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志紅說「中國人心理年齡不超過一歲,是精神分析界的共識」,是真的么?
武志紅的新作《巨嬰國》一開始即如此描述,為其理論奠定基石,說明並非他個人見解。不是心理學專業的,問問心理學界怎麼看
@李柳河
長文提示:回答很長,行文有些羅嗦。希望能夠幫助到閱讀的你對精神分析理論有所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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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上了解武志紅(下文簡稱武)及其著作。這裡僅針對提問作兩點陳述:1、澄清一些可能和精神分析理論的術語;2、精神分析視角下對國人精神狀態和心理發展水平的討論。
1、一些術語的澄清
這裡先引用一下《巨嬰國》裡面的原文:
圖片出自網易電子書:巨嬰國-武志紅-電子書-在線閱讀-網易雲閱讀)
根據我個人的理解,在這裡面嬰兒對應英語infant,而「巨嬰」則是武的自創術語,用來描述「心理發展水平處於嬰兒水準的成年人」。由於後面馬上接上了弗洛依德的心理發展階段說明,故這裡的巨嬰也可以理解為「心理發展水平處於口欲期/一歲以前的成年人」。我留意到,文中還用了一個詞「停留」。在這裡我傾向理解為這事針對於概念固著(fixation)的延伸或者口語化表達。
接下來的話,我會就以上提到的幾個精神分析術語(以一歲前後為重心的心理發展水平,口欲期,固著)及其相關議題(精神分析理論框架下個人心理發展的正常和病理過程)展開描述和討論。
- 形形色色的精神分析發展心理學
關於精神分析對心理發展的理論,最廣為人知的可能就是弗洛依德提到的階段分類(在上面的引文中亦有提及),而一般心理學界的話,還會對埃里克森的發展階段理論以及馬勒的依戀理論研究有所認識。但實際上當代精神分析對於心理發展、尤其是出生頭三年心理功能構建的研究已經走得很深:
(Tyson, Phyllis and Robert. (1990) Psychoanalytic
Theories of Development: Integrati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p 34-35.)
這是針對一些比較重要的理論分支(自我心理學、客體關係、自體心理學、依戀等維度)整合後的精神分析發展理論圖譜。可以看得出,除開弗洛依德最開始關注的慾望表達與衝突以外,心理機能(包括情緒、認知等能力)、自體/主體感、客體關係、超我結構、性別差異等亦在考慮和分析的範疇。
由於涉及的內容過於豐富且和提問內容相關較小,這裡不作過多展開,直接討論有關於固著和病理的部分。
- 階段理論的發展病理學
最早的時候,弗洛依德提出了神經症(neurosis)的病理概念是源自於不能被表達的慾望與現實世界的衝突。這些慾望大都(注1)可以被追溯或者還原到那個經典的三人關係問題:關於殺死同性別父母,與異性別父母結合的慾望和所帶來的一系列問題和情感反應。也就是我們常說的俄狄浦斯情結。在這個描述的過程中,弗洛依德開始用固著(fixation)的概念,認為當下存在的神經症癥狀,是過去沒解決的俄狄浦斯情結的一種強迫性重複(repetition compulsion)。
後來,在嘗試對更多的心理問題/精神障礙進行探索和研究之後,弗洛依德拓展了固著的應用,並且提出了著名的心理發展階段論(口欲期、肛欲期、俄狄浦斯期、潛伏期......),認為不管是很多正常的愛好(如熱愛美食、喜歡集郵等等)還是神經症的癥狀(如進食障礙,煙酒成癮,施虐受虐傾向),都可能受到了童年各個時期經歷的影響。同時,弗洛依德發現了一些精神分析很難工作的人群,以及一些和俄狄浦斯情結不那麼相關的心理問題。隨著進一步的研究,分析師們逐漸發現,有些問題可能發生在俄狄浦斯期以前,圈內逐漸用前俄狄浦斯問題(Pre-Oedipal Problem)這一術語。
武在其著作中提到的「巨嬰」,或者說「心理年齡不超過1歲」,可以認為是在說他在討論前俄狄浦斯期的問題。而武在這本書以及他過往的寫作中提及的「偏執分裂」,則應該取自克萊因-客體關係學派描述前俄狄浦斯期個體心理狀態的術語偏執-分裂心位(paranoid-schizoid position)。(注2)
