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和蘇轍的關係怎麼樣?


蘇軾的母親程氏生了六個子女,但後來只有最小的兩個孩子蘇軾、蘇轍活了下來。他們少年時的健康也不是很好,蘇轍一到秋天脾肺都不佳;蘇軾也說他自己「少年多病怯杯觴。」

母親程氏「喜讀書,皆識其大義。」她教育兩兄弟讀書明志,要以古人名節來自我勉勵。因此,蘇軾從小就「奮厲有當世志」,他們在母親的教育下熟讀經史,縱論古今。

但是,兩人的個性不盡相同,蘇軾愛好書畫,喜歡收藏,遊山玩水,敢說敢做,爽朗豪放。蘇軾一生,詩、詞、賦、琴、棋、書、畫諸般全能,就連曾經的政敵後來的師友王安石也稱讚他「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蘇轍則沉默寡言,性格內向。其文如其人,樸實無華但情真意切。

蘇洵就二字姓名寫過一篇短文《名二子說》解釋為兩兄弟命名的原因:「輪、輻、蓋、軫皆有職乎車,而軾獨若無為者,雖然,去軾則吾未見其為完車也。軾乎,吾懼汝之不外飾也。」大意如此:「車輪、車輻、車傘和車箱底部的四邊橫木都有重要用途,而軾則是車上扶手的橫木,露在外面,好像沒什麼用,但是少了它,也不叫做完整的車。所以,我怕蘇軾將來會不注意到應該要約束自己。」「天下之車,莫不由轍,而言車之功轍不與焉。雖然車仆馬斃,而患亦不及轍,是轍者善處乎禍福之間也。轍乎,吾知免矣。」大意:「轍是車輪輾過的印跡,他既無車子行走的功勞,也不會遭到翻車之禍,所以知道,轍一生應可以免禍。」由此文可見知子莫如父。

嘉佑元年(1056年)三月,蘇洵父子三人離家進京赴試,時蘇軾二十一歲,蘇轍十八歲。一行經過陝西鳳鳴驛,因驛館破敗,不堪居住,只好住在旅店。經過河南崤山附近的二陵要道時,馬死了,改騎毛驢,到達澠池,兄弟在澠池老和尚奉閑的僧舍牆上題詩。到達京城開封,父子見了不少名人,歐陽修讀了蘇洵作品,非常佩服,並且極力推薦給韓琦、富弼,可是沒被重用。

嘉佑二年,蘇軾兄弟同科進士及第,三人名震京師時,忽然噩耗傳來,程氏病死家鄉,只好匆匆返回家為母丁憂。

嘉佑六年,兄弟重回京師,參加朝廷的制科考試。考試結果,蘇軾入三等,蘇轍考四等。當時宋朝考試,第一二等都是虛設,三等實是最好的。在此之前,只有一個吳育曾經入三等。史傳記載:「仁宗讀到蘇軾、蘇轍的《制科策》,高興地說:『朕今日為子孫得兩宰相矣。』」

蘇軾從此步入仕途,開始他宦海沉浮的一生。蘇軾被派到陝西任鳳翔府判官。蘇軾在途中寫了一首詩給蘇轍,抒發兄弟離別之情,蘇轍讀到來詩時,揣測哥哥此刻應該走到澠池,而澠池正是他們六年前入京應試時曾經駐足之地,於是寫下《懷澠池寄子瞻兄》:「相攜話別鄭原上,共道長途怕雪泥。歸騎還尋大梁陌,行人已度古崤西。曾為縣吏民知否,舊宿僧房壁共題。遙想獨游佳味少,無言騅馬但鳴嘶。」前四句回答蘇軾先寄來的詩,五六句回想起當年事情,最後二句是設想蘇軾獨自出行乏味,只能聽到馬鳴聲,而無人可對語,雖然寫蘇軾的孤獨,其實也就包括了自己的孤獨。因此蘇軾也作了一首《和子由澠池懷舊》:「人生到處知何似,恰似飛鴻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時間雖才隔六年,澠池的僧舍面目已非,奉閑和尚已死,壁上題的詩也蕩然無存,由此發出深沉的感慨,人生太渺小了,有如飛鴻,只能偶然留下一些爪痕。這時的蘇軾,二十七歲。而弟弟蘇轍,也在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出任河北的大名府推官,負責司法工作。

