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為何「非湯武、薄周孔」?
沒記錯的話,被菲薄的這四位聖人分別是商湯、周武王、周公、孔子,來看看他們的主要事迹:
商湯:時夏朝,帝桀在位,夏朝國勢漸衰,湯乘機起兵,首先攻滅葛及十多小國和部落,又連攻克,經11次戰役,使夏王朝孤立無援,後利用有娀氏的反叛,起兵於鳴條之戰打敗夏桀王,一舉滅夏。由於商湯以武力滅夏,打破君王永定的說法,從此中國歷代王朝皆如此更迭。
周武王:即位後繼承父(周文王)志,滅商。
周公:即周公旦,文王第四子,武王之弟。武王逝世,由周公和召公奭、太公望輔佐其子周成王。值得注意的一點是,據《史記》所載,周公因懼怕有人趁成王尚幼叛周,而自行決定代行王權,且並非受武王所託。周公身為臣子,無論如何這都是僭越之舉。
文王三子管叔鮮乃周公兄長,按照兄終弟及的制度,武王逝世後則依次當由管叔繼承王位,然而周公旦卻把他與五弟蔡叔度派到商畿地區,於是管叔、蔡叔發動叛亂。周公出師東征,三年後平叛,正法武庚、管叔;流放蔡叔;廢霍叔為庶人。
暫時不提孔子,偏頗然而不違事實的總結一下。商湯開了非禪讓/繼承得皇位的先河,周武王子繼父志滅前朝,周公身處臣子之位發兵滅皇室苗裔,聯想司馬氏從司馬懿到司馬師到司馬昭孜孜不倦篡魏之事,是否有一種微妙的同步感?司馬懿似乎類似商湯,司馬昭似乎類似周武,司馬氏身居臣子身份大權獨攬甚至公然弒君,比周公有過之無不及。
到這裡,想必每個人都看懂了「非湯武,薄周孔」的真意。這並不是單純的學術態度,而是毫不掩飾的政治態度。不僅如此,256年,皇帝曹髦於太學館與學者探討問題,提出了一個尖銳的問題:「周公平息管、蔡的叛亂,說管、蔡是惡人。然而若管、蔡為惡人,為何作為聖人的周武王會重用他們多年呢?」。顯然,這個問題是在質疑周公的行為,鑒於周公「聖人」的地位和司馬氏與其微妙的對應關係,太學館的學者顧左右而言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叔夜竟然興緻勃勃的作了一篇《管蔡論》,總體意思大約是「周公是聖人,管、蔡也忠賢而不愚,然而管、蔡仍不能明白作為聖人的周公的權變,他們堅守禮教,卻好心做了錯事。周公為了治國只好忍痛殺了兄弟。周公和管、蔡雖都不是惡人,然而聖人統治下,有榮有爵之人必然有德,被懲者必然有罪。所謂禮教就是如此。這是後人貶低管、蔡的原因。」 此文絲毫未提「管、蔡聯合商族殘餘勢力與東夷外族叛亂」等確實危害國家的行為,絕非單純的論史之作。明面上雖是對周公和管、蔡雙方都未予貶低,但縱使當時世人讀畢不敢反思禮教弊端,恐也會對司馬氏濫殺無辜之行聯想一二,結合僅僅一年之前(255年)毌丘儉文欽之叛,此文諷喻之意呼之欲出。相比於一句「非湯武而薄周孔」,我一直以為此文才是堅決不肯出仕的叔夜不能見容於司馬氏的關鍵。
最後談一談叔夜薄孔子,非薄其人,薄儒學之刻板僵化,循於表象而不求其真。孔子學說由老、庄角度看,可駁處甚多。只引一段:
&<莊子.天運:孔子謂老聃曰:「丘治《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經,自以為久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論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跡,一君無所鉤用。甚矣!夫人之難說也?道之難明邪?」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夫六經,先王之陳跡也,豈其所以跡哉!今子之所言,猶跡也。夫跡,履之所出,而跡豈履哉!&>
此段批駁儒家只知聖人之為,不知聖人之所以為此墨守其跡,不得其道。類似批駁儒家學說的內容&<莊子.外篇&>中比比皆是。然而叔夜公開宣稱「薄孔」同樣不僅僅因為自己的學術觀點與儒家不同。當時魏大勢已去,朝中眾臣名為魏臣實為司馬氏附庸,司馬氏名為臣子實挾皇帝為傀儡。在此環境下,大家心照不宣,積極推行「禮教」之形,專註表面文章,不言其實。即「但求仿聖人之跡而已!」。此種虛偽做派顯然是君子之德所不能容忍的。叔夜所謂「薄孔」,必有刺時政之意。或無心於世事之功名,然見世事之惡,焉能不發?此所以明知司馬氏尊孔子為聖人,禮教為至高,猶發「非湯武而薄周孔」此言也。
簡單的說就是因為當時掌握朝政的司馬氏推崇禮教
司馬氏當政,政治氣氛緊張,很多事不敢明言,可憋在肚子里也很難受。
湯武革命、周公輔政向來被儒家知識分子傳為美談,在嵇康眼裡,司馬氏利用這個才打到自己的篡位的目的簡直是對湯武、周公的褻瀆。然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商湯、周武王就是以下犯上,周公就是權臣,因此,「非湯武、薄周孔」就被用來譏諷司馬氏。
事實上,司馬昭真的就是以周公自詡。
魯迅《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葯及酒之關係》「其實不過是態度,至於他們的本心,恐怕倒是相信禮教,當作寶貝,比曹操司馬懿們要迂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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