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王夫人在怡紅院的眼線是不是襲人?


這個問題有這麼大的爭議。。真是挺意外的。
以下個人意見。


仔細看了下大家的回答,大部分意見不同都源自三點:
1. 晴雯被趕出去,到底是不是襲人害的?
2. 晴雯被趕出去後,寶玉曾經懷疑過怡紅院里有人告密。說的這個人到底是不是襲人?
3. 啥算是「眼線」?


問題2和問題3還好,但問題1。。。我覺得和「眼線」實在沒多大關係誒。換句話說,無論襲人是不是眼線,甚至有沒有眼線,晴雯都是要被趕出去的。
這一點書中已經寫得非常清楚,前面也已經有同學仔細闡述過。這妹子實在是,嗯,有點高(作)調(死),請晴雯的粉絲不要圍攻我。。。當然,如果襲人粉絲也不會圍攻我的話,請允許我比較陰暗地說一句,如果我是襲人,我也不會隨便動晴雯的。

何也?一方面這妹子是主人sama的心頭好,

襲人知他心裡別的猶可,獨有晴雯是第一件大事……

投鼠還講究忌器呢。
另一方面晴雯也確實樹敵太多,哪用得著襲人自己出手?你看都不用圍觀群眾說什麼,她整個人只是往王夫人面前一站,基本就玩完了。——不是因為背後羅列了她多少罪證,而是因為王夫人「一生最嫌這樣的人」

所以,我們是不是把問題1和問題2、3分開來討論比較好?

好,那來討論下正題。

首先是「眼線」的概念。我查了下百度詞條,他們是這麼說的:

眼線:
暗中偵察情況、及時彙報或作嚮導的人。

從這個定義來說,襲人無論如何都已經算眼線了吧。。?參見三十四回寶玉挨打之後,她跟王夫人說的一番話,如果這都不算是「暗中偵察情況、及時彙報」,我也不知道什麼才算了。。。

襲人見王夫人這般悲感,自己也不覺傷了心,陪著落淚。又道:「二爺是太太養的,太太豈不心疼;就是我們做下人的,伏侍一場,大家落個平安,也算造化了。要這樣起來,連平安都不能了。那一日那一時我不勸二爺?只是再勸不醒。偏偏那些人又肯親近他,也怨不得他這樣。如今我們勸的倒不好了。今日太太提起這話來,我還惦記著一件事,要來回太太,討太太個主意。只是我怕太太疑心,不但我的話白說了,且連葬身之地都沒有了!

這等寧死也要諫言的忠心與膽量,真不是一般人有的。


好,也許有同學會說:
「襲人也只是和王夫人分析形勢、表示擔憂而已。並沒有見她真的指名道姓 ,告密過誰啊。」

是啦,這裡是沒有寫。但曹老頭子特別喜歡把重要的東西都藏起來不寫,我們也不是不知道。
其實寶玉自己的懷疑已經非常說明問題了。第七十七回,怡紅院大清洗之後:

寶玉聽如此說,才回來。一路打算:「誰這樣犯舌?況這裡事也無人知道,如何就都說著了?

襲人道:「太太只嫌他生的太好了,未免輕狂些。太太是深知這樣美人似的人,心裡是不能安靜的,所以很嫌他。象我們這樣粗粗笨笨的倒好。」寶玉道:「美人似的,心裡就不安靜么?你那裡知道,古來美人安靜的多著呢。這也罷了,咱們私自玩話,怎麼也知道了?又沒外人走風,這可奇怪了。

寶玉三番兩次強調,這些都是「沒人時說的玩話」。這位少年雖然有時候是挺傻,但也不至於傻到身為一個大戶人家公子哥,連「只有自己人的私密場所」和「人多口雜的公開場合」都分不清楚。
若當時真有可疑的老媽子或不相熟的外人在場,只怕他也不會只抓著這一條線索,耿耿於懷不放手吧。

襲人的回應也很有意思:

襲人道:「你有什麼忌諱的?一時高興,你就不管有人沒人了。我也曾使過眼色,也曾遞過暗號,被那人知道了,你還不覺。」

——多高明。也不迴避主人的猜疑,也不指明具體的情況。只聲明「反正我是幫著你的」,剩下的你自己細想去吧。

我看過不少人,以這段話為襲人辯駁。說她是何等老實溫順一個人,如何做得出欺瞞自己主子,假裝無辜的事情來。但你反過來仔細想想,從騙寶玉說自己要贖身回家,到挨了窩心腳之後強忍著裝作一點事兒都沒有,她的演技別說在怡紅院,只怕在整個大觀園也很難找到對手——嗯,王熙鳳應該算一個。
退一步說,襲人描述的這番情形,難道就真的沒有出現過嗎?我想也肯定是有的。寶玉去看望黛玉,趙姨娘突然跳出來,也是黛玉要給他使眼色,他才傻乎乎知道要走了。怡紅院里人來人往,寶玉又嘴巴沒個遮攔,碰見什麼需要走場面的時候,只怕襲人也沒少給寶玉使過眼色。
只是和「告密王夫人」,未必是一回事。

扯遠了。


說真的,最重要的問題在於,怡紅院可不是無論什麼小丫頭老媽子,想進都能進的地方。別說王夫人身邊的老媽子,便是怡紅院自家直接相關的「低等」女性奴僕們,都未必有機會能近寶玉的身。小紅只是偶爾倒了個茶,便被碧痕秋紋抓著狠狠罵了一頓;芳官的乾媽想吹個茶,被其他老媽子當成天大的笑話:嫂子也不照照鏡子,就這麼進去了?
就連大家玩得最瘋的那一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也是細細籌劃,確認不會有無關人等找上門來,才放心開始的。
看見沒有?大觀園核心團體內的各色言談、活動,根本不會給老嬤嬤和不被認可的小丫鬟們參與的機會。

構陷晴雯的,確實是老嬤嬤們。甚至對其他丫鬟們的嫉恨,也確實是來自老嬤嬤們。但因此就說是她們掌握了最隱私、最核心的那一部分「玩話」,進而有了成為「眼線」的本事,真的是有點太高估她們了。
至於在核心團體內部,還有誰會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做「眼線」,除了襲人,也真的很難再想到更合適的人。
秋紋和碧痕固然是襲人一派的,但論地位,實在沒到王夫人願意聽她們細細彙報的層次;論個性,這倆也都是大大咧咧的主,要那麼小心收集信息,而且既不立刻惹怒王夫人又恰到好處傳遞其重要性。。。這也實在有點難。
(順便說一句,碧痕還和寶玉洗鴛鴦浴呢。。但最後碧痕也沒被發落啊。)


至於王夫人和襲人的利益結盟。。。拜託,你以為王夫人一個當家太太,真的只是因為襲人的個性以及她做好了本職工作,就對她如此優待,還經常在人前眼含熱淚地誇獎么?
真的不是因為襲人可以提供給她更多她需要卻難以取得的東西么?
那是什麼呢?

好,也許又有同學(比如題主親)要說:「那為什麼襲人要挑四兒和芳官下手呢?根本不會威脅到她的地位啊。」

因為這根本不是「威脅地位」的問題啊。
是因為——

這襲人亦有些痴處;伏侍賈母時,心中眼中只有一個賈母;如今服侍寶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個寶玉。

襲人會這麼做,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這是為了寶玉好。」

你仔細想想整本《紅樓夢》里,襲人的所有言談舉止。是否都是如此?——「不管你們怎麼說、怎麼想,我就是要拼盡一己之力,為我家寶玉好。」
四兒、芳官雖然不是什麼特別大的威脅,但長久下去,誰知道是不是第二個晴雯?而且比起晴雯,這二位更年輕、鬼點子更多,自然也更容易帶給寶玉新鮮刺激的感受,進而「帶壞」風氣。現在晴雯輕易動不得,但以襲人的能力和心思,想儘可能讓寶玉避免這幾個小丫頭的干擾,還是做得到的。
至於結局是否會慘烈如斯,那就不在襲人考慮範圍內了。
(順便說一句,別說晴雯了,連黛玉襲人都是很有意見的。。。)

所以,退一步說,其實「眼線」這個詞,對襲人來說並不是什麼負面詞啊。甚至連「告密」也不是。
在這個姑娘看來,這一切都是讓主人好也讓自己好的最佳手段。沒有別的。尤其在那個封建家長制度的環境下,她做的一切從情面上來說,也許是有點不厚道;但從倫理而言,實在是沒有什麼值得非議的。
更何況比起許多心懷鬼胎之人,她確實也是秉持著一生懸命的理想在做這些事。。。

所以把以上所有問題都放到這個大前提下來考慮,基本上就都通了。。。

(順便提供另外一種可能,因為根本沒有明寫,所以我們也可以認為把四兒、芳官的事兒打小報告給王夫人的,並不是襲人。但在王夫人面前,襲人無疑已經是怡紅院中地位最為穩固的一個;任何人想要再給王夫人彙報信息,基本上是不可能繞過襲人的。)


P.S. 看到有同學說襲人素來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求平安度日的,不好意思,我覺得這真的只是襲人性格中的一個側面啊。
但如果真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格,寶玉挨打後,她何必去冒死諫言,讓王夫人更多疑慮緊張呢?
就連平時,她也未必是像許多人印象中那樣,只一味溫厚的。你看她如何說黛玉:

史湘雲道:「這越發奇了。林姑娘也犯不上生氣,他既會剪,就叫他做。」襲人道:「他可不做呢。饒這麼著老太太還怕他勞碌著了,大夫又說好生靜養才好,誰還肯煩他做呢?舊年好一年的工夫做了個香袋兒,今年半年還沒見拿針線呢。

這語氣實在不像是一個「溫柔和順」之人說出來的話。。。何況還是奴才跟一個主子說另一個主子,實在是有點。。。

以上~
請襲人的粉絲不要圍攻我。嗯。


P.S. 評論區太精彩,請各位不要錯過。。。


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

這個問題包含了三個子問題
1.襲人是否是王夫人眼線
2.晴雯被趕是否是襲人告密
3.晴雯之後,王夫人獲得了大量新證據導致四兒和芳官也被趕走,連寶玉都懷疑有人告密,這是否是襲人告密。

答案:1.是;2.不是;3.不是

這個答案看似沒邏輯,既然是眼線,為何不是襲人告的密,尤其是問題3,寶玉明顯把懷疑的對象對準了襲人,為何還說不是她。
這就是這個問題的有意思之處。

上面指控襲人的和給襲人辯護的,都列出來自己的證據和分析。看似各有各的道理。
但是,如果我們不能明白襲人和晴雯她們所處的位置和大觀園的權力結構的話,很多東西就理解不了,很多證據就會被視而不見,很多不是證據的東西就會變成「證據」,從而混淆我們的視線,最後導致各種捕風捉影和憑空猜測。

從哪開始呢?自然是從抄檢大觀園開始。
抄檢大觀園事件從頭到尾時,都趕了誰出去?司棋、入畫、晴雯、四兒、芳官。她們有什麼共同特點?
上面有人說,抄檢大觀園事件是老嬤嬤和丫鬟群體之間的一次衝突總爆發。我說這個說法對,但不夠精確。
精確的說,抄檢大觀園事件是老嬤嬤和丫鬟群體中一個特殊群體:小主子的貼身丫鬟之間的一次衝突總爆發。
司棋、入畫、晴雯、四兒、芳官,她們毫無例外,都是小主子的貼身丫鬟。
有人可能會說,司棋、入畫、晴雯是貼身丫鬟很明顯,四兒和芳官也是嗎?
是的,她們也是。
就說寶玉,寶玉身邊有幾個貼身丫鬟?答曰:8個。
這個在36回有明寫「王夫人聽說,也就罷了,半日又問:「老太太屋裡幾個一兩的?」鳳姐道:「八個。如今只有七個,那一個是襲人。」王夫人道:「這就是了。你寶兄弟也並沒有一兩的丫頭,襲人還算是老太太房裡的人。」鳳姐笑道:「襲人原是老太太的人,不過給了寶兄弟使。他這一兩銀子還在老太太的丫頭分例上領。如今說因為襲人是寶玉的人,裁了這一兩銀子,斷然使不得。若說再添一個人給老太太,這個還可以裁他的。若不裁他的,須得環兄弟屋裡也添上一個才公道均勻了。就是晴雯麝月等七個大丫頭,每月人各月錢一弔,佳蕙等八個小丫頭,每月人各月錢五百,還是老太太的話,別人如何惱得氣得呢。」
寶玉身邊月錢一弔的就是貼身丫鬟,從晴雯麝月開始一共七個,加上名義上依舊隸屬老太太名下的一兩丫鬟襲人,這一共是八個。
是哪八個呢?其實書中寶玉的貼身丫鬟流動性不小。比如攆出去的茜雪,前半部還見其名,後來就不知所終的綺霞、檀雲等等。但某個時候全部列名還是有一次的,那就是63回壽怡紅「話說寶玉回至房中洗手,因與襲人商議:「晚間吃酒,大家取樂,不可拘泥。如今吃什麼,好早說給他們備辦去。」襲人笑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紋四個人,每人五錢銀子,共是二兩。芳官、碧痕、小燕、四兒四個人,每人三錢銀子,他們有假的不算,共是三兩二錢銀子,早已交給了柳嫂子,預備四十碟果子。我和平兒說了,已經抬了一壇好紹興酒藏在那邊了。我們八個人單替你過生日。」
這就是到63回時候的寶玉貼身大丫鬟名單:襲人、晴雯、麝月、秋紋、芳官、碧痕、小燕、四兒。

有人會問,為什麼單單把這個群體列出來?那是因為,在大觀園中,這個群體處在權力鬥爭的核心。
我們先看抄檢大觀園的受害者司棋被攆出去時候的一段原文:
「司棋因又哭告道:「嬸子大娘們,好歹略徇個情兒,如今且歇一歇,讓我到相好的姊妹跟前辭一辭,也是我們這幾年好了一場。」周瑞家的等人皆各有事務,作這些事便是不得已了,況且又深恨他們素日大樣,如今那裡有工夫聽他的話……周瑞家的發躁向司棋道:「你如今不是副小姐了,若不聽話,我就打得你。別想著往日姑娘護著,任你們作耗。越說著,還不好走。如今和小爺們拉拉扯扯,成個什麼體統!」那幾個媳婦不由分說,拉著司棋便出去了。」

注意了,在老嬤嬤們眼中,小主子的貼身丫鬟是什麼地位?如周瑞家的親口所說,那是「副小姐」。
為什麼?幾個原因,貼身丫鬟是小主子日常最親近的人,往往和小主子感情深厚,對小主子的心理、需求摸得最透,而且還是同齡人,連代溝都沒有。得罪了他們基本等於得罪了小主子。而小主子代表了什麼?代表了未來,得罪了小主子,今後自己不說,包括自己的後代在府里還想好好混嗎?
小主子的貼身丫鬟,如果是男主子,則很有可能成為未來主子的侍妾,如襲人、麝月,如果是女主子,則很可能成為未來姑爺的侍妾,如平兒。得罪一個未來的姨娘,作為下人實在是很不明智的。
說到底,貼身丫鬟因為是小主子的近侍,在大觀園的權力場中佔據了一個優勢地位。
所以老嬤嬤們說她們「素日大樣」,這種「大樣」的威壓到什麼程度,我們也可看一例

