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描寫極妙的寫景的句子或段落?

讓你瞬間被帶入,被感染,彷彿景色就在眼前的那種。最好是小說里的


那些經典故事中的美景

文字整理=獨居江南


曹雪芹_紅樓夢

原來不是日光,竟是一夜大雪,下將有一尺多厚,天上仍是搓綿扯絮一般。……出了院門,四顧一望,並無二色,遠遠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卻如裝在玻璃盒內一般。於是走至山坡之下,順著山腳,剛轉過去,已聞得一股寒香。拂鼻,回頭一看,恰是妙玉門前櫳翠庵中有十數株紅梅,花開的如胭脂一般,映著雪色,分外顯得精神。


魯迅_在酒樓上

幾株老梅竟斗雪開著滿樹的繁花,彷彿毫不以深冬為意;倒塌的亭子邊還有一株山茶樹,從暗綠的密葉里顯出十幾朵紅花來,赫赫的在雪中明得如火,憤怒而且傲慢,如蔑視遊人的甘於遠行。


川端康成_雪國

黃昏的景色在鏡後移動著。也就是說,鏡面映現的虛像與鏡後的實物好像電影里的疊影一樣在晃動。出場人物和背景沒有任何聯繫。而且人物是一種透明的幻像,景物則是在夜靄中的朦朧暗流,兩者消融在一起,描繪出一個超脫人世的象徵的世界。特別是當山野里的燈火映照在姑娘的臉上時,那種無法形容的美,使島村的心都幾乎為之顫動。


沈從文_邊城

那條河水便是歷史上知名的酉水,新名字叫作白河。白河下游到辰州與沅水匯流後,便略顯渾濁,有出山泉水的意思。若溯流而上,則三丈五丈的深潭皆清澈見底。深潭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紋的瑪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魚來去,全如浮在空氣里。兩岸多高山,山中多可以造紙的細竹,長年作深翠顏色,逼人眼目。近水人家多在桃杏花里,春天時只需注意,凡有桃花處必有人家,凡有人家處必可沽酒。夏天則曬晾在日光下耀目的紫花布衣褲,可以作為人家所在的旗幟。秋冬來時,房屋在懸崖上的,濱水的,無不朗然入目。黃泥的牆,烏黑的瓦,位置則永遠那麼妥貼,且與四圍環境極其調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實在非常愉快。一個對於詩歌圖畫稍有興味的旅客,在這小河中,蜷伏於一只小船上,作三十天的旅行,必不至於感到厭煩,正因為處處有奇蹟,自然的大膽處與精巧處,無一處不使人神往傾心。


劉鱷_老殘遊記

到了鐵公祠前,朝南一望只見對面千佛山上,梵字僧樓,與那蒼松翠柏,高下相間,紅的火紅,白的雪白,青的靛青,綠的碧綠,更有那一株半株的丹楓夾在裡面,彷彿宋人趙千里的一幅大畫,做了一架數十里長的屏風。正在嘆賞不絕,忽聽一聲漁唱,低頭看去,誰知那明湖業已澄凈的同鏡子一般。那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裡,顯得明明白白,那樓台樹木,格外光彩,覺得比上頭的一個千沸山還要好看,還要清楚。這湖的南岸,上去便是街市,卻有一層蘆葦,密密遮住。現在正是開花的時候,一片白花映著帶水氣的斜陽,好似一條粉紅絨毯,做了上下兩個山的墊子,實在奇絕。

金庸_書劍恩仇錄

只見遠處一條白線,在月光下緩緩移來。驀然間寒意迫人,白線越移越近,聲若雷震,大潮有如玉城雪嶺,天際而來,聲勢雄偉已極。潮水越近,聲音越響,真似百萬大軍沖烽,於金鼓齊鳴中一往直前。月影銀濤,光搖噴雪,雲移玉岸,浪卷轟雷,海潮勢若萬馬奔騰,奮蹄疾馳,霎時之間已將白振全身淹沒波濤之下。但潮來得快,退得也快,頃刻間,塘上潮水退得乾乾淨淨。」


