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李煜?

对此人一直很感兴趣
果然天才也不是万能的么


一直很喜欢后主李煜的词,词藻干净、漂亮,平仄起伏,朗朗上口,后来玩英雄杀,其中一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感觉惆怅多怨,洒脱不勒,觉得应该了解了解。

看完之后满心纠结,恨其不争,悲其不愤、怒其不决、悯其不惮。

李煜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想做一个毫无羁绊的隐士,却偏偏钟爱奢荣。登基即位不思朝政,吟词舞墨,夜夜笙歌,自削国号,向虎视眈眈的赵匡胤连年纳贡,妄凭长江天险,以图苟安。

要不你就老老实实当个亡国昏君算了,偏偏又心怀厚土,宽宏仁慈,满腔妇人之仁:广施善,修庙宇,虽不纳良谏,但对死谏大臣的犯上之言又可一笑置之,不加之罪,这在历史上历代皇帝中是从来没有的宽宏大量。

看李煜其实就是一个集合了所有矛盾的结合体。你无法怀疑,虽然李煜骨子里贪恋奢荣的生活,喜欢歌舞女色,钟爱舞文弄墨,不精通治国理政,但丝毫不影响他是一个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看重情义的仁君。

赵匡胤几次要他投降,都被李煜的鸵鸟政策挡了回去,最终宋军大举进犯,我们的李后主才决定撕破脸,凭借长江天险和几十万大军与宋军进行殊死一搏。誓死不当亡国奴,据说当时李煜已经做好了殉国的打算。

好吧,要当爷们就撸起袖子干吧,结果轻信手下几个窝囊废大臣。而且凭借的长江天险也被宋军用翻版赤壁之战的铁索战船连在一起,长江两岸天堑变通途。宋军一路披荆斩棘来到南唐国都金陵城下(今天的南京),大臣依然隐瞒不报,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李煜竟然还被蒙在鼓里,这个就不免让人有点拂袖拍案,破口大骂南唐这群窝囊废的情绪了。后主也是接连斩了两员大将,死守金陵,以求在守城的拉锯战中宋军能后援不接,班师回朝。

不用想了,最后青黄不接的是李煜的南唐,一年以后,城中幼叟伤病不计其数。好不容易想爷们一把的李煜最终还是回归了懦弱,有点不敢死,投降宋军。书中引言“肉袒降于军门”意思是和群臣家眷一干南唐骨干赤裸着上身出城投降。

从这时候起,一个伟大的词人李煜重生了,《破阵子》讲的就是李煜受降之后被押解北上汴京(宋朝国都,好像是洛阳)时悲愤交加,亡国之后的心情。
《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意思是:南唐从五代十国建国到现在已经快四十年了,江山连绵有三千里地之广,金陵的宫廷庙宇雄伟壮阔直上九天,金陵城中一年四季繁花似锦,犹如仙境一般,我从小生活在深宫之中,只想守候着祖业不丢,所以我连年纳贡,只图偏安一隅,哪里能想到这种悲壮的厮杀会出现在我手中啊?
如今我成了俘虏,曾经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我头发白了,腰也弯了。终于家破人亡,到了要告别这块生长在这里的故土之时,我好像已经依稀听见街上的酒馆青楼中飘出悲恸的亡国悲歌,当我还想再对相伴多年的佳人嘱咐点什么时,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

有人因为这首词把李煜贬的一钱不值:亡国之君最后竟然还对着女人流眼泪。黏黏诺诺,哭哭啼啼,根本就是难当大任。

所有人都感慨,李煜真的是生错了地方,如果他只是一位王侯贵胄,或者富家子弟,依他的品行,舞文弄墨,满怀诗书,也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词人,而且能愉快的安度一生。其实历史就是这样,如果没有家仇国恨,温文儒雅,多愁善感,待人宽厚,不思大志的李煜虽胸有斗墨,书读五车,但他绝对无法写出这些令人深思的词,也许就无法被历史铭记和被众多人喜欢了。

可以这么说,李煜开创了“词”代的来临,使词能登上大雅之堂,无愧于后世封其“千古词帝”的称号。

要知道,“词”其实是当时的“流行歌曲”,其地位无法和“诗”比。如果把诗比作“夫人”,词可能连“偏房”都算不上,顶多能算“歌妓”级别吧。本人才疏学浅,可能比喻不是很恰当,但是如果你读李煜时代之前的词,就会发现,其中大多以描绘闺中娇俏,郎才女貌,花前月下为主题,大多在酒馆,青楼由歌妓演绎,是娱乐大众的一个文化产物,也就相当于今天的流行歌曲。

正是因为李煜的影响,之后的词才能百家争鸣,百花齐放。这就相当于把相声从“天桥撩摊”搬上“维也纳歌剧院”是一样的伟大。

言归正传,再说说后主李煜亡国之后的悲苦生涯。本来已经家破人亡,过上了囚徒的日子,但是在整装押往汴京的前几天,李煜集合朝廷骨干,后宫妃娥,把国库里的金银珠宝都给大家分了一下,自己因为还没有从亡国的悲恸之中缓过神来,就没有带多少金银珠宝,启程当日,匆匆收拾行装,含着泪水和妻儿老小匆匆被押上去往汴京的囚车。