54回賈府元宵宴,寶玉中途外出,要洗手。「來至花廳後廊上,只見那兩個小丫頭一個捧著小沐盆,一個搭著手巾,又拿著漚子壺在那裡久等。秋紋先忙伸手向盆內試了一試,說道:「你越大越粗心了,那裡弄的這冷水。」小丫頭笑道:「姑娘瞧瞧這個天,我怕水冷,巴巴的倒的是滾水,這還冷了。」正說著,可巧見一個老婆子提著一壺滾水走來。小丫頭便說:「好奶奶,過來給我倒上些。」那婆子道:「哥哥兒,這是老太太泡茶的,勸你走了舀去罷,那裡就走大了腳。」秋紋道:「憑你是誰的,你不給?我管把老太太茶吊子倒了洗手。」那婆子回頭見是秋紋,忙提起壺來就倒。秋紋道:「夠了。你這麼大年紀也沒個見識,誰不知是老太太的水!要不著的人就敢要了。」婆子笑道:「我眼花了,沒認出這姑娘來。」」

在這裡,老太太茶吊子的熱水,小丫頭根本要不來,還吃了婆子一頓數落,但只是寶玉房裡排第四的貼身大丫鬟秋紋一露面,形式馬上反轉。婆子馬上照辦不說,還要自我數落賠不是。因為貼身大丫鬟代表的是小主子寶玉。

正因為貼身大丫鬟為實際權力如此之大,而未來前景又如此之好,於是成為大觀園內被視為「副小姐」的一個特殊的群體,不能和普通丫鬟相提並論。
這個群體,對上,為了小主子的利益,和實際掌握著大觀園日常運作的老嬤嬤們產生了權力衝突,而且因為他們代表小主子的身份,在這種衝突上佔據上風,當然,吃癟的老嬤嬤們自然也對貼身丫鬟這個特殊的群體產生極深的積怨。我們看看61回司棋為了一碗雞蛋羹砸了大觀園的小廚房,老嬤嬤柳嫂子只能打掉牙和血吞還不得不陪笑臉巴結就知道了。

而同時,也正由於這個群體的實際權力和前景如此之好,所以,對下,貼身大丫鬟們對不屬於自己這個圈子的普通丫鬟、小丫頭們,也是強力壓制,嚴防死守的——她們壟斷了接近主子的所有可能空間和時間,杜絕普通丫頭有接近小主子並因此獲得主子垂青從而上升為貼身丫鬟的可能。這點我們看小紅的遭遇就知道了。小紅在怡紅院屬於不是貼身大丫鬟的普通丫鬟,機緣湊巧被寶玉直接使喚了一次,就遭到了貼身大丫鬟群體的強力打壓。

「這日晚上,從北靜王府里回來,見過賈母,王夫人等,回至園內,換了衣服,正要洗澡。襲人因被薛寶釵煩了去打結子,秋紋,碧痕兩個去催水,檀雲又因他母親的生日接了出去,麝月又現在家中養病,雖還有幾個作粗活聽喚的丫頭,估著叫不著他們,都出去尋伙覓伴的玩去了。不想這一刻的工夫,只剩了寶玉在房內。偏生的寶玉要吃茶,一連叫了兩三聲……寶玉見沒丫頭們,只得自己下來,拿了碗向茶壺去倒茶。只聽背後說道:「二爺仔細燙了手,讓我們來倒。」一面說,一面走上來,早接了碗過去。寶玉倒唬了一跳,問:「你在那裡的?忽然來了,唬我一跳。」那丫頭一面遞茶,一面回說:「我在後院子里,才從裡間的後門進來,難道二爺就沒聽見腳步響?」寶玉一面吃茶,一面仔細打量那丫頭:穿著幾件半新不舊的衣裳,倒是一頭黑鬒鬒的頭髮,挽著個□,容長臉面,細巧身材,卻十分俏麗乾淨。寶玉看了,便笑問道:「你也是我這屋裡的人么?」那丫頭道:「是的。」寶玉道:「既是這屋裡的,我怎麼不認得?」那丫頭聽說,便冷笑了一聲道:「認不得的也多,豈只我一個。從來我又不遞茶遞水,拿東拿西,眼見的事一點兒不作,那裡認得呢。」寶玉道:「你為什麼不作那眼見的事?」那丫頭道:「這話我也難說……」

小紅是怡紅院的普通丫頭,寶玉卻根本不認得,因為寶玉「眼前的事」被貼身大丫鬟壟斷了。
不止事,普通丫鬟連活動範圍都是有限制的,小主子身邊一般是不許她們涉足的,小主子常活動的範圍只有貼身丫鬟才能進入,從而隔絕了小主子和一般普通丫鬟。
如58回芳官乾娘闖進怡紅院要給寶玉吹湯

「這婆子先領過麝月的排場,方知了一二分,生恐不令芳官認他做乾娘,便有許多失利之處,故心中只要買轉他們。今見芳官吹湯,便忙跑進來笑道:「他不老成,仔細打了碗,讓我吹罷。」一面說,一面就接。晴雯忙喊:「出去!你讓他砸了碗,也輪不到你吹。你什麼空兒跑到這裡槅子來了?還不出去。」一面又罵小丫頭們:「瞎了心的,他不知道,你們也不說給他!」小丫頭們都說:「我們攆他,他不出去;說他,他又不信。如今帶累我們受氣,你可信了?我們到的地方兒,有你到的一半,還有你一半到不去的呢。何況又跑到我們到不去的地方還不算,又去伸手動嘴的了。」一面說,一面推他出去。」

說得很明白,寶玉日常起居的槅子是一般小丫頭也到不去的地方。

而小紅真實因為擅自進入了這個不能進入的空間,做了寶玉「眼見的事」,從而侵犯了貼身大丫鬟的權力,遭到了貼身大丫鬟的群體打壓。
「那秋紋碧痕正對著抱怨,「你濕了我的裙子」,那個又說「你踹了我的鞋」。忽見走出一個人來接水,二人看時,不是別人,原來是小紅。二人便都詫異,將水放下,忙進房來東瞧西望,並沒個別人,只有寶玉,便心中大不自在。只得預備下洗澡之物,待寶玉脫了衣裳,二人便帶上門出來,走到那邊房內便找小紅,問他方才在屋裡說什麼。小紅道:「我何曾在屋裡的?只因我的手帕子不見了,往後頭找手帕子去。不想二爺要茶吃,叫姐姐們一個沒有,是我進去了,才倒了茶,姐姐們便來了。」秋紋聽了,兜臉啐了一口,罵道:「沒臉的下流東西!正經叫你去催水去,你說有事故,倒叫我們去,你可等著做這個巧宗兒。一里一里的,這不上來了。難道我們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鏡子照照,配遞茶遞水不配!」碧痕道:「明兒我說給他們,凡要茶要水送東送西的事,咱們都別動,只叫他去便是了。」秋紋道:「這麼說,不如我們散了,單讓他在這屋裡呢。」……這紅玉年方十六歲,因分人在大觀園的時節,把他便分在怡紅院中,倒也清幽雅靜。不想後來命人進來居住,偏生這一所兒又被寶玉佔了。這紅玉雖然是個不諳事的丫頭,卻因他有三分容貌,心內著實妄想痴心的往上攀高,每每的要在寶玉面前現弄現弄。只是寶玉身邊一干人,都是伶牙利爪的,那裡插的下手去。不想今兒才有些消息,又遭秋紋等一場惡意,心內早灰了一半。

說了半天小主子的貼身大丫鬟,我們回到正題。這個特殊群體和眼線有什麼關係?
貼身大丫鬟這個群體,向上與老嬤嬤爭權結怨,向下壓制普通丫鬟也結怨,看似風光無限,實際上是矛盾集中的火坑邊。因此,這個群體本身在內部相當團結,分工有序,相互扶持。
這話是有根據的。
從立意上,她們內部的矛盾不大,上面的回答中已經有人提了,貼身大丫鬟的努力目標是小主人的侍妾。妾不是妻,不是只有一個名額,小主人完全可以把他喜歡的貼身大丫鬟都收房。襲人成為侍妾並不影響寶玉把晴雯也收房。因此她們之間的矛盾並不激烈突出。
而反過來,她們是最需要相互保守秘密相互維護的群體,因為只有她們能近距離和小主人朝夕相處,王夫人所謂的「作怪」,「勾引爺們不學好」也只有她們有可能完成。如襲人和寶玉發生關係,碧痕和寶玉洗鴛鴦浴,這種她們和小主人之間的隱私,在寶玉的貼身大丫鬟中是大家都知道的,但對外卻是需要嚴守秘密的。以王夫人懲處金釧兒的標準,這兩件事如果讓王夫人知道了那襲人和碧痕早給攆出去了。

這個時候我們回看之前壽怡紅那回引文中這句「我們八個人單替你過生日。」才知這句是絕大的力量——拉著小主子夜裡不睡喝酒是犯了大規矩的事情,也只有「我們八個人」——寶玉的貼身大丫鬟群體,這個和寶玉有共同隱私的命運共同體才能提出和擔當得起。

同樣,晴雯、四兒、芳官這樣往王夫人眼前一站,都不要別人進讒言馬上就會被攆出去的丫鬟能在寶玉房裡呆這麼長時間(晴雯在寶玉身邊五年八個月),而且晴雯作為寶玉身邊丫鬟的二號人物,王夫人卻對她基本沒有印象,以至於晴雯能當王夫人面扯謊說自己不在寶玉面前伺候糊弄王夫人成功,能說明寶玉的貼身大丫鬟群體相互掩護維持有多有效。而王夫人自己說出了這種掩護為什麼能夠成功:

「王夫人道:「寶玉房裡常見我的只有襲人麝月,這兩個笨笨的倒好。若有這個,他自不敢來見我的。我一生最嫌這樣人,況且又出來這個事。好好的寶玉,倘或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

她們知道王夫人的喜好,因此在王夫人面前露面的事情就只有最合他意的襲人和麝月擔當,襲人和麝月在王夫人面前不露一點消息,王夫人就一直不知道,她「一生最嫌這樣人」在兒子寶玉的貼身大丫鬟中居然有三個。

而從這個細節還能看出,貼身大丫鬟這個群體,還是充分分工的。寶玉的這8個貼身大丫鬟,以襲人為首,襲人就是怡紅院的宰相,應承老太太、王夫人等各路主子的活都是她負責,第二的晴雯是大將,對內唱紅臉壓制普通丫鬟主要是她出面,第三的麝月是軍師,和各路老嬤嬤鬥智這種不好用力的活都是她承擔。直到抄檢大觀園之前,都證明這個團體是一個堅強戰鬥的團體,一個和諧團結的團體。

團結到什麼程度?我們也舉一例
「襲人回至房中,拿碟子盛東西與史湘雲送去,卻見槅子上碟槽空著。因回頭見晴雯、秋紋、麝月等都在一處做針黹,襲人問道:「這一個纏絲白瑪瑙碟子那去了?」眾人見問,都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起來……秋紋道:「憑他給誰剩的,到底是太太的恩典。」晴雯道:「要是我,我就不要。若是給別人剩下的給我,也罷了。一樣這屋裡的人,難道誰又比誰高貴些?把好的給他,剩下的才給我,我寧可不要,衝撞了太太,我也不受這口軟氣。」秋紋忙問:「給這屋裡誰的?我因為前兒病了幾天,家去了,不知是給誰的。好姐姐,你告訴我知道知道。」晴雯道:「我告訴了你,難道你這會退還太太去不成?」秋紋笑道:「胡說。我白聽了喜歡喜歡。那怕給這屋裡的狗剩下的,我只領太太的恩典,也不犯管別的事。」眾人聽了都笑道:「罵的巧,可不是給了那西洋花點子哈巴兒了。」襲人笑道:「你們這起爛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兒。一個個不知怎麼死呢。」」

這是37回擊個大丫鬟集體調侃新預定了侍妾身份的襲人。這一段常被人用來證明襲人和晴雯有矛盾,襲人被罵成哈巴狗。
是這樣嗎?這個理解當然是錯的。晴雯確實時常會吃點襲人的小醋,但根本構不成所謂「矛盾」。而且這段中哈巴狗是秋紋提的,把襲人調侃成哈巴狗是「眾人聽了都笑道」也就是晴雯、麝月等人一起說的。襲人的回應也是「笑道」,也很明顯配合這個取笑。
其實只要想一想我們就能知道,這個調侃正反應了貼身大丫鬟之間親密團結而非矛盾——調侃成哈巴狗,只有真正的「自己人」之間才能開這種級別的玩笑。稍微關係不那麼近,這就是挑釁而非調侃玩笑了。大丫鬟之間,也有相互的關係,比如襲人麝月和秋紋性情相近,而晴雯時不時吃別人點小飛醋,但這個根本動搖不了貼身大丫鬟相互團結的命運共同體。
因此,晴雯、四兒、芳官是襲人出賣的嗎?當然不是,襲人聰明得很,這種自己拆自己圈子給別人留攻擊把柄的事情她當然不會幹。

那怎麼解釋她在三十四回去王夫人那揭發當「眼線」呢?

那是極高明的一招。我們常知有「以退為進」一招,而襲人這次的作為,是正相反的「以進為退」。
此事的起源當然是寶玉被打,而寶玉被打的原因自然是在內因調戲金釧兒導致金釧兒被攆後自殺,在外勾引蔣玉菡被王府告上門來要人。
在外的原因先不看,王夫人管不到,在內這個原因太可怕了——好好的寶玉被誰帶壞了學會調戲勾引姑娘了?一旦王夫人產生了這個疑問(實際也產生了),她馬上就會意識到自己對寶玉的生活知之甚少,在寶玉身邊缺個「眼線」。那麼,一旦產生了這個念頭,她會怎麼解決呢?那當然是在寶玉身邊發展一個眼線。
這樣,貼身大丫鬟群體的最大危機就到了。如上面所說,和寶玉之間存在不能告人共同隱私的只有貼身大丫鬟群體,襲人與寶玉發生關係,碧痕和寶玉洗鴛鴦浴,晴雯撕扇子「作」引寶玉來哄……這些事情一旦讓王夫人知道了她肯定說:就是你們這群小娼婦帶壞了寶玉,好好的爺們被你們教唆成這樣……
而一旦王夫人在怡紅院發展了眼線,這些秘密都保不住,那從襲人開始一個個都得被攆出去。更關鍵在於她們不可能事先知道王夫人究竟發展誰成為眼線,因此想被動防禦都不可能。
於是,襲人以進為退,以攻為守,與其讓你在房裡安插個我們都不知道是誰的眼線,不如我主動投靠成為「被安插」的眼線,這樣就可以主動控制王夫人的信息來源,我們認為你可以知道的才告訴你,我們認為你不能知道的,守口如瓶。這樣一下就把被動扭轉成了主動。

這招是如此的成功,效果我上面已經說了。這也是我一開始3個回答看上去自相矛盾的原因。襲人確實是王夫人在怡紅院的眼線。但她主動「投靠」當這個眼線是為了主動控制王夫人的信息源,根子上還是為了貼身大丫鬟小團體的利益。晴雯、四兒、芳官是小團體自己人,當然不是她告的密。

晴雯被害上面很多人已經澄清了,是老嬤嬤下的黑嘴。而之後王夫人又是怎麼知道四兒和芳官的,特別是寶玉說的「咱們私自頑話」也被王夫人知道了,寶玉都懷疑襲人了,那又怎麼說呢?