胡蘭成_暑夜

這時有人吹橫笛,直吹得溪山月色與屋瓦皆變成笛色,而笛聲亦是溪山月色屋瓦。那嘹亮悠遠,把一切都打開了,連不是思心徘徊,而天上地下,星辰人物皆正經起來了,本色起來了,而天下世界古今往來,就如同『銀漢無聲轉玉盤』,沒有生死成毀,亦沒有英雄聖賢,此時若有恩愛夫妻,亦只能相敬如賓。


雪滿梁園_鶴唳華亭

是日春和,即便是在仲春也屬絕好氣候。雲澹天青,惠風徐來,正值海棠、桃、李、櫻花季,絮翻蝶舞,滿苑花如錦繡。長沙郡王蕭定梁來的最早,在樹下等待了片刻,幾陣清風拂過,花香濃膩有如脂粉,鮫綃敷面一樣使人透不過氣來。淡紅、粉白、淡白、潔白的千萬花片在風中席捲流轉,明滅翩飛,壯烈如急雨,如大雪,如繁華夢散。定梁疑心這種落法,恐剎那一樹花盡,然而仰首望去,內苑的壯觀花海不過如損一細流。


吉田修一_公園生活

只要在公園長椅上發獃的時間一久,就會發現風景這種東西其實要有意識才看得到。泛著漣漪的池子、長著青苔的石垣、樹木、花朵、航跡雲,這一切雖然盡收眼底,其實等於視而不見,只有在意識到其中一樣事物,例如意識到在池面上游泳的水鳥時,水鳥才會從周遭的一切中剝離出來,以水鳥的姿態映現眼底。


1.梅雨就是青梅的雨,滿世界的綠,好像都是青梅滋味。 五月夜卧如卧青茵,易醒。油燈黃了床壁,如水花,夜雨在搖,睡眼看燈花。

五月,荒村就與夜雨相連。村口有桐花,喜鵲樹上叫。

2.桃花,嫩筍,青竹,夜。四時無界。燈下,竹椅上坐著她的背影,前面亮汪汪的一盞油燈,她數著長長的木珠念佛珠,樑上懸著暗紅的甜桶。燈光的影子與夜連在一起,我外婆就這樣夜色一般的一身玄衣。

3.陽光是不一樣的,最熟的陽光在秋天。穀子金黃飽滿時,陽光也飽滿,會有光太多而溢出來的感覺。橘色,沉甸甸的,透在心裡,暖洋洋。秋風一吹,滿池子都是波光鱗動,我就很喜歡,以為陽光會碎,一大片陽光碎在了水裡。
4.樹就這樣走進了冬天,這一片叢林在山深處,山陰里,滿眼枯枝。枯枝是冬天累了在休息,山在安眠,樹一絲不掛地裸在寂寞里。無數的枯枝冷落地沉默,鴉從萬千從中選一枝,拾滿眼的枯枝壘一巢 ,黑色地卧在窩中。

出自《故鄉有靈》


琴詩酒伴皆拋我,雪月花時最憶君。


魯迅腦殘粉,以下列舉幾個:
《在酒樓上》

  我所住的旅館是租房不賣飯的,飯菜必須另外叫來,但又無味,入口如嚼泥土。窗外只有漬痕班駁的牆壁,帖著枯死的莓苔;上面是鉛色的天,白皚皚的絕無精采,而且微雪又飛舞起來了。我午餐本沒有飽,又沒有可以消遣的事情,便很自然的想到先前有一家很熟識的小酒樓,叫一石居的,算來離旅館並不遠。我於是立即鎖了房門,出街向那酒樓去。其實也無非想姑且逃避客中的無聊,並不專為買醉。一石居是在的,狹小陰濕的店面和破舊的招牌都依舊;但從掌柜以至堂倌卻已沒有一個熟人,我在這一石居中也完全成了生客。然而我終於跨上那走熟的屋角的扶梯去了,由此徑到小樓上。上面也依然是五張小板桌;獨有原是木欞的後窗卻換嵌了玻璃。

