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趙匡胤這麼可愛?


先問是不是,再問為什麼。

讓我們定義一下什麼叫作「可愛」。鑒於老趙這個黑胖紙顯然和軟妹或者小朋友(這兩者是普羅大眾通常比較接受的「可愛」之人)沒有什麼共同點,私以為此處對詞意的討論是有必要的。

「可」的意思應該沒啥爭議,所以重點在「愛」上。

《康熙字典》云:(愛)仁之發也……又親也,恩也,惠也,憐也,寵也,好樂也,吝惜也,慕也,隱也。說了很多個義項,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我覺得用《說文解字》的簡單概括就可以了,「愛,行貌」。行者走也,愛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走近一個人。

所謂可愛的人,首先要有令人尊敬的人格(可敬);但同時這份「敬」又不能上升到「畏」的程度——否則誰還敢接近你——所以TA還要有點接地氣的親切(可親)。

以上是我的定義,也是下文一切討論的前提。

首先說說老趙是否可敬,我的答案是「Yes」。

我無意替宋太祖歌功頌德(列位大文豪們說得好多了,而且至少到清代他還有王夫之般狂熱腦殘粉),所以長話短說。

在傳統中國社會中能夠結束戰亂實現(一定範圍內)統一的英雄人物都是可敬的。比起他的同行們來,趙匡胤尤其可敬之處在於雖然由於各種主觀或客觀的原因,他統一的規模不是最大的;但在他統一的範圍內,受他統治的人享有的實惠卻比較多。

在老趙這裡,人——人的生命和財產——是有分量的。

陳橋兵變雖未真正達到「兵不血刃市不易肆」那麼誇張的地步,但確實可以說是(相比之下)流血非常少的兵變。老趙在進城之前強調尊重後周的幼君和大臣,強調不得劫掠府庫、驚擾百姓,自然是為拉攏人心,鞏固他自己的統治。但客觀上,汴京大多數人應該都對他這種姿態心存感激,特別是與十年前郭威的行為對比後(當然郭威縱容手下暴行,也有為自己報家仇的原因,老趙則沒有這個困擾)。

之後無論是對功臣宿將的態度(杯酒釋兵權)還是對諸國降君的態度(懷柔優遇),老趙處處展現自己的寬厚。我不能反駁說他是虛偽或者沽名釣譽的說法,但是我以為此事當論跡不論心,虛偽的仁慈畢竟好過真實的殘忍——對國家,對百姓,都是如此。

甚至在燕雲問題上,他也是想先通過談判贖買的方式收回,之後才是動用武力——姑且先不論這種方案可行與否,在我看來,趙匡胤這種迥異常人的思維方式恰恰是他了不起的地方。

他在做將領的時候是最勇敢的戰士,從不畏戰;在做君王的時候卻能不窮兵黷武,而是每次都努力尋求更和平的解決途徑。他崛起於介胄,是最純粹的武人之君;可他對讀書人和他們負載的東西並不輕慢,而是極力將自己的王朝建成「文華璀璨」的模樣。

用矯情點的話說,他從五代最深重的黑暗裡走出來,卻把自己變成了光。

至於老趙為何能做到這點?或者說,他為什麼能成為我們看到的這個趙匡胤?

這其中深挖起來也許有很多因素。

首先是他勇敢堅韌,在亂世里為妻兒打拚出安身之地,撐起這個小家的父親以及睿智不亞於男兒,深明兒子的抱負並無條件支持的母親。當然還有他的兄弟姐妹,他的髮妻和孩子……他們給了他溫暖的、平民式的(這點很重要,是他對尋常人的離合悲歡有同理心的原因)家庭生活,也給了他不懈奮鬥的最初理由——為了守護自己重要的存在(這聽起來太中二了,但確實如此)。