赵匡胤为了安抚民心,没有杀李煜,还给他封了一个违命侯的虚职,养了起来。没过多久,李煜就已经囊中羞涩入不敷出了,他跑去跟赵匡胤哭穷,结果赵匡胤还是很大度的给了他一些赏赐,这次金融危机才得以平息。期间有一个小故事,最能说明李煜对待旧属的宽宏仁义。李煜的一个曾经的老部下来拜访李煜,这个老部下由于能说会道,还被赵匡胤封了一个官职,临走的时候李煜还不忘对老部下照顾一番,但是由于实在没有语多余的钱财,就把家里的一个白金脸盆送给了老部下,最可恨的是,这个老部下还收了,走后到处宣扬李煜小气。
假如赵匡胤没有死,假如李煜不愁眉苦脸地整天郁郁寡欢思念亡国,假如李煜的老婆小周后不那么美丽妖艳,假如继任者赵光义不那么淫奢好色,可能苟且偷生的日子,也就勉强挨过去了。可是历史不会这样往前走,原因很简单,亡国君主,不装疯卖傻,还想肆无忌惮的吟唱亡国恨,只有一条路可走——死亡!不是自杀,就是被敌人用各式各样的软刀子干掉。

在这得介绍一下李煜的老婆,南唐后主已故王后娥皇的亲妹妹——李煜的第二任皇后,小周后。当时的小周后也就25、6岁的样子(如果我没记错),不但天生姿色艳丽,而且正是成熟窈窕之际,在李煜亡国之后,不但没有抛弃他,还是跟随李煜过上了囚徒生活。

李煜这个政治破落户、不戴枷锁的囚徒,有什么资格独享小周后?赵匡胤那位野心勃勃的亲兄弟——赵光义,早把锥子般的目光,刺向了楚楚动人的女俘。

随着赵匡胤在“烛光斧影”中蹊跷地死去,究竟是暴病而亡,还是蓄意谋杀,至今仍是无头悬案。嫌疑最大的,就是赵光义。江山易主,朝廷改元为太平兴国。李煜夫妇也沾了点儿喜气,一个晋封为陇西郡公,一个做了郑国夫人。当然老天依然没有眷顾李煜,这只是为李煜更加凄惨的囚徒生涯埋下伏笔。

在当时,按宋朝规矩,有封号的女性必须隔段时间进宫朝拜天子。小周后当然也不能例外。想不到的是,唯独她被莫名其妙地滞留后宫,夜不归宿,这就不合规矩了。

李煜心急如焚地探听消息。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拖下去,小周后还被囚在宫里。黑暗的阴云笼罩在李煜头上,他几乎嗅到了不祥的气息。半月之后,一乘轿子把形容憔悴的小周后抬了回来。女人头也不抬,径自跑进卧室,扎在床上放声大哭……据说宋太宗赵光义非产变态,不但对小周后肆意蹂躏,而且还要求宫廷画师画下当时他与小周后xxoo的春宫图。(书上说是野史记载,真假就不查了,冠希的师傅吗?)

李煜呆若木鸡般地站在旁边,羞愧、悲愤、恼怒……可是,一个亡国之君三千里地山河都丢了,睡枕边的女人还有什么安全、体面可言呢?名节沦丧,残花败柳,小周后变成了一个有呼吸的死人。如今,她生命中最后一点慰藉,就是写诗作词的李煜。既然曾经同享富贵荣华,那么,眼下这段苦难,还得一起扛、一块儿挨。

这时候的李煜,想以死暝志,无奈天生胆怯,想苟且偷生,但又日日抑郁寡欢,不忘亡国之痛。矛盾的他已全然没有了风度翩翩,对酒当歌的洒脱。一个整日愁眉苦脸,忍辱偷生的南唐后主的末日,终于来了。

978年的七夕,正好是李煜42岁生日,两口子无限凄凉地守在一起。没有客人,更没有宴会,寿星佬儿便提笔填词。人在最倒霉的时候,往往充满奇妙的诗意。正应了后人那句评价:“国家不幸诗家幸。”李煜的诗情才思,先写了一首小令:“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当初的日子越美好,眼下的处境就越糟糕。

接着,又写了那首传世之作——《虞美人》,这也是他今生的绝笔之作: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大意是:春天百花争艳,秋天月明星朗,这样的轮回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呢?我在阁楼上又感觉到东风吹来,春天又来了,但就是在上一个轮回中,有着一轮弯月的秋季,我的国家彻底灭亡,四季依然不停地轮回,但我的国家为什么就不能同这纷繁的四季一样长盛不衰呢?
我想,金陵城皇宫里华丽高贵的宫殿考究的雕栏都还存在呢,只是里面的丽人旧主已经换了陌生的面孔。此刻加在我身上的屈辱、悔恨以及对国家,对妻儿,对黎民的殇愁到底有多少?我已经无法再去计算了,大概就像春天江面解冻后,向东奔涌的万丈江水一般波涛汹涌吧。

