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中的意象有著怎樣的審美傾向?

或者說,宋詞中的意象是否存在審美傾向?如詞中常出現的「斜風」、「微雨」、「疏星」、「淡月」、「遠峰」、「煙渚」、「殘紅」、「危欄」等意象,固然融入了作者的主觀情感,這些意象是否有一個總體的審美傾向(譬如疏淡深婉)?這種審美是在宋詞中通用的(例如,辛棄疾寫國事尚有「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之語,或如岳飛《小重山》之「欲將心事付瑤琴」、文天祥《滿江紅》之「世態便如翻覆雨,妾身原是分明月」),還是只適用於某些詞人或某些時代?這樣的意象及審美對宋詞有著怎樣的作用?


這個問題,我想,引出繆鉞先生《詩詞散論》里的話就可以大概了解了:

一曰其文小 詩詞貴用比興,以具體之法表現情思,故不得不鑄景於天地山川,藉資於鳥獸草木,而詞中所用,尤必取其輕靈細巧者。是以言天象,則「微雨」「斷雲」,「疏星」「淡月」;言地理,則「遠峰」「曲岸」,「煙渚」「漁汀」;言鳥獸,則「海燕」「流鶯」,「涼蟬」「新雁」;言草木,則「殘紅」「飛絮」,「芳草」「垂楊」;言居室,則「藻井」「畫堂」,「綺疏」「雕檻」;言器物,則「銀釭」「金鴨」,「鳳屏」「玉鍾」;言衣飾,則「彩袖」「羅衣」,「瑤簪」「翠鈿」;言情緒,則「閑愁」「芳思」,「俊賞」「幽懷」。即形況之辭,亦取精美細巧者。譬如亭榭,恆物也,而曰「風亭月榭」(柳永詞),則有一種清美之境界矣;花柳,恆物也,而曰「柳昏花暝」(史達祖詞),則有一種幽約之景象矣。此種鑄辭鍊句之法,非但在文中不宜,即在詩中多用之,猶嫌纖巧,而在詞中則為出色當行,體各有所宜也。因此,詞中言悲壯雄偉之情,亦取資於微物。姜夔過揚州,感金主亮南侵之禍,作《揚州慢》詞曰:「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又曰「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廢池喬木」、「波心」、「冷月」,均微物也。姜夔痛南宋國勢之日衰,曰:「最可惜一片江山,總付與啼鴂。」(《八歸》)「啼鴂」亦微物也。辛棄疾之作,最為豪放,其《摸魚兒》詞,痛傷國事,自慨身世,而其結句云:「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仍托意於「危欄」「煙柳」等微物,以發其激宕怨憤之情,蓋不如此則與詞體不合矣。今更舉一例:

秦觀《浣溪沙》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
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

此詞情景交融,珠明玉潤,為秦觀精品。今觀其所寫之境,有「小樓」,樓內有「畫屏」,屏上所繪者為「淡煙流水」,又有「寶簾」,掛於「小銀鉤」之上,居室器物均精美細巧者矣。時則「曉陰無賴」,「輕寒漠漠」,陰曰「曉陰」,寒曰「輕寒」,復用「無賴」「漠漠」等詞形容之。樓外有「飛花」,有「絲雨」,飛花自在,而其輕似夢,絲雨無邊,而其細如愁。取材運意,一句一字,均極幽細精美之能事。古人謂五言律詩四十字,譬如士大夫延客,著一個屠沽兒不得。余謂此詞如名姝淑女,雅集園亭,非但不能著屠沽兒,即處士山人,間廁其中,猶嫌粗疏。惟其如此,故能達人生芬馨要眇不能自言之情。吾人讀秦觀此作,似置身於另一清超幽迥之境界,而有凄迷悵惘難以為懷之感。雖李商隱詩,意味亦無此靈雋。此則詞之特殊功能。蓋詞取資微物,造成一種特殊之境,藉以表達情思,言近旨遠,以小喻大,使讀者驟遇之如在耳目之前,久誦之而得雋永之趣也。

二曰其質輕 明朝陳子龍論詞曰:「其為體也纖弱,明珠翠羽,猶嫌其重,何況龍鸞。」蓋其文小,則其質輕,亦自然之勢也。詩詞非實物,固不能以權衡稱量,然吟諷玩味之,其質之輕重,較然有別。且所謂質輕者,非謂其意浮淺也,極沉摯之思,表達於詞,亦出之以輕靈,蓋其體然也。茲舉例以明之。親友故舊,久別重逢,驚喜之餘,疑若夢寐,此人之恆情。杜甫《羌村》詩敘亂後歸家之情曰:「妻孥怪我在,驚定還拭衣。世亂遭飄蕩,生還偶然遂。鄰人滿牆頭,感嘆亦欷噓。」結句云:「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意沉痛而量極重,讀之如危石下墜。至如晏幾道《鷓鴣天》詞,敘與所歡女子久別重遇,則曰:「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其情與杜甫《羌村》詩中所寫者相似,而表達於詞,較杜之詩,質量輕靈多矣。惟其輕靈,故迴環宕折,如蜻蜓點水,空際迴翔,如平湖受風,微波蕩漾,反更多妍美之致,此又詞之特長。故凝重有力,則詞不如詩,而搖曳生姿,則詩不如詞。詞中句調有修短之變化,亦有助於此。

三曰其徑狹 文能說理敘事,言情寫景;詩則言情寫景多,有時仍可說理敘事;至於詞,則惟能言情寫景,而說理敘事絕非所宜。此雖因調律所限,然與詞體之特性亦有關係。蘇軾,辛棄疾為運用詞體能力最大者,蘇詞有說理之作,如《滿庭芳》:

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干忙。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且趁閑身未老,須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渾教是醉,三萬六千場。

辛詞亦有說理之作,如《哨遍》:

蝸角爭鬥,左觸右蠻,一戰連千里。君試思,方寸此心微,總虛空並包無際。喻此理,何言泰山毫末,從來天地一稊米。嗟小大相形,鳩鵬自樂,之二蟲又何知記跖行仁義孔丘非,更殤樂長年老彭悲。火鼠論寒,冰蠶語熱,定誰同異。

