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作家蕭紅這個人和她的文字?她給人留下最深印象的地方是什麼?
文化紀錄片 大師 蕭紅視頻
蕭紅的書只看過那本《呼蘭河傳》,確切的說是之前只看過那一章,幾年後突然想起來仍然是回味無窮,就整本書都找來看,卻覺得其餘部分都抵不過那一章。
《呼蘭河傳》第三章,寫的是她和她的祖父,還有那個花園。整本書,感覺就只有這一章是有顏色的,明亮得像是塊砸進死水的石子。《呼蘭河傳》是蕭紅去世前兩年寫的,算是她對自己一生的追憶。我也無意探究那些八卦,不過簡單的看看她短暫的一生,也許最明亮的也正是和她祖父在那花園裡的日子。她的生活就在那個院子里,那院子就是她的世界——蝴蝶、螞蚱、青草、被院牆圍起來的藍天白雲。
「黃瓜願意開一個謊花,就開一個謊花,願意結一個黃瓜,就結一個黃瓜。若都不願意,就是一個黃瓜也不結,一朵花也不開,也沒有人問它。玉米願意長多高就長多高,他若願意長上天去,也沒有人管。蝴蝶隨意的飛,一會從牆頭上飛來一對黃蝴蝶,一會又從牆頭上飛走了一個白蝴蝶。它們是從誰家來的,又飛到誰家去?太陽也不知道這個。
「只是天空藍悠悠的,又高又遠。
「可是白雲一來了的時候,那大團的白雲,好像灑了花的白銀似的,從祖父的頭上經過,好像要壓到了祖父的草帽那麼低。
「我玩累了,就在房子底下找個陰涼的地方睡著了。不用枕頭,不用席子,就把草帽遮在臉上就睡了。」
漂泊一生的蕭紅,末了仍然記得那麼清楚。或者她也記不清楚了,她是嚮往啊。感謝樓主的邀請,說實話我對蕭紅了解的不多,可能因為今年是她的百年誕辰,所以對她的關注度相對以往比較高,只知道她是公認的民國四大才女之一,與魯迅關係密切,據說是記名弟子,她的文字給人感覺最深的是對人性、對社會的一種深刻的反思和體會,至於說她給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地方,要我說那就是天妒紅顏,個人命運及其悲慘,不過如果結合那個時代的整體背景而言,也不能算是最慘的就是了!
蕭紅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的個人遭遇以及她獨特遭遇所給予他對於文字的態度和把握。
《生死場》已經足夠能代表她。
蕭紅生平:
1911年5月出生,取名「榮華」,大名張乃瑩,少年缺乏父母、祖母的愛,唯祖父愛之。
1927年由家鄉呼南鎮轉到哈爾濱「東省特別區區立第一女子中學」讀初中一年級。被家裡許配給汪家少爺汪殿甲,東北法政大學學生(據說因汪吸食鴉片而不愛)。愛戀表哥杜宗虞。
30年畢業後,蕭紅與家庭決裂出走(隨表哥、汪隨後)北京。與汪殿甲同居。
31年與汪重返哈爾濱,住旅店、懷孕,住了半年汪溜走,被扣。
32年6月向《國際協報》副刊求助,結識蕭軍。
32年8月大水,被副刊主編接到斐馨園家,隨即生孩子,棄嬰醫院中,與蕭軍同居,生活艱苦,列巴加鹽。
33年底《國際協報》發表小說《王阿嫂的死》。一顆困苦中敏感的心——「家,沒有陽光,沒有溫暖,沒有聲、沒有色,寂寞的家,不生茅草荒涼的廣場。」
33年10月《跋涉》出版。
1934年6月兩蕭離開哈爾濱上青島。同年10月給魯迅寫信,問魯迅可否幫助看稿(蕭紅的《生死場》),10月9日接到回信。青島時期生活較有著落。
1934年11月因抗日問題被迫離開青島往上海,到後要求見魯迅,遭到婉言拒絕。11月30日終見。魯迅將20元錢借給兩蕭,與魯迅結成親密關係1935年12月出版《生死場》,魯迅作序。
36年7月因心情不好,赴日本學習,遭遇感情糾紛(新的戀愛)。
37年1月重返上海。
37年10月與蕭軍離開上海赴武昌,結識端木蕻良。
38年4月與蕭軍徹底分手。懷著蕭軍之子,與端木結婚(舉行簡單婚禮)。
39春孩子臨出生前,端木去當戰地記者。
40年1月與端木往香港。
40年12月完成《呼蘭河傳》,41年在史沬特萊的幫助下住進醫院,被注射空氣針,再未站立起來。
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期間端木又有危險時暫時棄蕭紅,駱賓基護理。
42年1月住院,被誤診喉瘤,開刀。19日在紙上寫:「我將與藍天碧水共處,留得那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半生?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42年2月22日去世,25日骨灰葬於香港淺水灣墳地。
57年8月15日遷葬廣州東區銀河廣州革命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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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場》解讀:
《生死場》寫於蕭紅34年在青島時,1935年12月作為「奴隸叢書」之三出版。它被視為同蕭軍的《八月的鄉村》一樣,同為表現東北人民反抗日本帝國主義,表現在日寇鐵蹄下苦難東北人民的作品。而這更進一步被引申為「民族寓言」,一部充滿愛國主義精神的反帝國主義作品。
但是這一解讀卻與蕭紅作品自身發生了矛盾。此部作品共有17節,第十節(此節為轉插節)之前,寫的內容與抗日無一點關係,展示的是在一片土地上的農民們千古不變的生活。
而其中又以女性身體所遭受的殘酷與折磨的描寫為最主要內容。這樣就帶來了一個問題,為什麼一部反映日寇鐵蹄下東北人民的作品卻要用那樣多的筆觸去寫不相關的內容?