  「一斤紹酒。——菜?十個油豆腐,辣醬要多!」

  我一面說給跟我上來的堂棺聽,一面向後窗走,就在靠窗的一張桌旁坐下了。樓上「空空如也」,任我揀得最好的坐位:可以眺望樓下的廢園。這園大概是不屬於酒家的,我先前也曾眺望過許多回,有時也在雪天里。但現在從慣於北方的眼睛看來,卻很值得驚異了:幾株老梅竟斗雪開著滿樹的繁花,彷彿毫不以深冬為意;倒塌的亭子邊還有一株山茶樹,從晴綠的密葉里顯出十幾朵紅花來,赫赫的在雪中明得如火,憤怒而且傲慢,如蔑視遊人的甘心於遠行。我這時又忽地想到這裡積雪的滋潤,著物不去,晶瑩有光,不比朔雪的粉一般干,大風一吹,便飛得滿空如煙霧。……

《秋夜》

  我不知道那些花草真叫什麼名字,人們叫他們什麼名字。我記得有一種開過極細小的粉紅花,現在還開著,但是更極細小了,她在冷的夜氣中,瑟縮地做夢,夢見春的到來,夢見秋的到來,夢見瘦的詩人將眼淚擦在她最末的花瓣上,告訴她秋雖然來,冬雖然來,而此後接著還是春,胡蝶亂飛,蜜蜂都唱起春詞來了。她於是一笑,雖然顏色凍得紅慘慘地,仍然瑟縮著。

  棗樹,他們簡直落盡了葉子。先前,還有一兩個孩子來打他們別人打剩的棗子,現在是一個也不剩了,連葉子也落盡了,他知道小粉紅花的夢,秋後要有春;他也知道落葉的夢,春後還是秋。他簡直落盡葉子,單剩乾子,然而脫了當初滿樹是果實和葉子時候的弧形,欠伸得很舒服。但是,有幾枝還低亞著,護定他從打棗的竿梢所得的皮傷,而最直最長的幾枝,卻已默默地鐵似的直刺著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閃閃地鬼眼;直刺著天空中圓滿的月亮,使月亮窘得發白。
。。。。。。
後窗的玻璃上丁丁地響,還有許多小飛蟲亂撞。不多久,幾個進來了,許是從窗紙的破孔進來的。他們一進來,又在玻璃的燈罩上撞得丁丁地響。一個從上面撞進去了,他於是遇到火,而且我以為這火是真的。兩三個卻休息在燈的紙罩上喘氣。那罩是昨晚新換的罩,雪白的紙,折出波浪紋的疊痕,一角還畫出一枝猩紅色的梔子。

  猩紅的梔子開花時,棗樹又要做小粉紅花的夢,青蔥地彎成弧形了……。我又聽到夜半的笑聲;我趕緊砍斷我的心緒,看那老在白紙罩上的小青蟲,頭大尾小,向日葵子似的,只有半粒小麥那麼大,遍身的顏色蒼翠得可愛,可憐。我打一個呵欠,點起一支紙煙,噴出煙來,對著燈默默地敬奠這些蒼翠精緻的英雄們。

《頹敗線上的顫動》

  她在深夜中盡走,一直走到無邊的荒野;四面都是荒野,頭上只有高天,並無一個蟲鳥飛過。她赤身露體地,石像似的站在荒野的中央,於一剎那間照見過往的一切:飢餓,苦痛,驚異,羞辱,歡欣,於是發抖;害苦,委屈,帶累,於是痙攣;殺,於是平靜。……又於一剎那間將一切併合:眷念與決絕,愛撫與復仇,養育與殲除,祝福與咒詛……。她於是舉兩手盡量向天,口唇間漏出人與獸的,非人間所有,所以無詞的言語。

  當她說出無詞的言語時,她那偉大如石像,然而已經荒廢的,頹敗的身軀的全面都顫動了。這顫動點點如魚鱗,每一鱗都起伏如沸水在烈火上;空中也即刻一同振顫,彷彿暴風雨中的荒海的波濤。