讀之索然無味,足以證明其試驗之失敗。又經史子及佛書中辭句,皆可融化於詩,而詞則不然。古書辭句,有許多不宜於入詞者。辛棄疾鎔鑄之力最大,其詞中,《論》、《孟》、《左傳》、《莊子》、《離騷》、《史》、《漢》、《世說》、《文選》、李杜詩,拉雜運用,然如「最好五十學《易》,三百篇《詩》。」(《婆羅門引》)「進退存亡,行藏用舍,小人請學樊遲稼。衡門之下可棲遲,日之夕牛羊下。」(《踏莎行》)終非詞中當行之作。宋代詞人多用李長吉、李商隱、溫庭筠詩,蓋長吉、溫、李之詩,穠麗精美,運化於詞中恰合也。六朝人雋句,用於詞中,乃有時嫌稍重,故如李清照詞用《世說》「清露晨流,新桐初引」為恰到好處。此可以細參其輕重精粗之分際矣。蓋詞為中國文學體裁中之最精美者,幽約怨悱之思,非此不能達,然亦有許多材料及辭句不宜入詞。其體精,故其徑狹,王國維所謂詞能言詩之所不能言,而不能盡言詩之所能言也。

四曰其境隱 周濟謂吳文英詞如「天光雲影,搖蕩綠波,撫玩無厭,追尋已遠。」言其境界之隱約凄迷也。實則不但吳文英詞如是,凡佳詞無不如是。若論「寄興深微」,在中國文學體制中,殆以詞為極則。詩雖貴比興,多寄託,然其意緒猶可尋繹,阮籍詩言在耳目之內,意寄八荒之表,號為「歸趣難求」。然彼本自有其歸趣,特以時代綿遠,後人不能盡悉其行年世事,遂「難以情測」耳。若夫詞人,率皆靈心善感,酒邊花下,一往情深,其感觸於中者,往往凄送悵惘,哀樂交融,於是藉此要眇宜修之體,發其幽約難言之思,臨淵窺魚,若隱若顯,泛海望山,時遠時近,作者既非專為一人一事而發,讀者又安能鑿實以求,亦惟有就己見之所能及者,高下深淺,各有領會。譬如馮延巳(或作歐陽修)《蝶戀花》詞:

幾日行云何處去,忘了歸來,不道春將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車系在誰家樹。
淚眼倚樓頻獨語,雙燕來時,陌上相逢否?撩亂春愁如柳絮,依依夢裡無尋處。

或謂其有「忠愛纏綿」之意(張惠言),或謂其為「詩人憂世」之懷(王國維),見仁見知,持說不同,作者不必定有此意,而讀者未嘗不可作如是想。蓋詞人觀生察物,發於哀樂之深,雖似鑿空亂道,五中無主,實則珠圓玉潤,四照玲瓏,讀者但能體其長吟遠慕之懷,而有蕩氣迴腸之感,在精美之境界中,領會人生之至理,斯已足矣。至其用意,固不必沾滯求之,但期玄賞,奚事刻舟。故詞境如霧中之山,月下之花,其妙處正在迷離隱約,必求明顯,反傷淺露,非詞體之所宜也。


謝邀,民科,隨便說說自己的想法。

三個問題分別說。

第一個問題,是否存在審美傾向,回答是是。但是這個傾向對於不同時期,不同的詞人又有著各自的傾向劃分。

第二個問題,總體傾向。首先題主舉得例子都是一些很常見的,不光存在於宋朝,也存在於其他朝代,眼前實景,稍加修飾落於筆端實屬常見。至於疏淡,通常是以婉約界定詞風格時用的辭彙,與穠麗相對同屬婉約一類。詞的本質和詩是不同的,對於詩詞創作,詩和詞可以融合但又是相互獨立的。所以蘇軾才會被稱為「以詩為詞」。宋詞的起源是唐五代詞,在宋詞的發展中也是逐漸從唐五代的繼承轉向「宋調」的。而唐五代詞,尤其是晚唐五代詞,本身就是六朝審美情趣的一種回歸,所以也定下了詞創作的一種所謂的審美傾向。作為起源於民間的文體,詞在具有文學性的同時也具有著特殊的功能性。作為日常風俗中的作曲填詞,本身就具有一定的社會娛樂特性,所以在其表達上也協同其功能,有著不同於詩的特色。所以這種總體傾向是區別於其它文體的廣義概念。

第三個問題,關於題主舉得這幾個審美的例子。題主可能認為這些來描寫國事過於「婉約」了。「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入眼即景而已。同理老杜的《春望》詩,「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寫國家興亡只能用金戈鐵馬是一種誤區,只是人們聯想到國家時常常會想到兵戈之事,但不代表在詩詞創作中一定要寫出「鐵馬秋風大散關」的金鐵之聲。而岳飛的《小重山》,最後瑤琴只是用了高山流水事,也沒什麼特殊的。就在它前面一點還有「白首為功名」。而稼軒的「妾身原是分明月」,古人以香草美人來表達自己對國事的寄意是很常見的。從詩騷開始就有,一直到今天。所以也是十分正常的。所以對於寫國事的你既可以「秦時明月漢時關」,也可以「煙籠寒水月籠沙」。這是不同的藝術表達手法而非專屬於某個時代。

第四個問題,宋詞是一個時代文學的整體概括,不存在被什麼所影響。只能說狹義的意象,審美,詞體,風格等內容互相是有影響的。比如說五代時六朝審美回歸影響了詞體與詞風,又比如說宋中期對詞體與思想內容的開拓讓詞路向多個方向發展,在意象使用與內容表達上也要比之前的更加豐富。南宋中後期對宋調的開拓,姜吳張等詞人所開創的不同風格,也讓詞的內容「深加鍛煉,字字推敲」。文學的發展本身就是各部分互相作用所產生的奇妙反應,對於一個時代的文學,在長達幾百年間的發展與嬗變更是數不勝數,自然也沒有必要用一種兩種所謂的「意象」或者是「審美傾向」去定義。


謝邀。
其實我一直覺得,每首詞都不必過度解讀。
可以打開手機看看自己的微博朋友圈或者其他記錄日常生活點滴的記錄。
天邊的火燒雲,院內的銀杏樹。心情好看到整個秋,心情不好只體會到鎖眉愁。
題主的題目很大,我先佔個坑,有空來填。