我們上面已經說過,貼身大丫鬟這個群體,對上侵奪管家老嬤嬤的權力,對下壓制普通丫鬟,等於兩頭得罪。而更可怕的是,這兩頭實際是聯通的:寶玉房裡的普通丫頭,往往是家生奴,她們的母親或者母親一級的親戚,就是家中老嬤嬤。走了的小紅如此,逐出的墜兒也如此,還在房中的春燕等還是如此。
書中寫得清楚「原來王夫人自那日著惱之後,王善保家的去趁勢告倒了晴雯,本處有人和園中不睦的,也就隨機趁便下了些話。王夫人皆記在心中。」這些人是誰呢?很多人非要說是襲人,那沒道理。
在這裡大家忽略了這樣一條線索。
27回小紅回鳳姐話,鳳姐要收她做乾女兒的時候
「李宮裁笑道:「你原來不認得他?他是林之孝之女。」(甲戌本脂批:管家之女,而晴卿輩擠之,招禍之媒也。)」
這一句點破天機,卻不只是寫小紅的。(當然,要是不知道脂批是什麼,那我們就不談了)老嬤嬤和小丫頭本是一家,貼身大丫頭兩方排擠,實際上是從老到小都得罪了。要進讒,怡紅院里小丫鬟多得是,都盯著貼身大丫鬟的位子,平時自己和家人都受氣積怨頗深,此時告密天經地義。

那麼,她們能知道這些「咱們私自頑話」嗎?能的
「寶玉道:「這也罷了。咱們私自頑話怎麼也知道了?又沒外人走風的,這可奇怪。」襲人道:「你有甚忌諱的,一時高興了,你就不管有人無人了。我也曾使過眼色,也曾遞過暗號,倒被那別人已知道了,你反不覺。」」
有之前的回答說這裡襲人是在找理由搪塞,我卻要說,不是,這是實情。
為何?
因為寶玉思維中的「咱們」、「沒有外人」和襲人說的「咱們」,不是一個範疇。
從小紅的事情就可以看出,在寶玉心中,怡紅院的人就不是「外人」,就屬於」咱們「,所以他見了之前沒有見過的小紅,知道是自己怡紅院的人就想貼身用。
而在襲人,」咱們「只是指貼身大丫鬟這個小團體,而對於普通小丫頭,不但不是」咱們「,而是「別人」,甚至是很可能的」敵人」。
所以襲人給寶玉遞眼色遞暗號寶玉當然察覺不到,他根本意識不到襲人讓他提防的「別人」就是在自己認為的「咱們」中。
像小紅這樣一直被排擠的,像墜兒這樣沒有公布偷竊罪名含混趕出去的,等等,以及並沒有趕出去正日日被貼身大丫鬟壓制的小丫鬟們,他們的怨氣一旦給出發泄的機會,這種日常從寶玉處流露出的貼身大丫鬟群體的隱私足夠要命了。


紅樓夢裡王夫人在怡紅院的眼線是不是襲人?

按理說,襲人已經自信地位穩固,不至於和一幫小丫頭為難,即便是晴雯也威脅不到她,若不是她,又會是誰呢?襲人的口氣像是確有一個人做了眼線,她既然知道為何不告訴寶玉呢?

是,也不是。

如果把花襲人看成一個眼線,一名告密者,實在是看輕了她。為了奪得賈府未來的控制權,《紅樓夢》分成了金玉良緣派和木石前盟派,得寶玉者得控制權,得寶玉之媳者得未來。我們這樣的局外人讀了十幾年紅樓夢才看出來的彎繞,當局者襲人早已洞若觀火,她在紅樓夢中是和鳳姐一樣位於第一梯隊的女政治家。

  • 為什麼「不是」

1. 從文本看為什麼不是。第34回襲人找到王夫人剖心挖肺表忠心(這節一般被稱為襲人「告密」,我不贊同,下文詳述),兩人結成聯盟。自此襲人想告大觀園任何人的密,在王夫人處暢行無阻。可是,一直到第74回抄檢大觀園,王夫人甚至不知道晴雯的名字,用「眉眼有些像你林妹妹的」來指代。明面上告密下刀子的是晴雯一直無意團結,從不待見的老嬤嬤群體中的一員——王善保家的。

王善保家的道:「別的都還罷了。太太不知道,一個寶玉屋裡的晴雯,那丫頭仗著他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緻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像個西施的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他就立起兩個騷眼睛罵人,妖妖趫趫,大不成個體統。」


王夫人聽了這話,猛然觸動往事,便問鳳姐道:「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裡罵小丫頭。我的心裡很看不上那個輕狂樣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說得。後要問是誰,又偏忘了。今日對了坎兒,這丫頭想必就是他了。」

等到晴雯這名機智的 girl 處處避開刀刃,愚鈍的 woman 盤問完畢。事情亦更加明顯:王夫人完全不知道晴雯在怡紅院的位置。但凡襲人透露過一點點晴雯的信息,王夫人不會一口一個「阿彌陀佛」。從她與王夫人的對答,也表現出她不是被臉譜化了的那個手撕扇子針扎丫頭的蠻霸 girl,這是她的表現與回答:

素日這些丫鬟皆知王夫人最嫌趫妝艷飾語薄言輕者,故晴雯不敢出頭。今因連日不自在,並沒十分妝飾,自為無礙。及到了鳳姐房中,王夫人一見他釵嚲鬢松,衫垂帶褪,有春睡捧心之遺風,而且形容面貌恰是上月的那人,不覺勾起方才的火。王夫人原是天真爛漫之人,喜怒出於心臆,不比那些飾詞掩意之人,今既真怒攻心,又勾起往事,便冷笑道:「好個美人!真像個病西施了。你天天作這輕狂樣兒給誰看?你乾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著你,自然明兒揭你的皮!寶玉今日可好些?」

晴雯一聽如此說,心內大異,便知有人暗算了他。雖然著惱,只不敢作聲。他本是個聰敏過頂的人,見問寶玉可好些,他便不肯以實話對,只說:「我不大到寶玉房裡去,又不常和寶玉在一處,好歹我不能知道,只問襲人麝月兩個……」

王夫人信以為實了,忙說:「阿彌陀佛!你不近寶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勞你費心。你既是老太太給寶玉的,我明兒回了老太太,再攆你。」

再怎麼心懷偏見的讀者也應該能看出,晴雯是有腦有心有技術的張狂派,上層的喜惡她完全心知肚明,哪怕事發突然也能懸崖挽尊。倒像是史湘雲與林黛玉的綜合體。你也許要問:襲人沒透露過晴雯的消息,其他人也沒有嗎?為什麼王夫人輕易就被晴雯幾句話哄過去了?

2. 這要從文本的隱藏關卡看。我在如何評價英劇《福斯特醫生/Doctor Foster》? - 柳如嫿的回答中分析過福斯特醫生的「牆倒眾人捶」。福斯特醫生膚白貌美大長腿、醫術高超好頂贊、夫妻恩愛無嫌隙,還有個可愛的兒子——完美。晴雯膚白貌美大長腿,專精女工好頂贊,被賈府高層賈母指定為寶玉未來侍妾,是富貴 boy 賈寶玉的心頭愛——完美。結果呢?福斯特醫生被鄰居、同事甚至她幫助過的病人一路挖坑,看到最後也不過她沒瘋眾人鬆一口氣完全沒有棒打渣男手撕小三的快意恩仇。同樣的,晴雯平日結下的梁子在王夫人喝退她以後,才真正開始發酵。在這之前別人沒事去打小報告,先不說能否見到王夫人。用正常人的腦子思考一下你認為王夫人會相信她的純潔 boy 賈寶玉那麼污嗎?就連第 34 回寶玉被打襲人找王夫人傾訴衷腸時,也一再二再三再強調「寶玉什麼壞事都沒幹,我就是未雨綢繆」(真的沒幹?花襲人你摸著良心再說一遍。)所以,把寶玉與晴雯包括其他丫鬟的私房話一古腦兒倒出來的是誰?

司棋因又哭告道:「嬸子大娘們,好歹略徇個情兒:如今且歇一歇,讓我到相好姊妹跟前辭一辭,也是這幾年我們相好一場。」周瑞家的等人皆各有事,做這些事便是不得己了,況且又深恨他們素日大樣,如今那裡工夫聽他的話?因冷笑道:「我勸你去罷,別拉拉扯扯的了!我們還有正經事呢。誰是你一個衣胞里爬出來的?辭他們做什麼?你不過挨一會是一會,難道算了不成?」

只見幾個老婆子走來,忙說道:「你們小心傳齊了伺候著。此刻太太親自到園裡查人呢。」又吩咐:「快叫怡紅院晴雯姑娘的哥嫂來,在這裡等著,領出他妹子去。」因又笑道:「阿彌陀佛!今日天睜了眼,把這個禍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凈些。

當然是老媽子群體。

晴雯要被趕出大觀園的信號放出後,被壓抑了整整70多回的老媽子們才終於爆發。我傾向於寶玉房中的那些私房話,不是房中任何一個 girl 透露給王夫人的。一是告密對她們都沒有動力和動機去干這件高風險的事情;二是結果很可能跟金釧一樣,王夫人不僅不信還直接說是她調唆壞了兒子。而有動機的就是真心實意對寶玉好+想上位+能順利接觸王夫人的襲人,但我之前說了,她沒這麼干,非不為也實不屑也。唯一可能的就是老媽子了,先不說寶玉的奶媽李嬤嬤可以直接在他房裡喝茶,寶玉在園子里逛幾步也能遇到一位老媽子。很多老媽子還是寶玉房裡丫頭的乾娘,小丫頭們無心說兩句也是有的。再說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呢,尤其這種候門相府你傾我軋之地。連廚房更換個領頭廚娘都牽涉到幾派勢力。

說到底,這些大丫頭們其實是凌駕於老媽子群體的一個階層,這樣一個心細能幹不留情面的晴雯(其實也包括司棋)被趕走,對於老媽子來說簡直是對階級敵人的一個勝利。你說他們都是被壓迫被剝削的階級應該有聯合抗爭的自覺,拜託一個幽靈還在歐洲徘徊好嘛~

福斯特醫生和晴雯都是過於完美的人,這樣的人太過耀眼不懂收束便很容易得罪凡人,在遇到困難時被加碼,其落難形象會與平時的完美形成巨大反差。多少英雄豪傑最後失敗在不團結群體上,襲人和毛主席一樣走的都是群眾路線,下層包圍上層。如何團結群眾服務群眾?任正非叔叔和馬雲爸爸說熟讀《毛澤東選集》三百篇,走向國際都不怕。

好了,「不是」說完了,希望我有講清楚。

  • 為什麼「是」

1. 從文本看,襲人其實自始至終只跟王夫人說過一次被簡化為「告密」的知心話兒。英明神武的王夫人不會容忍大觀園存在著她不知道的骯髒秘密,所以襲人絕對絕對不能讓自己的行為告密變成實質告密。同學們,閱讀理解的大題來了:襲人的知心話包含著幾個意思?

王夫人聽了,吃一大驚,忙拉了襲人的手,問道:「寶玉難道和誰作怪了不成?」

襲人連忙回道:「太太別多心,並沒有這話,這不過是我的小見識:如今二爺也大了,裡頭姑娘們也大了,況且林姑娘寶姑娘又是兩姨姑表姐妹(嫿評:林姑娘常在園中,寶姑娘偶爾住著,寶玉常往誰那裡去大家都看得見,這裡明言林姑娘,寶姑娘只是做陪的),雖說是姐妹們,到底是男女之分,日夜一處,起坐不方便,由不得叫人懸心。既蒙老太太和太太的恩典,把我派在二爺屋裡,如今跟在園中住,都是我的干係。太太想:多有無心中做出(嫿評:這裡明言確實有無心中做出值得說道的不雅之事),有心人看見,當做有心事,反說壞了的(嫿評:花姑娘,到底誰有心,到底誰無意?),倒不如預先防著點兒(嫿評:再次保證沒事,不矛盾嗎?)。況且二爺素日的性格,太太是知道的,他又偏好在我們隊里鬧(嫿評:姑娘和二爺都大了,二爺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吃脂肪掀被子的鬧)。倘或不防,前後錯了一點半點,不論真假,人多嘴雜——那起壞人的嘴,太太還不知道呢:心順了,說的比菩薩還好;心不順,就沒有忌諱了(嫿評:先把賈環母子狠告一狀)。二爺將來倘或有人說好,不過大家落個直過兒;設若叫人哼出一聲不是來,我們不用說,粉身碎骨(嫿評:我殫精竭慮兢兢業業不求最好只求無過),還是平常,後來二爺一生的聲名品行,豈不完了呢?(嫿評:哪裡就完了呢?賈珍父子跟尤家姐妹怎麼算?賈璉跟多姑娘兒怎麼算?賈赦又怎麼算?)那時老爺太太也白疼了,白操了心了。不如這會子防避些,似乎妥當。太太事情又多,一時固然想不到;我們想不到便罷了,既想到了,要不回明了太太,罪越重了(嫿評:不回竟然是罪,那我這話說得理所應當,夫人莫要怪我多言)。近來我為這件事,日夜懸心,又恐怕太太聽著生氣(嫿評:夫人若信任我,不要為我話中內容生氣;若不信任我,莫要為我行為生氣。總之,太太莫要生氣),所以總沒敢言語。」

這段話在四大名著「說話的藝術」中可以位列前十。襲人投擲炮彈的目的不是定點清除,而是把大觀園所有姑娘湮沒在硝煙中。這番話之後王夫人便暗地裡許了她未來侍妾的身份。襲人的洞若觀火在於她嗅到了金玉良緣的陰謀+王夫人需要一名自己人跟在寶玉身邊+圍繞寶玉的都是賈母派來的丫頭,於是這一番剖白目的在於打消王夫人的顧慮(投誠)+讓她放心把寶玉託付給自己(侍妾)。

但金玉派與木石派勝負形勢尚未明朗,襲人並沒有十分的把握。你翻看第34回原文,她是如何層層遞進才把這番心事說出來,以及在王夫人叫一個貼身的人過去回話時的微微一猶豫。那是她命運的tipping point 。

襲人這番舉動有真心實意為寶玉好的赤誠,有讓上層堤防所有競爭者的旁敲側擊,也有為了命運放手一搏的勇敢。柔中帶鋼,綿里藏針,說的就是襲人。那麼賈母屬意的人又是誰?王夫人為什麼敢分庭抗禮?