而這一問題,又與對蕭紅作品的「結構散漫」的外表聯繫起來,被視為是作者結構上的失敗。或做其他方式的解釋{《批評空間的開拓》P308,胡風的《讀後記》,《蕭紅全集》P146雖然承認「全篇的女性纖細(?)」,但卻突出了「非女性」的雄邁,從而將《生死場》與抗戰、與民族國家話語相聯}。
但是正如《生死場》自身所不可掩蓋的衝擊和劉禾女士的分析:「對於蕭紅來說,生命並非要進入國家、民族和人類的大意義圈才獲得價值。在女人的世界裡,身體也許就是生命之意義的起點和歸宿」。所以儘管在《生死場》中,從第七節開始發生了一種時間的變化,形成了一種結構的轉折。但是這種轉折卻並未帶來歌曲《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式的兩重天地的轉變,所以也無光明箭頭的指向。其實作品以金枝上城的經歷寓示了一種苦難無法逃脫的死結。所以這「生死場」,日寇來之前如此,來之後也如此,幾乎示一個永恆的「生死場」。
——姚新勇
與魯迅的內在氣質的臨近:
《生死場》既不是抗戰的宣傳、民族國家的寓言,也不是純粹的女性主義所能概括的。無可否認,全書充滿了有關女性身體困難的書寫,就此而言是從一個女性的感受出發展開的作品。但是這種感受與其說是女性的,毋寧說是泛母性的、泛生命的。
這裡的女性身體作為「生死場」的展開,指向的並不僅是男性對女性的摧殘、男權對女權的控制,而含著一種生命生死交替的自然的自生自滅。也就是說,女性身體的苦難,並非是男性/女性這一對立結構的碾壓,也不是無處逃遁的男性菲勒斯的先在控制,所以,對它的展開,就不是指向男/女二元對立的拆解,不是指向解放,而是對生死輪迴的自然「本相」的展示。(作品中充滿了對各種生命:人、動物、植物之間的生命感的溝通與流動)
正是在這裡,體現出了蕭紅與魯迅內在氣質的臨近。
論文學評論的恰當範圍。
首先什麼是文學。文學的本質,我以為是描述人生而為人的痛苦。這當中包含:被天賦折磨的痛苦、被他人折磨的痛苦、被環境折磨的痛苦。基本上我以為後兩者也不過是前者的表現形式。天賦不是個褒義詞,它代表與生俱來的一切,膚色、國籍、家庭、性別、階級、取向,決定一個人的愛欲與衝動。天賦無法改變無法逃避,只能與之共處,這種共處就叫做自我認同。文學的表達形式,有時候是提出痛苦的一種類型,比如一個人無法認同自己,包括《恥》、《斷背山》、《月亮與六便士》。有時候是找到告慰痛苦的方式,例如《船訊》,僅僅是告慰,不是解決。蕭紅在我看來就是告慰的高手,她描述連綿不絕的飢餓和蕭索,人物的命運在牲畜與田畝的命運中已經呈現。對於宣稱沒有讀過蕭紅的人,我建議你讀讀史鐵生的短篇,花不了十分鐘,他講的也是告慰。由於人類歷史延綿千年,作品堆山填海,很難再提出新的問題。那麼作家在比拼什麼呢?實際上是比拼描述角色與真實世界之間複雜關係的能力。從這個角度說,提問的高度也就限定了回答的高度。當角色的困境被準確、生動的描述出來,不再需要作者給出解答,讀者已經明白那條真正的金線:痛苦無法解決,問題無法回答,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只有忍耐。基於此,我認為蕭紅是被劃入文學範疇的女作家。對她的評價標準,因此與對故事的評價標準截然不同。
其次,什麼是故事。
故事是一個或多個人物彼此糾纏的一段經歷,它可以是小說、電視電影、話劇、戲劇、一段口耳相傳的八卦。不論表現形式如何,它的重點都是高潮和結局。對比故事的起點,例如人物是怎樣相遇的,怎樣相愛的,為什麼被聯繫在一起,故事的高潮和結局要重要的多。讀者很容易發現,有些好故事的起點簡直莫名其妙,但後來的發展卻高潮迭起,令人難忘。也就是說,相比於文學的價值在於提出問題並暗示問題不可解,故事的價值恰恰在於回答問題並證明問題可解。由此,故事的作者在比拼的就是回答問題的技巧高下,它通常表現為前期渲染問題的難度。例如婚姻中門第高低差異(電視劇《門第》)、追求一生愛一人而不得(小說《甄嬛傳》)、身在敵營如何完成任務(電視劇《潛伏》)、得到人類的尊重並發展自己的文明(電影《猩球崛起》)、在無緣社會中保持著自由和魅力(村上春樹)等等。但最終,這些問題會藉助曲折離奇的劇情、花樣百出的事件、如有神助的人物得到解決。人們很容易代入故事,去體驗多樣化的人生,因為過癮。但很少有人願意生活在文學中,那裡很不愉快,且無法重來。一旦你深入自己在閱讀文學作品中產生的體驗,即使是富貴溫柔鄉的《紅樓夢》吧,你願意做寶玉么?文學的價值在於即使你只讀前半本,也深知風流雲散是註定。