謝邀~作為一個金融女民工,面對這樣有詩意有境界的話題,回答的時候彷彿面對我的女神,生怕褻瀆;上面也有知友回答很詳細也很專業,所以我就談談一個非專業卻愛好宋詞人士的淺見,權當拋磚引玉啦?( ̄▽ ̄?)
在我看來,審美是肯定有的,剛剛還翻了一眼朱光潛先生的美學著作,不少提到宋詞。審美傾向的確要融入主觀情感,因為我認為,情感和美才能產生共鳴。古希臘神話阿芙羅狄忒是愛與美女神,可見愛與美並存;愛是高級情緒,雜糅了諸多情感,所以的確這些意向之中存在審美傾向;建立在這樣的基礎上,我認為宋詞的審美傾向是一種感懷,婉約派的指向是落寞、嘆惋、愁瀾居多;豪放派看似不羈,在我有限的宋詞閱讀量之中,幾乎絕大部分都充斥著「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的懷才不遇。所以我認為,宋詞中諸多審美傾向,是發自自我的「以物喜、以己悲」,而「悲」情之美為絕大多數,故這樣的審美傾向充滿了負向情緒,是對作者本人的際遇與煩惱的映射,與其說「審美」,莫若說「審」的是作者本人內心中的那種情懷。

煙渚迷離,疏星淡月,折柳斷腸,煙雨朦朧,這些意向構成了上闕,一部分是外物的描摹,更多摻雜了情感,即與作者提及的審美相關;而以問題中提及的岳飛《小重山》之「欲將心事付瑤琴」為例,此為下闋,看似是岳飛缺少知音,若高考語文題(原諒我開始吐槽)是極有可能在標準答案出現「表達朝堂上秦檜等小人居多反應南宋時代歷史現狀」;而在我看來,撇開岳飛英雄身份不提,人都渴望遇到伯樂(不僅僅是事業的),知己難尋,故不僅僅局限於時代,而是我在上面提到的,和作者心境中的煩憂聯繫緊密。


其實再不談意向與審美,宋詞不是為了創作而創作,我認為是作者抒發內心真實寫照的寄託吧。


以上


謝 @檸檬黃 邀…
即使是剛學完【宋代】這節的內容,再來回答這部分的內容還是覺得有點心虛…
我試試吧。
(這個問題真是有點大…所以不得不從床上爬下來用電腦回答…這還是我第一次在知乎用電腦答題呢,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害羞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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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老先生在《宋詩選註》中說了這樣一段話——

「宋詩愛講道理,發議論,道理往往粗淺,議論往往陳舊。同時,宋代五七言講『性理』『道學』多得惹厭,而寫愛情的少到可憐。宋人在戀愛里的悲歡離合不反映在他們的詩里,而常常出現在他們的詞里」

我認為這是因為宋代的整體社會風氣所導致的,因為宋代受」理學「影響其實是很深的。正如李東琪所論的「詩莊詞媚」,宋詩里幾乎都是比較深沉的、重要的題材,旨在「說理」,而相較宋詩而言,宋詞就顯得比較溫軟、纏綿了。

那麼就來剖析個中意象——

一、宋詞中的享樂與富貴氣息:
李清照在《詞論》中批評了秦觀詞:「專主情致而少故實,譬如貧家美女,雖極妍麗豐逸而終乏富貴態。」
宋詞很多以富為美,即便是使用同一意象,也產生了詩貧詞富的區別。
For一個zample(…):同樣都是使用【燭】這個意象,杜甫有「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而看看蔣捷,「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
詞呢,很多很多都是唱出來的,誰唱?多為貴族家的姬妾和青樓歌姬。誰聽?有錢人去聽,公子王孫,文人士大夫去聽;在「樂飲達旦」中,享樂的環境總會誘發享樂的心理嘛。

二、宋詞中的香艷味兒:
部分宋詞內容上比較側重【艷情】【艷事】,藝術上裁花剪葉,極富香艷氣息,嚴羽的《滄浪詩話》也有提過。
關於這方面的文學作品,「嫖客」柳永寫的太多咯,太多小妹們「不願得千金,願得柳永心」啊……人生贏家…
關於這方面的詞,就不舉例了…

三、宋詞的柔美婉媚態:
內容「柔」的根本原因,是思想「柔」,宋詞中的什麼風啊月啊,春啊秋啊,歡吶怨吶,都透露出濃濃的【柔情】。
來看看歐陽修的《蝶戀花》——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臺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此閨怨詞妙,「淚眼」自傷自憐,妙在語義渾然天成。深刻剖析這首詞的工作就不做了,我們在這兒只用看到,這首詞的柔美,情感曲折深致的柔美。不直接抒懷,而藉助景物描寫及通過對照加以暗示的柔,主人公悲怨情懷,含蓄蘊藉,回味不盡的美。
借一詞能窺得宋詞柔美婉媚之態。
宋詞柔美,是與它所處的時代環境是分割不開的——宋代詞人大多都渴求柔性美感。然而宋詞創作的中心又在南方,詞人以南方人為主,或者是一些由北南遷的詞人,南方多水,山剛水柔,靈動而溫存,南方人性格又比較溫軟一些,在劉師培的《南北文學不同論》中也有提到。時代環境以及地理環境,導致了宋詞的柔美之態。

四、宋詞中的悲情愁苦:
「悲情」可謂詩文傳統了,像是王世貞在《藝苑卮言》中這樣說過:「貧老愁病,流竄滯留,人所謂不佳者也,然而入詩歌則佳。富貴榮顯,人所謂佳者,然而入詩則不佳。」
一直以來宣洩痛苦都是文學創作和審美鑒賞的重要內容,宋代詞人也不例外,他們天生能將愁苦之情幻化為悲哀的美感。無論是樂極生悲還是高瞻遠矚,無論傷春或是悲秋,詞人們宋詞中大多都能把悲中之美玩得淋漓盡致。

五、宋詞中的慵懶美:
提到慵懶就自然而然想到了元稹的《鶯鶯傳》中的「自從消瘦減容光,萬轉千回懶下床,不為旁人羞不起,為郎憔悴卻羞郎。」女性的那種慵懶嬌柔之態可謂被元稹寫活了,似乎很多文人都偏愛這種慵懶美,像是白居易的《長恨歌》也有「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這樣的描寫。
宋詞中當然也有對【慵懶美】的偏好——
溫庭筠就刻畫過一個「懶美人」:「懶起畫峨眉,弄妝梳洗遲。」再比如李清照的《鳳凰臺上憶吹簫》,同樣也有過刻畫慵懶姿態的美。
慵懶美啊,女子嬌態、羞態、柔態全部都能在短短兩個「慵懶」二字上體現出來了,不僅如此,還能表現女子對男方的纏綿悱惻,或別離的深情。

宋代在詩詞方面都具有著極高的成就,宋詩重理,其風大多清淡高雅;宋詞重情,纏綿柔軟。宋詞里的意象也透著一股香艷味兒,小文人的那些思懷切切都在宋詞里纏綿悱惻,這也是宋詞婉約風佔主導地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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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想寫了,我還要教英語去了,肚子又痛…人生好難…
該說的都說了,我能想到宋詞中的意象所透露出的審美標準就這些了,希望能幫到題主嘍~

以上です。


接到這個邀請,我長嘆一聲:題主一定手抖了!