治平二年(1065年)五月二十八日,蘇軾的妻子王弗病逝,第二年,父親蘇洵也去世,兄弟回鄉服喪。

熙寧元年(1068年)期滿返京,這時朝廷政局發生變化,英宗已去世,由神宗繼位,頗思作為,於是任用王安石為參知政事,開始變法。蘇軾兄弟雖然反對因循守舊,但也不同意變法的理論,因此捲入了政爭。蘇軾先應神宗的徵詢意見,反對王安石準備科舉變法,批評說朝廷「求治太急,聽言太廣,進人太銳。」神宗也曾嘉勉他敢言,結果蘇軾前後又進了《上神宗皇帝書》、《再上皇帝書》、《擬進士對御試策》等批評新政的措施,但事實上,蘇軾並非守舊派,他其實也贊成要「豐財」、「強兵」和限制貴族官僚的子弟蔭補官職而「擇吏」的革新主張。然而,畢竟引發與新黨人士的衝突。蘇轍也因批評新法,多所不和,結果離開朝廷到陳州(河南淮陽)。

熙寧四年(1071年)蘇軾調往杭州,途中,兄弟相聚在穎州,這時兩人政治上都不得意,被排擠出朝。這次相聚在歐陽修相伴之下,一同過了半個多月,分手前夕,在船上共度一夜,吟詩論政,蘇軾寫了二首詩顯示心境:「征帆掛西風,別淚滴清穎。留連知無意,惜此須臾景。我生三度別,此別尤酸冷。念子似元君,木訥剛且靜。寡詞真吉人,介石乃機警。至今天下士,去莫如子猛。嗟我久病狂,意行無炊井。有如醉且墜,幸未傷驟醒。」「近別不改容,遠別涕沾胸。咫尺不相見,實與千里同。人生無離別,誰知珍愛重。始我來宛丘,牽衣舞兒童。便知有此恨,留我過秋風。秋風亦已過,別恨終無窮。問我何年歸,我言歲在東。離合既循環,憂喜迭相攻。悟此常太息,我生如飛蓬。多憂發早白,不見六一翁。」(「六一翁」指歐陽修;「飛蓬」象徵他這一生,到處飄蕩,不曾安定。)次日凌晨,兄弟分手,蘇軾後來寫給好友李常的詩中說:「嗟余寡兄弟,四海一子由。」手足之情,情深入骨,令人動容。

蘇軾在杭州作通判,面對了百姓因新法受害的實情,寫了不少描繪民生苦痛,諷刺新法擾民的詩。熙寧六年(1073年),蘇轍調到齊州(山東濟南),蘇軾第二年也自願請調到密州(山東諸城)。他說:「攜孥上國,預憂桂玉之不克;請郡東方,實欲昆弟之相近。」意為:「帶著妻子兒女到京城去,只怕生活費用高貴;請求到密州去,是為了兄弟能就近照顧。」但天不遂人願,兄弟二人同在山東,但卻無緣相見,熙寧九年(1076)中秋,蘇軾思念弟弟寫下千古絕唱《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密州的生活比杭州苦,但精神較好,經過一段時間後,蘇軾修建了園圃庭台,有一篇散文《超然台記》寫道:超然台是原有的舊建物,他整修後,就請蘇轍新取命名,蘇轍認為:蘇軾之所以能「無往而不樂」,就在於能「超然物外」、「游於物之外」。蘇轍還以此為主旨,寫了《超然台賦》:「達者觀之無不可兮,又何有於憂患……惟所往而樂易兮,此其所以為超然者耶!」