認為人生的問題到底是可解還是不可解,評價那些把人生過得很糟糕的人(例如你們眼中的蕭紅),是否歸因於她缺乏人生智慧,這個問題的答案不光是文學和故事的區別,同樣也是兩種人生觀的區別。請各自對號入座。
無須諱言,無論是寫文學的還是寫故事的作者,都在表達極其私人的感受,並受到自身命運及眼界的限制。活的比較失敗的作者被命運玩弄股掌之上,真正信服前述文學的必然性,即困境的不可解,將之貫徹入作品,賦予角色。極少極少嚴肅文學作家活成了人生贏家,極少極少的這一群,內心體驗著巨大的割裂。他知道自己只是,運氣好。
最後,文學評論的恰當範圍。
敬畏,應當是對文學的第一態度,人物一旦成型就自行成長凋零,如同一個活人,無法屈從於作者對主題的要求。他的行動不再存在「正確性」,不再是通向結局的必然道路,而只需要滿足「合理性」,即當時當地確實可能想到及可以做到。文學評論的關注點應當在於作者描摹真實世界的能力,讓讀者藉此判斷是否符合「合理性」。糟糕的作者給不出環境的限制,人物天馬行空無所不為。
在敬畏的前提下,我們可以評論文字的節奏、辭彙的準確、氛圍的協調、結構的完備、人物的鮮活、對話的生動。這些同樣也可以用於評論故事。
蕭紅是個好的文學作家,前述可見。她是不是個好的講故事的人呢?我認為也是的。她的文字簡短急促,客觀上是寫的太多(急於換錢)無暇修改,但也是戰亂時代及人物顛沛流離命運的恰當體現,視野遼闊,不光橫貫東北廣袤的土地更在時間上縱橫永恆的鄉野,辭彙直白有力,蕭索凋敝的氛圍貫穿始終,因為那本來就是她故鄉的樣貌。硬要雞蛋裡挑骨頭,只能說有些人物寫著寫著就沒了,可那地方什麼東西不是活著活著就死了?相比於著名的《呼蘭河傳》,我更愛《生死場》,人活的和村口一棵樹也差不多,在六道輪迴之中一塊兒迎接命運弔詭。
至於人家的私生活,關你P事。
謝邀。
在這裡想說說「女性意識」。
蕭紅的《生死場》是一部讓人極不舒服的作品,在裡面你可以讀到,懷了孕的女人,如同一條赤裸的魚在炕上掙扎,要分娩;而屋外,豬、狗也在生產——女人,是和母豬沒有分別的。
她寫,女性只是一個生育的工具,和牲畜沒有什麼不同。
她還寫,婆婆和鄉鄰是如何虐待一個小媳婦兒致瘋致死。
她從來都是冷酷的、直白的、不留情面的。
女人,命如草芥,命比蛆賤。可偏偏,女人在被欺辱的過程中,漸漸學會了把痛苦施加在同類身上,以致於女人不僅得受到男人的壓迫,還要互相殘殺。
但是蕭紅從來都是認命的,她曾經說,懷著孩子還能有男人要我,大概是福氣。
再看看張愛玲,她說婚姻是交易,可她從不認為婚姻是命運。
所以再看《呼蘭河傳》,不難理解「命運」這個概念在蕭紅身上的作用。原生家庭的無奈,輾轉流落的生活,還有愛情生活。她就像那個敘述者蕭紅一樣,始終平靜的、直接的理解生活的苦難。
理解,但是絕不甘心。.
(蕭紅)後來跟蕭軍又吃了那麼多苦,一天天地在家裡喝白開水充饑等蕭軍,而蕭軍哪天終於掙到錢,帶回大列巴(俄式麵包),倍兒高興,坐在她對面津津有味地吃,吃到最後一口:「哎喲,太對不起了,你吃吧。」——他把蕭紅給忘了。
讀書時,常會有一些段落,讓我看完之後恨自己生人太晚。上邊這段,是讓我恨得最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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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學畢業論文就是寫蕭紅和她的作品,當時的標題是「低沉的天空,沉重的翅膀」,來源於蕭紅的原話「女性的天空是低沉的,翅膀是沉重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今年年初在飛機上看了宋佳演的蕭紅。偶然在網上發現一個關於蕭紅的博,回憶蕭紅_終南樵夫,這博上關於蕭紅的資料如此齊全,當年如果我能接觸到這些,論文應有不同的水準。
蕭紅的文筆別具一格,樸實有圖畫的感覺,情節淡化;蕭紅寫作視角獨特,細膩非常女性化。獨創性確立了她在現代文學史上的地位。現在我更關注蕭紅的命運悲劇。
蕭紅19歲離家出走;20歲未婚先孕被拋棄,私生女無力撫養送人,與蕭軍同居;24歲開始在文壇出名,25歲短期去日本;27歲與蕭軍分手,懷蕭軍的孩子與端木蕻良結婚;28歲生下蕭軍的兒子,孩子出生兩天後死去,有說法是蕭紅與孩子的死有關;31歲死在香港。蕭紅相貌並不過人,可能在學校成績也並不突出(蕭紅的思維方式使我猜想她的數學不好)。但是蕭紅除了有超凡出眾的文學和藝術才能,她廚藝甚佳,裁剪編織都拿手,而且也會打扮。為何這樣一個才女,會在愛情婚姻上如此失敗?