其次是他離家獨自闖蕩(或者說,漂泊)的那兩年……雖然他大概並沒有遇見一個名叫京娘的流落少女,也沒有遇見一個名叫鄭恩的偷瓜少年;但是他遇到過長輩的冷遇(王彥超:……),同齡人的嫉妒和排擠(董遵誨:……),飢餓的折磨(傳說中被龍啃了的大白菜:……),甚至賭友們的群毆(賴縣:……):所有這一切將他錘鍊成一個成熟可靠的男人,卻並沒有讓他淪為沒有底線的無賴(最多,給這人增添了幾分流氓氣質吧,噓)。

接下來是他在軍中打拚的幾年,從郭威、柴榮父子這兩位傑出君主那裡學到的東西。他從他們身上汲取經驗,比如輕徭薄賦、興修水利、崇尚簡約;也從他們身上汲取教訓,比如竭力避免剽掠和屠城這種事在自己的軍隊中發生。

最後是他身邊有許多和他志同道合(即,把人當成人看)的人在幫助他。舉個栗子,趙匡胤和他的謀主趙普遇合的一個關鍵事件是【時獲盜百餘人,皆應死,普請先訊鞫然後決,所活十七八。太祖皇帝益奇之】(《資治通鑒》)。我相信趙普讓太祖高看一眼的原因絕不僅是他在審訊過程中展示出來的刑名才能,更是他運用這種才能所做的事——救下了許多不該被剝奪生命的人。

可敬就到此為止,接下去重點說說老趙是否可親(答案當然還是「YES」)以及他為什麼能成為一個可親的人(我相信這也是題主提問的重點,所以原諒我先扯了許多有的沒的)。

老趙在這方面是有天然優勢的。雖然他皮膚黑,方臉膛,中年以後還腆起了大肚腩(考慮到他輝煌的戰功,我想此人年輕時——即還沒有被酒精和缺少運動毀掉時——身材應該沒標準像那麼糟,甚至還可能很健美)……但這雖然減少了他的國民男神度(……),卻也讓他可親如鄰家大叔,或者用更矯情的話來說,可親如你我三十年前曾經帥過的老爹。

開個玩笑。從比較正經的角度來說,老趙的可親之處只要八個字就可以說盡,「質任自然,不事矯飾」(《宋史·太祖本紀》)。

不喜歡裝的人,或者雖然裝但是以你我的智商很難看出來的人,或者我就一裝結果這輩子過去了竟然沒來得及暴露的人,總是會顯得特別可親。

就好像武夫的直來直往可親度高過文人的彎彎繞,而文人的我手寫我心可親度又高過政客的爾虞我詐(趙普:……)。

當然老趙的政治素養和腹黑度都很高,絕非不諳權術的真·武夫皇帝——然而他展現給世人的形象往往都是武人的那一面,技術含量比較高的壞事,手下做咯(趙普:……)。

你負責賺錢養家,朕負責貌美如花(等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言歸正傳,說到趙匡胤啊,段子講不完(喂)。

【太祖初即位,朝太廟,見其所陳籩豆簠簋,則曰:「此何等物也?」侍臣以禮器為對。帝曰:「我之祖宗寧曾識此!」命撤去,亟令進常膳。】(《邵氏聞見錄》)

這段記載很招人樂,老趙的舉動不免充滿了暴發戶的即視感——然而細想卻又覺得有些感動:皇位並未沖昏他的頭腦,讓他忘記自己的來路和出身,他始終明白自己不是什麼「真命天子」或者「祖宗積德」(這點他老娘說得更加透徹,不是後周無長君,哪裡輪得到你)——帥氣程度,堪比朱元璋那句「予本淮右布衣」。

老趙從來不在意自己表現得不像皇帝(或者拽文一點說,「望之不似人君」),畢竟他才是那個大權在握制定規則的人,自然我怎麼舒服怎麼來——只有心虛氣短的人才「表現朕的皇帝氣概是個考驗,隨時隨地,一生」(不二官家我沒說你)——而老趙的舒適區恰恰就在「是兄弟就幹了這杯酒感情深一口悶不喝你是看不起我咋的」(……)之中,所以他顯得可親(你確定?)。