这首非常明显的反动词更加坚定了赵光义决心杀李煜的决心。

其实,此前一件小事儿,早把李煜推上了断头台。南唐灭国之后,赵光义就命令对这个懦弱怕死但又非常“刺头”的李煜严密监视,期间派了李煜原来的旧臣来打探李煜的口风,见到故人,孱弱多愁的李煜终于像个孩子找到母亲一样抱着旧臣啕嚎大哭,说:“此中日久,只以眼泪洗面。”

这番话旧臣当然不敢隐瞒,如实禀报给给赵光义,赵光义认为李煜包藏灭国之恨,留之无益。或许,横在两个男人中间的小周后,无形中加剧了这种妒火与仇恨。

李煜夫妇的饮食起居,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赵光义的眼睛,何况掉着眼泪唱“反动歌曲”?李煜的《虞美人》,终于惹恼了赵光义,他冷笑着,终于动了杀机。

就在李煜生日那天晚上,赵光义派人赏赐给他一杯御酒,酒里掺了致命的牵机药。在太监的督促下,李煜无可奈何地喝了下去。书上记载,所谓牵机药就是中药马钱子,这种东西足以破坏中枢神经系统。李煜喝完毒酒,药性随即发作,他四肢抽搐,嘴眼歪斜,头和脚死死地勾在一起······

他清楚,死期到了。最割舍不下的,还是当年“手提金缕鞋”的那个漂亮女子。李煜眼泪汪汪,死在了惊恐万状的小周后怀里。可怜,一代词宗,竟以狰狞的表情,离开了这个爱恨情仇的世界。

李煜死了,“江南人闻之,巷哭,设斋”。在送葬队伍里,小周后披麻戴孝,泪流满面。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李煜不明不白的死了,但是赵光义连李煜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浪费,为了安抚江南民心,赵光义将李煜风风光光的进行了厚葬。

其实,早在金陵城破时,李煜就该和守将军民一同殉国。但是孱懦多情的他偏偏又下不了决心。也许他无法料到,苟活给他带来的,只有千百倍的痛苦和屈辱。既然赵光义看上了他的女人,李煜自然就成了碍手碍脚的情敌,留他成天絮絮叨叨,还不如趁早干掉。

至于李煜的妻子,小周后最后的归宿,书上没有确切的记载。只知道,李煜遇害那一年,小周后也追随其后,香销玉殒。算来可能28岁。

就这样,南唐后主李煜终于过完了他凄惨悲凉囚徒苟生。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常恨水长东。

此时反过头来再读这首《乌夜啼》,也许才会明白什么叫做“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合上书,眼前依稀浮现春光明媚的课堂上,一群稚气未脱的学生,嬉笑着朗读《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我”也在其中吗?也许吧。那以风化千年的诗篇,一切又重现。(完)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后记:
李煜这本传记是前段时间读完的,今天其实看的是大卫·奥格威的《一个广告人的自白》,本来想写大卫·奥格威这本书的读后感。结果又把李煜的传记拿出来翻了一下,脑子里突然词如云涌,阴差阳错写到李煜传记上了。本没打算写的太细,不料一动笔就停不下来了。

感觉后主这人比较有意思,粘懦孱弱,因为他没有勇气“殉国”,小周后被宋太宗赵光义蹂躏,面对小周后的痛哭责骂,他也能隐忍下来。
但他确实也有对“故国”钢铁般的信仰,囚徒生活里依然保持自己对故国的怀念与亡国之思中,至死没有发出“此处乐,不思蜀”这样的谄媚求活的信号。而和他同处一时期的几个被收编的小朝廷君王与他相比,就犹如萤光比皓月——低下、卑贱。
他的确是一个集合了万千矛盾的结合体。但我不想承认后主是一个懦夫,要知道,这种苟活比千刀万剐都让人难以接受,而他仍倔强地选择活着。我只能感慨他的生命结束的太早了,太年轻了。也许给他一些时间。历史或许又不一样了,谁知道呢?
写出来给懒得翻书的人看看,当然,网上很多人写的比我细,比我好。一家拙见,谢谢观赏。

如若转载,私信告知。


李煜,政治不修,纵情享乐亡国降宋,屈辱度日。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葬送一座江山,换得一册千古绝唱,他的词拜托了花间的浮靡,毫不晦涩,用典不多,却使一段怅然的南唐往事浓墨重彩,宋朝亡了他的国,他却用词征服了整个宋朝,情浓千载。
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质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纳兰性德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王国维


深刻的说明了,哪个位置好人就不是好皇帝。

词的艺术成就很高。

但凡不掉书袋,一读就懂的大家,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其中“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是出于杜甫。却又比杜甫高,不留痕迹。把落花比为美人的胭脂泪,哀艳凄婉,古今绝唱。自下人生长恨水长东也可以理解。

还有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春花秋月已问了于何时,已经是伤心厌世之语。

所以真要唱词,不是利益问题,就算是生死也是要唱出来的。

这词写后被赐死。

这就是李煜的境界太难达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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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补充两句吧

王国维对李煜评价很高。说他境界大,感慨深,甚至有耶稣为世人担当罪荷的意思。

大约两人都有亡国之痛。都对人生悲观有宿命认识。

另外评价有个说法很有意思。也是王国维的。

不隔。

什么叫不隔。就是写词历历在目,没有任何隔阂。渣滓。即空灵透彻的景象。

再就是一切景语即情语。

水乳交融。情与景难以分割。

捣练子令·深院静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
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又如: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这两首,基本可以说直接作画了,连远景近景,主要人物心理状态都给出了。历历在目。