但,我不會承認自己水平不夠:題主挖的坑,我即便用口水,也要填完。

於是我向知乎日報投稿如下一篇論文,望發表:


《還珠格格與薛定諤的狗》

眾所周知,還珠格格小燕子乃是清朝一位著名的女詩人,「詩看還珠,詞屬納蘭」是後代清朝文學研究者送她的美譽。

這位生於民間,長與皇宮內院的格格是那個「女子無才便是德」時代的異類,她短暫的一生產出了很多高質量的文學作品,下面這首《觀狗》便是其代表作之一:

門前一條狗,

在啃肉骨頭,

又來一隻狗,

雙雙打破頭。

在古往今來的文學作品中,「狗」這種意象不常見於文學作品中,我們熟知的僅有「狗吠深巷中」,「左牽黃右擎蒼」里提到了狗的作用。而在這首詩中,還珠格格大膽使用被前人當做配角的狗,讓它成了主角,可謂是文學史上的巨大突破。

那麼,這首詩中,「狗」代表著一種什麼意象呢?


據可靠的清朝史料研究者瓊瑤先生的巨著《還珠格格》記載,小燕子作詩的時候,乾隆皇帝是在場的,這位壯年皇帝聽到這首詩,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朝中的兩位重臣——和珅和劉墉等朝臣代表的兩股勢力,為了平衡朝政,乾隆皇帝一手啟用能吏,也大力扶植貪官,讓兩股勢力在朝堂之上互相牽制,而皇帝卻大權在握,坐觀狗咬狗。皇帝認為還珠格格巧妙的影射了朝居;

而抗戰時期,中共上海地下黨領導人明樓同志看到這首詩,聯想到的卻是76號的二春爭權事件,即汪曼春和梁仲春為爭奪南田課長遇襲之後76號的控制權。在明樓看來,這不過是兩條走狗內鬥,而權力自然是肉骨頭;

可是近日在平行空間中扶助靖王登上大梁皇位的梅長蘇卻持反對看法,他認為,還珠格格這首詩,明明描寫的是太子與譽王奪權的場面,二人互相作死,結果兩兩落空,「雙雙打破頭」正是描述了太子與譽王的可悲命運。

那麼,作者還珠格格當初寫下這首詩的本意是什麼,兩條爭搶骨頭的狗又代表了什麼文學意象,我們根本不得而知,只能根據歷史上的隻言片語進行猜測罷了。


奧地利著名物理學家埃爾溫·薛定諤(Erwin Schr?dinger,1887~1961)博士曾經做過一個實驗,簡單來講:

是這樣的,你們還是百度吧。我講完了。薛定諤的貓


聯繫到文學,這個實驗告訴我們一個道理,文學的外象需要我們來主觀定性,一萬個審美傾向不同的人,也就有了一萬種不同的理解。即,還珠格格詩歌中的狗,在乾隆看來,是帝王的成就;在明樓看來,隱含著民族的悲哀;在梅長蘇看來,卻是權利場的骯髒。

因為作者還珠格格沒有明確給這首詩定性,於是結果便開放了,所謂的文學意象全由自己的理解。

那麼,什麼是定性呢?即,為意向增加形容詞,為它做約束。


如果還珠格格的這首詩歌是這樣的:

梁帝門前一條狗,

在啃皇權肉骨頭,

又來一隻兄弟狗,

雙雙作死打破頭。

如果對文學意象有了諸多修飾和限制,那麼,梅長蘇先生必然會強撐病體,露出沒有蛀牙的自信微笑。


因此,根據文學作品中「薛定諤的狗」原理,我們強塞給宋詞中常見的文學辭彙:「斜風」、「微雨」、「疏星」、「淡月」、「遠峰」、「煙渚」、「殘紅」、「危欄」,應是並沒有特定的審美傾向的。這些詞語可以在三千年的文學中通用,但具體代表何種意象,要看使用者和觀察者的心境了。


那麼最後,我用一句話總結來解釋我對上述推論的闡述,即:

我扯完了。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里說:
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詩之境闊,詞之言長。

要眇宜修,是一種精緻的美、帶有精巧修飾的美。

詞有這種美的原因,一是形式上詞的節奏參差錯落,精微曲折;二是內容上詞大多描寫男女愛情相思離別這等主題,詞人又喜歡以女性及與女性有關的器物為描寫對象或構造意象,所以自然而然有一種女性化的美。

追溯詞之起源,詞本就是宴會上和伎館中歌女歌唱的歌詞。唐朝時西域歌舞流行於中原,歌女們一邊彈琵琶一邊唱歌,唱的歌詞起初是比較俚俗的,類似現如今的所謂「口水歌」,比如:
洞房深,空悄悄,虛把身心生寂寞。待來時,須祈禱,休戀狂花年少。
淡勻妝,周旋妙,只為五陵正渺渺。胸上雪,從君咬,恐犯千金買笑。
體會一下。。。

但是唐代文人參與進來後格調漸漸就不一樣了。以西域音樂為主的燕樂(西域各國音樂的總稱,《宋史·樂志》記載的唐十部樂為:一曰燕樂,二曰清商,三曰西涼,四曰天竺,五曰高麗,六曰龜茲,七曰安國,八曰疏勒,九曰高昌,十曰康國,而總謂之燕樂。燕樂本指宴樂,即朝廷宴會上的音樂,清商是漢族南北朝時的清樂和南方吳楚之地的民歌融合後的音樂,其他都是西域音樂。)在開元天寶年間達到鼎盛,上至宮廷下至伎館大受歡迎,越來越多的文人開始幫歌女潤色或親自操刀填詞。安史之亂後,教坊中人流落各地,使基於燕樂俗曲加工後的教坊曲傳播開來,成為後來文人作詞所依據的詞調。中唐詩人提出「依曲拍為句」的創作原則後,詞體正式確立了。