與其說他給自己的定位是天下之主,不如說更像武林盟主。這並不是說他享有雙截棍的版權,或者說蕭大王在聚賢庄耍得那套賊帥的太祖長拳,而是他那種「四海之內皆兄弟」,講交情義氣的黑澀會大哥(等等)行事作風。

【太祖即位,方鎮多偃蹇,所謂十兄弟者是也。上一日召諸方鎮,授以弓劍,人馳一騎,與上私出固子門大林內,下馬酌酒。上語方鎮曰:「此處無人,爾輩要作官家者,可殺我而為之。」方鎮伏地戰慄。上再三諭之,伏地不敢對。上曰:「爾輩既欲我為天下主,爾輩當盡臣節,今後無復偃蹇。」方鎮再拜呼萬歲。】(《聞見近錄》)

【太祖皇帝即位後,車駕初出,過大溪橋,飛矢中黃傘。禁衛驚駭,帝披其胸,笑曰:「教射,教射。」既還內,左右密啟捕賊,帝不聽,久之亦無事。】(《曲洧舊聞》)

對比一下這段:

【眼前刀光一閃,噗的一聲輕響,只見喬峰將法刀戳入了他自己左肩。

群丐「啊」的一聲大叫,不約而同的都站起身來。段譽驚道:「大哥,你!」連王語嫣這局外之人,也是為這變故嚇得花容變色,脫口叫道:「喬幫主,你不要……

喬峰道:「白長老,本幫幫規之中,有這麼一條:『本幫弟子犯規,不得輕赦,幫主卻加寬容,亦須自流鮮血,以洗凈其罪。』是也不是?」
】(《天龍八部》)

不管你怎麼想,我是覺得,這兩個人很像。

老趙是不混江湖(曾經混但後來從良了XD),他如果留在那裡,定也是喬幫主一樣的錚錚大好男兒。

當然老趙武人的一面並不是每個段子都辣么帥氣的。

有時顯得很逗比,比如:

【王嗣宗,汾州人,太祖時舉進士,與趙昌言爭狀元於殿前,太祖乃命二人手搏,約勝者與之。昌言發禿,嗣宗毆其襆頭墜地,趨前謝曰:「臣勝之!」上大笑,即以嗣宗為狀元,昌言次之。】(《涑水記聞》)

有時顯得很總裁,比如:

【(雷)德驤判大理寺,其官屬與堂吏附會宰相,擅增減刑名,德驤憤惋求見,欲面白其事,未及引對,即直詣講武殿奏之,辭氣俱厲,並言趙普強市人第宅,聚歛財賄。上怒,叱之曰:「鼎鐺猶有耳,汝不聞趙普吾之社稷臣乎!」引柱斧擊折其上齶二齒,命左右曳出,詔宰相處以極刑。】(《續資治通鑒長編》)

有時顯得很有病(……),比如:

【盧相多遜,素與趙韓王不協,韓王為樞密使,盧為翰林學士。一日,偶同奏事,上初改元乾德,因言此號從古未有,韓王從旁稱讚。盧曰:「此偽蜀時號也。」帝大驚,遂令檢史,視之果然。遂怒,以筆抹韓王面,言曰:「汝爭得如他多識!」韓王經宿不敢洗面。翌日奏對,帝方命洗去。】(《石林燕語》)

這樣的老趙是不是感覺萌萌噠(。而且他的用詞永遠辣么接地氣:

【太祖時,宋白知舉,多受金銀,取捨不公,恐榜出群議沸騰,乃先具姓名以白上,欲托上指以自重。上怒曰:「吾委汝知舉,取捨汝當自決,何為白我?我安能知其可否?若榜出別緻人言,當斫汝頭以謝眾。」白大懼而悉改其榜,使協公議而出之。】(《涑水記聞》)

【藝祖嘗留王仁贍語,趙普奏曰:「仁贍姦邪,陛下昨日召與語,此人傾毀臣。」藝祖於奏劄後,親翰。大略言:「我留王仁贍説話?見我教誰去喚來,你莫腸肚兒窄妒他,我又不見。是證。見,只教外人笑我君臣不和睦,你莫惱官家。」】(《東原錄》)