不隔。

同时又是一切景语即情语。你很难说哪个是景那个是情。

许多诗坛老手,写了很多年,这方面还是很糟糕。这种看起来容易,但是却是绝顶的境界。
而知乎想法里的诗词基本不能看。刚删了几个关注。无他,就是在想法里发顺口溜。

所以李煜从这三个方面品味,再加上他用字举重若轻,贴切自然。每篇都是经典。


李清照和李煜是我最爱的两个词人。

李煜的传奇,在于他骨子里其实是一个文人,不幸落入君王家;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作为国君的大不幸,却是作为词人的大幸。——《人间词话》

作为一个软弱的君王,不得不勉力承担家国的重担;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破阵子》

他亡国做客,却幽思故国;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浪淘沙》

人格的独立与处境的冲突在他身体里碰撞出无数的矛盾,这些最终又变成了无限的才情。
用心把他所有的词串起来,你便看到一部宏大的史实巨著。

高中时,写过一篇拙劣的小文,想来挺适合这个话题。 贴出来,知友们见笑。

---------------------------以下是当年写的拙劣的小文《愁满西楼》----------------------------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李煜《相见欢》


西楼昨夜的风,零落了几世枯荣;西山日落的霞,升沉了几代兴衰。我打江南走过,不忍细看遍地斑驳。金陵古都前,历史早已淘尽风流,余下的仅是浮生一梦。自然不曾镌刻有我。而我,只是千年以前遗落荒冢的南唐遗魂。早已随水东流。


千年前,我是王。


我曾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尘世此起彼伏的喧嚣,听伏拜朝野的臣民言不由衷的高呼“吾王万岁”,也眺望见倨傲的北宋虎视眈眈。只是世俗低着头,窥不见我漫漶着泪的眸。


秋风萧萧,龙袍猎猎。无力叹息,且放歌后庭罢。


于是,倚红偎绿,夜夜笙歌。


记得“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的极尽奢华;难忘画堂南畔,佳人“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的倩影深情;还有闺阁枕边,那“慢脸笑盈盈,想看无限情”的柔情蜜意。何必费神去想什么战事和江山,得了天下又如何?能敌得我醉拍阑干,放马蹄夜快活?


冉冉秋光留不住,满阶红叶暮。一片愁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前方的军情一天紧似一天,屡战屡败的局面令我再也无心寻欢。然而,想我偏安一隅的小国南唐,面对如狼似虎压境而至的宋军又能怎样呢?


我只是一个词客,我只想要“一壶酒、一竿纶”的简单生活,饮酒作诗,斜倚阑干,闲吹笙箫才是我的至爱。为何历史要与我开如此荒谬的玩笑,不由分说地把我推上帝王之位?呜呼,这万里江山,这倾国倾城的财富、权利、臣民凭什么要寄予在我这样一个文人的肩上?可恶的苍天,既赐我绝世文采,又何苦用皇冠龙袍困住我?可怜的皇帝,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无处可逃,帘帏飒飒秋声,上西楼去静静罢。


微风不起,万籁俱寂。看月光清冷的芒,寒刃般刺将下来,寂然恍惚。人世何其悲凉,回首再 顾也茫然。却发现,雨水已打湿了我。唉,不如归去。


宋军的铁蹄踏过。金陵城陷、国破家亡。


嗟乎!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沧海转眼桑田,曾经极致的荣耀归于平静。喧嚣之后,是消受不尽的清冷和嗟叹!


黯淡了的朱墙,尘封了的金锁,物是人非的惆怅,无人堪怜的凄凉!痛彻心扉呵!不止是屈卑苟活的奴颜媚骨,不止是恨别红颜的悲伤惆怅,不止是心系子民的暗暗情牵,最侵肠入肺的,是家国破碎,江山易主的惨淡和悲凉!


想我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沦入人手。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先人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国家终于毁在我的手上,毁不曾识干戈啊!


只是,识了干戈又奈何?南唐气数,已到尽头。


宿命挑中了我来成全它的暴戾,我唯有俯首。叹人生,人生仇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繁荣不再,孑然一身,往事堪哀,对景难排啊!


宋朝。汴梁。


昨日座上宾,今日阶下囚,冷暖谁相顾?红颜落下剩一把枯骨,拄杖无言叹过往春风,支离如许,向谁谁亦不喜。

愁啊!


再上西楼,却非故楼。难望千里江山,真真唏嘘不已。正是: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所有的梦幻都已破灭。历史以其绝对不可违拗的残忍撕毁一切过往岁月。


其实,我何尝不懂此处心安是吾乡的道理。降王多如许,别人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卑躬屈膝。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事以至此,保命要紧,谁敢稍稍表露对故国的依恋?


可是,我不能控制我自己。至此,我才恍然大悟,我是怎样深沉地爱着江南的土地,怎样痴恋我的子民啊!


只是,真相来得太晚。黑暗迫不及待。胸腔是满溢的悲愤,眼中早已汹涌无尽的绝望。罢了罢了,管他什么禁忌和犯讳。堂堂血肉之躯,家国灭了,魂未必就死了!