有評論說蕭紅「她不肯殘忍地面對自己,所以輪到別人殘忍地對待她」。蕭紅不肯現實地對待她的relationship,
所以輪到她的男人殘忍地對待她。不知道為什麼蕭紅會這樣極度渴望男人的保護與愛。為蕭紅《生死場》寫後記的胡風在知道蕭紅和蕭軍分手後不吃驚,認為蕭紅這樣做是遲早的事(蕭軍家暴又出軌),但是對蕭紅立刻和端木走到一起坦率地評論「但又何必這樣快?你冷靜一下不更好嗎?」
王安憶說蕭紅那個時代「愛情帶有革命性質」。那是時代悲劇,刻意革命拋棄了common
sense,蕭紅19歲離家出走就是這樣。但是蕭紅總是不能堅強到底,這是她的致命傷。在她想要依靠男人時,總是選錯了人。汪恩甲這樣的人是靠的住的嗎?懷著蕭軍的孩子嫁端木這算什麼?
胡風夫人梅志對蕭紅決筆「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是這樣評論的:「不甘」,是的,她還只活到三十一歲呀!但要說「盡遭白眼冷遇」,那是有點誇大的感傷!其實在舊社會有誰能如她一樣幸運,二十歲出頭,挾著一本《生死場》原稿來到上海,就得到了魯迅先生和許多朋友們的讚揚和愛護。在創作方面,在對她個人的接待方面,我想當時誰也沒有給她白眼和冷遇。我似乎沒有見到過一篇批評她的文章. 這評論是真的,即使蕭紅的確打攪了許廣平,許的抱怨也是柔和剋制的。
蕭紅的天空其實比一般同時代的女性高闊的多,只是她不能承受生命之重。
蕭紅這樣的五四式人物,是中國近代墜入深淵的根源所在。
蕭紅等一批三四十年代的左翼文人,他們受五四啟蒙,追求自由和個性,卻又集體向投入了一個高度集體化和意識形態化的陣營,這看起來很矛盾,但實際上呢,一點也不矛盾。因為五四青年真正關心的自由並不是信仰自由或思想自由,而是擺脫宗法大家族和社會習俗束縛的自由。戀愛自由集中了兩者的焦點,遠比政治自由更得人心。他們欣賞國家的強制,如果這樣有利於富國強兵的話;敵視社區的紐帶,因為後者肯定有礙個性的解放。這種組合的怪誕程度,猶如一個人無法忍受飛蛾的騷擾,卻不介意將眼鏡蛇養在卧室里。
晚清民國的時候,很多人都說中國遭遇了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三千年是個粗略的說法,但顯然,在此之前還有另外一次大變局。關於這次變局,大家都認為是發生在周秦之際,因此又稱「周秦之變」。三代是封建社會,秦以後不是建立了封建社會,而是從封建轉為了帝國。自秦起這個帝國格局大致已定,其後兩千多年只是做一些小的調整。
在周秦之變的百家爭鳴中,最主要的其實是儒法兩家之爭。儒家主張維護周制,堅決反對變化。相反,法家則要為秦制鳴鑼開道。儒法之爭對後世的影響很大,衝突延續的時間也很長。周秦之變後,儒家一直有個觀點,就是認為中國最好的時代是三代,以後一代不如一代,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禮崩樂壞。所以,傳統的儒家對中國文明的評價很高,但主要是指三代的文明,三代以後就很糟糕了,所以它的特點就是一直對現狀不滿。貶儒家的人說這是歷史倒退論,稱讚儒家的人說,儒家敢於講現在不好,反映了知識分子的良心,反映了一種社會批判的良知。相反,法家的特點就是歌頌現在的,維護當下統治的。戰國時期,有一些儒家知識分子頂不住現實壓力就會向法家靠攏,比如說荀子。
荀子是儒法之間的一個過渡人物。《荀子》里有很多不滿現狀的東西,它還有一句非常精闢的話,叫做從道不從君,很具儒家的現實批判精神。但荀子最著名的理論,就是把儒家的法先王改成了法後王。法先王和法後王真正的區別在於,先王是死的,只是一套道統的象徵,既不能給你高官厚祿,也不能對你實行嚴刑峻法。法後王就是法現在的王,簡單點,就是誰掌權我法誰。法後王這個理論,和「從道不從君」是矛盾的,我覺得整個就顛覆了儒家的東西。因此,我們就很容易理解為什麼荀子培養的學生,像李斯、韓非,就能徹底一屁股坐在秦制的立場上,甚至做出焚書坑儒這樣的事來。
儒家主張性善論,法家主張性惡論,到底哪個對,說實在是沒有意義的,重要的是背後產生的治理邏輯。儒家主張性善論,是出於周制里的「小共同體本位」的熟人社會和親人社會,雖然人與人之間也有附屬關係,但因為長期的、直接的人際交往,主人與附屬之間就顯得溫情脈脈,因此也具有一種道德美感。這樣由無數小共同體組成的天下,其實就是封建。但這樣的統治方式就有一個特點,就是我主人的主人不是我的主人,所謂,寧為父絕君,不為君絕父。秦制就是把這種小共同體一掃而光,全國只有皇上一個主人,這種制度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這種附屬關係是陌生人社會的關係。天高皇帝遠,皇帝就用一些受寵的附庸來管那些不受寵的附庸,但這樣的管制往往就會變得更殘酷,因為管理者和管制的對象之間的關係是暫時的、陌生的。法家主張性惡論,是把人民當敵人看的,人民是一個需要制服的對象。在這種制度下,人們就會產生一種道德上的失落感。