2. 這要從文本的隱藏關卡看。

==前後都更新了的更新分割線==

第3回林黛玉的母親賈敏去世,但父親還在,卻被父親以託孤的姿態送到了賈府。以前我會被曹公蒙蔽,以為這是女兒年幼要托給外祖母照顧的人之常情。但是,後來我學了法律。女兒無繼承權是中國古代非常典型的宗族制度特徵。清律規定,男子無子可以從旁支過繼侄兒為嗣,不得立女子和異姓子為嗣,是為「立嗣」。如果疼愛女兒,在她嫁人時給一筆厚厚的妝奩就是了。黛玉入賈府,是林如海的一次財產轉移,黛玉帶來的是嫁妝,賈府給出的是木石婚姻的承諾。開始的時候賈府內部是沒有分歧的。

天平是在賈元春才選鳳藻宮,薛寶釵落選才人贊善開始傾斜的。最關鍵的因素還是賈府的財政:內囊虛空。從第2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就已經點明這點,賈府卻一路水滿月盈到七十多回,這個中興功臣一是黛玉嫁妝二是貴妃榮威。

寶釵落選才人贊善是暗寫。既然開篇點明上京就是為了選秀,後面沒離開賈府,自然是落選了。以王夫與薛姨媽為核心的金玉良緣派開始放出風聲,製造寶玉寶釵天生一對的輿論。賈母這樣聰明的人又如何看不出愚鈍如王夫人的小算盤。她回答說親道士的那番話和問薛寶琴的八字,不過是要表明:你們誰也不知道,也別想左右寶玉的媳婦人選。

可為什麼充當黛玉副本的晴雯最終被驅逐了呢?如我在嫿說紅樓 黛玉到底嫁給了誰? - 嫿媒 - 知乎專欄所推測的,形勢所迫,賈母左右不了寶玉的婚事,今日如何對待晴雯被逐就是來日對待木石分離了。

什麼樣的形勢?王夫人的親生女兒賈元春貴妃是金玉良緣派;賈府面臨生死危機,無法像當初一樣世家勛貴賈敏聯姻科場驕子林如海,只能挑選有資本無身份的薛家。其實從賈家的婚配情況也是能看出家族是一路下行的,這又是另一篇了。

我傾向於木石姻緣的承諾在賈府甚至是半公開的,在第74回抄檢大觀園之前,從鳳姐到下人小子無不篤信木石姻緣。王夫人經抄檢大觀園一役完成了對賈母的一次奪權行為和輿論逆轉。賈母與王夫一樣遠離大觀園,卻能看明白:寶黛定能發乎情止乎禮;寶玉在丫頭堆里廝混卻不淫亂;晴雯雖被內定卻能做到不越矩,不會加給寶玉淫名。

王夫人看不明白,所以她一路被邢夫人激將被王善保家的調唆被晴雯三言兩語瞞過去被鳳姐敷衍了事,足見她管家之愚(也是為此賈母把管家的職責交給鳳姐)。賈母欣賞黛玉的才情品味,鳳姐的爽快聰敏,湘雲的霽月光風,晴雯的剪斷利落。因為她們跟賈母一樣都是聰明有智商的性情中人,她們是一路人。可這一切都要在家族利益面前捨棄,這個家,在她百年之後,還是要由王夫人還當的。

王夫人-襲人-薛寶釵圍繞寶玉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圓環,沒落的企業總是選擇(奉行)中庸的人才,家國如是。

小結

我看到有的知友不忿襲人結局,似乎太好。事實上,襲人跟寶釵一樣,都是那個時代倫理綱常下培養出的標準淑女,穩重涵淡,勸君功名。一個人言行如果符合時代的倫理要求,就保證了命運的隱含可預測性,跟法律明言的可預測是一個道理。所以從世俗意義上講,她的命運不會太差。她最後的歸宿蔣玉函相貌和家資都算不錯,即便她早早被母親哥哥贖出賈府婚嫁,也不見得能找到比蔣更好的人家。而她與寶玉的一段,反而加持了這段感情,有了更多封建婚姻中難得一見的柔情與敬重。

我知道更多的紅迷知友其實不喜歡這樣的心機分析,在最開始讀紅樓夢的時候,我也沒有想過未來的自己會跟那些紅學會的老爺爺們一樣,摳字眼找機鋒。可人的三觀是被歲月賦予的,年齡漸長,經歷的人事越多,再回頭看很多經典就會有很不一樣的感觸。我小的時候讀紅樓夢,真心感覺襲人是個溫和識大體的好姑娘,怎麼會跟告密扯上關係。等到長大一點,看見人心叵測千人千面,就想襲人真是心機深沉惹人厭。等我又老了點,終於經歷了人間,感受到了情色慾的糾纏,生存的殘酷和命運的無常,便有了「是與不是」的結論。

我的答案無意於說服誰,所有關於紅樓夢的回答都只是為了自圓其說。紅樓夢中的各種公案,從發生時起就已經消失了,曹雪芹寫下的是呈堂證供,每一位讀者都是法官,在文本和其他處尋找證據,形成自己的「內心確信」,尋找自己認可的真相。一個文本因為描摹了真實百變的人性而有了千般解讀,這就是經典文學作品的偉大之處了。

作為遼寧省鐵嶺紅樓夢研究會二級業餘研究員,我喜歡一點點尋找線索,來拼一個紅樓夢全景圖。有同好,是有緣;有反對,是有心。

感謝你有耐心等待更新和讀完。


兩個問題:
1.是不是王夫人的眼線.答:是.哪個當媽的不需要知道兒子都幹了些什麼
2;睛雯跟襲人的關係.請仔細看書.不說親如姐妹,至少關係是非常融洽的.主要是因為襲人帶團隊的能力是有目共睹.以襲人的智商,這樣的告密會讓寶玉遠離她.風險太大的事她是不會幹的.


文本就放在那裡,但大家爭來爭去爭不清楚,主要是一個問題沒搞清:
王夫人大動干戈肅清怡紅院,她要趕出去的「狐狸精」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是和寶玉發生過性關係的嗎?
晴雯是這樣認為的,所以她覺得自己枉擔了虛名。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回過頭來看一看,當初金釧被逐是因為挑唆寶玉「往東屋裡拿環哥和彩雲去」。金釧被處理了,那麼彩雲被處理了沒有?
上層人是如何看待主僕之間的性關係的?賈母說賈璉有一句話:「小孩子家,饞嘴貓兒似的,哪裡保得住能不這麼著?」賈政,王夫人,都是過來人。男女之間嚴防死守也難保清白,更不用說天天貼身伺候了。他們都是傻的嗎?
應該說,在紅樓夢的時代,主人和丫鬟發生性關係,在一定程度上是社會所默許的。王夫人還叮囑過襲人(她的名分還沒有公開哦)「別讓他淘壞了身子」。這也是為什麼晴雯的嫂子先入為主地認為晴雯和寶玉不清白,聽了壁角後反而出乎意料。

被王夫人趕出去的那些丫鬟都有一個共同點:不安分,好惹事。我認為,這才是王夫人所說的「狐狸精」的真正意思。襲人雖然和寶玉發生過關係,但她會時時規勸寶玉「走正道」,所以不是狐狸精之流。
先說晴雯。晴雯不安分的表現很多,撕扇子,平時做人囂張這就不說了。寶玉給黛玉送定情信物就是派她去的,這也是一種「勾引」啊——不是勾引寶玉發生關係,而是勾引他「不學好」。私定終身是不允許的,就是襲人所說的不才之事。這種事情襲人只會勸,不會幫著寶玉做的,但晴雯會去做。
還有一次,就是抄檢大觀園的前因,寶玉怕他老爹檢查功課,急得不得了。晴雯出主意,造謠說怡紅院進了賊,還希望把事情鬧大。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下人,領導是最不喜歡的。這也是「勾引」的一種,不好好規勸他用功讀書,反而幫著他動歪腦筋。在儒家文化里,這樣的人就被稱為小人。
四兒,書里沒太明寫,但脂批有一條批評她說這種丫頭一味討好主子,誤人子弟。
芳官,包括其他那些戲班子成員,事迹很多,很明顯,大部分人不喜歡她們。她們也確實不安分。所以王夫人說,唱戲的女孩子,自然都是狐狸精。

接下來說襲人有沒有告密。沒有。
襲人是怡紅院的負責人。怡紅院出任何事情她都要擔責的。一般來說,即使她的下級有些不規矩的行為,她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包庇為主。這也是她一種自保的方式,如果連下級也管不好,她的管理才能會受到質疑。這就是為什麼晴雯並不聽話,但襲人從來沒有在王夫人面前告發,反而包庇(不讓晴雯露臉)。
以襲人的穩重,她至少不會主動告密,特別還是告四兒芳官那種小魚小蝦,以她的身份和手段根本不需要做這麼low的事情。再說,上面要來查了,她去告密,自己也落不了好,反而顯得她平時管理鬆懈。
或者說,襲人平時一貫是以君子作風立世的,尤其是在王夫人面前。王夫人最看重她也是這一點。告密是小人的作為,就算為了自己在王夫人面前的形象考慮,她都不會去告密。
那些私房話是如何傳出去的,這個太容易了,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這種大家族,人多嘴雜,一傳十十傳百。這種細節真不會是襲人告的。因為她的告狀風格我們見識過。她說話很小心,不會讓你感覺到刻意針對誰的。羅織材料,應該是老嬤嬤們的貢獻。
王夫人「天真爛漫」,遇事急躁。但她並不糊塗。她會看人。被她趕出去的這些丫鬟,一個都不冤枉,都是勾引寶玉不務正業、專門享樂的。而她選中的襲人也是真沒選錯,只有襲人在寶玉荒唐行事時會苦苦規勸寶玉。天下父母心,王夫人想留在寶玉身邊的就是這樣一個人。

我不喜歡以陰謀論來讀紅樓夢。當你已經預設某人是好人某人就是藏奸,反而沒意思了。只有當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對的,他們之間的衝突才會特別鮮活,文章也更有發人深省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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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一下,關於晴雯被逐後寶玉和襲人的一段對話,很多人都認為是作者暗示襲人告密的證據,而在我看來恰恰相反,證明告密的不是她。
原文在此:

襲人的「心中一動」發生在哪句話之後?不是寶玉說「我們的玩笑話太太怎麼知道了」,而是「為什麼挑不出麝月秋紋」,說明告密和襲人無關,但麝月秋紋的事情和襲人有關,可能是襲人保的,可能是提前得知了內線消息有所準備。還有可能,是麝月秋紋告過密,並且襲人也知道。
另據張愛玲《紅樓夢魘》中考證,襲人形象在高鶚續書時經過不少篡改,不僅在續書中詆毀襲人,在原著中也加了很多不堪的形容,比如初試雲雨情一回中,寶玉拉襲人同領警幻所訓之事,襲人「無奈何,賈母給了他的,半推半就」之語都是加上去的。我未經考證但憑感覺,「心內一動,低頭半日」之類的話也很可能是出自高鶚手筆。


我認為不是襲人,而是以李嬤嬤為首的嬤嬤們。
「嬤嬤」是清宮裡的教職,延續到了貴族階層。她們和丫鬟不同,丫鬟是玩伴,嬤嬤是老師,所以迎春說只有嬤嬤說我的,沒有我說她的。嬤嬤的利益點不在於年輕的主人,所以嬤嬤們不怕哥兒姐兒不喜歡,只求太太老太太說她們妥當,這也是嬤嬤們打探寶玉身邊各種事情的出發點。
李嬤嬤和襲人爭吵的時候罵她「狐媚子調唆寶玉,什麼事我不知道?」
她雖然告老出去了,仍然有嬤嬤們作為情報來源,襲人和寶玉發生性關係的事她知道,為茶攆走茜雪她也知道。小丫頭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不但不防著她,還和她發生衝突,大丫頭就知道要討好她了。

襲人雖然在丫頭裡排第一,晴雯她們再好也越不過她的秩序,但李嬤嬤根本是在這個次序之外的。
這來源於那個時代綱常的倫理傳統,父為子綱,伺候過長輩的僕人比年輕的主人還受尊敬。寶玉必須以姐姐稱呼老太太派來服侍他的丫鬟;賴嬤嬤在賈母面前可以坐,李紈鳳姐只能站;嬤嬤們說過賈璉寶玉,他們卻不能對此不高興。雖然寶玉喝醉之後說過要回老太太攆走李嬤嬤,但那只是醉話,真的去說,寶玉是第一個要被責備的,寶玉受責備丫鬟更要受責備,所以襲人把錯攬到自己身上了。過後寶玉也沒有把李嬤嬤怎麼樣,李嬤嬤又來吃了寶玉的東西。
也是基於這一點,襲人不能告訴寶玉,告訴寶玉也無大用,雖然嬤嬤對於寶玉和丫鬟們來說是告密者,討人嫌的老貨,但對於太太老太太,她們這樣做是在盡自己的責任,是優秀品質。襲人作為寶玉的丫鬟和後備姨娘,並不希望寶玉的隱私被老太太太太知道,她也跟著沒意思,所以堵過話,遞過眼神兒,但寶玉高興了並不記得防備這些存在感很低在門外服侍的婦人們。
襲人和晴雯是不和睦的,但襲人不至於去陷害晴雯,原因襲人自己也說了,她是要好名聲的。真的在王夫人面前說怡紅院的是非,在王夫人看來豈不又是一個既不賢惠又沒有管理能力,專會調唆生事的趙姨娘?對她沒有好處的。

最重要的一點,襲人和晴雯並不存在競爭關係,姨娘和正室夫人不一樣,一夫一妻多妾制度決定了正室夫人只能有一個,姨娘和通房大丫鬟是不限的。黛玉會對自己的婚姻憂心忡忡是因為她知道一旦寶玉定了別人,她和寶玉今生無望。襲人卻可以和晴雯甚至更多的人一起成為寶玉的姨娘,寶玉和她更比別個不同,她並不需要擔心感情方面輸給其他姨娘。
賈政也說過,規矩是先放兩個人在屋裡,他自己也有周姨娘和趙姨娘,他已看中了一個,過兩年就放。他看中的顯然不會是襲人和晴雯,因為他甚至不知道襲人和晴雯的存在,還問過誰是襲人?
探春說過,以後環兒收了外頭的,自然和襲人一樣。姨娘除了家裡長輩放的,自己看中的,另外有從外頭買的。

如果賈府延續,賈寶玉身邊的姨娘有襲人+晴雯+賈政給的[可能是王夫人身邊的丫鬟,玉釧兒]+另外買來的。這麼寬泛的姨娘群,她卻特意去陷害晴雯四兒,弄得寶玉懷疑她,實在是不划算。


說不是襲人的,有一個道理你們越不過去呀,王夫人聽到別人說寶玉院子里都是狐狸精,把寶玉給勾引壞了,那麼王夫人第一個要問罪的人本應是誰?是襲人。
襲人是怡紅院的管事。就如邢夫人聽說周瑞家的綁了她的人,她不責備周瑞家的,第一個問責的是鳳姐。邢夫人得到秀囊,第一個不是問是誰如此敗壞門風,是問責王夫人,難道邢夫人是在懷疑秀囊是王夫人的嗎?是因為王夫人和她侄女是管家。
襲人是怡紅院的管事不說,王夫人給她漲錢的時候,親自說過把寶玉交給她了,交給她了,她就把寶玉照顧成這樣?她沒責任誰有責任?
更不用提怡紅院整風運動之後,王夫人還在賈母面前大讚特贊襲人呢,這都沒有問題,誰有問題?

要麼是襲人就是告密者,要麼是在別人污衊寶玉作風不良之後,王夫人先責問過襲人,而襲人為了表明自己沒有干吃飯不干事,必定也告密一下院子裡面誰誰誰都幹了什麼。這樣才能顯得不是她的問題。不是我不努力,是我太老實了,敵人太狡猾了,我管不住,等等。不然她的責任怎麼推脫。

還有一點,襲人是怎麼上位的,是靠指出寶玉的作風不妥上位的。這次怡紅院的整風運動的起因,是有人向王夫人告狀說寶玉作風不良。這簡直和襲人上位方法是一脈相承啊。無論這次是不是又是襲人說的,這次挑事的人只是在學習襲人上位的經驗罷了。有人發現襲人上位的方法,發現王夫人就吃這一套,有樣學樣的,到王夫人面前無中生有、危言聳聽了。襲人說的也是無中生有,只不過人家會包裝,說自己是未雨綢繆,未雨綢繆就是寶玉還沒犯錯呢,襲人先告一狀。這次整風運動引導人,只是比襲人更直白,更大膽,說到底還是跟襲人學的。這個引導人是不是襲人,並不妨礙襲人是內鬼,因為內部很多話只有內部人知道。

晴雯走後,王夫人說要好好查查。怎麼查呢,大家可想而知。第一就是問心腹,心腹就是陪房(五家),還有襲人,第二就是廣納言,這些所有的人中,除了襲人能夠知道怡紅院的內部情況,其他人是根本不知道的。紅樓夢中有一個細節是一個婆子說丫鬟們不應該直接喊寶玉的名字,不夠尊敬,被麝月駁倒,可見有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連怡紅院的皮毛都不知道呢。

書中說到襲人,經常出現的一個詞是「賢襲人」,多念幾遍,你會發現有個諧音,書中用來形容邢夫人的:「嫌隙人」,一模一樣!
襲人就是怡紅院中的內鬼,作者已經告訴了你,不用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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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說到這裡,我又想說了,王夫人在賈母面前真的不夠看的。
麝月說過:

二則,我們這些人常回老太太的話去,可不叫著名字回話,難道也稱"爺"?