铺纸,研磨,挥毫即书。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南唐呵,故国!怎堪回首?问天下,这家国恨,何时休?漫天愁绪,只怕西楼太小!天地呜呜,万物齐哭。暮雨阑珊而尽,明月空照长空。星辰也为我沉默,烛影如心闪烁。


我已知,灾难近了。于是,当宦官龇着臭恶的嘴脸奉旨赐毒时,我平静异常。四十之年,万念俱灰,只欠一死。


万古到头归一死,醉乡葬地有高原。

一仰头,酒入愁肠,遂成千古。


此刻,我沿着淮水柔媚的波涛魂归江南。固执的微尘,在失落的废墟上刻满了历史桑田沧海亘古不变的,只有看不尽的春花秋月,大江东去。


方圆了千年的沉浮,俯瞰却人间的繁芜,再来用灵魂唁吊一方醉乡葬地。谁知道,在寂寥的苍穹上空飘摇着最绝望的词魂。我,守望着千年的绝世风采,守望着这用生命完成的,一个薄命君王的绝代才情,留与后人看。


也许有一千个理由说李煜当皇帝是一个错误,但是,上天正是用这一千个理由来成就一个伟大的词人。
私以为,这种经历对于成就这样一个词人来说是非常必要的,正如贬谪之于苏轼,困苦之于杜甫。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对我来说,李煜第一次出现,是以“亡国之君”的身份。
并且,试问,他沦为阶下囚之前,也就是他还是南唐国君的时候,有几篇诗作达到了《虞美人》的高度?
听过一个荆棘鸟的故事,它一生只唱一支歌,从离开巢穴开始,它就一直寻找荆棘树,当它如愿以偿的时候,就把自己的身体扎进一株最长、最尖的荆棘上,流着血和泪放声歌唱。曲终而命竭,然而整个世界都在静静的聆听,上帝也在苍穹微笑,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最深痛的创伤来换取。
以生命为代价的歌唱。
王国维说:“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深解其味。
所以,如果真的,李煜只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儿,那他的作品还会一直停留在纸醉金迷、男欢女爱。如果这样,词的辉煌可能还要等待下一个能承前启后的人,甚至可能不会有,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以前随手写的回答,有些偏题,补充一下。

任何诗人词人都是时代的产物(非官方结论),李煜也不例外。唐末是历史上有名的一段混乱时期,约七十年的时间里出现了五个王朝和十余个据地为王的地方势力,史称五代十国。
一代有一代盛行的文学(非官方结论),中晚唐以后(尤其宋代)诗坛最值得注意的新现象是词的兴盛和发展。词原名曲子词,即歌词。起源于隋,发展于唐。敦煌曲子词中有一些便是盛唐时期的作品,李白亦有词作如《忆秦娥》《清平调三首》。
晚唐五代,文人词得到了长足发展,如以温庭筠韦庄等人为首的花间派,南唐李璟李煜冯延巳。其中冯延巳所表现的士大夫的忧生之情,李煜亡国后所抒写的强烈沉痛的故国之思与宽广的人生感慨,均已改变了五代词狭小的题材空间,“眼界始大,感慨遂深”。
(铺垫好长……)

大概很多人是先听说有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再听说李煜的。以亡国(975)为界,他的词作划分为两个阶段。前期词作大多风格绮丽柔靡,格调明快欢乐,或写宫中歌舞宴乐盛况(红日已高三杖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或写男女之情(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后期词作字字泣血,饱含沉痛的家国之思和深沉的生命体验,哀婉凄凉,催人泪下。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浪淘沙》)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黄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破阵子》)

苏轼曾说:“后主既为樊若水所卖,举国与人,故当恸哭于九庙之外,谢其民而后行。顾乃挥泪宫娥,听教坊离曲哉?”这话未免太刻薄(但这不妨碍苏轼是我老公),“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李煜的局限,也是他“不失赤子之心”的原因之一。

读李煜的词,就是在读他悲喜交加的人生,因为他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不加掩饰地表现在词中。以他为代表的南唐词,含有一种人生来去无端的忧愁和感伤,将人类这种常有的、难以言传的、可感不可说的情感具体细腻地表达了出来。直言本事,一往情深,大概这也是他的词容易获得读者情感上共鸣的原因。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月亮是诗人的图腾,纵观古今诗人,都会给月亮写一首诗。这个月亮像李煜,紧张,纤弱,又像一弯锋利的镰钩,只要看到,心也能被割伤。


个人认为他可以用词作如宫体,可以用词直抒胸臆,可以用词抒发忧愁,可以用词血泪写就,词境典雅而清丽,深沉而感伤,谐婉而情真。但毕竟主要怀念帝王生活,襟袍相对局限。在五代十国的环境下确实是一代词帝,继往开来,上承韦庄,下启北宋,把词的境界又一步提升了。


评不得。如能评,便是妄断


我们得感谢这个无能的皇帝,他为汉文化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上承花间,下启两宋。
假设他是个励精图治帝王,顶多也就是让那个偏安的小王朝多撑几十年,如此而已。