唐代文人創作詞時並不像對待詩那般嚴肅,他們為歌女們創作了很多以閨怨為主題的詞。所以,從文人詞誕生之初,它就是婉約的。如果歌是由男人來唱的話,風格或許會有所不同。到了溫庭筠那裡,不僅婉約,甚至有點香艷了,婉約精緻的香艷。可能是在詞流衍的過程中便形成了這種要眇宜修的審美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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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又看了一遍題目,題目討論的是意象的問題,前面理解偏了,繼續補充一下一點個人看法。
首先,意象不是自然界的實有,而是觀念世界中的實體。因為意象是人的創造物,所以必然包含了人的意識中的信息,不管是顯意識、隱意識還是無意識的。宋詞中出現的意象是根植於它的文本所構造的語境的。一首詞有一首詞的意境和意象,一首詞就是一個小世界;宋詞作為一個整體,這些共通的意象的內涵則是每個單獨的「世界」融合而成的「宇宙」。意象的內涵,最初包含的是作者的意識,然後通過作品的傳播閱讀,讀者和後代的作者接受並傳遞了這意象中所包含的感性信息,並加入了新的內涵。在作者與讀者(作者本身也是讀者)共同創造的共享的觀念世界中,意象的內涵被反覆接受和傳遞,進而凝聚成能夠表達特定信息的符號。前面已經提到,由於意象是人的創造物,必然包含了作者的意識信息,其中一定包含了的審美傾向。儘管有的作品體現的情感不強烈,審美傾向總是包含於其中的。

所以,回到問題上,意象中是包含了審美傾向的信息的,但這個信息不是保存在文字元號中,而是存在於我們這個文化一代又一代人凝聚的共通的詩詞的觀念世界中的。

第二,某些意象是否有一個總體的審美傾向?需要區別的是,這裡我們並不討論宋詞是否體現當時社會的一種大眾審美傾向;另外,宋詞中所有意象作為一個整體,不可能體現出同一的審美傾向,因為審美首先是個性化的,是基於個人的生命體驗的,有的作品寫的是凄美,有的寫的是壯美,有的哀傷有的闊達,各不相同。只能說一定能找到一組意象,它們體現出的審美傾向是相似相通的。

最後一點,我對題主的意思的理解是是否一個意象對於不同作者的意義是共通的?關於這一點前面也說了,審美首先是個人的。一個意象在某個作者手裡可能是他/她首先創造的,也可能是他/她獨立再創造的,也可能是接受然後再使用的。所以,可能存在不同的作者在使用一個意象時表達的內涵完全不同的情況。不管一個意象對兩個不同的作者就個人而言來說是否相通,在宋詞構成的整個觀念世界中,這個意象符號的內涵都是隨著創作活動的不斷進行而不斷豐富的。從解讀作品的角度來說,嚴謹的做法當然還是要回到作品本身,還原作者當時的創作環境,理解他/她的內心世界。這取決於我們是否想要和作者取得心靈意境的溝通。


瀉藥 就我而言


明確的說,有

而且不僅僅宋詞中有

幾乎所有的文學作品中都或多或少的帶著自己時代的審美傾向(實際上一部完全脫離自己時代的審美文學作品幾乎是不存在的,因為文學作品的創作者是源於作者自己的知識所限,而一個人的知識,來源於書籍,社會和自我思考,而自我思考是建立在書籍和社會上的,所以文學作品難有真正跨時代的作品,或者說在當時不被任何人所贊同而在後世被認同的作品)

而宋詞中的意象有兩個來源,一是前世所有,而是宋人首創!
一:如明月代表相思
二:這類我接觸得比較少,不太熟悉,就不寫了
一中大部分的審美傾向是一致的,但也有少數例外
而二中,就雜七雜八的分為很多種類了

所以說宋詞的意象總體上是有審美傾向的,把殘荷,斜陽,孤雲什麼的在一起,大部分都是悲涼悲愴的,而少部分的,就要具體分析了

一家之言 如薄見有錯,請批評指正……


謝邀。

這個題目很大,只能概要說說個人分析的思路。

首先,宋詞存在特定審美傾向。詞是樂章,在其發展過程中,與音樂的關係如何,成為影響審美傾向的因素之一。重視音樂關係者審美多婉約,詞調蘊藉;不受音樂束縛者審美多豪放,氣象恢宏。到了南宋,內憂外患相始終,國家興亡對個人命運的影響,反映到詞中的審美傾向,便體現為慷慨憤世和感喟哀時,這兩種情感或是流派,也是互相交錯影響的。人,總會有孤獨軟弱的一瞬,寫國事,就算是慷慨憤世的辛棄疾、岳飛、文天祥,也難免會感時傷事,一吐沉鬱悲涼。

其次,題主舉的典型片語例子,本來就是漢語文學藝術中常見的精微配合,並非只見於宋詞。比如:

「斜風」——斜風細雨不須歸 唐 張志和
「微雨」——微雨池塘見,好風襟袖知 杜牧
「遠峰」——積雪明遠峰,寒城鎖春色 李白
「煙渚」——移舟泊煙渚,日暮客愁新 孟浩然
「殘紅」——零落殘紅倍黯然,雙垂別淚越江邊 柳宗元
「危欄」——岳陽城下水漫漫, 獨上危樓憑曲闌 白居易

這些屢被詞人選用的組合,一來有著唐詩藝術的傳承,二來是適應詞調格律,考慮字音、樂律精妙配合的必然產物。


謝瑤。不是科班生,試著答一下。題主前兩個的選擇性疑問句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例子也都給了。最後一個問題有點複雜。宋詞_百度百科這裡提到了詞的整個發展過程。風、月、柳、亭等意象的使用應當是詞人自主選擇的(另有一些詩人選擇了紅燭羅襦、黃河落日等),而這些審美傾向卻可以說貫穿了整個時代。

詞最初是指合樂而歌的詞,由「詩餘」、「曲子詞」、「琴趣」便可知其最初的審美傾向是俚俗娛樂的,隨著時代的發展和國事的變遷,詞如同新樹抽芽,意象是新葉,審美傾向是樹蔭,題主恰巧只是選取了詞的某一枝幹。靜安先生認為「詞至李後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這其實也意味著審美傾向的變化,如「流水落花春去也」等。「某種審美傾向是在宋詞中通用的還是只適用於某些詞人或某些時代」這個問題其實是不太合適的,因為一種審美傾向既可以通用於宋詞也可以適用於某些詞人或某些時代。同樣的,某些詞人和時代可以有不同的審美傾向,只是有一個代表性的傾向罷了。這是《人間詞話》里的一段話:
「詞家時代之說,盛於國初。竹垞謂:詞至北宋而大,至南宋而深。後此詞人,群奉其說。然其中亦非無具眼者。周保緒曰:"南宋下不犯北宋拙率之病,高不到北宋渾涵之詣。"又曰:"北宋詞多就景敘情,故珠圓玉潤,四照玲瓏。至稼軒、白石,一變而為即事敘景,故深者反淺,曲者反直。"潘四農曰:"詞濫觴於唐,暢於五代,而意格之閎深曲摯,則莫盛於北宋。詞之有北宋,猶詩之有盛唐。至南宋則稍衰矣。③"劉融齋曰:"北宋詞用密亦疏、用隱亦亮、用沈亦快、用細亦闊、用精亦渾。南宋只是掉轉過來。"可知此事自有公論。雖止庵詞頗淺薄,潘劉尤甚。然其推尊北宋,則與明季雲間諸公,同一卓識也。」其中也可見一斑。