【國初文章,惟陶尚書榖為優。以朝廷眷待詞臣不厚,乞罷禁林。太祖曰:「此官職甚難做?依樣畫葫蘆,且做且做。」不許罷,復不進用。榖題詩於玉堂,曰:「官職有來須與做,才能用處不憂無。堪笑翰林陶學士,一生依樣畫葫蘆。」】(《續湘山野錄》)

段子講夠了,我還是正經(……)地說說老趙之可親。

一個人可親與否,要看他怎麼對身邊的人嘛。

【副車弟嘗得太祖賜後詔一以藏之。詔曰「朕親提六師,問罪上黨」云云,「未有回日,今七夕節在近,錢三貫與娘娘充作劇錢,千五與皇后、七百與妗子充節料」。問罪上黨者,國初征李筠時也。娘娘即昭憲杜太后也。皇后即孝明王皇后也。】(《鐵圍山叢談》)

這是老趙出兵在外的時候,因為不能陪家人過七夕,所以特意捎信回來說,給老娘送三吊錢,媳婦送一弔半,舅媽每人送七百文——大家看看戲買買新衣服,好好過個節吧。

當然,這個錢數顯得特別之寒酸,但是聯想一下老趙「常衣澣濯之衣,乘輿服用皆尚質素,寢殿設青布緣葦簾,宮闈帟幕無文采之飾」(《續資治通鑒長編》)的摳門程度——「我讓你陪我節約是把你當自己人啊」的感覺呼之欲出。

而且千里送鵝毛,最難得的是他打著仗生死攸關的時候還能想到這。鐵漢柔情,往往令人動容。

【燕國長公主之喪,上哀慟,謂左右曰:「明年誕節,當罷會禁樂。」(開寶七年正月)己卯,中書門下上言:「王者禮絕正更,雖陛下友愛之厚,然羣臣上壽,無以為禮,望許教坊作樂。」上不得已,從之。】(《續資治通鑒長編》)

這是說他妹妹去世了,他很傷心,自己的生日都不想過了(然而宰相們並不答應)。

根據司馬溫公的八卦,陳橋兵變前夕老趙其實犯過慫,就是他這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妹子【引麵杖逐太祖擊之,曰:「大丈夫臨大事,可否當自決胸懷,乃來家間恐怖婦女何為邪!」】(《涑水記聞》),將她哥給敲醒了。(由此也可見老趙家庭地位之低下,不僅比不上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他弟,連他妹都能想敲他就敲他,簡直小白菜葉子黃。)

老趙是個明白人,他知道姑娘兇悍之下掩藏的是「想造反就去大不了我們陪你死」的支持,他一輩子都承這份情。妹妹在他登基的時候處於青年守寡狀態,他皇位還沒坐穩就先給人家找了個英俊瀟洒父母雙亡(……)武藝高強還很有音樂細胞的鑽石王老五(對不起請原諒我對高駙馬的花痴_(:з」∠)_)。有此一哥,夫復何求。

當然老趙的兄長力更多地還是體現在他弟身上。

傳位什麼先按下不提,畢竟那算是公事,單看這段:

【太宗嘗病亟,帝往視之,親為灼艾。太宗覺痛,帝亦取艾自灸。】(《宋史·太祖本紀》)

哎……趙光義啊趙光義,你為什麼是趙光義(不我絕不承認此語是嫉妒)。

總之老趙在腦門上就寫著「此人適合當哥」,雖然他實際上排行是老二,但他就是國民大哥。

雖然跟對他弟相比,老趙的兒女們就顯得很凄涼(……),另人點蠟。然而親子相處亦可管窺:

【(永慶)公主嘗衣貼綉鋪翠襦入宮中,上見之,謂主曰:「汝當以此與我,自今勿復為此飾。」主笑曰:「此所用翠羽幾何?」上曰:「不然,主家服此,宮闈戚里必相效。京城翠羽價高,小民逐利,展轉販易,傷生寖廣,實汝之由。汝生長富貴,當念惜福,豈可造此惡業之端。」】(《續資治通鑒長編》)

PS:前段時間輪「點翠」的時候有人引過這個,老趙的態度確實該點個贊。

【太祖問王官侍講曰:「秦王學業何如?」曰:「近日所作文詞甚好。」上曰:「帝王家兒不必要會文章,但令通曉經義,知古今治亂,他日免為侮文弄法吏欺罔耳。」】(《孔氏談苑》)

總之老趙對趙家老中青三代的態度基本是:孝子,傻哥哥(……)和嚴父(總覺得還是要為孩子們點蠟),然而他有沒有對小輩疼愛之心洋溢而出的時候?當然也有。

【(趙)惟吉生甫彌月,太祖命輦至內廷,擇二女媼養視之,或中夜號啼,必自起撫抱。三歲,作弱弓輕矢,植金錢為的,俾之戲射,十發八中,帝甚奇之。五歲,日讀書誦詩。帝嘗射飛鳶,一發而中,惟吉從旁雀躍,喜甚,帝亦喜,鑄黃金為奇獸、瑞禽賜之。常乘小乘輿及小鞍鞁馬,命黃門擁抱,出入常從。太祖崩,惟吉裁六歲,晝夜哀號,孝章皇后慰諭再三,始進饘粥。

……

惟吉好學,善屬文,性至孝。孝章皇后撫養備至,親為櫛沐。咸平初,以太祖孝章畫像、服玩、器用賜惟吉,歲時奠享,哀慕甚至。每誦《詩》至《蓼莪篇》,涕泗交下,宗室推其賢孝。】(《宋史·趙惟吉傳》)

不作評價……老趙的民間風評一定是相當好,才居然沒有人傳這孩子是他和他兒媳婦生的(喂),順給他真正的爹趙德昭點第三根蠟吧。

然我得承認,我喜歡這個傻爺爺的形象w

說完家人,再來說說朋友吧。

雖然我覺得君臣之間提感情顯得挺假,但畢竟人非草木,總有些利益關係無法規整的東西——我們可以叫作「人心」——何況對老趙這樣一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笑則狂笑哭則痛哭的人。他的情感,相當豐沛。

比如說對周世宗柴榮。

背叛始終是背叛,這個不必洗。然而老趙確實是在滿足他自己的野心前提下,盡最大努力為從前的情誼尋找到了一個平衡點。

對柴氏子孫的禮遇和「太祖誓碑」的傳言不必提,我最喜歡的其實是這個不知真假的段子:

【太祖皇帝初入宮,見宮嬪抱一小兒,問之,曰世宗子也。時范質與趙普、潘美等侍側,太祖顧問普等,普等曰:「去之。」潘美與一帥在後,不語。太祖召問之,美不敢答,太祖曰:「即人之位,殺人之子,朕不忍為也。」美曰:「臣與陛下北面事世宗,勸陛下殺之,即負世宗。勸陛下不殺,則陛下必致疑。」太祖曰:「與爾為侄,世宗子不可為爾子也。」美遂持歸,其後太祖亦不問,美亦不復言。】(《隨手雜錄》)

你不問,我不言。三個男人之間,什麼都沒說,但又什麼都有了。

老趙對兄弟基本沒得說,【太祖無事時,常召潘美輩禁中議政,或與之縱飲。至令宮女解衣,無復君臣之禮】(所以你們為什麼又喝了起來……)。他甚至能將本來不是兄弟的人變成自己的兄弟。