错生皇家。


历史告诉我们,为政者可以兼职搞文艺,文艺工作者最好不要兼职当皇帝。曹操高歌一曲“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大吼一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那是增添人格魅力。南唐后主李煜的艺术修养就严重影响了他当个好皇帝,结果就是悲了个剧。

潇洒恣肆的前半生


说到李煜,就不能不提他老爸南唐中主李璟。李璟传给儿子的可不仅仅是皇位,还有满满的文艺基因。这李璟虽不如儿子有名,词写得也是杠杠的,不信来看这首《浣溪沙》。

浣溪沙

李璟

菡萏香销翠叶残,

西风愁起绿波间。

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

小楼吹彻玉笙寒。

多少泪珠何限恨,倚栏干。

荷花枯萎,莲叶凋残,秋风从碧波中涌起,没有带来一丝莲花的香气,只有初透的清寒。我与这时光一起老去,宿命的凋零,让人不忍。细雨绵绵,情亦绵绵,你所在的远方,只在我的梦中,清醒时,只有小楼上吹了一夜的曲子,连破碎的音调都是那样冰冷。泪水洗不尽心中的痛,我只能迎着秋风,独倚栏杆。

别的不说,光是“西风愁起绿波间” 的“愁”字,和“小楼吹彻玉笙寒”的“寒”字,就一下子让人产生了共情,忽生怜惜。整首词哀婉轻灵、情韵绵长,像一副清丽的水彩那样动人,虽然忧郁,格局却不小,王国维评价其有屈原《离骚》中“哀众芳之芜秽”,“恐美人之迟暮”之感。

厉害了,李煜他爹!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有人出生不仅含着金汤匙,还自带好基因,我们这群凡人就只能颤抖了。

而且估计李煜是胎教比较好,家教也给力,直接就青出于蓝了,比他爹还有艺术天分,那叫个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李煜排行老六,还有个心狠手辣、战功赫赫的哥哥太子李弘翼,按理说是轮不着他当皇帝的,他就这样安心搞文学创作,当个风流公子、富贵闲人,也是极好的。可惜啊,长相害了他。

历史记载他一只眼睛里长了两个瞳仁,这放在现在也就算是个先天畸形,可是古代不一样,古人就以长得奇奇怪怪为荣,觉得那是帝王之相。好嘛,古人也是拼爹、拼颜值的,跟咱们现在一样。

哥哥李弘翼一看弟弟长成这样,心里很是不爽,吓得李煜赶紧装怂,立即表忠心,主动当起了皇宫隐士。结果这李弘翼一看弟弟够不上威胁,又担心自己的叔叔齐王李景遂会抢他的王位,结果毒杀叔叔未遂,被废去了太子之位。这才叫nozuonodie,自己把自己玩儿死的典范。

结果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当皇帝的担子就这样突然落在李煜的身上,带给他惊喜,不对,也是惊吓。因为他老爸基本已经快要被宋朝打趴下了。李煜一上位,马上又是表忠心,赶紧给赵匡胤上了一封报告,表示自己愿意当一个忠实的小弟,一定会把割地赔款、降为唐国主的方针坚持一百年不动摇。

宋朝暂时放过了他,结果这哥们不思进取,整天脑子里都是吃喝玩乐、诗词歌赋,老婆还没死呢,就忙着跟小姨子偷情。他小姨子就是后来的小周后,话说小周后比大周后娥皇小了14岁,李煜与娥皇结婚时,小周后才5岁。后来大周后生病,妹妹前来探病,李煜一看昔年小萝莉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不仅心猿意马,不顾病重的老婆,开始勾搭起了小姨子。人家偷情都藏着掖着,他倒好,还写了一首《菩萨蛮》。

菩萨蛮

李煜

花明月暗笼轻雾,

今宵好向郎边去。

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

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当然写得是及其生动的,具体的我就不细说了,大家意会吧,在那个礼教严苛的年代,基本上相当于小黄文了。据说大周后看到这首词,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没过多久就去世了,而李煜就跟小周后在这个江南小王朝里度过了几年没羞没臊的幸福时光,闲来无事还研究出来裹小脚这样变态的爱好。

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

好景不长,宋太祖赵匡胤不想再让李煜过得这么逍遥了,特别霸道总裁地说了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不敢惹我也不行,你在我旁边睡觉我也不爽,于是乎还是打过去了。

跟国足碰上巴西队一样,南唐毫无悬念地灭了。南唐王成了李后主,被封了“违命候”这样一个侮辱性的称号。李煜心中苦闷,写下了这首《破阵子》。

破阵子

李煜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宵汉,

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巨虏, 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

教坊犹唱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这四十年来的南唐王朝,这幅员辽阔的富庶江南,亭台楼阁高耸,繁花茂树如锦,就像水晶球里的森林和城堡一样美得不真实。有诗词、有歌舞、有美人的日子里,何曾见过吴钩、铁蹄和烽烟呢?一朝沦为阶下囚,只能在痛苦和悔恨中渐渐憔悴。最不堪回首的是国破家亡那一天,我在一片离歌中哭着拜别宗庙,对着朝夕相处的宫女们泪眼婆娑。

这其中是满满悔恨的味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是愧对锦绣山河;“最是仓皇辞庙日”是愧对列祖列宗;“几曾识干戈”是对自己玩物丧志的深深自责。