熙寧九年底,蘇軾改調到山西的河中府,次年,蘇轍改赴南京做通判,七月,兄弟會晤在徐州,夜晚共宿,想著當年的期約,如今又要分別,蘇轍便寫了著名的兩首詩《逍遙堂會宿二首》:「逍遙堂後千尋木,長送中宵風雨聲。誤喜對床尋舊約,不知飄泊在彭城。」「秋來東閣涼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困卧北窗呼不起,風吹松竹雨凄凄。」第一首觸景生情,寫逍遙堂的瀟瀟風雨,引起他對舊約的追感,一起對床共宿,暫時忘了飄泊徐州,只可惜終是一場空歡喜,還得離別。第二首,想像哥哥走後,自己孤獨,就像是古人山簡整日醉酒,困卧不起,風雨凄凄。蘇軾當時安慰弟弟說:「今者宦遊相別之日淺,而異時退休相從之日長。」並且和了詩:「別期漸進不堪聞,風雨瀟瀟已斷魂。猶勝相逢不相識,形容變盡語音存。」後兩句是用《後漢書·黨錮傳》的典故,夏馥在黨錮之禍中,為逃避追捕,剪髮變形,隱匿姓名,到冶煉之家作傭人。弟弟夏靜遇之不識,直到聞其聲,才知是兄。蘇軾安慰說:比起夏馥兄弟,我們還是好一點了。


簡單用一句話概括:豈獨是兄弟,更是賢友生。

林語堂說,蘇軾這個人,渾身都是魔力。

他文采飛揚、鋒芒畢露,敢與天王老子叫板。流放南荒、顛沛流離之際,他吃遍天下,帶著一群農夫把賤價豬肉煮成人間至味。於情,他有十年生死兩茫茫的深摯,亦有天涯何處無芳草的豁達……

但很多人常常忘記,在這個光芒萬丈的身影背後,站著一個人——蘇轍。

▲ 左:蘇軾;右:蘇轍。

同樣是才高八斗,同樣曾官居高位,卻一個如煙火絢爛,一個如靜水深流。他們是至親,朋友,也是對手,你唱我和,仿若光影;可當一方跌入低谷時,無數人來了又去,另一方卻無論熱鬧冷清,是喜是悲,都不曾走遠。

古人云:至親至疏夫妻。不僅夫妻,人生所有關係,都難免要經歷種種考驗,君不見歷史上同根相煎的故事何其多?可在他們身上,我們卻看到了何謂不羨不妒,彼此成就,何謂相知相念,相愛相親。

▲ 沈道鴻《三蘇論詞》

【 1 】一個如火,一個似水

兩兄弟的性格生來就大不相同。

老大喜動。小時候出去玩,但凡有山可登,有水可游,蘇軾總要急吼吼撩起袖子,衝到前面;拿到喜歡的書,就歡呼雀躍,見人就炫耀一番。

老二喜靜。哥哥在前面「衝鋒」,他不急,先觀察一番,再不緊不慢跟上。回到家,蘇軾搖頭晃腦吟詩作對,蘇轍就伴在一旁讀書習字,日日如此。

「知子莫若父」,父親蘇洵深知兩個兒子的脾氣性格。他給哥倆起名是度身訂造的:

「軾」,是車上的前列扶手,是車的最顯眼處,也是最易惹禍處。

「轍」,是車輪壓出的痕迹,有功而不賞、有難而不擔,處於禍福之間。

他覺得大蘇性不忍事,每遇不平事,就如蠅在口、不吐不快,容易得罪人。取名「軾」,「軾乎,吾懼汝之不外飾也」,再取字「子瞻」,希望他做事能瞻前顧後,三思而後行。

小蘇淡泊沉靜,取名「轍」正合其人,「轍者,善處乎禍福之間也」,再取字「子由」,希望他能適當自由洒脫,不必過於擔心福禍。

有人說,「名字決定命運」。但世事哪會總如人願?老蘇不知,大兒子今後將一生爽直,做事並未「瞻前顧後」,而小兒子會謹重一世,未嘗輕易「由著性子」去。

那是後話。兄弟倆如一水一火,卻絲毫沒有「勢同水火」,反而感情深厚。他們一起讀書生活,心底互相佩服,面上又愛卯足勁比試,日日有生趣,無時不歡喜。

10多歲時,兩人同在學堂讀書。一日天降大雨,蘇軾兄弟和夥伴們興起作詩,同學先出上兩聯:庭松偃仰如醉,夏雨凄涼似秋。

輪到蘇軾,他拿起饅頭啃了一口,卻見子由一手掩鼻,望著窗外思考得出神,忽然想起一個典故:東晉宰相謝安患有鼻炎,吟詩時有鼻音,士大夫們仰慕他,處處模仿謝安,連吟詩也要捂著鼻子學他的聲音。蘇軾存心和弟弟開玩笑,就捂著鼻子說:有客高吟擁鼻!說完又咬了一口饅頭。