比如那個曾經在他小透明的時候欺負過他的大少爺董遵誨。

【太祖微時,客游至漢東,依宗本,而遵誨憑藉父勢,太祖每避之。遵誨嘗謂太祖曰:「每見城上紫雲如蓋,又夢登高台,遇黑蛇約長百尺余,俄化龍飛騰東北去,雷電隨之,是何祥也?」太祖皆不對。他日論兵戰事,遵誨理多屈,拂衣而起。太祖乃辭宗本去,自是紫雲漸散。及即位,一日,便殿召見,遵誨伏地請死,帝令左右扶起,因諭之曰:「卿尚記往日紫雲及龍化之夢乎?」遵誨再拜呼萬歲。俄而部下有軍卒擊登聞鼓,訴其不法十餘事,太祖釋不問。遵誨益惶愧待罪,太祖召而諭之曰:「朕方赦過賞功,豈念舊惡耶?汝可勿復憂,吾將錄用汝。」遵誨再拜感泣。又問遵誨:「母安在?」遵誨奏曰:「母氏在幽州,經患難睽隔。」太祖因令人賂邊民,竊迎其母,送與遵誨。遵誨遣外弟劉綜貢馬以謝,太祖解其所服真珠盤龍衣,命齎賜之。綜曰:「遵誨人臣,豈敢當此。」太祖曰:「吾方委以方面,不此嫌也。」】(《宋史·董遵誨傳》)

我竟無言以對,只能對著老趙這爆表的情(nanyou)商(li)哭著跪下叫爸爸(並沒有)。

還有一人,雖然不是他的兄弟,卻可以說是他的朋友。

【上自即位,數出微行,或過功臣之家,不可測。趙普每退朝,不敢脫衣冠。一夕大雪,普謂上不復出矣,久之,聞扣門聲異甚,亟出,則上立雪中。普皇恐迎拜,上曰:「已約吾弟矣。」已而開封尹光義至,即普堂設重裀地坐,熾炭燒肉,普妻行酒,上以嫂呼之。普從容問曰:「夜久寒甚,陛下何以出?」上曰:「吾睡不能著,一榻之外,皆他人家也,故來見卿。」普曰:「陛下小天下耶?南征北伐,今其時也,願聞成算所向。」上曰:「吾欲收太原。」普默然良久,曰:「非臣所知也。」上問其故,普曰:「太原當西北二邊,使一舉而下,則邊患我獨當之,何不姑留以俟削平諸國。彼彈丸黑子之地,將何所逃。」上笑曰:「吾意正爾,姑試卿耳。」於是用師荊、湖,繼取西川。】(《續資治通鑒長編》)

還是忍不住提這段。

美酒燒肉,夜色雪聲。還有他生命里分量最重的兩人,一個珍愛如眼珠,一個投契若魚水——哪怕他們什麼都沒說,此情此景也足以鐫刻在記憶里,任餘生反覆回味。

就好像大宋最美的日子就在明天,什麼事都有奔頭。

最後(終於到了最後),我就說說我心中老趙最可愛之處吧。

【(建隆二年)閏三月甲子朔,(王)彥超上表待罪於私第,上遣中使慰撫之,因謂侍臣曰:「沈湎於酒,何以為人?朕或因宴會至醉,經宿未嘗不悔也。」侍臣皆再拜。】(《續資治通鑒長編》)

對比下這段↓

【俄而陰霾四起,天地陡變,雪雹驟降,移仗下閣。急傳宮鑰開門,召開封尹,即太宗也。延入大寢,酌酒對飲。宦官宮妾悉屏之,但遙見燭影下,太宗時或避席,有不可勝之狀。飲訖,禁漏三鼓,殿下雪已數寸。太祖引柱斧戳雪,顧太宗曰:「好做,好做。」遂解帶就寢,鼻息如雷。是夕,太宗留宿禁內,將五鼓,伺廬者寂無所聞,太祖已崩矣。】(《湘山野錄》)

老趙明明知道喝酒有奪不好,然並卵,他還是用繩命成功地喝死了自己。

請自行將喝酒這個毛病替換為看文、打遊戲乃至擼/管等惡習,然後你就會像我一樣驚奇地發現,#我的偶像即我#。

不多說了,朕打遊戲去者。


就是這麼可愛


朕就是這麼可愛!!!


燃(moe)和萌(moe)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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