而賈母說過:

我也解不過來,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孩子.別的淘氣都是應該的,只他這種和丫頭們好卻是難懂.我為此也耽心,每每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頭們鬧,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愛親近他們.既細細查試,究竟不是為此.豈不奇怪.想必原是個丫頭錯投了胎不成。」

賈母也曾擔心過寶玉是不是作風不良,也許同樣是有人進讒言,也許是自己起意,但是賈母的做法比王夫人簡直高明百倍,賈母說她細細查試,而麝月也說過他們這些人常去回老太太的話,而賈母又說晴雯模樣好哪裡都好,說明了什麼,就是賈母其實考察過晴雯的,而且晴雯通過了賈母對於她和寶玉之間是否有過不妥的考察。賈母說這個話的時候,晴雯已經在寶玉房內常年值夜班了,而賈母也確實對寶玉的院子了如指掌,知道寶玉院子里唯一一個清白人,就是晴雯。賈母了解晴雯,雖是近水樓台,卻從未勾引過寶玉。可能是怡紅院中最沒有心機的人,而這個人又夠美,所以賈母覺得晴雯很適合當侍妾,一個又不會勾引主子又沒心機又愛得罪人的美女,是大家族中侍妾的上等人選。

王夫人簡直愚蠢,鬧得眾人皆知不說,還搞錯了對象,人家隨便進點讒言,她就相信了,以自己的好惡來管理下屬,而不是以事實和公平為基準,這種領導簡直是我見過的最差的領導。


作為一個讀了10年紅樓夢的人,實在是忍不住也要來湊湊熱鬧。
我不否認襲人有其出眾之處,作為一個封建女性,她這樣的性子也是無可厚非。但是,說襲人是一心為寶玉,忠厚老實之類的言論,我也的確是不敢苟同。這裡羅列了一些我的觀點,若有差錯歡迎指正,但是請不要人身攻擊(知乎大約不會,不過之前在網上被嚇怕了)

一.襲人是眼線,但她沒有直接誹謗晴雯,她的主要針對對象是林黛玉!
恐怕很多人要反駁我,認為林黛玉是正妻候選人,襲人是妾室候選人,沒有競爭,何必相爭。其實,我認為,襲人此舉至少有兩個理由
1.投其所好
她知道賈母喜歡的是林黛玉晴雯那種風流靈巧的人,而不是自己這樣樣貌才能平平的人,所以讓賈母為自己做主怕是希望不大,而王夫人,自己本身就是平凡的人,她喜歡的是薛寶釵這樣守拙之人,討厭或者嫉妒林黛玉(還有其母賈敏)的才貌雙全,所以王夫人更有可能喜歡她。而王夫人是金玉良緣的擁護者,因此,襲人抓住寶玉挨打的機會,到王夫人面前說了些話,我們分析一下:論理,我們二爺也須得老爺教訓兩頓;若老爺再不管,將來不知做出什麼事來呢。
評:這明顯是往林黛玉身上引啊。襲人晴雯左不過是個丫鬟罷了,賈寶玉就是玩一玩,在那個時代,算什麼大事呢?至於說「不知做出什麼事來呢」嗎?只有與林黛玉要是發生什麼事,不管出於社會影響考慮還是賈母的意願,那木石前盟是必定要成的。王夫人怎麼會容許這樣的事發生呢?可不是出大事了嗎?
偏生那些人又肯親近他,也怨不得他這樣
評:這倒是把所有姑娘都包括進去了,不過也點明了,不是寶玉的錯,都是姑娘的錯,為後面做鋪墊
之後的讓寶玉搬出大觀園,「況且林姑娘寶姑娘又是兩姨姑表姊妹」等話我就不贅述了,襲人是不便明裡單指林黛玉,但是在王夫人面前如此說,顯然是只針對林的。
2.說襲人沒有誹謗晴雯,也對也不對,確切地說,她明裡沒有直接針對晴雯,這一點從王夫人的「我的心裡很看不上那狂樣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說得。後來要問是誰,又偏忘了」可以看出來。但是,莫要忘了,襲為釵影,雯為副黛。襲人告的是林黛玉,王夫人真正看不上的也是林黛玉(從王夫人的「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裡罵小丫頭。我的心裡很看不上那狂樣子」和「好個美人,真像個病西施了,你天天作這個情況樣兒給誰看呢!」不難看出,明顯是在指桑罵槐啊)。

二..襲人才是第一位大丫頭,晴雯威脅不到其地位,自然襲人也不必做出告密誹謗之事
駁:這麼說的大約忽略了一句關鍵性的話:
第七十八回,賈母:這倒是正理,我也正想著如此呢。但晴雯那丫頭我看他甚好,怎麼就這樣起來!我的意思,這些丫頭的模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將來「只」他還可以給寶玉使喚得,誰知變了。
大家看到那個「只」字了吧,再想想第六回裡頭,襲人和寶玉初試雲雨情時「襲人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 ,今便如此,亦不為越禮」,真是讓人啼笑皆非啊。
所以說襲人的一等大丫頭不過是因為她是一個好「奴才」罷了,真正將來可以飛上枝頭的是晴雯不是她。

三.襲人絕不是什麼忠厚老實之人,其城府心機絕對不容小覷(勿噴,有城府心機是中性詞,褒貶見仁見智)
理由如下:
1.在第二點中已經交代了,我倒沒有什麼指責之意,作為一個丫頭,想要藉此上位,縱然是不光彩,但也情有可原。
2.從薛寶釵的看法課看出
又聽襲人嘆道:「姊妹們和氣,也有個分寸禮節,也沒個黑家白日鬧得。憑人怎麼勸,都是耳旁風」,薛寶釵聽了,心中暗忖道:「倒別錯看了這個丫頭,聽他說,倒有些識見。」寶釵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閑言中套問他年紀家鄉等語,留言窺察其言語志量,深可敬愛。(每每讀到此處,都不禁悵然,若是林妹妹也留個這樣的心思,可能就不至於「風刀霜劍嚴相逼」了)
連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的薛寶釵都作此評價,又怎可小看了襲人。
3.賢襲人嬌嗔箴寶玉一章中,襲人的心思也可見一斑。
4.襲人在王夫人許她為姨娘以後,「越發要尊重」,於是就讓晴雯在寶玉房裡住 ,在「壽怡紅群芳開夜宴」一章中,」襲人見芳官醉的很,恐鬧他唾酒,只得輕輕起來,就將芳官扶在寶玉之側,由他睡了「,第二天醒來又說「不害羞!你吃醉了,怎麼也不揀地方兒,亂挺下了」。襲人不會不知晴雯的風流靈巧招人怨,也不可能不明白芳官戲子出身更易招惹是非。
最後告倒他們的是不是襲人本人姑且不論,這些舉動實在是讓人難以對她產生好感。加上「所責之事皆系平日之語,一字不爽」、「誰這樣犯舌?況這裡事也無人知道,如何就都說著了?」、「怎麼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單不挑你和麝月秋紋來?」,襲人聽了這話還「心內一動,低頭半日,無可回答」,寶玉又道「四兒是我誤了她,還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叫上來作些細活,未免奪佔了地位,故有今日」,實在是難以讓人不聯想。
6.曹公是最擅長諧音隱喻的,給好好的一個花珍珠取了「襲人」這樣一個怎麼聽都奇怪的名字,不會真是單純喜歡一句「花氣襲人知晝暖」吧。


這個答案底下還真是強行「洗白」襲人啊 襲人是眼線這還需要質疑么 她跟王夫人那段掏心掏肺的話你們都忘了咩


11.28 更新
先聲明:本答案正文只討論晴雯被攆之事,芳官和四兒被攆不在本答案正文的討論範圍內。原因是晴雯被攆的脈絡是書里寫明的,芳官和四兒被攆的前因後果沒有寫明,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切關於他們兩個的答案都只是猜測,為了不誤導對《石頭記》不熟悉的讀者,答案正文不討論芳官和四兒,如果有興趣和答主討論芳官和四兒的事情,我們評論里見。╰( ̄▽ ̄)╭

正式答題:
關於評論里說晴雯74回算是躲過去了,到77回才被攆,然後就說那次王善保家的沒告倒,告密的依然是襲人。那我們繼續來掰扯掰扯。
先上結論:晴雯的確不是74回被攆的,但是74回被查出來的司棋當時也沒有被攆,大觀園的丫鬟們集體被趕出園子是在77回。


74回抄檢大觀園除了晴雯,被查出來的還有入畫和司棋

先來說入畫,入畫的事情本來不是什麼大事,但是惜春堅持要趕他走,還因為這個第二天和尤氏吵了架,之後雖然沒有寫明,但是可以推測,尤氏和惜春吵完架離開的時候,入畫也跟著走了。入畫走的這麼急,是因為惜春堅持要她立刻馬上離開,她才在第二天就走了,如果惜春沒有這麼堅持,她就算要離開大觀園,也不會這麼急。

再來說司棋,司棋被查出來後,在第77回被周瑞家的等一眾婆子帶著離開了大觀園,原文如下:
【一時寶釵去後,因見無別人在室,遂喚周瑞家的,問:「前日園中搜檢的事情,可得下落?」周瑞家的是已和鳳姐商議停妥,一字不隱,遂回明王夫人。王夫人吃了一驚。想到司棋系迎春丫頭,乃系那邊的人,只得令人去回邢氏。周瑞家的回道:「前日那邊太太嗔著王善保家的多事,打了幾個嘴巴子,如今他也裝病在家,不肯出頭了。況且又是他外孫女兒,自己打了嘴,他只好裝個忘了,日久平服了再說。如今我們過去回時,恐怕又多心,倒象咱們多事是的。不如直把司棋帶過去,一併連臟證與那邊太太瞧了,不過打一頓配了人,再指個丫頭來,豈不省事?如今白告訴去,那邊太太再推三阻四的,又說『既這樣,你太太就該料理,又來說什麼呢?』豈不倒耽擱了?倘或那丫頭瞅空兒尋了死,反不好了。如今看了兩三天,都有些偷懶,倘一時不到,豈不倒弄出事來?」王夫人想了一想,說:「這也倒是。快辦了這一件,再辦咱們家的那些妖精。
周瑞家的聽說,會齊了那邊幾個媳婦,先到迎春房裡,回明迎春。迎春聽了,含淚似有不舍之意,因前夜之事,丫頭們悄悄說了原故,雖數年之情難捨,但事關風化,亦無可如何了。那司棋也曾求了迎春,實指望能救,只是迎春言語遲慢,耳軟心活,是不能作主的。司棋見了這般,知不能免,因跪著哭道:「周瑞家的聽說,會齊了那邊幾個媳婦,先到迎春房裡,回明迎春。迎春聽了,含淚似有不舍之意,因前夜之事,丫頭們悄悄說了原故,雖數年之情難捨,但事關風化,亦無可如何了。那司棋也曾求了迎春,實指望能救,只是迎春言語遲慢,耳軟心活,是不能作主的。司棋見了這般,知不能免,因跪著哭道:「姑娘好狠心!哄了我這兩日,如今怎麼連一句話也沒有?」周瑞家的說道:「你還要姑娘留你不成?便留下,你也難見園裡的人了。依我們的好話,快快收了這樣子,倒是人不知鬼不覺的去罷,大家體面些。」迎春手裡拿著一本書正看呢,聽了這話,書也不看,話也不答,只管扭著身子獃獃的坐著。周瑞家的又催道:「這麼大女孩兒,自己作的還不知道?把姑娘都帶的不好了,你還敢緊著纏磨他!」迎春聽了,方發話道:「你瞧入畫也是幾年的,怎麼說去就去了?自然不止你兩個,想這園裡凡大的都要去呢。依我說,將來總有一散,不如各人去罷。」周瑞家的道:「所以到底是姑娘明白。明兒還有打發的人呢,你放心罷。」司棋無法,只得含淚給迎春磕頭,和眾人告別。又向迎春耳邊說:「好歹打聽我受罪,替我說個情兒,就是主僕一場!」迎春亦含淚答應:「放心。」】
司棋在抄檢大觀園後仍然在園子里待了幾天,相當於「等候發落」。而王夫人在中秋過後騰出空子來了,才有功夫「清洗」大觀園。所以晴雯在77回才被攆走不是因為74回躲過去了之後又被告狀,而是因為王夫人當時沒空處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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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關於晴雯是怎麼被趕出去的,我們來捋一捋這件事兒

《石頭記》第74回 惑奸讒抄檢大觀園 避嫌隙杜絕寧國府
王夫人為什麼特意要去怡紅院看晴雯,原文是這樣的:
【鳳姐即喚平兒進來,吩咐出去。一時,周瑞家的與吳興家的、鄭華家的、來旺家的、來喜家的現在五家陪房進來。王夫人正嫌人少,不能勘察,忽見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來,正是方才是他送香袋來的。王夫人向來看視邢夫人之得力心腹人等原無二意,今見他來打聽此事,便向他說:「你去回了太太,也進園來照管照管,比別人強些。」】
王夫人要去抄檢大觀園,正好碰上王善保家的,就要他過去幫忙。

【王善保家的因素日進園去,那些丫鬟們不大趨奉他,他心裡不自在,要尋他們的故事又尋不著,恰好生出這件事來,以為得了把柄;又聽王夫人委託他,正碰在心坎上,道:「這個容易。不是奴才多話,論理這事該早嚴緊些的。太太也不大往園裡去,這些女孩子們,一個個倒象受了誥封似的,他們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鬧下天來,誰敢哼一聲兒。不然,就調唆姑娘們,說欺負了姑娘們了,誰還耽得起!」王夫人點頭道:「跟姑娘們的丫頭比別的嬌貴些,這也是常情。」王善保家的道:「別的還罷了,太太不知,頭一個是寶玉屋裡的晴雯那丫頭,仗著他的模樣兒比別人標緻些,又長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象個西施樣了,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抓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他就立起兩隻眼睛來罵人。妖妖調調,大不成個體統。」】
王善保家的平日在院子里受氣,然後開始告狀,特別提起了晴雯,注意,這是第一次有人在王夫人面前提起晴雯這個人。


【王夫人聽了這話,猛然觸動往事,便問鳳姐道:「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兒,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的,正在那裡罵小丫頭,我心裡很看不上那狂樣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說他;後來要問是誰,偏又忘了。今日對了檻兒,這丫頭想必就是他了?」】
看見沒,王夫人想起了往事,晴雯自己平日里在園子里打罵小丫頭,被王夫人看見了,但是那個時候她轉身忘了這麼個事兒了,也並不知道那個打罵小丫頭的就是晴雯。

【鳳姐道:「若論這些丫頭們,共總比起來,都沒晴雯長得好。論舉止言語,他原輕薄些。方才太太說的倒很象他,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混說。」】
晴雯的言行舉止鳳姐也知道。

【王善保家的便道:「不用這樣,此刻不難叫了他來,太太瞧瞧。」】
王善保家的直接建議讓王夫人悄悄晴雯,這個時候,晴雯基本已經死定了。

【王夫人道:「寶玉屋裡常見我的,只有襲人麝月,這兩個笨笨的倒好。要有這個,他自然不敢來見我呀。我一生最嫌這樣的人,且又出來這個事。好好的寶玉倘或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因叫自己的丫頭來,吩咐他道:「你去,只說我有話問他,留下襲人麝月伏侍寶玉,不必來;有一個晴雯最伶俐,叫他即刻快來。你不許和他說什麼!」】
王夫人表示平時去見她的只有襲人和麝月,晴雯一次都沒去見過她,她根本不知道寶玉身邊有這麼個人。然後聽了王善保家的話,就一行人去怡紅院檢查了。

整件事情很簡單,王善保家的告狀——&>王夫人想起了往事——&>鳳姐證實(非有意)——&>一行人去怡紅院見晴雯,整件事情和襲人根本沒有關係,一直往襲人身上扯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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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答案:
她是不是眼線我不知道,但是晴雯被趕出去肯定和她沒關係。
沒襲人麝月他們護著,晴雯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晴雯第一次真正在王夫人面前露臉,讓王夫人意識到寶玉身邊有這麼個人就是在她被攆出去那回,那一回王夫人說的是「寶玉屋裡常見我的,只有襲人麝月,這兩個笨笨的倒好。要有這個,他自然不敢來見我呀。」說明這之前王夫人並不知道她這號人的存在。襲人要真想害他,她只要讓晴雯多去王夫人那裡走動兩回,她早就被攆出去了。又或者在晴雯摔了扇子寶玉要攆走她的時候並不相勸,晴雯也就被攆走了。
還有一件事是可以反向證明的,書里說了,王夫人是個天真爛漫的人,說白了她其實多少有些藏不住事兒,金釧和寶玉玩笑,她立馬就把人家趕出去了,要是襲人真和王夫人告了密,你當她會忍那麼久才找晴雯算賬?
最後總結一下襲人和晴雯的關係,說白了,他倆是互相看不上的,但你要說陷害,襲人沒那個功夫,晴雯沒那個智商。


同認為不是襲人,而是那些個老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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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襲人並不是王夫人的眼線。理由如下:


第一,襲人一開始是賈母的人,直到後來跟了寶玉,她的月例都是從賈母房內撥出來,她並不是王夫人的麾下。她本來是服侍賈母的,只不過賈母看寶玉身邊沒個放心的人才,所以才把襲人撥過去照顧寶玉。而且賈母看重襲人的理由是什麼呀?是:心地純良,克盡職任。賈母的眼光我們都知道的,老太太活了一大把年紀,都成人精了。看人,基本沒差。所以這襲人的本性,是絕對離不開「心地純良,克己盡職」這八個字的。你看這八個字,像貶義嗎?