蘇轍回過神,見哥哥取笑自己,不甘示弱地回道:無人共吃饅頭。同學們頓時笑倒一片。

兩兄弟就這樣打打鬧鬧,一路長大,直到遇上人生的第一個轉折,科舉。

【 2 】才華並駕齊驅,天涯海角相隨

嘉祐二年,這一屆科舉群星閃耀。張載、程顥、程頤、曾鞏……無不是日後註定標榜史冊的人物。

蘇氏兄弟也雙雙考中,一舉成名。入仕後,蘇軾憑爽朗的個性交到了很多朋友,加上受前輩歐陽修賞識,可謂如魚得水。蘇轍性格低調些,名氣沒有哥哥來得響亮,久而久之就有人說蘇轍不如蘇軾。

可蘇軾知道,雖然他們文風不同,但子由的才華一點都不比自己差。有一次,蘇轍寫了一篇奇文,有人看了認為是蘇軾代筆的,蘇軾聽了很不滿:

我弟弟只是為人深沉,不願炫耀自己罷了。他的文章,時而汪洋肆恣,時而澹泊清靜,一唱三嘆,回味無窮,有些人竟說是我代他寫的,真是好笑!

蘇轍知道後也不生氣,反而笑著寬慰他:扶我則兄,誨我則師,無須計較!

哪怕面對名氣的誘惑、外界的眼光,兄弟倆的感情卻絲毫未受影響。相反,他們不猜不忌、並肩攜手,在名利場中共榮辱,情更篤。

▲ 蘇轍 《秋江漁浦》

自打從與世無爭的小書齋走出,一頭扎進人心複雜的宦海,幾十年來,兄弟二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經歷了許多紛爭與無常。但自始至終,他們的關係都如幼時般親密無間。

每次調任,蘇軾一到當地就要寫信給弟弟,僅以「子由」為題的詩詞就超過100首。比如《水調歌頭》「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常人以為是寫情人思念,殊不知背後是一份深厚的手足之情。

次年中秋,蘇轍到徐州和哥哥相聚。兄弟7年未見,十分開心,一起登樓賞月。蘇轍特地作了一首《水調歌頭·徐州中秋》:

「離別一何久,七度過中秋。去年東武今夕,明月不勝愁。豈意彭城山下,同泛清河古汴,船上載涼州。鼓吹助清賞,鴻雁起汀洲。

坐中客,翠羽帔,紫綺裘。素娥無賴,西去曾不為人留。今夜清尊對客,明夜孤帆水驛,依舊照離憂。但恐同王粲,相對永登樓。」

▲ 畫作來源於「晏明」

他想到今日一過,兩人就要再度分開,宦海沉浮,世事難料,再聚不知何時,心中滿是不舍。「但恐同王粲,相對永登樓」,我們現在是「劍外思歸客」,但求不要像懷才不遇的王粲那樣,後半生流落天涯,歸期未卜!一時悲從中來,子由忍不住濕了眼睛。

蘇軾見了,安慰他:「子由,詞是好詞,何苦太悲!」為了開解弟弟,道別時,蘇軾再次作詩唱和。蘇轍感懷一笑,不禁一掃離愁,絕塵而去。

▲ 蘇軾醉歸(畫作來源於「陳子和」 16世紀作)

【 3 】命途坎坷,尚有你在

可惜人間正道是滄桑。沒過幾年,「烏台詩案」爆發,蘇軾被捕,不但不可能與弟弟「我醉歌時君和,醉倒須君扶我」,連能不能活著都成問題。

這場禍事,很大程度是變法派和守舊派的政治鬥爭,蘇軾平素又直腸直肚,鋒芒畢露,自然做了首遭打擊的出頭鳥。

蘇軾入獄後,身邊好友人人自危,很多都不敢為他說話。蘇轍也受牽連而日子難過,可他不僅沒有絲毫怨言,還將哥哥的家小接到自己家中安頓,並一再上奏皇帝,願免除自己一身官職為兄贖罪。