簡單地說吧,秦制就是大一統,中央集權和民間組織資源的萎縮,而儒家所主張的三代黃金之制度,就是人各親其親,長其長的小共同體本位社會,可以參考當年的西藏,也稱最後一片樂土。
蕭紅之流在這一的一個大變革的時代里,受日本的影響,當然也是受1894年中國人被日本打敗的影響。他們很大程度就把日本出現的變化當作是一個在西方幫助下的周秦之變,在引起西方資源基礎上的周秦之變。他們看到了日本的所謂強大,於是乎給出的解決方法,就是在小共同體內部搞個性解放,而對於大共同體則俯首帖耳。他們認為中國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儒家的那一套太厲害,使得中國人只知有家,不知有國,孝子太多,忠臣太少。他們認為包辦婚姻非常可怕,我們現在都要自由,自由了然後就投奔組織,然後就讓組織來包辦我們的婚姻。
蕭紅之流鼓吹中國人學日本的結果,就是富國強兵它倒是沒有學到,但是顛覆儒家的傳統,通過個性解放來接受組織上的領導,這一點,中國倒是學會了。
蕭紅式人物的代表章太炎就是如此。章太炎先生當時有一個很有名的理論,叫「無大群不能有大獨,欲大獨,必先有大群。」其實這句話相當自由主義,說我們每個人都要個性解放,就是要有獨立的人格,就是要「大獨」。我們要大獨,我們首先就得六親不認,我們首先就得擺脫我們那些熟人的組織,就是那些小共同體對我們的束縛,我們的家族呀、家庭呀等等這些東西。在這個基礎上,我們首先要有一個大的群,就是首先要有一個強大的國家來把我們管住,然後我們在這個國家之下,我們就可以獨了。所以這個個性解放一定要反對小群,但是我們要建立大群,就是無大群就不能有大獨,這個說法當時就很流行。
這樣一搞,就搞出了我們都明白的後果,這個苦果,也只能讓百姓們一個接著一個吞下。
看過她的《呼蘭河傳》和一本 《我的嬸嬸蕭紅》。
如果不是時代背景,她不會如此地感動我。以至於想起就能流眼淚。她是不平凡的女性,是大寫的「人」。她將自己的生長,坦誠地呈現給我們。她像孩子一樣,發現,探索,克服,鬥爭。如果不是因為她是一個女人,她不會如此地感動我。
建議小學生看《呼蘭河傳》,有祖國土壤的味道,有暖心的愛,有深沉的回憶。借花獻佛,將今天剛出爐的劉仲敬新作《飛蛾與紅爐的愛情——自戀者最後的揮霍》轉載在這裡。
文明在其積累階段,通常不會產生才子或文人;只有在揮霍階段,才會釋放這些美麗的焰火。焰火的任務就是燃盡膏脂,為種子留下適宜的苗圃。名垂青史的美麗景觀,對焰火本身只是無足輕重的副產品。五四青年及其精神苗裔就是這樣的焰火,以其臨去秋波向行將滅亡的母體告別。焰火就其自身性質而言,最不適合兼任種子的角色。然而,焰火的崇拜者對此經常不能理解。文革以後最常見的神話有兩種:都怪我們沒有堅持真正的馬列主義,都怪我們沒有堅持真正的五四精神。不言而喻:前者通常出自政治家之口,後者通常出自文人之口。於是,今天的文學青年仍然經常重複餘燼發出的哀號:回到五四~回到自我解放的天真時代~
五四精神所強調解放包括政治和社會兩層意義。前者意味著拋棄軍紳政權劫持的代議制,直接訴諸集體和先驗的庶民、平民或國民。後者意味著打破儒家宗族共同體對個人的約束,實現全面的個性解放。從現實政治的角度考慮,國民或人民都是構建以後才會出現的行為主體。構建主要依靠組織和津貼,不久就證明只有國民黨和蘇聯才能勝任。個性解放才是自戀者的終極追求,但也不是有產階級家庭以外的青年所能承受的奢侈品。張中行這種華北農村的小地主子弟覺得,脫產讀免費的師範學校已經構成重大和不容損失的投資,普通城市中學教師的薪水已經足以將他提升到大多數鄉紳不能企及的社會階梯。他沒有能力也沒有慾望脫離舊家庭,只能做余永澤。
典型的文人反叛者猶如美國六十年代的左翼青年,多半出自有產階級的上層。只有他們才有資格高呼革命口號,蔑視出身無產者或有產階級下層的右派和秩序維持者——警察、國民警衛隊、工會會員、尼克松總統和里根州長。無政府主義者巴金和女權主義者蕭紅都是大地主家庭的產物。在內地和農村,階級地位比這更低的家庭根本沒有產生左派的資格。對他們而言,左派身份意味著拋棄內地-農村出身的寶貴通行證,保證從此以後可以混跡於城市布爾喬亞子弟和留學生組成的更高圈子,甚至獲得政治尋租的機會。有錢人才能做左派或自由派,致力於傳統社會的解體。小有產者或無產者的子弟如果有出頭的機會,多半只能做威權主義者、儒家保守主義者或法西斯主義者,例如陶希聖、錢穆和戴笠;因為他們沒有富人專享的反社會資格,小共同體的保護或約束對他們的安全和升遷至關緊要。對窮人而言,五四意義上的自由或解放實在沒有什麼吸引力。