至於意象及審美對宋詞的作用,通俗點說是借景抒情、寓情於景之類,高大點說是境界:「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詞所以獨絕者在此。」提及此,想起《人間詞話》以「境界」開論,私以為題主的「審美傾向(意象)」和「境界「關係頗多,如果從」審美傾向(意象)「的角度看《人間詞話》,或許會有更多的收貨。

胡亂說了一通,大家多多交流~~


瀉藥 好大的題目 看了前面好像大家都各自分析的很透徹了
我這個懶癌晚期實在是不好意思再寫了 就胡說八道幾句
唐宋時期因為經濟條件 社會原因 文人們對自然景觀也都飽含情懷 不像今人這麼浮躁 連自家門口的風景也無心欣賞 更別提塑造什麼意象 因此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能成為典型的審美特徵 這是一種發乎內心的沉靜和純粹
畢竟星月不變 變得都是人心


意象,是中國文學特有的批評術語。
《易·繫辭》:「是故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又說:「像也者,像此者也。」
意象之象,不是圖像之像,而是相似之像。就是模仿。亞里士多德《詩學》講,藝術起源於模仿。這是西方的文學,中國的文學不止於此,所以叫「意象」。

《文心雕龍·神思》有一句:「玄解之宰,尋聲律而定墨;獨照之匠,窺意象而運斤。」又說:「文之思也,其神遠矣」,「神與物游」。黃侃說:「此言思心之用,不限於身觀,或感物而造端,或憑心而構象,無有幽深遠近,皆思理之所行也。」「內心與外境,非能一往相符會,當其窒塞,則耳目之近,神有不周,及其怡懌,則八極之外,理無不浹。比令心境相得,見相交融。」

這裡有兩點,一,意象不是對自然之物的「描摹」,而是「神與物」的結果。而且,神與物的互動,變動很大,沒有定法,只要「理通」就可以。想到哪就寫到哪,窒塞的時候,眼前的事物可以不寫,怡懌高興地時候,離得再遠都可以寫。所以,鮑照可以不必有千里眼,而寫出「沵迆平原,南馳蒼梧漲海,北走紫塞雁門。柂以漕渠,軸以昆崗。重關復江之隩,四會五達之庄。」 二,意象是一件很個人化的事情。「獨照之匠」,同樣的物,在不同的作者,不同的時段,不同地點,會生出不同的意象。這些,就像中國的畫家一樣,畫的並非現實之景,並不要求寫「真」,而是畫胸中之景。然而,也不是向空虛造,而是在經過大量的細緻觀察,閱歷修養達到一定境界後,畫出的一種」象「,神似而不形似。所謂」積學以儲實「。

所以,反過來在從文本角度,有沒有可能,在大量的宋詞中,確定一種意象通用的審美傾向?或者再縮小一下範圍,有沒有可能存在一種意象的通則?我認為是不可能的。

確定一個意象的時候,是它作為的特徵來區分的,勢必要剝除個人化的神思因素。這時候,意象本身的意義就已經消解了。意象是一個不能自證的存在,離開它存在的那個整體,就失去其作用了。因此,一大堆意象的共相,已經和存在於詩詞之中的意象沒有關係了。歸納的第一步就無法進行。

再從另一個角度說,如果真的有一種通用的審美傾向,就意味著整個宋朝,或者某一個時段,詞人們集體對某種事物產生相同的審美體驗。這顯然是不可能發生的。

題主說:」如詞中常出現的「斜風」、「微雨」、「疏星」、「淡月」、「遠峰」、「煙渚」、「殘紅」、「危欄」等意象,固然融入了作者的主觀情感,這些意象是否有一個總體的審美傾向(譬如疏淡深婉)?「

比如:

午夜涼生風不住。河漢無聲,時見疏星度。佳客伴君知未去。對床只欠瀟瀟雨。

這裡的疏星,是寄託作者的濃情相思。
再看:

麗譙吹角,漸疏星明澹,簾篩殘月。裊裊霜飆欺翠袖,飛下一庭香雪。

這裡的疏星明澹,是為襯托梅花,營造一種清冷渺遠的環境。與相思無涉。
再如名句:

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這裡的疏星渡河漢,和第一例的時見疏星度,甚至用的是同一個典故。但傳達的意思完全是相反的。前者是相思的苦悶,後者卻有歡快的基調。

斜風橫雨。咫尺高城路。紅蓼岸,蒼葭浦。滯留春色晚,棲泊郵亭暮。
信杳杳,鵲聲近有無憑據。

斜風輕度濃香。閑情正與春長。向晚紅燈入坐,嘗新青杏催觴。

來往未應足。便細雨斜風,有誰拘束。陶寫中年,何待更須絲竹。

第一句,斜風橫雨,是要說風雨的逆向,阻隔,不順,負面的情緒。因為作者想回家,但又信杳杳,斜風橫雨平添阻礙煩惱。第二句,斜風,是要說風的輕捷柔和,斜就是不正,代表著不正式,區別於政事公務的」閑情「。這兩句,羈旅之苦和燕居的快活都用斜風來表達,而且都是用的」斜「這個特點。第三句,細雨斜風,和第一句,斜風橫雨,同樣的有風有雨,但絕對是不同的體驗,因為兩個作者的」神思「完全不同。這個細雨斜風,和第二句的斜風輕度,有些相似,但若細分也決不混同。兩個作者都是要借」斜「與」正「的關係,來表示一種生活態度。但是,前一個的斜,是輕浮的,搖擺的,是一種調劑,隨時可以變回正的方向,是一種忙裡偷閒;後一個的斜,是任性的,決絕的,是不與正合作,堅定地斜下去。對前一個,」正「的生活,是他閑情的物質來源,斜是正的附庸;對後一個,」正「的生活是一種拘束,一味的」斜「下去才是最好。

很難講這三種」斜風「存在著某種相同的審美傾向。相反的,而是斜風,這種自然之物,在遇到各種」神思「之後,生髮出種種意象,而各自有其審美意涵。

題主總結一個詞,曰疏淡深婉。這四個字顯然跟上述三句中的斜風都沒有關係。而且,這四個字本身是極其含混的,指向不確定。具體到某個語境,意象或許可以有明確的指向,但把各個文本的意象集合出來,尋找一種共相,恐怕只能得到這種曖昧不明的辭彙。