▲ 畫作來源於「范曾」

此時,獄中的蘇軾正經歷一生中最大的煎熬。他萬念俱灰,給子由寫下絕命詩:「與君世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

他不由得想,自入仕以來,子由常勸自己謹言慎行,自己卻不以為然,「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泛愛天下之士,無賢不肖歡如」,如今呢?思來想去,只覺天下無一人如子由般知冷知熱,可親可敬。

幸在天無絕人之路。元豐二年,「烏台詩案」終於結案,但兄弟二人均被貶謫。出獄那天,蘇轍來接哥哥,二人百感交集相對無言,蘇軾正想開口說什麼,蘇轍卻馬上捂住嘴巴,用眼神提醒他:「口舌之禍」,要引以為戒!

▲ 畫作來源於「吳山明」

【 4 】剪不斷的羈絆,來世還要做兄弟

脫險後,留給兩人相聚的時日卻不多了。赴任那天,蘇軾帶著兒子騎馬離去,回首看到弟弟拉著家小几十口人,站在郊外遠遠地望著自己。他心一酸,想停下來,再跟弟弟敘敘舊,馬卻飛跑起來,蘇轍的烏帽漸漸淡去,終至不見。

蘇軾長嘆:「此生,還能實現和子由「對床夜雨聽蕭瑟」的約定嗎?」

他記得年少時,讀到韋應物一句「寧知風雪夜,復此對床眠」,立刻與弟弟約定,老了之後,兩兄弟也要「夜雨對床聽蕭瑟」。這個約定,後來在兩人的書信中不斷提起,像熙寧四年,蘇軾任穎州知府時,還作了《滿江紅 · 懷子由作》寄給蘇轍:

「清潁東流,愁目斷、孤帆明滅。宦遊處、青山白浪,萬重千疊。 孤負當年林下意,對床夜雨聽蕭瑟。 恨此生、長向別離中,添華髮。

一尊酒,黃河側。 無限事,從頭說。 相看恍如昨,許多年月。 衣上舊痕餘苦淚,眉間喜氣添黃色。 便與君、池上覓殘春,花如雪。」

▲ 畫作來源於「陳加遜」

然而,人生到處萍飄泊,偶然相聚還離索,二蘇兄弟的「夜雨對床」之約終成畫餅。1101年,64歲的蘇軾病重,兄弟天各一方,他在臨終前囑託:讓子由把我葬在嵩山之下,為我作墓志銘吧……

噩耗傳來,蘇轍潸然淚下:

「惟我與兄,出處昔同,幼學無師,先君是從。

遊戲圖書,寤寐其中,曰予二人,要以是終。」

哥哥去世後,一家生活陷入困難,蘇轍馬上將他們全部接來,兩房大小近百餘人聚居一處,終於度過難關。

奇景如幻,其情可感。坎坷人生,能夠互相扶持,相知相念的,唯獨至親,至情。

又一個10年過去,蘇轍也追隨哥哥去了。「與君世世為兄弟,再結來世未了因。」蘇轍記住了哥哥在獄中寫給自己的詩,囑咐後人將自己葬在哥哥身邊。

夜夜明月,這對兄弟從此把酒論詩,永不分離。

▲ 畫作來源於「蕭平」

他們是兄弟,是詩詞唱和的良友,是政治上榮辱與共的夥伴,更是精神上相互勉勵安慰的知心人。進退出處,無不相同,患難之中,友愛彌篤,無少怨尤,近古罕見。

豈獨是兄弟,

更是賢友生。

世間最幸運的事,

莫過於有一個肝膽相照的知己,

而比這更幸運的,

是這個人就是自己的至親。

一生得真情如此,夫復何求?