到這裡,或許我們可以先討論是否存在「心理年齡1歲的成人」的說法。我還記得,學習精神分析發展理論這塊的時候有問過老師這麼一系列問題:這些不同階段之間是單純的線性關係么,個體是否需要在前一個階段發展完好,才會步入下一個階段?如果某一個階段的發展受挫,帶來的影響會是怎樣的?討論之後的結論是,不同階段之間並非單純的線性關係。不管上一個階段如何,只要個體的身體正常發育,下一個階段的變化和議題就會如期而至。但不同階段之間確實會相互影響,較早階段出現的問題確實有很大的可能給下一個階段的正常發展帶來負面影響。這能很好解釋為什麼一些看上去就有明顯人格問題的人在某些領域上面仍然能夠有長足的發展,而大部分人的心理問題並非彌散在其個人生活中,而更多地集中在一兩個具體側面上。
大家也可以各自體會下,「這個人心理年齡不到一歲」和「這個人有的時候會以嬰兒化的方式處理和應對他的生活」這兩種表述的差異。對照武自身對於「巨嬰」一詞的定義(心理發展水平停留在一歲以前的成人),我並不認為其表述符合精神分析的理論。
2、國人心理狀態的探討
就我個人而言,我從未聽過「中國人的集體心理年齡沒有超過一歲,普遍停留在口欲期」的說法。一個可能接近的說法是,不少從業者感覺符合理論中的人格障礙級別、看起來和心理問題相關的事件發生在前俄狄浦斯期的個案比例要比書本講述多,以及很少見到理論中神經症級別的來訪者。
怎麼理解這種現象?在我看來,首先要解決問題是,這樣的感性認識是否真的與現實相對應,這裡的感受有沒有收到其他因素的影響。例如首印象效應、執業前期由於經驗相對不足導致的誤判、對於從業的焦慮和壓力導致影響評估等等,都有可能讓人得出與實際有偏差的感性體驗。
再來就是對現象的歸因問題。當然我想是可以悲觀地理解為中國人病得比較重,但這裡我更願意嘗試從更多的角度和可能去思考——畢竟公正的說,二戰結束以來中國整體的進步和發展還是有目共睹的(儘管也走過不少彎路),我很難想像一個有重大心理缺陷的群體能夠在和一群心理發展水平遠超其的鄰居們相處而不落下風。
另一個促使我思考的其實是精神分析內部一直在嘗試抗爭的,過於簡單地標籤化事物的傾向。就像心理測量學界很著名的一句反思——在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們都在用美國大學生這個特殊的群體來代表整個國家甚至是世界範圍內人類的心理狀態——那樣,很多的定義和診斷都帶有其局限性。這些局限性一部分來自於理論探索的不完全,一部分來與觀察樣本過於狹小相關,一部分則受制於時代。事實上,哪怕是西方當代社會,也很難再看到弗洛依德著作中提及的神經症。經過了戰爭、性解放浪潮、平權運動、信息革命等一系列歷史重大變革的洗禮,身處當代的我們需要處理和面對的和過去已經有很大的不同。而正如最開始的時候,精神分析向傳統的對精神障礙的治療觀念發起的顛覆性的挑戰那樣,對流於表面、標籤化定性保有質疑和批判,相信總有更豐富、更為深層的存在才是精神分析的哲學內核。
關於西方心理學在東方人群的應用問題,或許可以參考榮格派分析師河合隼雄的經歷:
我是為了確立自己的男性性,一段時間在集中精力探求阿尼瑪像。雖說對日本人來說,沒有確立自己的男性性是一件很順理成章的事情,但來接受分析的幾乎都是西洋人,人來了,你自己沒有一個條理分明的強韌勁兒,事情就無法進行下去。
阿尼瑪像是榮格派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阿尼瑪指的是靈魂,阿尼瑪像就是靈魂的意象。我們無法知道靈魂本身,但可以通過某種意象來把握它。榮格認為,對男性來說,這種意象,經常會以女性的姿態出現。不過對日本人來說,就沒什麼女性姿態的說法了。但西洋人還真是這樣,確實能感覺到。確立男性的自我,這是一個大前提,作為相異的魅力存在,女性像就浮現出來。我呢,也就是在西洋的這個意義上,傾力地去探究阿尼瑪像。
(《給未來的記憶》第五章)
或許在這裡我們可以作出類似的發問:在精神分析對人類心理發展的過程做出各種分析和描述的嘗試後,發展出來的這些理論里有多少具有普適價值,有多少和具體的、特定的時代或者文化相關?當精神分析理論來到中國,會遇到什麼樣的問題和發展?