第二,襲人這個人,其實是很痴的,服侍賈母的時候一心為賈母,服侍寶玉的時候一心為寶玉。在她還沒服侍寶玉的時候,她曾經照顧過湘雲幾年,也是盡忠盡職,湘雲生性豁達,襲人對她好,她就拿襲人當姐姐看待,後來她大喜(其實就是訂婚了),襲人還像朋友一樣和她開著玩笑,那情形就好像現在的小女生、閨蜜之間開玩笑說「哎,你男票怎麼樣?你這麼早就要和他結婚啊?」這種感覺。你看,兩個人分明是交心的朋友,由此可見,襲人確實是非常忠心,不然湘雲不可能和她這麼親,連送戒指,也自己送來,還頭一個就說出了襲人的名字。

襲人侍主如此之痴,她不可能不知道晴雯等人對寶玉的重要性,要是晴雯等丫鬟因為告密被逐,寶玉肯定會傷心,她怎麼可能會看寶玉這樣?

第三,襲人本性其實也和平兒差不多,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寶玉的乳母夾槍帶棒地罵她,她生著病,忍了;其他丫鬟們開玩笑,說她是西洋花點子哈巴,她笑著罵「你們這起爛了嘴的!得了空就拿我取笑打牙兒。一個個不知怎麼死呢」,可是隨後她就轉移話題讓人去拿碟子,也沒深究;晴雯摔了扇子,剛好寶玉心情不好,吵了起來,襲人勸架,一個詞沒用對晴雯就跟襲人吵了起來,可是襲人氣歸氣,後來也沒怎麼樣。

所以說,襲人本性純良,就算她有自己的小算盤小心思,她也犯不著背後放冷箭要把其他人逐出大觀園。對於賈府的丫鬟們來說,被逐出府就等於是個死了,你看王夫人要趕金釧兒出去,結果金釧兒乾脆就跳井自殺了。就算他襲人和晴雯等人有仇,也犯不著要他們死。

有人可能會說,襲人心地純良還跟寶玉共赴巫山?還提醒王夫人小心寶玉和大觀園裡的姐姐妹妹們親昵?明明她才是越矩的那一個!這分明就是綠茶婊做派嘛!

不過請各位注意,襲人為什麼會和寶玉共試雲雨?因為她知道自己是老太太給了寶玉的,算是老太太提前給寶玉備著的一個通房丫鬟,要是乾的好了,沒準能升妾。因此和寶玉共試雲雨這件事,就那個時候,她的那個身份來說,在她的認知里,並不算越矩。

至於她提醒王夫人,一來,是因為此前寶玉剛剛被打,而她的認知決定了她不可能像黛玉一樣,一眼就看出寶玉被打的本質,她只知道,寶玉的作為不符合封建社會的主流價值觀,寶玉品行「不正」。所以她認為,只要把寶玉的品行「扳正」就好了。怎麼扳呢?那首先一點肯定就是不要讓他再跟女孩子們混在一起了,男人嘛,就應該去建功立業,去外面創去,天天混在脂粉堆里混不出名堂。(這句話不代表我的觀點哈,是襲人的)

她提醒王夫人,還有一個原因,這個原因比較私人,就是她對寶玉很「痴」,換到現代思維里,我們可以說,她其實對寶玉是有愛情的。沒有女孩子希望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天天和別的女孩子親昵——哪怕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決定了她其實什麼都不能說。

而且你看,襲人提醒王夫人這一段,她其實一個名字也沒說,一個具體事件也沒提,她僅僅是說「以防萬一」「君子防不然」「太太別多心,並沒有這話。這不過是我的小見識」等語,如果她真的打算告密,這個時候順口扯兩個名字不是顯得更有說服力?更能體現出自己的忠心?更能博得王夫人的好感嗎?然而她沒有。

值得一提的是,從這次提醒王夫人之後,王夫人示意鳳姐把襲人的月例從自己的房中撥出,不再從老夫人房中撥了,她還給襲人加了一吊錢,直到這會兒,襲人才算是從老太太的人,變成了王夫人的人。

至於到底是誰告密,書中沒明說,但其實還是暗說了的——就是那些個嬤嬤們,這一點另一個答案中都有分析,我就不贅述了。

至於害了晴雯的人,書中直說了:

王夫人正嫌人少不能勘察,忽見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來,方才正是他送香囊來的。王夫人向來看視邢夫人之得力心腹人等原無二意,今見他來打聽此事,十分關切,便向他說:「你去回了太太,也進園內照管照管,不比別人又強些。」這王善保家正因素日進園去那些丫鬟們不大趨奉他,他心裡大不自在,要尋他們的故事又尋不著,恰好生出這事來,以為得了把柄。又聽王夫人委託,正撞在心坎上,說:「這個容易。不是奴才多話,論理這事該早嚴緊的。太太也不大往園裡去,這些女孩子們一個個倒象受了封誥似的。他們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鬧下天來,誰敢哼一聲兒。不然,就調唆姑娘的丫頭們,說欺負了姑娘們了,誰還耽得起。」王夫人道:「這也有的常情,跟姑娘的丫頭原比別的嬌貴些。你們該勸他們。連主子們的姑娘不教導尚且不堪,何況他們。」王善保家的道:「別的都還罷了。太太不知道,一個寶玉屋裡的晴雯,那丫頭仗著他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緻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象個西施的樣子,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他就立起兩個騷眼睛來罵人,妖妖趫趫,大不成個體統。」

是噠,就是她!


我認為就是襲人。

前幾十會,襲人挺本分的,但是不是一心一意服侍寶玉我不能一口咬定。怎麼呢?在這一群丫頭老婆們裡面,頭一個跟寶玉靠得親密些的就是襲人,說起來挺樸實吧,她也難免會產生些念想。

後來,在王夫人從王善保家的口中獲知晴雯的一些作風問題的前後,恰巧,襲人進出王夫人屋子得頻繁了些。王夫人也是私下裡向她保證過說過些年讓寶玉娶她做小妾。再加上王夫人雷厲風行的趕到寶玉屋沒收首飾玩意兒的那一次,也就是襲人在旁邊搶在寶玉前說話,一副為寶玉著想所以想要王夫人把這些玩意兒收走的樣子。其實不然,這其實從側面反映了襲人不想要寶玉多和丫頭們多接觸了,她想要守命一樣地守著這塊「寶玉」。

還有很多細節,我就不一一列舉了。王善保家的,只是受不過晴雯幾句責罵,在王夫人面前嚼耳根子罷了。這僅僅是作為一根引火線,讓襲人找准了時機將一切威脅去除。

有錯誤請指出。

謝謝。


紅樓夢裡的人物都不是性格簡單的,跟現實里的人一樣很複雜,不同的場合階段都會做出不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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襲人確實是王夫人眼線,這個連傻乎乎不識世事的賈寶玉都能看出來

襲人想當姨娘,有爭寵心,也就是要在王夫人和賈母面前表示誠意,做出成績,這一點跟其他丫環有區別,其他丫環最多是在寶二爺面前表現表現
但是還不能表現過分,雖然早就跟寶玉那啥了,但是實際上不能表示出那啥的樣子,即使在寶玉面前也並不是很情願的樣子,也是很「呀咩疊」的感覺,因為這與襲人的職業精神不合

襲人同時還是個好人和事佬,怡紅院里的胡鬧都是能內部解決就解決,碧痕跟寶玉洗了一床的水,王夫人知道么?想必襲人絕不會跟王夫人說,最多含混地提一提「寶二爺最近跟丫頭們總是胡鬧」之類,群芳開夜宴她會去說么?凡是對寶玉不利的消息,不利於怡紅院和諧穩定的消息,全都壓下,一部分是因為她是怡紅院首相,這些爛事會影響她的KPI,另一邊來說,襲人是個厚道人,不喜歡責備人,對小丫頭們也沒有其他人那麼嚴厲,看對劉姥姥的態度,對比晴雯和秋紋對小丫頭的態度,按現在的話說,襲人情商很高,而且有管理才能有責任心

即使明知道會被討厭,有時候也免不了要規箴一下寶玉,這是襲人內心的職業責任

可見襲人確實是個好人,這種好是基於本心基於自己的職業責任的,並不是功利的,真誠地為寶玉的未來著想,並且順便把自己的未來押在寶玉的未來上,即使最後不能當姨娘,只要寶玉能出官入仕,不用天天被老爹罵,想必也能心甘情願嫁給蔣玉菡

而並是「把自己的未來押在寶玉的未來上,所以要為寶玉的未來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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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雯,相對來講簡單一點,但是也有多重側面
晴雯看似個輕佻奔放刻薄的女孩子,但是寶玉在怡紅院最放心的人
給黛玉送帕子,這種事必須交給晴雯,只有晴雯能理解
要是交給襲人的話,好感度肯定降低,搞不好又收到一頓教育
但是恰恰是晴雯沒跟寶玉有過那啥,連碧痕這種沒什麼特色的寶二爺都要收了,可見晴雯這種有多珍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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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襲為釵影晴為黛副,大觀園裡沒有會讓人討厭的人,都是可憐的薄命鬼。鳳姐不也是讓人恨不起來?雖然想想也是害死了好幾條人命的。秦可卿是那啥死的,秦鍾除了跟智能兒那啥跟寶玉貼燒餅好像也沒幹啥好事兒,但是也是恨不起來不是么。
都是薄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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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話說……要說「把好好的寶二爺帶壞了」排名,貌似秦鯨卿得算第一啊……


文章及插圖均為原創,未經授權不得複製。

文/蒹葭

圖/令狐昌書

《臟》

初見題目,你也許會嚇一大跳吧。

的確,這也是我斟酌了好久才定的題目,唯有這個字才能夠淋漓暢快地表達我所思。

人世間都是崇尚美,偏愛乾淨,卻不知物極必反,我們所認為的美卻可能是最醜陋的,我們所認為的臟恰恰是最潔凈的。


比如紅樓夢裡的妙玉,是最孤傲、潔癖的女子,在第四十一回劉姥姥因用了妙玉的杯盞吃茶,卻被妙玉認為鄉野粗人不配用,弄髒了杯子。對於妙玉來說,劉姥姥是髒的。

這種現象屢見不鮮,劉姥姥進大觀園就像是陳奐生上城一樣,處處都是新鮮的、昂貴的,她恐怕一輩子也沒有用過這麼考究的茶。

林語堂說:「最喜歡探春,最不喜歡妙玉。」


我一直認為妙玉的清高和潔凈恰恰是一種臟,也可以說是一種「欲」。其實紅樓夢裡帶「玉」字的並不多,大致有寶玉、黛玉、妙玉。寶玉是對所有美麗女孩擔待保護的欲;黛玉是為換上世情緣的欲;而妙玉卻是修行中無法剋制的情慾。

妙玉自稱為「檻內人」,我覺得是很可笑、很自負的說法,妙玉其實並非隔絕情慾,而是對寶玉有情,從寶玉折紅梅、送寶玉生日拜貼、給寶玉用自己的綠玉斗吃茶等細節中均有跡可尋。


就像范成大的詩句「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妙玉的判詞「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就是她一生的悲苦寫照。最怕臟、最高貴的妙玉最後淪落到被強盜輪暴的悲慘境地。這樣的人生何嘗不是最髒的呢?

紅學評論家宗室煥明的題詩說妙玉:禪心惜似絮沾泥,孤負虛名檻外題。煮茗欲消司馬渴,聽琴應怨卓家妻。紅顏未免纏綿恨,白刃誰聞宛轉啼?櫳翠庵空鐘鼓靜,紅梅冷落草萋萋。就像黛玉《葬花吟》中「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的映射一樣,妙玉的一生由潔而生,以臟結束,雖令人扼腕,但卻有一種必然的因果,或許最高的修行不是堅守潔凈本身,而是被侮辱、被弄髒之後的另一種頓悟與修行。


紅樓夢中的劉姥姥類似於戲台上的丑角,確是很多人喜歡的角色。也許我們身邊一直有這類人,他們甘為配角,把歡笑傳遞給身邊的每個人。劉姥姥在妙玉的眼是「臟」的,但我卻覺得劉姥姥真是一個心的至潔的人。

劉姥姥已經年過古稀,為了一家人的生計不得已尋得賈府這樣的親戚,在園中也是讓大家捧腹大笑,她不一定有表現的那麼沒見過世面,生活的卑微使她想盡辦法逗賈母開心,以便多給幾個小錢回家度日。雖然貧寒,但是劉姥姥還是有善良之心,比如她為王熙鳳的女兒取名「巧兒」,希望她健康長壽,後來更是劉姥姥的孫子板兒救了敗落後流落妓院的巧兒。


其實世間往往對臟與潔並不能真正區分。有一天臟穿了潔的外衣站在我們面前,我們甚至很難拒絕。王國維詞云: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妙玉最終是「風塵骯髒違心愿」,「金玉之質,終遭泥淖」。可見世間的臟與潔並沒有具象,外表的繁華風光背後也許是臟臭不堪。

這裡我所想表達的和叔本華的意志論有相同之處。人的面孔要比人的嘴巴說出來的東西更多,更有趣,因為嘴巴說出的只是人的思想,而面孔說出的是思想的本質。傳說觀音曾化身為最骯髒最卑賤的世人普度眾生,我雖是無神論者,卻始終願意相信這一美好的傳說,聚集臟與潔於一身,而又能影響身邊的人,這恐怕是真正的慈悲了。現在快節奏的生活往往是」亂花漸欲迷人眼「,太多的浮華遮蔽了雙眼,許多潔凈美好的東西往往視而不見。生活中環衛工、建築工人等諸如劉姥姥一類的卑微者,他們為生活奔命,身體污穢不堪,但卻心守一片凈土。所謂的臟與潔其實也只是事物的本質而已,不僅人性如此,萬物皆如是。