▲ 畫作來源於「顏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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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邀。恰好我之前寫過一篇文章來描述蘇軾蘇轍兩兄弟。

提起蘇軾與蘇轍兩兄弟,不得不從一首家喻戶曉的詞說起: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公元1073年即宋神宗熙寧六年,蘇軾請調來到了密州任知州(市長),之所以來到這個地方,就是因為當時他的弟弟蘇轍在齊州(今山東濟南)任職,想著兄弟倆就近可以時常見面。然而天不遂人願,即使相隔不過百里,但由於種種事故,二人卻未得相見。三年後,熙寧九年的中秋之夜,蘇東坡與朋友及同事喝酒,「歡飲達旦」,大醉,連續幾年外調為官實有難言之隱的苦衷,無人訴說,非常思念自己的弟弟,做了這首詞來抒發自己的情感,「兼懷子由」。

這首詞寫的真是太好了,詞的上闕與其說東坡把酒問青天,倒不如說他是在問自己,他在和自己的心對話。

經歷了幾年的仕途,他發現了現實與理想的差距,自己曾經少年時期立下的青雲壯志也已經漸行漸遠,看到皓月當空,明亮皎潔,似乎那裡遠離世間一切的紛爭,自己也想乘風歸去,去那一方凈土,然而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那乾脆好好享受這人間百態,比如此時就應該賞月飲酒翩翩起舞。

緊接著詞的下闋就回到了現實,想想離弟弟這麼近都無法相見,可見人生不如意十八九,更別提完美了,但只要人能夠過得平安長久,這樣即使相隔萬里,也能夠一同享有這美景。

那麼蘇軾與蘇轍的兄弟感情又是如何呢?

蘇轍,字子由,一字同叔,晚號潁濱遺老,北宋文學家、詩人、宰相,「唐宋八大家」之一,與父親蘇洵,哥哥蘇軾並稱「三蘇」。


蘇轍只比蘇軾小三歲,兄弟二人基本一同度過了童年,成長,求學。小時候哥哥經常帶著弟弟爬山,淌水,如果遇到不確定安全性的地方,蘇軾總會先行,而不讓蘇轍涉險。

昔余少年,從子瞻游,有山可登,有水可浮,子瞻未始不蹇裳先之

但二人的性格完全不同。蘇軾性格張揚,有話直說,絲毫不計後果,而蘇轍則性格內向,沉穩內斂,二人可謂是「冰與火」。體現到作品上,蘇轍貌似不如哥哥的有名氣,流傳的廣,但這並不代表蘇轍的水平差,恰恰相反,蘇轍的文章初讀令人不覺暢快,但就像一壇壇陳年老酒,越讀越有味道,後來他倆參加科舉考試時,蘇軾制科考試獲得第一名,蘇轍也是考了第四次等,同樣高中,而且宋仁宗看過二人的文章後大喜,說道:

朕今日為子孫得兩宰相矣

仁宗嘉佑六年,蘇軾到陝西任鳳翔判官,這是兄弟倆第一次分別,想著中間會路過澠池,於是蘇轍給哥哥寫了一首詩:

相攜話別鄭原上,共道長途怕雪泥。

歸騎還尋大梁陌,行人已度古崤西。

曾為縣吏民知否?舊宿僧房壁共題。

遙想獨游佳味少,無方騅馬但鳴嘶。

六年前他倆曾經進京趕考時路過澠池,訪僧留題。如今,再次到這裡,心中有很多感慨。

這感慨主要有二:

一、二人已經成人,步入仕途,開始各自的人生,但官場非兒戲,命運掌握在別人的手裡,稍有不慎可能會落得滿盤皆輸,對於前途的不確定性產生了迷茫和擔心;

二、與哥哥從小到大一起成長,如今哥哥先他一步獨自上任為官,以後兄弟二人想必也是聚少離多,「惜別」但又無可奈何。

蘇軾收到後,為了寬慰和鼓勵弟弟,寫了一首:《和子由澠池懷舊》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曾經接待咱們的那個老和尚已經死了,按傳統習慣,他的屍體經過火化,骨灰已安放到新造的那座小塔裡面去了;當時在上面題詩的那堵牆壁已經壞了,因此不能再見到舊時題詩的墨跡了。人生所經歷過的地方和所經歷過的事情,象天上飛翔的鴻雁踩在積雪的地上,這雪地上因那偶然的機會,留下了腳爪的痕迹,可是鴻還得繼續飛行,哪裡還去考慮南北東西!世間已經歷了滄海桑田的變化,到頭來就是過眼雲煙,連痕迹都不會留下,因此告訴弟弟你不不必為了未來而擔憂,還記得之前咱們進京,路途崎嶇坎坷直至人困驢乏,但最後不也順利度過了么。