比起阿斗的乐不思蜀,李煜还不算是昏庸到底,他只是天真、软弱、无能而已,国破家亡的悲伤悔恨中,他还不忘“垂泪对宫娥”的儿女情长。

其实李煜更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从他肉袒出城投降,以换取自己活命、百姓免遭屠戮中可以看出,他是懦弱而善良的。

北上汴京的李煜,过上了亡国奴的生活,想起往昔的繁华如梦,他写下了《浪淘沙》。

浪淘沙

李煜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窗外雨声不绝于耳,春色凋残。锦被紧裹,也无法抵御夜来的寒气。我在梦里恍惚忘记了自己的境遇,一时忘形贪欢。独自一人时,千万不要登高远眺,故国山河时至今日,尤不忍看。分别容易相见难,就像这落花随流水的残破春景,不可抗拒地到来,再回首,已是恍如隔世。

这小令,调短字少,个中却是无尽的凄凉。不得不佩服李煜对于痛苦的感知能力,字字泣血,道尽心酸。尤其是“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这种恍惚的失去感,读来让人心碎。

你以为这已经够糟糕了,其实还有更糟糕的。

不久后,宋太祖赵匡胤在“烛光斧影”中不明不白地崩驾了,他的弟弟赵光义继位当了皇帝。新皇帝待李煜更加不好,李煜的词也写得更加悲切了。

相见欢

李煜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又是一年花木凋零,怎奈时光总是匆匆无情,更不必提这日夜不停的凄风冷雨。满地的落花残红,就像美人眼底泪,让人心醉也让人心碎,我失去的一切应该就如这落花吧,不会再有重回枝头的时刻了。人生自然就是这个样子的,忧愁和遗憾就像这不绝的流水,不止不停。

短短几字,似是句句写景,却跳出了简单的惜春伤别,直击宿命的悲凉,“人生长恨水长东”的悲切浩叹,已经不再是一人一时的失意忧伤,而是尝尽所有失去、熬过所有悔恨后,精酿出的关于痛苦最极致的体验。

李煜像个不懂世故的傻孩子,他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感情,他诗词中满满对故国的思念和面对现实的悲痛,让赵光义十分不满,以至于动了杀机。

公元978年的七夕,恰好是李煜的42岁的生日。酒过三巡,触动情肠,李煜挥手填了一首《忆江南》“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记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填完之后,胸中悲意不减,愁肠更甚,逍遥恣肆的往昔与凄凉受辱的今朝巡回播放,他忍不住又提起笔,填出来一阙千古绝唱——《虞美人》。

虞美人

李煜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花开花谢,月缺月圆,这无尽的轮回,何是才能终了,曾经的往事你还记得多少?昨夜小楼又吹过了春风,又是一年春来草绿,似乎什么都不曾改变,只是我的山河故国已成了不堪回首的往事,渐渐尘封。那些精美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栏杆,那些曾经一尘不染的玉石台阶应该还在吧,只是当初的容颜不再了。你问我究竟有多少的哀愁,大概就像这不绝的流水一样吧,永无尽头。

循环往复的四季与一逝不返的年华,自然世界的永恒与人生百态的无常,你珍惜的、挚爱的,如流沙逝于掌心,想要握住时,已经无迹可寻。谁又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悲伤和失去呢,只是只有李煜能把它写得如此凄美而真挚。

这便是李煜的绝命词了,一曲终了,他就被赵光义一杯毒酒赐死了。自此,这个不能干、不果敢、不豁达的家伙,带着他的绝世才华走了,世间再也没有那些仿若冷风吹进心口的词作了。

脆弱敏感的李煜,在经历人间的大喜大悲后,自虐似的细啮着天上人间的落差,浸染着令人窒息的痛楚,一遍又一遍地掀起自己的伤疤,然后把他的血和泪倾注在每一句词中。

他自始至终都是个柔弱的人,就连痛苦也从不声嘶力竭,他只是安静地叹息着,只是这每一声叹息都仿佛有千斤之重,道尽了人世间所有能够经历的苦痛。


在中国的政治史上少了一个叫李煜的小国皇帝或许肯定对历史没什么影响的,但真的很难想象,要是少了一个叫李煜的词人,中国的文学史将会是怎样。或许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李煜的名字才能在中国的历史上依然叫的如此响亮,而不象其他的小国寡君一样,只逞一时之威。就算是当年与李煜争小周后还将他们夫妇逼死的赵光义,如今还有几人知晓,倒是沾了李煜的一点光,所以才会偶尔被人提及。

虽然在那个时代在表面上赵光义或许已经征服了整个中原,也包括李煜,但他也只是那个时代名义上的征服者,而李煜,不但征服了那个时代的人的心,更是征服了以后时代的人的身与心,真正的成功者是李煜,虽然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没有人敢正面承认,但是事搁1000多年后的今天,他却是我们公认的那个时代最伟大的人物。

史学家评南唐后主李煜,一面赞他的词一面批评他的亡国之政。而李煜词后所展现的一生虽是命运执导的一生,却也是他不断叛变的一生。

庄子说,死生存亡、穷达富贵、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人似乎注定要以一种既定的角色走完一生,过一种冥冥中似有天定的生活。然而心中的欲念却会在某个早晨无端的滋生,像个叛逆的孩子一样要去迎合,要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于是,人和命运的斗争便开始紧锣密鼓地拉开序幕。这是一场隐秘的斗争。不为他人所知,却并不逊色于任何外在的斗争。

