯林的葬禮》和《平凡的世界》。我總覺得作為偽文青,不讀這麼有名的書行走在裝逼路上都沒底氣,但是起碼十幾次打開,最多讀上一兩萬字,就不得不停下了。即使以我的不多閱讀經驗來看,這兩部作品的逼格也說不上高。拉封丹寓言里說大山臨盆,天為之崩,地為之裂,最後生出一隻耗子。在我看來,這天崩地裂的動靜就是這書的名聲,這畏畏縮縮的耗子就是這書的內容,這寓言和現實一樣充滿喜感。拿《穆斯林的葬禮》來說,根本就是一長篇的瑪麗蘇文,完美人物,生硬情節,故事裡面的世界扁平得如同一個海碗。最可怕的是作者那矯情的感嘆了,簡直是熬得一手好雞湯,每次讀到感嘆句,我都和過電似的起一身雞皮疙瘩。語言沒有任何亮點,霍達阿姨說她沒有運用任何技巧,可是我想說,您是沒有秀技巧,可是您首先得先會這些技巧啊!就算是街邊的《霸道總裁小嬌妻》,都比您這書能入眼,起碼人家俗的坦蕩。王小波說在中國,「末流的作品有一流的名聲,一流的作品卻默默無聞」,我承認我是自從看了《穆斯林的葬禮》之後,才相信這句話的。至於路遙老師,畢竟是「用繩命寫作」的選手,我很尊重他老人家,高中讀他的《人生》時,感動得熱淚盈眶屎尿齊出,但是他的作品時代的印記太過明顯,這種印記不光體現在文字技巧上,也烙在思想上。他的作品逼格是有,但更合適中學生來讀。我覺得,他更適合留在回去當一個里程碑吧,所謂一粉頂十黑,給他過高的讚譽,會害了他老人家的。如果讓我拿著這兩本書,介紹給外國人說,這是我們國家一流的作品,我一定臊的不行。
馮唐曾腹黑地對韓寒說,文學啊,有條金線,一般人吧他還真看不出來。然後就攻擊說我韓岳父的小說沒有入門,雜文小聰明,都在金線之下。我替我岳父說句公道話,你馮唐君的長篇小說我沒看過,但短篇也相當一般,也就是個抖機靈而已,逼格肯定也在金線之下。中國寫小說的,逼格真能到「金線」附近的,余華勉強算。雖然余華和王小波之間,還隔著有100個莫言。余華、莫言都是仿馬爾克斯出名的,到最後不知不覺都抄了幾個經典作品出來。用阿乙的話說,「余華可能是模仿馬爾克斯最好的作家」,要是這算夸人的話,這是一句很中肯的表揚。
拿余華最著名的《活著》來看,就爆了《穆斯林的葬禮》好幾條街,敘事流暢,發人深省,起碼能讓人讀下去。就是敘述模式有點莫名其妙,可能是因為才氣不足吧。而這本書一旦和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放到一起,余華就只有跪舔的份了——余華是踮起腳尖看見了一個人的生活,馬爾克斯是站在天上開啟了上帝視角。《活著》由於預設了一個悲劇的故事,所以余華的煽情似乎有些急不可耐,而《百年孤獨》的讀者卻總在作者的不動聲色中震顫不已。如果再考慮到《活著》是在《百年孤獨》的影響下完成的,價值又要打個七五折。而《活著》與《百年孤獨》之間的差距,就是優秀作家和大師之間的差距。
美國一位寫作教授說,世上95%的文學作品是平庸的,不錯但是平庸,5%的作品是優秀的。「大多數寫作者經過訓練和努力,都能寫出平庸的作品來」。我相信以絕大所數人的努力程度之低,根本輪不到拼天賦的程度。但是逼格爆棚的作品非天才不可為。用納博科夫的話說,「世上只有一種藝術流派,就是天才派。」
逼格爆棚的作品什麼樣?拿詩句來個舉例子,列奧帕爾迪說過,「偉大的作品,能表現出一種高度的無視,彷彿那些東西根本就不存在一樣,不要說差詩,連一般的好詩都一起無視了」。(謝 @苗煒 )讀過幾首詩的人就很容易理解其意思。李白的「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沒有什麼字斟句酌,卻可以說是冠絕今古,用古人的話說,人家不屑屑於尋章摘句,自有天馬行空不可羈勒之勢,相比之下,「霧失樓台,月迷津渡」的秦少游對仗工整,往邊上一站,就是個衣冠楚楚的小受。北宋號稱「詞家之冠」的周邦彥夠牛了吧?若論句子格律謹嚴,蘇軾連人家腳趾頭都夠不著,但放在文學史上,要說蘇軾有一席之地可以來回打滾兒,周邦彥連站著的地方都沒有——逼格爆棚的作品肯定是在牆外,對於圍牆裡的選手,就算是窮盡一生精血,把技巧玩出花兒來,也就是個二流。
小說同理,逼格爆棚的作品,不是其字字珠璣,而是他能打開一扇窗子。比如卡夫卡的《變形記》的開頭,「一天早晨,格里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隻巨大的甲蟲。」你現在看可能覺得一般,但當年卡夫卡這種不動聲色地講出驚天動地的故事的勇氣,讓整個世界為之震驚,作者不知道自己不經意之間開啟了某個時代的序幕,馬爾克斯在讀完之後就沐浴焚香,頂禮膜拜,稱卡夫卡讓他發現了「文學還存在著多種別的可能性」。同理,《百年孤獨》為什麼偉大?不在於「多年以後,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這個廣為流傳的開頭,也不在於「陽光清涼如水,粗糲的如同磚末」這麼霸氣十足的比喻,而是那種現實魔幻主義的敘事風格讓中國人眼前一亮,畢竟在此之前,中國的文學作品不是現實主義就是浪漫主義,沒勁死了。