元豐二年,蘇軾因「烏台詩案」被坐牢,生死未卜。蘇轍聽到消息後第一時間派人趕到湖州為蘇軾送信,同時,蘇轍寫了一封奏章給皇帝,願意自己不做官來換蘇軾姓名,替哥哥求情:

東坡何罪?獨以名太高。。。今臣螻蟻之誠,雖萬萬不及緹縈,而陛下聰明仁聖,過於漢文遠甚。臣欲乞納在身官,以贖兄軾,非敢望末減其罪,但得免下獄死為幸。。。

而蘇軾在獄中以為自己大限將至,唯一不舍的就是自己的弟弟,他寫了首絕命詩:

是處青山可埋骨,他時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 ,又結來生未了因。

可見兩兄弟的真誠感情。

二人更是人生中亦師亦友的關係,蘇軾曾經給他的朋友李常的一封信中說道:

嗟余寡兄弟,四海一子由。

吾少知子由,天資和且清。豈是吾兄弟,更是賢友生

《送美叔詩》云:

我生二十無朋儔,當時四海一子由。

而蘇轍對兄弟倆的感情是:

撫我則兄,誨我則師

就是蘇軾對於他,是長兄,更是教誨他的老師。

蘇軾45歲被貶黃州,59歲被貶惠州,62歲被貶儋州,蘇轍也自然跟著受牽連而一貶再貶。

紹聖四年,蘇軾被貶儋州,而蘇轍也被貶至雷州,二人終在廣西藤州見了一面,蘇轍送蘇軾出海,6月11日訣別于海濱。蘇軾作詩云:

勸我師淵明,力薄且為己。微痾坐杯酌,止酒則瘳矣。

這次見面也成為蘇氏兄弟的訣別。建中靖國元年,蘇軾從海南釋放北返,途中本計劃回到潁州與弟弟終老,但無奈朝局動蕩,蘇軾最終決定住在常州,至此,終未能見到弟弟一面。

臨終之際,蘇軾說道:

即死,葬我於嵩山下,子由為我銘。

蘇轍執書痛苦曰:

小子忍銘吾兄!

於是寫了《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並將蘇軾葬於河南浹山的小峨眉山,十一年後,蘇轍在穎昌病逝,終年七十四歲。

什麼是兄弟?我覺得杜甫的兩句詩說的特別好: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真正的愛是無聲的,是長久的,蘇軾與蘇轍是兄弟,是師生,是詩詞唱和的良友,是政治上榮辱與共的夥伴,更是精神上相互勉勵安慰的知己,他們很好地詮釋了中國古代孝悌文化中的「悌」字,給我們後人留下了一段流傳千古的佳話,在每年中秋之夜,都會想起蘇氏兄弟之間的這首名詞: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好的不一般!因為弟兄兩個不一般的情意,成就了二人好多名垂千古的絕響。弟兄間真摯的情感,本人讀書千卷,能出其右的尚未發現。蘇軾豪放,更多詩意地表達了兄弟之情,千里共嬋娟就是懷子由。近代的周氏昆仲有望複製蘇門一段傳奇,可惜最後形同陌路。莊子有一個寓言,講的是匠人拿斧子除去別人鼻子上的一點污跡,運斤成風,一揮而就。後來,有人想讓匠人重複這個傳奇,匠人慨嘆能承受運斤成風的人已經不在了,發出惺惺相惜的追念。弟兄感情一樣,需要彼此成就。蘇軾造就了蘇轍,蘇轍也成就了蘇軾。蘇軾大嘴一輩子,弟兄倆更多展示的患難與共的真情,更難得!


兄弟關係,蘇軾是蘇轍的哥哥,兄弟感情非常深厚,為官後聚少離多,但都有詩文唱和,書信往來。蘇軾遭烏台詩案入獄和遭到貶斥期間,蘇轍一直用自己的收入貼補蘇軾,兩兄弟同為唐宋八大家,兄弟感情一直為後人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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