自由在不同的時間地點代表非常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意義。五四青年真正關心的自由並不是信仰自由或思想自由,而是擺脫宗法大家族專制、資本主義經濟壓迫和社會習俗束縛的自由。戀愛自由集中了三者的焦點,遠比政治自由更得人心。他們欣賞國家的強制,如果這樣有利於富國強兵的話;敵視社區的紐帶,因為後者肯定有礙個性的解放。這種組合的怪誕程度,猶如一個人無法忍受蚊子的騷擾,卻不介意將眼鏡蛇養在卧室里。他們心目中的西方社會,似乎只有易卜生和蕭伯納驚世駭俗的主角。他們根本不願承認:西方社會的基本細胞恰好就是諾拉和斯多克芒醫生挑戰的虛偽市民(「結結實實的多數派」),文人發明的邊緣人英雄從來沒有組織共同體的能力。明代士大夫就已經發現:較之天主教徒,儒家社會的性管制可以說相當鬆弛。新教社會對家庭價值觀和嚴肅風俗的重視比天主教徒有過之而無不及,根本容不下丁玲、蕭紅這種自戀成性的濫交者和殺嬰者。粉紅色新青年對傳教士、救世軍、基督教青年會和蔣介石的新生活運動異常厭惡,其實這些人的日常生活方式倒是當時中國最接近西方的類型。
拒絕家庭和社區的義務,蔑視社會風俗和輿論的柔性規訓,仇恨資產階級腐朽自私的財產觀,懷疑和嘲笑宗教價值觀,信任和崇拜國家的剛性強制。這些元素構成了粉紅色知識浪人的標準畫像,在每一方面都跟締造美國民主的朴茨茅斯清教徒恰恰相反。這種人通常是孤苦伶仃的畸人,異乎尋常的批量產生就是洪水即將來臨的徵兆。在這種情況下,他們的歷史任務就是毀滅自己和產生自己的社會。早年的高爾基就是這種人。他曾經對美國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結果卻發現:美國人憎惡他混亂的私生活,超過了沙皇憎惡他的政治觀點。他永遠沒有忘記這次侮辱,畢生詛咒和嘲笑金元帝國的偽善。
這種葉公好龍的態度在民國知識分子當中並不鮮見。他們經常從少年時代的崇拜西方轉到成年時代的敵視帝國主義,諸如此類的隱秘屈辱在其中發揮了很大作用,遠遠超過他們願意承認的程度。針對西方社會的自卑感、挫折感和報復欲驅使他們投入蘇聯的懷抱,遠比任何階級和經濟的動機更為有力。然而,這種報復的飲鴆止渴性質過於明顯了。魯迅晚年就很清楚:他的生活方式完全屬於自己口頭抨擊的舊社會,在這種社會潰滅後幾乎沒有什麼生存機會。問題在於,他的優點和特點就是:正因為出身舊社會,對舊社會的弱點格外了解,因此反戈一擊格外有力。他若不能有效地開發利用這些優勢,怎能維持文壇領袖的地位?人生已到暮年,他還有重新選擇的餘地嗎?「我死之後,不管洪水滔天」,將「求為清潔工而不可得」的命運留給下一代,豈不是更加明智?
蕭軍和蕭紅(他們的名字就意味著「小小紅軍」)沒有他們的導師那樣有遠見,更沒有他多年積累的文學才華和社會資本。魯迅同時跟蘇聯人、日本人、國民黨元老、共產黨中央和左聯保持關係,堅定地拒絕任何完全依附一方的建議。他直截了當地告訴李立三,不會放棄裝甲保護的安全地位。他滿懷輕蔑地告訴周揚,現在還輪不到你來發號施令。他早已放棄真正的文學創作,卻運用左右逢源的政治手段,依靠經營自己的形象,贏得了更大的聲望。他的許多弟子卻像飛蛾撲火一樣,迫不及待地投入紅爐。相形之下,儒家宗族包辦的婚姻和資本主義的壓迫堪稱溫柔敦厚。在他們以前,柔石等人已經在爐火中焚身。做出同樣選擇的小文人大部分都死於蘇區內部的清洗,不會有著名的保護人為他們留名。蕭紅死在這條道路的開端,大概是她畢生最大的幸運。蕭軍和丁玲走到了這條道路的終點,暗示了她本來可能落到的、並不值得羨慕的下場。沒有發生的歷史不可能準確判斷,但我們並非不能根據她前半生的性格和作風推測一二。她和大多數左派作家一樣,是相當自私和冷酷的人,習慣嚴以責人、寬以待己,把一切責任推給萬惡的社會,用政治家的決斷對付親人,不擇手段地索取資源。她和男人的關係就是不斷的投靠和反目,在忠厚者面前殘酷,在涼薄者面前軟弱,尤其酷似丁玲。以她的處事方式,如果長命百歲,未必不會變成另一個丁玲、甚至范元甄——主動認同有能力迫害自己的人,反過來迫害自己的同類。如果這種事情沒有發生,她大概免不了泯滅於「無多幻想要全刪」的眾人之列。無論哪一種情況,她都會喪失今天供人消費的主要賣點。
作為作家,她無疑比丁玲更有價值。她們的布局都是圖解式的「愚昧與壓迫」,投合當時政策或風氣的需要;但蕭紅對人物和語言有敏感性,丁玲卻沒有。《呼蘭河傳》與滿蒙危機的投機性關係,不遜於《桑乾河》之於國共內戰。她的特殊之處在於不經意間流露的尼采式殘酷,跟她本來應該發揮的意識形態截然相反。這是一個沒有歸屬的世界,在永劫的鐵輪下轉動。刻意的渲染如此虛假,使人無法懷疑她內心的真實想法:發生的一切,就是應該發生的一切。局外人從此經過,無緣亦無因。這些文字屬於這樣的人:她拔掉了聯接自己和世界的無形線索,像失控的氣球一樣飄離曾經沉重的大地。