另一方面,我想我們當然有自身的文化傳承和歷史創傷,而這些帶給我們的精神財富與苦難也大都有其特殊性。這是一個很難回答但倘若學習精神分析就必須嘗試思考的問題。
3、小結
武志紅在《巨嬰國》的序裡面提到了屬於他自己的使命,需要弄明白人是怎麼回事,以及探索做的嘗試,給出自己的思考。我想這是非常好的事情,我們都需要給出屬於自己的思考。但在此之前,我可能更為關注學習的事。我們可能會認同或者質疑某一個理論的正確性與有效性,可能會為某一個領域或者議題而著迷,也可能無比厭惡。這些都不是問題。但重要的是,這些都必然建立在對知識的刻苦理解和嚴謹治學的態度之上。否則,所學知識將有可能扭曲成罔顧現實、僅為滿足內心幻象(phantasy)的註腳。
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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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儘管大家對弗洛依德的整體印象就是總是談性、俄狄浦斯問題和童年創傷,但弗洛依德本人從未這麼認為。在他看來,並非所有心理問題都源自於童年創傷和俄狄浦斯問題,但在他所嚴格定義的移情性神經症的範疇裡面,俄期的問題帶來了絕大部分的癥狀與心理衝突,而圍繞俄狄浦斯情結的分析通常是療愈的核心。
注2:由於武在寫作時對術語的運用並不規範,我不大清楚其是在何種意義上運用這些辭彙。分裂(splitting)、偏執-分裂心位(paranoid-schizoid position)和抑鬱心位(depressive position)(武似乎沒有提過後者,但理論學習時兩個心位通常會成對討論)是克萊因-客體關係學派非常重要的三個概念。這些術語的介紹,可以參考我在怎樣評價在「東航精神病飛行員」張樂天一事中武志紅的表現和精神分析人格理論梳理(中)-知乎專欄中的相關探討。
(初稿於2017-01-05)
是精神分裂界的共識,不是精神分析界的共識。
我沒聽說過精神分析界有這種共識。
昨天圖書館偶遇武老師的書,抱著好奇為什麼他那麼招黑的心態看了兩頁,看不下去了,毫無深度,生搬理論,強行說理……
這也大概是為什麼國內精神分析行業內主流會議幾乎見不到他人的原因。充其量算網紅作家,算不上「心理學家」。
不是,胡扯蛋。
如果以「會被愚蠢老套的地圖炮吸引眼球」來界定心理巨嬰的話。
我承認我是巨嬰。
大師,彼此彼此。
是所經歷的環境和真實關係------而非我們對於關係的幻想------塑造了我們
因此,向偽心理學說不~
儘管心理學似乎得到了眾多媒體的關注,但是心理學這個知識體系的絕大部分內容仍不為公眾所知。經由大眾媒體傳播的「心理學」知識,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一種幻象。許多人並不知道他們在書店看到的大部分所謂的心理學書籍,特別是那些帶有聳人聽聞的書名的,都是一些心理學界不太站得住腳的人寫的
還好,現代的科學心理學並沒有像媒體和一些人文學科那樣,被弗洛伊德的理論所左右,也沒有被其限定
在現代心理學家所關注的大量研究主題、數據和理論中,弗洛伊德的工作只佔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在這些研究和理論中,占更大比重的則是近期5位諾貝爾獎獲得者所做的工作:
- 托斯滕?維瑟
Torsten
Wiesel- 大衛?胡貝爾 David Hubel
- 丹尼爾?卡尼曼 Daniel Kahneman
- 霍伯特?西蒙 Herbert Simon
- 羅傑?斯佩里 Roger Sperry
以及
理查德?阿特金森
Richard
Atkinson
我國是天朝上國,簡稱天上。
眾所周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所以,我們一歲抵你們三百六十五歲,哼 ╭(╯^╰)╮如果這個成立的話,把「中國人」換成別的任何一個國家的人也成立。
為了賣書什麼都敢寫唄。
主觀臆斷誰不會:武志紅的學術水平停留在嬰兒階段,是精神分析界的共識。
佛洛依德的棺材板要壓不住了。
假的!
心理年齡不超過一歲的多半是精神病人!
一個黃種人用英語和武志紅說了一番自己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然後問:「大師覺得我的心理年齡是多少歲?」
武大師一言不發,緊閉雙眼,如老僧入定一般。
那人又問了一遍。
武大師繼續一言不發,緊閉雙眼,如老僧入定一般。
那人又問了一遍。
武志紅:「在你說出你的國籍和民族之前,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黑格爾表示贊同,韋伯表示反對。我認為作者為了賣書求榮也是拼了!!!