但是話說回來,評價作品的逼格,還是要放在時代背景之下,詩歌尤其如此。如果你今天寫出一首詩給我看,卻還是「未若柳絮上枝頭」的句子……不,我不會覺得你是在逗我,但我可能低看你好幾眼。小說也是一樣,偉大的作品會影響一個時代,但是隨著模仿者的增加,流派的形成,作品給人的衝擊力會越來越小。坦白的講,卡夫卡的《變形記》如果只是發表於現今,在文學史上不會有什麼地位,也就是優秀先鋒文學的水平。可是如你所見,卡夫卡的寫作密碼,傳給了馬爾克斯,又傳給了余華莫言。沒有卡夫卡,就未必有這麼多的優秀作家。
無論如何,我敬仰那些能寫出優秀作品的人,豈止是敬仰,我簡直是帶著某種絕望的感覺羨慕他們。如果我能寫出《萬壽寺》那樣的作品,我寧願這輩子都放棄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的機會,當然這機會現在看起來也很渺茫。在我看來,時光會流逝,金錢會敗光,而那些逼格爆棚的作品一旦問世,便連同裡面的詩意世界,永遠永遠的屬於作者本人了。奧維德所說的「吾詩已成,無論諸神的憤怒,還是地底的烈火,都不能使它消弭於無形!」說的,就是這種不朽。
在那不朽的世界裡,每位大師都有一個只屬於自己的廣闊天地:海明威擁有一片大海——他所描寫的一切,他曾擁有的每一刻都永遠屬於他。鬥牛士、拳擊手、藝術家和槍手,一出現就納入他的麾下。但凡曾被他擁有的,就讓他賦予了靈魂,在他死後,帶著這種靈魂,單獨活在世上」(馬爾克斯語)。馬爾克斯擁有一個馬貢多——「那個布滿冰塊、磁鐵、上校、石絎鳥、玫瑰花、香蕉公司、鬥雞、殺豬刀、孔雀、妓女、卡車、橘子、魔術師、酒吧、牙醫、孤獨、豬尾巴、鸚鵡和愛情的馬貢多鎮」;( @張佳瑋 語)王小波擁有《青銅時代》里的整個長安城和鳳凰寨,那是怎樣讓人震顫的世界啊,似乎是神祇所建,可以容納一切——「領導和我談話時並沒有注意到,我不是一個人,是一個小宇宙:在其中不僅有紅線,有薛嵩,有小妓女和老妓女,還有許多別人。舉個例子,連他自己也在內,但不是穿藍制服、戴白邊眼鏡,而是太陽穴上貼著小膏藥的老虔婆。假如他發現自己在和如此龐大的一群人說話,一定會大吃一驚。除此之外,我還是相當廣闊的一段時空。他要是發現自己對著時空做思想工作,一定以為是對牛彈琴。除了時空,還有詩意——媽的,他怎麼會懂得什麼叫做詩意。除了詩意,還有惡意。這個他一定能懂。這是他唯一懂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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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各位給我指出錯字,已改。
關於王小波,我承認,確實是過譽了。大學時候從《穆斯林的葬禮》和《平凡的世界》中發現了王小波的作品,崇拜到不行,所以對於王小波一直沒什麼平常心,總是拿他最好的作品說事兒。如果我現在是第一次讀王小波,又不小心讀到了《夜裡兩點鐘》,《茫茫黑夜漫遊》,我也不會覺得這作家多厲害~所以,希望沒有給王小波招黑。
關於周和蘇那句話,許多人表示了反對,評論區我也說了自己的看法。大家見仁見智。
沒刪過任何人的評論,那個說自己評論不在了的,可能是網速原因,你試著刷新下就好了……
評論回不過來,不回了。
文筆對於內容,好比烹飪對於食材。
如果有個番茄蛋,清炒少加糖鹽佐蔥花最棒。
如果有個螃蟹,清蒸即可。一定要佐姜醋。
但是第一個吃螃蟹的,沒加姜醋也是牛逼。
越是常見的食材,烹飪越是多種,一個排骨,有椒鹽的有糖醋的有煲湯的。
文筆不好就好像糖醋了加多了糖,膩得慌。椒鹽炸過了頭,嚼不動。諸如此類。
一般作者,多練練,照著菜譜,自然色香味俱全,看的讀者津津有味。偶爾能做個小創新。
文學大牛,就是能把番茄和鮑魚一起做,讓你吃出菠蘿的味道,讓你味蕾激蕩,體驗新奇。
但是最好賣的還有榨菜,腐乳,大廚看不上眼。這也能叫菜。但他就是下飯,俗爛有味,就像網路小說,合著白粥饅頭,咕嚕咕嚕吃著過癮。沒啥營養。
不會做菜的廚子不是好作家。
文筆就是 讀起來感覺作者「不刻意」!
刻意大家都懂吧,初中的時候把人家女生逼到牆角往人家臉上吐煙就叫刻意。畫虎不成反類犬當然就是刻意了啊。
文筆和演技是一樣的。
國產劇里嚎啕大哭,咬牙切齒,淫聲浪語都是演技生硬的表現,都是刻意,文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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