滿天星光,滿屋月亮,人生何如,為什麼如此悲涼
五車腹笥四海為家三飢兩飽兩行清淚一生漂泊半世無依
評價不敢,書我一本都沒看完。應該是只看了三章吧。
印象就是。。。太慘了,慘到我這個春天的花朵正好長在春天裡的傢伙壓根看不下去。
到不是故事情節或人物結局這樣的慘,而是那種命運的巨輪緩緩碾壓過來的無意義的殘忍和絕望。。。她作品裡最感動的是"生死幽默",在很嚴酷苦澀的環境里開玩笑,拿生死貧窮里的窘迫給自己找一個酸味的笑。比如《生死場》里有句寫底層長工的話是"逆來的事他們順受了,順來的事是從來沒有的",這句話就好比是一個人笑話猝死的人,然後他就猝死了,而實際上他知道自己會猝死。蕭紅的散文多,散文里都是用這種筆調寫這種事情:比如她拿典當舊毛衣換來的兩塊錢買好生活用品之後走在寒冷的街道上,心裡想的是"胳膊就算凍掉了我也不心疼,胳膊好像就應該為拎東西凍掉","看見叫花子還給了他一毛錢,因為我現在是有錢人了";還有她和蕭軍流落到歐羅巴旅館,看見旅館房間里居然有舒適的被褥驚喜不已,接著服務員進來問他們用被褥花錢問他們還用不用,他倆異口同聲答"不用"(見《歐羅巴旅館》)……除了這種沉重的幽默,蕭紅也表達過無奈失落甚至絕望,比如有一篇散文里寫過"我沒有青春,只有飢餓"。她的散文就像日記,記錄了從十六歲直到去世的所有的一個不大一樣的女人短暫熱烈的人生和追求(有點煽情~~~)。
我看過蕭紅的一本散文集,最打動我的是作品幾乎完全為真摯感情的流露。
蕭紅關於童年的幾篇散文令人難忘,每次讀時眼前都彷彿親眼看到那個純真而憂鬱的小女孩。如《蹲在洋車上》,小女孩愛玩的心思,對街道景物的好奇,為洋車夫被罵感到委屈,這些都是大人所感受不到的。記得剛讀時,我突然憶起自己小時的種種調皮與恐懼,滋味如前。
可能因為蕭紅本人生活坎坷,她多關注小人物的命運,而且一般為悲情故事。《手》中那位雙手被染成異色的同學,遭到周圍的嘲弄,學習努力卻成績不好,終於輟學被父親領回家。
對於那個時代的知識分子,蕭紅似乎有些輕視,因為他們在民族危難時刻總先想到自己的得失,所以作品中有一些比較滑稽的懦弱無能者。不過,在那種大背景下,這種人為出路奔波勞碌,也顯得卑苦無奈。
蕭紅的生活經歷確實令人感慨,但是,她的這份勇敢應該會激勵更多人。尼采這樣評價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是一個活過的人。我想這項評價賦予蕭紅同樣適合。
看她的小說 ,真是太深刻了,太慘了導致我不敢看二遍。現在想起來都心裡難受啊。尤其生死場。
蕭紅她太孤獨,孤獨而富有才氣。過分的孤獨導致她遇上一點點的溫存便會奮不顧身。
蕭紅,情人,作家,不是母親。
一
讀一本書,不讀上四五遍,我不敢寫關於它的東西。了解一個人也是,不相識幾年,怎麼敢說相識。
我還記得知道蕭紅這個名字,是個雨天。北方夏天從來瀟洒,下雨便傾盆,不扭捏,不像南方黏膩纏綿地斜斜飄下雨絲,它一般乾乾脆脆砸到水泥地上,聲音那麼響。
緣由估計是民國四大才女,蕭紅名字好記,就查了查。那時以為她是個秦淮歌妓李師師蘇小小一類的人物,聲名遠揚,又艷幟高張。一生愛愛恨恨也是洒脫,愛情甜的時候可以寫出透著蜂蜜味兒的一小段,雖然就一小段,哀怨的時候,怨情寫得比落魄歌女聲音還凄婉,又痛又無奈。
她寫的小詩很好,「那邊清溪唱著,這邊樹葉綠了,姑娘呵,春天來了!去年在北平,正是吃著青杏的時候,今年我的命運比青杏還酸?」
她就是信筆塗鴉的句子。哀怨嗎?哀怨,可是她眼裡春天還是來了,樹葉願意綠,就綠吧,樹木要是願意結個果子,就結吧,春天願意俘虜這個世界,那就暖和起來吧。
二
就是這麼首詩,挺著大盆一樣肚子的蕭紅,抽著煙欠著旅館巨款的蕭紅,深深印進蕭軍心底。
一個男人究竟會不會因為一個女人的才情就愛上她?我好奇著,不理解,不理解。就好像一個男人會因為一個女人的美貌就愛她?當然後者可能性還大些。
那個年代的愛情,封閉多年才剛剛突破枷鎖,大概一定要淋漓盡致肆無忌憚地釋放吧。我大概不能用現在物質污濁又膽怯的心來揣測有可能深及靈魂的感情。
三
必須無恥地承認,我看黃金時代那幾天,一直在罵蕭紅,「文章寫得這樣好的bitch」。嘴上越是唾棄,心裡越是嫉妒。
她的寫作天賦幾乎是天生的。她幼時眼中的世界,是新鮮而美麗的。不是我們眼裡的世界是死的,就是我們壓根就說不出那種鮮活。不然我們怎麼在溫室一樣的童年裡憋了那麼久,也憋不出半段她筆下那活著的笑著的花,那來了又去的暖和的春天,和愛呢?