你背對河流一步步走向我,我腳踏青山一步步走近你。在易水寒文學社,遇見。


最近公眾號剛巧寫了這個事情,並且只寫到眼線的事情,晴雯的事情還沒寫到。所以在這裡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襲人究竟告密了嗎?(眼線篇)

關於襲人究竟告沒告密,一直是很多人爭論的焦點問題,一些人堅稱襲人告密了,而另外一些人則認為這純粹是往襲人身上潑髒水,我在論壇上說過襲人有告密的嫌疑,我也認為晴雯的死跟襲人是脫不開關係的,但是一些讀者認為這樣說是錯的,還認為我持有這樣的觀點就能證明我水平不夠了,我覺得這個問題其實仔細分析文本就能知道真相,之所以長期以來大家爭論不休,沒有定論,主要是很多人沒有仔細看書,覺得作者寫的太含糊了,除了那次給王夫人的私下建言,沒有任何關於襲人專門向王夫人告密怡紅院同事下屬的明確證據。所以儘管有些蛛絲馬跡可尋,還是有人認為襲人不是那樣的人,而另外一派持對立觀點的人則認為襲人是典型的「心機婊」,為了讓寶玉符合自己心目中希望的那種樣子,甚至是為了獨佔寶玉,排除異己,暗地裡搞了很多小動作,趕走了怡紅院中的很多年輕漂亮,深得寶玉喜愛的丫鬟。

個人覺得,說襲人沒有告密的那一派人是善良的,他(她)們不願把人想的太壞,但是相信襲人告密的那一派也有他的道理,因為現實生活不是烏托邦和理想國,總有利益衝突,愛恨糾葛,《紅樓夢》恰恰是最現實主義的一部小說。所以想搞清楚襲人究竟是否告密,得先搞清楚《紅樓夢》世界是怎樣的一個人際環境。是一個人人相互關愛互相體諒的和睦環境呢?還是一個充滿了利益傾軋,爾虞我詐,到處都是慾望陷阱,步步驚心的環境?網上有個著名的段子是這樣說的:

「人啊,長了一顆紅樓夢的心,卻生活在水滸的世界裡,想交一些三國里的桃園兄弟,卻總是遇到西遊記里的妖魔鬼怪。」

但真實的情況是:《紅樓夢》里的世界,一樣是妖魔橫行 。是現實,把一個個普普通通,原本可能是善良的人變成了妖魔。寶琴到了賈府,史湘雲就這樣勸她:

湘雲道:「你除了在老太太跟前,就在園裡來,這兩處只管頑笑吃喝。到了太太屋裡,若太太在屋裡,只管和太太說笑,多坐一回無妨;若太太不在屋裡,你別進去,那屋裡人多心壞,都是要害咱們的。」

湘雲的話,說的是太太屋裡人,多半指的趙姨娘和賈環等人,作者之前也多次明白寫此母子二人暗害寶玉的情節,當然不能把襲人等同於趙姨娘賈環之流人物,但是多少告訴我們,《紅樓夢》里的世界不是純真潔白的清凈女兒世界,儘管這個世界裡有過相對純真的地方,但卻無法脫離現實,哪有那麼多歲月靜好,其樂融融,有的只是和諧表象下的張牙舞爪,血肉模糊。這不止適用於襲人的人物形象,同樣適用於寶釵。

在我的書里有專門一章是分析襲人與晴雯的對立人格的,但是卻刪去了一些相對敏感的內容,那就是襲人是否告密的實際證據,因為我知道有些人接受不了這個說法,所以我只在本文里詳細分析一下。在我看來,襲人好的那一面是真實的,但是心機的另一面也同樣是真實的,陽光面與陰暗面合在一起都是襲人,同時,襲人的兩面性也不影響她的人物形象,反而因此更加立體生動。除此而外,襲人與寶玉、黛玉等人在精神層次和人生境界上是有著很大差距的,這導致了襲人無法理解寶玉,甚至以為自己背後做的那些事都是為了寶玉好。而且,她是真心實意的這樣覺得的,卻不曾想到,這樣會徹底的傷害到寶玉,甚至導致寶玉最終在精神上徹底棄她而去。所以襲人的所謂「壞和心機」不是單純的壞,而是在她自己認知範圍內,為了更大的好處,做出的犧牲,其最終目的是為了幫助寶玉早日走向所謂「正途」。所以在襲人自己看來,她做的任何事都是好事,她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幫扶寶玉,她始終認為自己是最忠心的那一位,即使在她出嫁後,成了別人的妻子,這種對寶玉的「忠心」也依然沒有改變。

那麼襲人是否告密了呢?如果告密,確實的證據在哪裡?先撇開晴雯的事情不談,先從芳官、四兒等小戲子小丫鬟被王夫人趕出大觀園說起。原文如下:

原來王夫人自那日著惱之後,王善保家的去趁勢告倒了晴雯,本處有人和園中不睦的,也就隨機趁便下了些話。王夫人皆記在心中。因節間有事,故忍了兩日,今日特來親自閱人。一則為晴雯猶可,二則因竟有人指寶玉為由,說他大了,已解人事,都由屋裡的丫頭們不長進教習壞了。因這事更比晴雯一人較甚,【庚辰雙行夾批:暗伏一段。更覺煙迷霧罩之中更有無限溪山矣。】

從這裡看出,有人趁便告了園中的姑娘們,且主要針對的是晴雯,這說明告晴雯的人是園外的人,因為她們跟「園中不睦」;其次還有人對王夫人說寶玉被屋裡的丫頭們不長進帶壞了,引起了王夫人的極端重視,脂批說這裡面暗伏了一段無限溪山的暗線。這裡沒有明說是誰對王夫人說了這些壞話。只是脂批從旁暗示,這裡面很有文章。這話會是誰說的呢?會是襲人嗎?如果是襲人,她不是連自己也告在內了?因為原話是指控寶玉屋裡的丫頭們,自然也包括襲人在內。後面王夫人果然去了怡紅院一一檢視寶玉房裡的丫頭們,是從襲人開始一個個看下來的,也並沒有放過襲人。這時候王夫人連怡紅院私密大小事都知道了:

「王夫人冷笑道:「這也是個不怕臊的。他背地裡說的,同日生日就是夫妻。這可是你說的?打諒我隔的遠,都不知道呢。可知道我身子雖不大來,我的心耳神意時時都在這裡。難道我通共一個寶玉,就白放心憑你們勾引壞了不成!」

王夫人說心耳神意時時都在這裡,可她自己不是神仙,又不常來怡紅院,能夠讓她事無巨細了解怡紅院私密大小事的,只能是靠別人的耳朵,靠別人的眼睛來彙報給她。

當芳官等人被攆出去後,寶玉送王夫人出園,原文是這樣寫的:

寶玉聽如此說,方回來,一路打算:「誰這樣犯舌?況這裡事也無人知道,如何就都說著了。」

這裡寶玉的內心活動,明確告訴我們,他的那些私密事無人知道,但是的確是有身邊的人犯舌了。這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告密人肯定存在,其次告密人是寶玉身邊很親近的人,才有可能了解寶玉的最秘密的隱私。那麼這個人肯定不是園外那些跟園中不睦的婆子們,如王善保家的之流,因為她們平時進不了園子,無法了解這些內情,就算想告也難以搜集情報,她們最多是憤恨平時那些傲嬌大丫鬟們對待她們傲慢無禮的態度。那麼有可能是怡紅院服侍的下等婆子們嗎?答案也不可能是,因為她們連寶玉的屋子也進不了,比如芳官的乾娘就不能進屋替寶玉吹湯,一踏進屋去就被呵斥出來了。這些婆子們可能相對比園外的婆子們多了解一些內情,最多知道一些姑娘比較拿大,但是最隱私的私情話兒,她們是不可能得知的,因為無法近距離接近寶玉,此外那個時代禮法還是很嚴酷,就算那些年輕無知的丫鬟們給寶玉說了那些私情話,也不敢隨便告訴婆子們知道。寶玉自己也說那些事無人知道,可見是私下裡偷偷互相調情時說的,並不敢光明正大當著人說。

所以這個犯舌的告密人只可能是寶玉身邊,他最信任的那些年輕姑娘們中的某一位或者某幾位。

接下來再看原文:

襲人知他心內別的還猶可,獨有晴雯是第一件大事,乃推他勸道:「哭也不中用了。你起來我告訴你,晴雯已經好了,他這一家去,倒心凈養幾天。你果然捨不得他,等太太氣消了,你再求老太太,慢慢的叫進來也不難。不過太太偶然信了人的誹言,一時氣頭上如此罷了。」寶玉哭道:「我究竟不知晴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庚辰雙行夾批:余亦不知,蓋此等冤實非晴雯一人也。】襲人道:「太太只嫌他生的太好了,未免輕佻些。在太太是深知這樣美人似的人必不安靜,所以恨嫌他,像我們這粗粗笨笨的倒好。」寶玉道:「這也罷了。咱們私自頑話怎麼也知道了?又沒外人走風的,這可奇怪。」襲人道:「你有甚忌諱的,一時高興了,你就不管有人無人了。我也曾使過眼色,也曾遞過暗號,倒被那別人已知道了,你反不覺。」寶玉道:「怎麼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單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紋來?」襲人聽了這話,心內一動,低頭半日,無可回答,因便笑道:「正是呢。若論我們也有頑笑不留心的孟浪去處,怎麼太太竟忘了?想是還有別的事,等完了再發放我們,也未可知。」寶玉笑道:「你是頭一個出了名的至善至賢之人,他兩個又是你教育的,焉得還有孟浪該罰之處!只是芳官尚小過於伶俐些,未免倚強壓倒了人,惹人厭。四兒是我誤了他,還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叫上來作些細活,未免奪佔了地位,故有今日。只是晴雯也是和你一樣,從小兒在老太太屋裡過來的,雖然他生得比人強,也沒甚妨礙去處。就是他的性情爽利,口角鋒芒些,究竟也不曾得罪你們。想是他過於生得好了,反被這好所誤。」說畢,復又哭起來。

還是先放下晴雯不表,單說芳官等人之事,這裡寶玉明確犯了疑,襲人只說是寶玉平時說話不管有人無人的高興起來說什麼也不管不顧了,前面說過,寶玉就算有過這類情形,說了一些不適宜的話,但是,並不包括最隱秘的私語頑話,寶玉已經明確說了:私自頑話別人怎麼能知道,也沒有外人在,不可能走風,外人平時也根本進不了寶玉的屋子。說明這些私密頑話是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才說的,而王夫人遠在園外,卻連這些都知道了,難怪寶玉犯疑,接下來,寶玉又說了更加直白的話,寶玉說人人都被挑出不是來,單挑不出襲人麝月秋紋來,這就把告密者從寶玉身邊親近的丫鬟們縮小到了這三個人之內。此外,襲人心中一動,這話的暗示性也非常直白,襲人若無辜,是不會心中一動的,正常情況下,即使性格很大度,也會很著急很擔心的為自己辯解,但是心中一動,應該是事先沒有想到,自己和麝月秋紋等人被王夫人排除在外的這種情形,是會造成寶玉的犯疑的。因為沒有料到的情況出現,屬於突發意外,所以才心中一動,接下來才想著怎麼應對這種意外,因此原著後半句就是「低頭半日,竟無可回答」。更何況,如果真是外人告密,是無差別的攻擊,怎麼可能偏巧這三個人就能幸免於難呢?麝月口角鋒芒,多少次訓斥婆子就是麝月打頭,秋紋排擠她人,小紅進了寶玉屋子都被她訓斥。說這兩個人沒有得罪過人,是不可能的。

寶玉又說晴雯口角鋒芒,芳官過於伶俐惹人厭,四兒奪佔了地位,「究竟也不曾得罪了你們」,寶玉的這句話非常的厲害,他說「究竟也不曾得罪了你們」,等於明確表示,他認為是那些被攆出去的人口角鋒芒,惹人厭,奪佔了地位才導致「你們」去告了密,寶玉覺得那些人雖然性格行為多少有問題,但是並沒有私下裡存心得罪過襲人等,不至於被攆出去。這說明,儘管前面襲人辯解說,寶玉有外人在場的時候不管不顧亂說話,可是這樣的辯解並沒有效果,因為襲人說完以後,寶玉依然堅持認為並不是自己得意時當著外人說了不該說的話,而是因被攆的人得罪了「你們」,才使得「你們」去告了密。寶玉這樣堅持的理由很簡單,就是那些私密頑話是沒有外人在的時候說的,寶玉很清楚自己和丫鬟們說那些頑話的時候,別人不可能知道,所以襲人前面的話無法使他信服。而寶玉是對著襲人說的「你們」,這個「你們」就是挑不出錯的襲人、麝月、秋紋三個,而麝月,秋紋又是襲人調教出來的,所以寶玉認為就是這三個人當中就有告密者存在。而麝月、秋紋很明顯是站襲人一邊的,換句話說,就算是麝月、秋紋兩個去告了密,那都不是個人行為,必然是在部門領導襲人的默許首肯下,才可能去告密的。更何況襲人本人也可能就是那個告密者。換句話說,從這一段分析里就可能看出襲人自己親自去告密,或者授意自己心腹手下告密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也正因為寶玉也查覺了這一點才使得襲人也發覺寶玉對自己起了疑心,只好拿話支吾,她並不能說出強勁的理由,來為自己三人辯解,以使寶玉去疑。

但是也有人說,怎麼就確定是襲人?前面說了有人在王夫人面前下邪火,說寶玉房裡丫鬟們帶壞寶玉,無法確定這人就是襲人啊!其次,婆子們也不是一直都進不了寶玉的屋子,《壽怡紅群芳開夜宴》那場里,婆子們不就在底下伺候,還把一壇酒都喝光了嗎?說不定就是那個時候,婆子們聽了酒後大家無心之語去王夫人那裡去告密呢?