正如 @Y Wong 所說 武志紅的觀點是從 口欲期固著 和 客體關係理論 發展來的,因為我看過武志紅早年的很多書,所以說個人結論,雖然「中國人心理年齡不超過一歲」這個比喻很招黑,不同心理學流派也會相互嫌棄,但國人的心理發展水平整體偏低,甚至「口欲期固著」很普遍,我認為正確。
武志紅的巨嬰觀點,很多是受到了台灣學者孫龍基在80年代出版的《中國文化的深層結構》這本書影響
中國文化的深層結構 (豆瓣)
雖然書中案例都還是中國80年代的事情,當下看有點過時,但「文化的深層結構」是橫貫始終,很難在幾十年中變化。如果把所有中國人具象化成一個人格,或者是從集體無意識的層面,這個人格無意處於「口欲期固著」,這也就解釋了中國文化中很多現象,比如勸酒,比如孝道,比如官場文化等等。
正如幾年前培訓時,講課的諮詢師說過一個比喻,你媽的心理水平是windows XP,你傾其一生自我修行,大概也就升級到XP sp2,能自己突破到Win7的都是稀世大師,所以別沒事就想跟你丈母娘講道理,她可能還是Dos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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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放棄考心理學研究生,後來才了武志紅的十年前的一本書《解讀瘋狂》後,又重新開始學心理學,還真經過一個崇拜武志紅的時期,但隨著自己不斷學習,就會形成自己的知識系統和觀點,不會在學術上盲目的批判或者崇拜一個人。
但我依然希望大家客觀評價一種觀點,畢竟「中國人」這個辭彙一出來,特別招憤青,但知乎的不應該先了解一個東西,再去批判嗎?都不了解心理學,就直接罵很不好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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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 我覺得 武老師有點……走火入魔,開始往心靈超自然力量方向發展了,具體事件就不說了,因為和這個巨嬰觀點無關
是的。
比如我永遠十七歲,那個武老師負十五,那我兩平均一歲。
鑒於中國喜歡自虐的人那麼多,平均到一歲是沒什麼問題的。
只說我自己,不代表任何界
精神分析臨床實踐很把人當個體看待,貼標籤這種事情不太做,所以看到把中國人個群體命名為巨嬰可能會有不舒服的感覺,不過從數量上來說確實有為數不少的人身上存在那些問題,但那也不是中國人的全部。
用精神分析的視角分析社會文化現象確實會把某個群體簡化尋找其中共性的東西所以有時候不得不給出標籤,從理性上來說也能理解。
歪個樓
一歲小孩心理是啥?就知道吃啊!
這麼說也沒毛病當一個人喜歡用某某群體都認為怎麼怎麼樣的語句的時候。
他的行為就存在了認知偏差的問題。
沒跑~
其實這種說法大概有種憤青式的吶喊。不過中國人的心智的確比較幼稚,畢竟上學階段只學了數理化,對於這個世界的看法幾乎是沒有表達和討論的渠道,也就很難形成自己的世界觀。沒有世界觀的人不就是孩子嗎?
如果把人的心理世界比作地球,那麼各個學派的理論就像一個個國家的地圖。不管你採用什麼方法,用一張平面地圖來描繪整個地球一定是變形和曲解的,而在局部,一個個國家的地圖則大致精準。這就是學派的價值。儘管彼此並不相容甚至互相嫌棄,用各家學派的理論處理局部問題仍是認識心理世界的最好方式。畢竟我們還沒有辦法在心理學發明一個能協調各方局部的「地球儀」。
武志紅的巨嬰理論,最大的問題就是貪大貪多,企圖用一個簡單的模型把「中國人的心理水平」這一異常複雜的問題一次性說清。
這類做法在國內特別吃香。中國人喜歡跳過細節,省去紮實實證的苦功硬功,直接引入一個大而無當的框架把複雜問題簡單化,一次說清,酷愛高屋建瓴,一定要弄出一個偉大體系和學說,樂此不疲。這類高屋建瓴的「偉大學說」有一種哲學上的美感,符合國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認知習慣,雖缺乏實證基礎,卻對缺乏科學素養的普通公眾有振聾發聵、發人深省的功效。儘管在專業人士眼裡,中國發達的飲食文化被當做中國人還處在心理口欲期的證據,是非常牽強甚至可笑的,但公眾不管這些——對呀,說的真有道理,難怪我這麼愛吃,看來我真是個巨嬰啊。
我認為巨嬰的轟動效應是作者和讀者共同營造的,作者只是巧妙地為讀者上緊了發條,而後者才是真正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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