讀宋詞,不免有一個總體的觀感印象。時代有時代的特徵。但這種特徵,只能在宏觀層面認識到。如果要從某個詞語中尋找時代的痕迹,我覺得可能會無所得。」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從遠處觀察到的東西,近看不一定能更加清楚。


謝邀(我至今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邀請我= =,只是表示隨便答一點= =)
詞一開始只是用來記錄很多男女之間的事情的,而詩則是表達雄情壯志的。。。可以說,詞是更加私密的,而詩則大都是用來抒發理想抱負之類的。例如花間詞之類的,寫的大都是閨房裡面的情感然而濃妝艷抹表示不大喜歡。直到宋朝的蘇軾開始開創了新的一個流派:豪放派。
於是乎,詞中很多的意象都是偏向婉約的,像柳樹,紅豆,青鳥,燕子之類(不過這些意象唐詩甚至更早的漢賦裡面都有,只是宋詞中扎堆出現)
至於意象的作用無外乎是借景抒情,寓情於景,可能還會有用典的成分。深一點的則是「言有盡而意無窮」


然後,就醬,表示小白一隻。。。
最後,再次抒發疑問,與開頭呼應:我也不造為什麼會被邀請,隨便答了一點,客官將就著看看吧


瀉藥

大言不慚胡謅一句,宋詞好看就在於憋屈,滿腔壯志也好,怒火也好,怨憤也好,無法好好說,於是就借題發揮,什麼宮怨啦、閨怨啦,如出一轍,久而久之,形成了中國文化里很獨特的一樣美學理念:

殘缺美

影響到後世的各類藝術,在盆景、造園裡體現得特別具體,病梅、曲徑,都是無處發泄又無可奈何的情緒,於是文字上更加幽幽地表現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了,於是就有題主說的「斜風」、「微雨」、「疏星」、「淡月」、「遠峰」、「煙渚」、「殘紅」、「危欄」的林林總總了。對比唐詩歌的汪洋恣肆,那真真是中國的陽的一面呀,喜歡的人會喜歡得不得了,就象喜歡狗狗的人一樣熱烈,而宋詞,則是中國文化的陰的一面,喜歡的人也喜歡得不得了,就象喜歡貓貓的人一樣婉轉,可憐我這雙性戀,偏偏都喜歡,讀不過來了。

千年下來,以至於影響到了整個民族的文化,城府啊、謙虛啊,這些都成了民族性格了,不敢張揚輕狂地活一世,極端害怕瀟洒蝤勁地動作一下,立馬會遭到打擊,確實也屢屢遭到打擊,於是更加強化了這類宿命的感覺。宋的這點性格,還影響了日本,甚至更加幽怨,連個毛片都不好好拍,大力地日,大力地射嘛,黏糊糊地舔半天,每次都看睡著。

不過那個枯山水的禪意,我倒是喜歡得不得了。要是能穿越回去,漢末到元初那一千年實在發生了太多太多的狗血劇情,願作枯石守山水,閱盡中原無數秋啊


(有更新)這個問題我喜歡,我本科時的專業呢!

北宋的很多詞人差不多都洞曉音樂。為了使自己的作品便於流行傳誦,總是把詞寫的清麗柔美,凄美透骨。他們做詞不但要協音律,而且還要求語言平易曉暢(老百姓才好傳唱)。所以,我們完全可以理解為「當時的流行歌曲」。

她就是是為了消遣娛樂的,同時,它還不受儒家傳統禮教的約束,更不承擔經世治國的責任。當然,宋詞也有裨補時政為目的的詩文,不過,目的也是「玩」。

所以,有了這樣的背景,我們才能說她的審美傾向。

正像後來沈義父在《樂府指迷》中所說:
「作詞與詩不同,縱是花卉之類,亦須略用情意,或要入閨房之意。……如只直詠花卉,而不著些艷語,又不似詞家體例,所以為難。」

從文學作品看,宋代的文人都是痴情種子。痴情種子的作品(「當時的流行歌曲」),寫他們的人,首先要考慮的就是它的歌唱性與不同的詞調樂曲聲調結合,在歌唱中,才能體現它的審美特徵,所以,正如大家看到的,宋詞的內容多與男女之情有關,這是造成宋詞婉約風格的重要原因,詞中題材大多是傾向於陰柔之美內容。

那麼,宋詞的關鍵字是什麼?我的理解是:「是遊戲是歌詞也是作品」、「魅惑」、「多情的靈魂」、「多愛的人生」,「歌唱性與音樂美」,「女性化視角」(宋詞的抒情多取與女性有關的角度,或者模擬女性的口吻,或者把用筆的中心放在女性身上,或者以女性化的意象自比,或者採取女性的視角,或者乾脆就是為女性代言。這是造成宋詞婉媚風格的又一重要原因。)。

寫宋詞的人,都是痴情種子,生命一輩子有愛,骨子裡一生有情,所以,婉麗派的意象都是:相思苦呀,愛情美呀。思你累啊,沒有人愛我慘呀!豪放派的意象都是:我博大胸懷、我高潔品質,我愛國。

那麼,「宋詞中的意象」的「審美傾向」到底是什麼?有沒有什麼東西影響著這個傾向?
我認為是有的。
宋代的「審美傾向有沒有統一方向?有沒有潛規則?
我認為是有的。

為什麼?我先要說說意象在宋詞中的存在的目的。

1:使宋詞達到言簡意賅、言有盡而意無窮的目的。
詞,是一種短小的文學體制,分為小令、中令和長調,明代人規定,小令是58字以內,中令在59到90個字,長調在90字以上。
因為這個體裁在,就要要求她要短小,要在如此短的一篇文學作品中把自己的思想感情表達出來,靠的是語言的精鍊和精準。
好的,有了這樣的限制,我們再來談審美。那就得----簡化語言,減少語言,多餘的冗雜就是致命的。
所以,正如大家看到的。很多意象只有兩個字:芭蕉、梧桐、流水、羌笛、明月、楊柳、荒台,甚至大部分可以簡化成一個字, 如笛、月、柳等。

簡單的字就承載了作者言不盡的思想感情。比如柳永就很擅長。

2:含蓄的抒情。

文學的抒情方式有兩種,一種是委婉含蓄地抒情方法,一種是直抒胸臆。因為意象做為一個載體,本身帶有他想表達的主體的意思和感情,所以能夠起到隱晦說明的作用。委婉含蓄符合中國古代的傳統美學審美取向。

不把意思完全表達出來,讓讀者自己去體會。本來就是文人的通 病。

3:避免政治災害。
在宋代,黨派紛爭十分激烈,朝廷政治多腐朽,因此文人們不免受到政治的影響,寫一些詞作來抒發自己的憤慨。而運用意象便可以通過隱晦的手段,避免與當時的政治發生衝突。

所以,說到宋詞中的意象有什麼審美傾向,我的理解是:沒有什麼傾向,緣於各種原因,只有統一的方向。(應該是當時的老百姓喜歡的類型)

那麼都是什麼方向?
1:愁苦類意象

2:戰爭類意象

3:詠史懷古類意象

這些大家都知道,我不舉例了了!