我說這都是不細查文本才導致的錯覺,因為王夫人前面說了,她的心耳神意時時都在這裡,這說明,王夫人的耳目是長期的時刻監視著寶玉和身邊人的一言一行的,偶然進屋一次的婆子絕不可能做到使王夫人心耳神意時時刻刻都關注著寶玉的一舉一動。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在寶玉身邊日日夜夜貼身服侍的人才有這樣的條件。其次,寶玉說過:私自頑話,外人不可能知道,還認為怡紅院里的事都沒人知道,然而怡紅夜宴上,滿都是怡紅院外的人,姑娘們幾乎都在,探春、李紈、寶釵是代理管家執掌刑罰的人,李紈又是平時教導姑娘們禮節的大嫂,就算喝了酒不防頭說了點平時不說的玩笑話,也不可能當面說那些私密頑話,那就不是當著這些外人說這種話的場合,尤其是四兒的那句私情話,四兒說:「同日生日就是夫妻」,而四兒正和寶玉是同一天過生日,等於四兒告訴寶玉說,她將來要和寶玉做夫妻,四兒又是作者筆下最「聰敏乖巧不過的丫頭」「見寶玉用他,他變盡方法籠絡寶玉。」一是說明,四兒有巴高望上,想一步登天之野心,二是說明,四兒的這話太犯忌諱,是絕不能拿在外面說的,壽怡紅開夜宴的那個場合,就算喝了酒,以四兒的聰明,絕不至於在這個場合說這樣勾引寶玉的話,否則李紈和小姐們該怎樣看她,等著她的又會是什麼樣的懲罰?那就只可能是別的時候,寶玉也從不防備的熟人在場的情況下,有人偷聽到了這樣的話,記在心裡,背後又告訴了王夫人。但是另一方面,四兒的這種野心又因為她的這句頑話昭告給了怡紅院,假設四兒如願最後當上姨娘,那麼最直接威脅到的正是襲人的地位。四兒的為人,恰是那種特別會來事會給主子獻媚,然後又野心勃勃想要得到寶玉榮寵的人,這恰是襲人最擔心也最不希望寶玉身邊將來會有的人。擔心一是威脅到自己將來的地位,二也不希望她引著寶玉不求上進,導致將來自己終身無靠。其次是作者的暗示,作者對寶玉犯疑,襲人心動,做足了暗示,處處都暗示讀者這種事跟襲人等有關,卻對怡紅夜宴上無任何提示,應該不是那些婆子們告密的。

而脂批說:

暗伏一段。更覺煙迷霧罩之中更有無限溪山矣

「煙迷霧罩」,說明作者刻意瞞人,有意隱去背後發生的一些情節,只給人透露出一點點蛛絲馬跡,引人遐想背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們可以推演一下,這個給王夫人初次告密的人會是誰呢?從告密人說的話里可以推測出四類人:

一、擔心寶玉給人帶壞了,希望寶玉遠離這些所謂「不長進」的丫頭的那類人

二、跟園中的姑娘們素來不睦,有嫌隙者趁機報復,就跟密告晴雯的那些人動機是一樣的。

三、想要敗壞寶玉名聲的人

四、想要排除異己,將可能奪占自己地位的人趕出怡紅院的人。

第一類人最有可能是金玉黨,也包括襲人在內,金玉黨和王夫人是一心的,生怕寶玉不讀書不上進,因寶釵將來要嫁給寶玉,所以寶玉的前途也是金玉黨所擔心的,所以日常了解了些怡紅院瑣事(例如寶釵就對小紅的性格無比熟悉),薛姨媽便對王夫人說了這些話。

第二類人最有可能是下人婆子們,平日多半被這些丫鬟們羞辱,所以刻意報復。

第三類人則最可能是趙姨娘之流,安心想毀寶玉,所以背地裡製造了流言,又通過他人之口,將這些流言傳到了王夫人的耳朵里。

第四類人,則只能是襲人了。

不管是哪一類人,王夫人得了這樣的訊息,她第一個想到的必然是找日夜服侍在寶玉身邊的,同時也是自己最信任的襲人來詢問怡紅院平時生活起居的具體情況,而襲人才得以趁便將怡紅院里那些私密頑話密告給了王夫人,同時,襲人也隱去了自己及心腹麝月與秋紋的不是和過錯。這大概才是襲人告密的真相。

值得注意一點的是:作者雖然明說過襲人日夜為寶玉懸心,希望他走仕途經濟的正路,也多次寫過這方面的情節,可是寶玉說芳官等被「你們」告密從而被攆走的時候,說的是晴雯性情爽利口角鋒芒,芳官是倚強壓倒了人,惹人厭,四兒是奪佔地位,這些被人嫉恨的理由,卻沒有一樣因素是出於為了寶玉的前途著想攆出去的。這時候至少寶玉自己的想法是很明顯的,他認為告密的人是出於自己的私心,或憤恨,或報復或排擠跟自己爭奪地位的人才背後使壞的,而不是出於某種其他的為了寶玉好的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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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趕走晴雯的幕後動因其實是架空賈母,徹底掌握家政大權,包括寶玉的婚嫁歸屬。


知乎處子答給你了。
襲人肯定是眼線
襲人地位穩固嗎?
晴雯威脅不到她嗎?
第一 晴雯的相貌
怡紅院第一 王夫人眼中的狐狸精病西施 更何況,眉眼有些像林妹妹 眉眼有些像林妹妹 眉眼有些像林妹妹
第二 賈母心中的晴雯
「晴雯那丫頭我看他甚好,怎麼就這樣起來。我的意思這些丫頭的摸樣爽利言談針線多不及他,將來只她還可以給寶玉使喚得。誰知變了」
第三 賈母心中的襲人
賈母聽了,笑道:「原來這樣,如此更好了。襲人本來從小兒不言不語,我只說他是沒嘴的葫蘆。既是你深知,豈有大錯誤的
襲人的地位,是王夫人給的而不是賈母給的。襲人的月錢是王夫人從自己月錢里扣出二兩銀子一吊錢。而襲人本來就是賈母給了寶玉的人,賈母若是要想讓襲人做將來寶玉的侍妾,王夫人這麼做豈不是多此一舉。而對晴雯,賈母那句將來只她還可以給寶玉使得。中間那個隻字,明明白白說明了賈母心目中寶二爺侍妾身份是給晴雯留著的。
第四 晴雯有做侍妾的心思嗎?
」晴雯冷笑道:「雖然碰不見衣裳,或者太太看見我勤謹,一個月也把太太的公費里分出二兩銀子來給我,也定不得。」說著,又笑道:「你們別和我裝神弄鬼的,什麼事我不知道。」一面說,一面往外跑了。
想想甄嬛傳 華妃對皇后說:皇后娘娘忘了,皇貴妃之上,還有皇后。 簡直弱爆了。
在怡紅院,晴雯動輒對小紅等人進行思想教育和行為教育 甚或那針扎偷東西的墜兒。顯然她有資格也有能力管理好這麼一個小團體。勇晴雯病補雀金裘,要是晴雯只是安心做個丫頭,會那麼玩命嗎?
第五 襲人會對王夫人告密嗎?
原來這襲人亦是賈母之婢,本名珍珠。賈母因溺愛寶玉,生恐寶玉之婢無竭力盡忠之人,素喜襲人心地純良,克盡職任,遂與了寶玉。寶玉因知他本姓花,又曾見舊人詩句上有"花氣襲人"之句,遂回明賈母,更名襲人。這襲人亦有些痴處:伏侍賈母時,心中眼中只有一個賈母;今與了寶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個寶玉
而寶玉呢。 見襲人和他說話,並未看出是何人來,便一把拉住,說道:「好妹妹,我的這心事,從來也不敢說,今兒我大膽說出來,死也甘心!我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這裡,又不敢告訴人,只好掩著。只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夢裡也忘不了你!」襲人聽了這話,嚇得魄消魂散,只叫「神天菩薩,坑死我了!」便推他道:「這是那裡的話!敢是中了邪?還不快去?」寶玉一時醒過來,方知是襲人送扇子來,羞的滿面紫漲,奪了扇子,便忙忙的抽身跑了。這裡襲人見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來,將來難免不才之事,令人可驚可畏。」
所以,襲人最擔心的事情是寶玉和黛玉苟且。而襲人得了王夫人二兩銀子的月錢,明白了自己的將來姨娘身份。然後向王夫人進言勸二爺搬出大觀園,王夫人大驚。進行了大觀園的整風運動。這裡面,眉眼像林妹妹的晴雯第一 有賈母暗許 第二姿色出眾 針線了得 第三 有競爭姨娘的願望 第四 眉眼像林妹妹 眉眼像林妹妹 眉眼像林妹妹(重要的事說三遍!)甄嬛因為像純元,你懂的。愛屋及烏。。
綜上所述:你說襲人會不會向王夫人告密。

很有意思的事, 真正跟寶二爺發生過性愛的,只有襲人和牙尖嘴利的碧痕了。


明眼線是李嬤嬤,暗眼線是襲人,都說她是克己純良,卻忘了大家長賈政聽見她名字時說怎麼起這樣不利的名字,襲人襲人,不就是攻擊別人嗎。這些主子們只看到襲人對待她們的純良克己,哪裡知道她背後的心思呢?


認為至少襲人是落井下石了的。這個答案下有人捋過原文給襲人洗白,但是感覺捋的不夠清楚。

首先我們來看襲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呢,第一等賢良人。很多時候寶玉的舉動,吃胭脂啦,不愛讀書啦,在她看來都是不合規矩的。在第三十二回里寶玉把襲人當作林妹妹誤表白了心聲,襲人是這麼個反應:
「 襲人聽了這話,嚇得魄消魂散,只叫「神天菩薩,坑死我了!」便推他道:「這是那裡的話!敢是中了邪?還不快去?」寶玉一時醒過來,方知是襲人送扇子來,羞的滿面紫漲,奪了扇子,便忙忙的抽身跑了。 這裡襲人見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黛玉而起,如此看來,將來難免不才之事,令人可驚可畏。想到此間,也不覺怔怔的滴下淚來,心下暗度如何處治方免此丑禍。」
「丑禍」「不才之事」這幾個字足見寶黛之間萌芽的愛情在襲人的眼裡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同樣是丫鬟,黛玉的丫鬟紫鵑就想著四角齊全攛掇薛姨媽去說親,襲人想的就是怎麼才能不讓他們干出醜事來。同理寶玉和屋裡的姑娘們頑笑 ,沒事給晴雯渥渥手啊,跟芳官打鬧,照在襲人這個賢良人眼裡面,可能確實就是不尊重,傷風敗俗寡廉鮮恥的吧…
當然比較諷刺的一點是,寶玉初試雲雨情是和襲人…


其次襲人和王夫人的關係很好。
接著在第三十四回寶玉挨打之後,襲人立馬去見了王夫人,說出讓寶玉搬出園子的一番話,想來襲人也是很怕寶玉跟黛玉之間有點什麼。
於是王夫人便說出讓襲人留心寶玉這樣的話:
「王夫人聽了這話,如雷轟電掣的一般,正觸了金釧兒之事,心內越發感愛襲人不盡,忙笑道:「我的兒,你竟有這個心胸,想的這樣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這裡,只是這幾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兒這一番話提醒了我。難為你成全我娘兒兩個聲名體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這樣好。罷了,你且去罷,我自有道理。只是還有一句話:你今既說了這樣的話,我就把他交給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全了我。我自然不辜負你。」
襲人是王夫人心目中姨娘的人選,雖然沒有「過了明路」,理由是怕這樣一來寶玉就不服管教,襲人也不好再勸導他。王夫人很信任襲人,同時也希望襲人能替她「留意」寶玉,防止有什麼不體面的事發生。寶玉懷疑襲人,一是因為平時私下裡的玩笑話王夫人都知道了,二是因為單挑不出來襲人和麝月的錯處來。私底下的笑話誰最留心?不說一定是襲人,不過那些嬤嬤們有時可是連屋子都進不來的,真的能聽見那麼些私密話?如果是嬤嬤們告的狀,那李嬤嬤頭一個跟襲人不對付,她能不告上襲人?怎麼挑不出來襲人的錯處?


第三,晴雯這個事是怎麼鬧出來的呢,書里第七十四回明寫晴雯被王夫人留意主要是王善保家的去告的狀,但是晴雯也不傻啊,在王夫人面前假裝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啊,把王夫人暫且糊弄過去了。
「王夫人信以為實了,忙說:「阿彌陀佛!你不近寶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勞你費心。既是老太太給寶玉的,我明兒回了老太太,再攆你。」因向王善保家的道:「你們進去,好生防他幾日,不許他在寶玉房裡睡覺。等我回過老太太,再處治他。「喝聲」去!站在這裡,我看不上這浪樣兒!誰許你這樣花紅柳綠的妝扮!」晴雯只得出來,這氣非同小可,一出門便拿手帕子握著臉,一頭走,一頭哭,直哭到園門內去。 」
也就是說王善保家的但凡知道點寶玉晴雯平時相處的細節,當著王夫人說出來,晴雯這時候已經保不住了。但是王善保家的只告狀說晴雯掐尖要強,生得好。這在王夫人看來其實還不是頂可恨的,她主要還是怕晴雯勾引壞了寶玉。
直到過完了中秋節,第七十六回里,王夫人才想起來處置晴雯一干人。這中間又發生了什麼,很明顯了吧。
「原來王夫人自那日著惱之後,王善保家的去趁勢告倒了晴雯,本處有人和園中不睦的,也就隨機趁便下了些話。王夫人皆記在心中。因節間有事,故忍了兩日,今日特來親自閱人。一則為晴雯猶可,二則因竟有人指寶玉為由,說他大了,已解人事,都由屋裡的丫頭們不長進教習壞了。因這事更比晴雯一人較甚,乃從襲人起以至於極小作粗活的小丫頭們,個個親自看了一遍。」
王夫人不放心寶玉屋裡的丫頭,然後襲人又得王夫人信任,而且已經被當作姨娘看待了,這個時候如果王夫人要找個人去問問情況,那一準是襲人啊。且不用眼線這個詞,你們班的班主任跟班長關係很好,聽說班裡有同學調皮搗蛋,是不是理所當然要去找班長了解一下情況啊?晴雯跟寶玉是沒發生性關係,但倆人睡一間房,晴雯就睡寶玉外床,寶玉那個性格,平時相處時輕佻的舉動難免會有。襲人都不用添油加醋,撿些小事老老實實說出來,就夠王夫人攆晴雯一百回了。以襲人的性格,也不會去特意隱瞞寶玉平時和姑娘們的孟浪處,她倒是巴不得王夫人好好管教寶玉呢!

最後,原來有這麼多人強行給襲人洗白…


紅樓夢只有前八十回完整的看過一遍,而後邊續的四十回人物都變得呆了起來(除了襲人,因為她一貫如此),因此實在讀不下去。還記得當時看到晴雯被攆並抱屈而死的那幾回的時候,對襲人的好感頓漸。

襲人和晴雯,一個「像沒嘴的葫蘆」,但「性情和順,舉止沉重」,一個言談針線都不及他(「他」指晴雯),但性情爽利,口角鋒芒。所以大部分人覺得襲人的形象很正面,會喜歡上,實屬正常。但人性都是兩面的,有善就會有惡,怡紅院里當然也不會像表面上描述的那麼和諧,也免不了猜忌和鬥爭。可嘆晴雯太過天真,而毫無防人之心,自以為既是賈母看好的,只要對寶玉盡職盡責(病補雀金裘)就好了,豈料「風流靈巧招人怨」,何況又犯了王夫人和襲人心中的大忌。

前面有答主(@瑟曦貓@隋蘭)說是王善保家的和李嬤嬤告的密,書里也確實明寫了他們是如何挾私怨構陷晴雯和四兒等人,但這與其說是告密,不如說是告狀,畢竟晴雯是賈母的人,地位還是有些的,他們的話對於王夫人而言最多算是未經證實的讒言而已,而真正的告密者的落井下石才是壓死駱駝的最後那一根稻草。

那麼究竟由是誰告密而置晴雯於死地的呢。首先能確定的是,告密者就出自怡紅院內部,在第七十七回中王夫人親查怡紅院,在罵四兒的時候,盛怒之下就不小心說漏了嘴:

王夫人冷笑道:「...可知我身子雖不大來,我的心耳神意時時都在這裡!...」

現在重點看四兒的反應:

四兒見王夫人說著他素日和寶玉的私話,不禁紅了臉,低頭垂淚。

再看寶玉的反應:

...所責之事,皆系平日私語,一字不爽,料必不能挽回的。
寶玉...一路打算:「誰這樣犯舌?...況這裡事也無人知道如何就都說著了?...」

其實到這兒寶玉早就有所懷疑了,所以見了襲人,忍不住就質問起來了:

寶玉道:「怎麼人人的不是,太太都知道了,單不挑出你和麝月秋紋來?」

這裡可見麝月秋紋和襲人是死黨了,且看襲人的反應:

襲人聽了這話,心內一動,低頭半日,無可回答...細揣此話,直是寶玉有疑他之意...

到目前為止,經過曹公的反覆暗示,這個告密者已經浮出水面了,因為有告密嫌疑的只有襲人秋紋麝月三人幫,而既有機會,在王夫人面前又有分量的當是襲人無疑,其實原文可琢磨的細節更多,如果還有疑惑,且不妨去親自讀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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