当宿命在转折中赋予一个人多种人生的角色,人和命运的斗争最彻底也最激烈。李煜就是这样的人。他文弱、风流多情、才华横溢, 努力追求的是一个风雅文人的理想,是“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的生活。原本是帝王家的第六个儿子,舍去荣华和纷扰,在人生的开端是绝对可能的事。命运却以潜在的方式几经峰回路转,让他的五个哥哥一个接一个的早早死去,于是竟成了皇位的继承人。曾经所怀抱的那个隐居山林付余生于朝华流水的梦,变得那么遥远而不可即。

在他李煜滑进历史舞台的那个早晨,人与命运的斗争便清楚地呈现。

然而既然成了国主,就要去努力去过君王的生活,去接受一个君王的命运。面对四野江山的李煜只能几分惶恐、惴惴地前行。他年年进贡北宋,以图苟且;大崇佛教,以求天佑。私下里,他又用一个诗人的丰富想象和细腻情感营造他的宫廷生活。如同他在《玉楼春》中所描绘的那样,“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栏杆情未切。归时休放烛花红,待踏马蹄清夜月。”他在看过了宫娥“晚妆初了明肌雪”、听过“凤萧声断水云闲”之后,想要像一个洒脱的、自由自在的文人一样,在月色中,拌着青砖上的马蹄声,去品味自己心中涌动的愉悦、欢畅,去感受那没有等级的、闲云野鹤般的自在美。李煜竭尽全力用另一种身份去迎合最初的欲念。终于,被宋兵破了城郭。而这一切就像一个早就安排好的结局。

李煜迷惘了。他要做词人、隐士,却不得不担起一个国家的重任。当他决定要守侯一方国土时,又沦为亡国君。他不知道是谁和他开了这样滑稽的玩笑,只觉得在与命运的斗争中伤痕累累。多少个无眠的午夜,李煜拥着小周后一起想到死亡。自杀无疑是一种懦弱,而死亡有时却会成为一种高傲、勇气以及无冕的胜利。就像当年项羽和虞姬的死。命运同样戏弄了项羽。才与他江山又教他失去,让他愤恨不已,终以荡气回肠的自刎作了最后的叛变,留下命运在那里怅然若失。而挥刀的那一刹那,连同了虞姬配剑上的一抹嫣红,让感叹的线穿透了上千年的日子,依旧颤抖不已。

李煜羡慕那样的死。他很清楚地知道,虽然小周后是一个和虞姬一样柔情四溢而贞烈的女子,而他与霸道、勇猛、豪气的项羽却是全然不同的人。李煜知道自己的死断然不会有这等决绝的效果。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从来都是沿着宿命的路懦弱而卑微地前行,当初的梦想竟被层层掩埋,就有一股无名业火在心灵深处越燃越旺,劈啪作响。他于是开始谋划最后一次对命运的叛变。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的感叹使得斗争得以延续,从剑拔弩张到刀剑相残。李煜开始了他,一个亡国君主,泣尽以血的绝唱。一曲一曲地唱响曾经的欲念。在宿命与反宿命的斗争中,胜利和妥协都以潜在的方式交替起伏,像极了生命水域下的暗流涌动。而宋太宗赐给他的毒药,彻底打破了他生命的水域,让积攒了一生的苦痛、无奈、卑微和高傲砰然闪落一地,结果便开始彰显。

赵光义的毒药成全了他所奢望的那种死亡,成全了他的叛变,就像当年乌江畔的数千汉骑成全了项羽的叛变一般。虽然到最后他自己仍旧不清楚,到底是他李煜扼住了命运的咽喉还是命运扼住了他的咽喉。但在开饮的那一刻,李煜的嘴角绽放出诡秘的笑,那是一种让命运发秫的笑。命运让他拖曳着自己的欲念生如斯死如斯,他也终于还以命运沉重的一击,在叛变之后死成自己想要的死并以毒一般的词句让南唐小国深深地嵌进历史,像一道永不结痂的伤口,隐隐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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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主固然有赤子之心,但他的赤子心也只挥洒给了宫娥。
可惜生在帝王家,幸是生在帝王家。


做个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做君王


完成了文化上的角色,却输了政治上的角逐。


有的诗词读起来像听故事,有的像是乐章,而读他的词就和欣赏传统国画一般,有黑白交映,水墨淡彩的山水风景图,或者是富丽堂皇奢靡欢快的宫廷生活图。每一句都是一个故事和构图。


“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不务正业,死有余辜。

会写诗就能算天才吗?会写诗就忘记自己皇帝的本职工作?尸位素餐不该挨骂?

一个皇帝迷恋诗词歌赋,那就是亡国之徵。


做个词人真绝代,可惜生在帝王家。


超大只绿毛龟,没啥好说的。你总不能说比起皇帝他更应该当个诗人吧?同样富有文采也沉迷女色的陈后主表示不服!


和宋徽宗的评价是一样的,投错胎了


难,傥,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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