東/西亂,南/北寒,黃枝灰暗。行人慢,夜光淡,欲雨心難。偏偏也無關


謝邀 只是詩詞愛好者 拋磚引玉 提供一下我的看法 ,希望對各位有所啟發。

詞出現於唐,興起於宋。而詞的分類有婉約派和豪放派,在宋朝出現大量婉約派詞人大家,內容多離愁別緒,閨情綺怨,也就是題主說的「疏淡深婉」。

而隨著宋詞的發現,婉約派漸成正宗(並不是說豪放派就怎麼樣 只是沒找到一個好的表達方式),後世詞人多受婉約派影響,這是一個源頭的問題。


辛棄疾,岳飛,文天祥等多少受婉約派影響,並且沿用了這些意象,所以這些詞反覆出現。


意象往往為抒發感情服務,如「欄杆」一般於見樓寫愁,憑欄遠望(為當時習俗)而生愁思,再如「煙褚「」微雨」「疏星」等意象寫愁思之多或孤寂之感。還有一些意象為原句服務等等。私以為不能一概而論說為這些意象對於宋詞的影響。

完.一家之言,才疏學淺。


謝邀 王國維先生在《宋元戲曲史》的開篇說道:"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 」譬如散文之於先秦,駢賦之於漢魏六朝,詩之於唐,曲之於元,小說之於明清。這些所謂「一代之文學」,未必是發端於其時,但一定是興盛於其時,而「後世莫能繼焉者」。宋詞,雖然從它誕生以至發展興盛後的數百年間,一直被看作是「詩餘」,處在主流文學之外的一個類似於文字遊戲的地位,但是,由於它自身的節奏「更符合人類情感的自然狀態」,因此,在宋朝詩文都日趨崇尚理性和情感節制的「沖淡」美的背景下,詞便被人們發掘出來,作為一種宣洩內心真情實感的文學體裁,成為趙宋王朝的「一代之文學」。文學是人的文學,宋詞作為一種文人士子閑暇時的消遣而最終成為宋朝最具代表性的文學樣式,其最根本的原因就在於它比宋詩宋文更加真實全面地反映了宋代士大夫的內心細節,從而揭示了整個宋王朝的社會心理特徵及其變遷,又因為文學與人的心理之間是一個動態互選的關係,文學史,究其最深刻的意義來說,是一種心理學,研究人的靈魂,是靈魂的歷史。宋詞中出現頻率較多的形容詞在程度上都是較淺淡的,這與詞的文體特徵也有一定關係,反映出了當時社會的一種幽淺的審美文化。 從社會大背景來看,趙宋王朝是漢民族由極盛而走向較弱勢的一個轉折的時代。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詞的整體風格。


謝邀~

不專業,讀詞也不多。說說自己的淺見。

宋詞作為一種比唐詩更顯小清新的存在,除卻其本身作為歌詞的音律感之外,確實也有意向上的特色。像斜風,疏雨,落紅,燈火等等景物意向出現的頻率很高,都給人一種幽清雋永的感覺。我私以為有兩點主要原因:

1.唐詩發展到宋代,其主體已經用濫,文學從詩的衰微狀態中有待解救出來。這時就需要一種新的文體,而這種發展卻有待於歌伎使之普及及流行。宋詞的文字清新活潑,比唐詩更接近口語,正是配合歌曲需要的一種表現。同時,宋朝的文化中心在長江以南,可以想像,詞獲得發展所倚賴的文人學士及其所描寫的環境一定是很多都產自南方,南方景緻的婉約清麗被定格在了宋詞里。

2.在蘇東坡時代,詞這種新的文學形式正盛極一時。正是由於蘇東坡、秦少游、黃庭堅,和晏幾道、周邦彥等的創作,詞這一新詩體才能成為宋朝正宗。早期詞原本只是一種抒情詩,內容總離不開「香汗」「羅幕」之類的艷詞,正是由於詩人的插手,對新意向的借用,對新素材的處理,才讓原本偏愛歌詠少婦怨女的詞慢慢高雅起來,直到有了更大的發揮空間,最後甚至完全發展成一種完全脫離柔靡傷感基調的高度自由的文學體裁。所以鑒於這個發展過程,大部分宋詞里的那些個小清新意向,也是其作為「閨怨艷曲」的本貌留存吧。


唐詩相對來說偏向白話。不僅僅是白居易的詩如此,四位李杜也是如此。李白的將進酒,基本上大家都能懂。而且內容也淺顯明白,翻譯出來就是酒桌上半酣的醉話。回頭可以扯一篇來看看。所以唐詩基本上是貼近了庶民的生活庶民的情感和庶民的文化……要我說,就是質樸直接,基本上沒什麼文化,這也是唐詩能流傳廣、流傳久遠的原因。千年下來,鄉村私塾,依然朗朗書聲。
如果做詞頻和白話程度的研究,估計會發現宋詩宋詞的白話程度要少一些,文言比例、文言詞的比例、書面語的比例和典故的比例都要多得多。兩相比較,雖然唐詩也是文人在寫,但基本上讀者的基礎是粗朴的庶人。而文人和官吏貴族中大概平均文化程度也不怎麼高。唐代總體的教育普及和教育程度遠遠不及後世,唐宋兩代時間長度差不多,但是宋代的教育水平超唐代無數條街。
不完全考證,唐代290年進士總數7448人,宋代310年取士總數有說達到10萬餘人的。還有說是唐代5倍明代4倍的。總之規模巨大。
知識分子數量巨大、對民間的文風和欣賞趣味也有巨大的影響。詩詞傾向於文人氣,這是本質的區別。和知識分子生活相關的主題也佔據更大的比重,而類似唐代的邊塞詩之類,就少很多。至於個別詞句意趣,基礎也是這個平均文化程度和知識分子在社會中的地位導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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