她不光寫美,她寫窮困和痛苦更生動,讀著讀著,你心裡的苦就讓她寫出來了。明明不是一樣的苦,我吃的飽穿的暖啊,可她卻怎麼好像懂我。入木三分,所以讓你貼心讓你也疼。
《黃金時代》裡面,友人評價她說,都寫貧窮都寫飢餓,可你怎麼寫得這麼真。
我都能想像你發黃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心裡暗暗道,這每個字都是在我的苦裡泡出來的。
四
關於男人,蕭紅的確精於利用。亂世一個女人不是堅持受苦就能生存的。她的確不惜身體利用那些人來堅持自己瀟洒的日子,但要是那些男人也貪圖她的才情,那也是假得令人感動。
所以她一次次被拋棄,一點不稀奇。哪個男人會珍惜一個莫名奇妙大著肚子的姑娘,一個不愛惜自己身體不疼惜親生骨肉的行屍走肉?他們愛她,也看輕她,除了蕭軍。
我一定堅持蕭軍是從靈魂里愛她。蕭軍和她分別跟其他男人不一樣,他們看輕蕭紅,以為她卑賤,而蕭軍則是太看重蕭紅,對於蕭紅更好的才華既欣喜又嫉妒的難言的感情,對她堅強不羈的靈魂,和著愛和恨一同在酒里咽下。他愛她字字珠璣的文章,也愛她的直率瀟洒,甚至連她吸煙飲酒放肆大笑的樣子都一併愛著。
蕭軍難逃男人本性,希望愛人體貼溫柔,可以掌控,最少要遵循一部分自己的意願。可蕭紅不,寫文章不同,志向不同。人太過貪婪,愛她年輕時離經叛道非凡的魅力,偏偏還願意她為自己變成一個百依百順的賢妻良母,好滿足征服欲。
到最後蕭紅蕭軍也肯定是相愛的,後面的故事不過是曾經滄海面前的一灣淺水,一世也解不了相思。
太過倔強獨立的人格,終歸不能相濡以沫一輩子。
五
寫到12點眼睛都痛,可是還是磨磨唧唧字斟句酌又停不下來打字的手指。
我讀的蕭紅越多,越被她吸引和感動。我一點都不同情她一生孤苦的命運,她是自己選擇的。可她哀怨痛苦不甘時,又不沉淪到人生最卑賤的地方,她不停筆不停止思考。我厭惡她對於孩子和身體的不負責,她一生都不配得到一個可愛柔軟的孩子和一個溫暖和睦的家庭。可她獨立而堅強的人格,卻值得我尊重。她更好地告訴我,這世界上無止境的痛有多痛,苦有多苦,而春天還會如期翩躚而來吧。1.特立獨行的女子,明知自己的路可能不被人所承認還在堅持,就像她臨終前所說的」半生盡遭白眼……身先死……不甘……不甘」。
2.很矛盾的一個人,在生死場中,寫成業的嬸嬸、金枝婚前、婚後的種種遭遇,可能就是寫她對男人的體悟。明知如此,現實生活中她依舊「飛蛾撲火般」的尋求溫暖。
一月初的時候和朋友參觀了呼蘭區的蕭紅紀念館,當時零下二三十度,呼蘭又在哈爾濱的郊區,到那的時候人都快凍僵了。
參觀的時候朋友說自己不是特別能理解,家居然是蕭紅遠走他鄉的原因。我的朋友是家庭幸福的那一類孩子,一直有父母的照顧,不論做什麼都會有家人的鼓勵。我那時候正好因為畢業回不回去工作的問題和父母大吵一架,看到蕭紅的經歷覺得挺難過的。女孩子,應該是被大家捧在手心裡去愛的啊,比如說林徽因或者陸小曼,而不是讓她一個人磕磕絆絆的成長,吃盡苦頭還要遭刻薄人的白眼。
所以我想,如果是有相似經歷的人,大概會更懂蕭紅吧。只是每個人只會懂一點,因為很少有像她那樣的把苦難都佔盡的人生了。人們提到苦難總是覺得那是深重卻又輝煌的,但是只有親自經歷的人才知道是對於人的摧殘和折磨。很難有一個女性作家能把苦難寫得如此真實,讀到的時候彷彿自己被釘在鐵板上掙扎不得。
後來又陸續看了《黃金時代》以及蕭紅的一些作品,大概哈爾濱這麼多年好的壞的地方一直沒變,她筆下的北方和我看到的有很多地方很相似。我很小的時候曾經讀到過蕭紅的幾篇文章,當時只覺得她的文風很大氣,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但是沒有想到,她大概是把苦難都化作才華了吧。她的人生真是太苦了,太苦了。
PS:感謝能看到這裡的各位,我對蕭紅的作品了解的也不深,絮絮叨叨的說了這麼多也沒有什麼有用的東西,唯一推薦的就是哈爾濱呼蘭區的蕭紅紀念館和蕭紅故居了,有機會的話不妨去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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