  她於是抬起眼睛向著天空,並無詞的言語也沉默盡絕,惟有顫動,輻射若太陽光,使空中的波濤立刻迴旋,如遭颶風,洶湧奔騰於無邊的荒野。

  我夢魘了,自己卻知道是因為將手擱在胸脯上了的緣故;我夢中還用盡平生之力,要將這十分沉重的手移開。

《雪》

  暖國的雨,向來沒有變過冰冷的堅硬的燦爛的雪花。博識的人們覺得他單調,他自己也以為不幸否耶?江南的雪,可是滋潤美艷之至了;那是還在隱約著的青春的消息,是極壯健的處子的皮膚。雪野中有血紅的寶珠山茶,白中隱青的單瓣梅花,深黃的磬口的蠟梅花;雪下面還有冷綠的雜草。胡蝶確乎沒有;蜜蜂是否來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記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彷彿看見冬花開在雪野中,有許多蜜蜂們忙碌地飛著,也聽得他們嗡嗡地鬧著。
。。。。。。
  但是,朔方的雪花在紛飛之後,卻永遠如粉,如沙,他們決不粘連,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這樣。屋上的雪是早已就有消化了的,因為屋裡居人的火的溫熱。別的,在晴天之下,旋風忽來,便蓬勃地奮飛,在日光中燦燦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霧,旋轉而且升騰,瀰漫太空,使太空旋轉而且升騰地閃爍。

  在無邊的曠野上,在凜冽的天宇下,閃閃地旋轉升騰著的是雨的精魂……

  是的,那是孤獨的雪,是死掉的雨,是雨的精魂


胡蘭成 《今生今世》:
三月陽春,滿城柳絮如雪,飛入閑庭,成團逐球的撲面舞空,門外細雨初過,深巷有賣花聲。

張愛玲 《公寓生活記趣》:
有一天,下了一黃昏的雨,出去的時候忘了關窗戶,回來一開門,一房的風雨味。

錢鍾書 《圍城》:
紅海早過了。船在印度洋面上開駛著。但是太陽依然不饒人地遲落早起侵佔去大部分的夜。夜彷彿紙浸了油,變成半透明體;它給太陽擁抱住了,分不出身來,也許是給太陽陶醉了,所以夕照霞隱褪後的夜色也帶著酡紅。


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張愛玲《第二爐香》
「那時候,夜深了,月光照得地上碧清,鐵闌干外,挨挨擠擠長著墨綠的木槿樹;地底下噴出來的熱氣,凝結成了一朵朵多大的緋紅的花,木槿花是南洋種,充滿了熱帶森林中的回憶——回憶里有眼睛亮晶晶的黑色的怪獸,也有半開化的人們的愛。木槿樹下面,枝枝葉葉,不多的空隙里,生著各種的草花,都是毒辣的黃色、紫色、深粉紅——火山的涎沫。還有一種背對背開的並蒂蓮花,白的,上面有老虎黃的斑紋。在這些花木之間,又有無數的昆蟲,蠕蠕地爬動,唧唧地叫喚著。再加上銀色的小四腳蛇,閣閣作聲的青蛙,造成一片怔忡不寧的龐大而不徹底的寂靜。」


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那雪正下得緊。


「新別墅里安安靜靜,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些金黃色的鴿子在房子上空飛翔,說它們呈金黃色,是因為被陽光照耀的緣故。」
-契訶夫《新別墅》

「契訶夫這句描寫,美,狡猾,像只狐狸。讓讀者心裡有疑惑,有衝突,有解答的快感:鴿子怎麼會有金黃色的?是我見識不夠,還是作者寫錯了?哦,原來是被陽光鍍成金黃色。而因為這一系列的心理反應,這些鴿子顯得尤其美。」
-連岳


雲絳煙繞,山隱水迢的中國風景,由來予人宋畫的韻味。那天下也許是趙家的天下,那山水卻是米家的山水。而究竟,是米氏父子下筆像中國的山水,還是中國的山水上只像宋畫,恐怕是誰也說不清楚了吧?


欲投人處宿 隔水問樵夫

《終南山》的最後兩句。


「我在島上徘徊,這夜色讓情人還是分不了手。」
——鐵風箏《鼓浪嶼》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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