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明英宗親征瓦剌時,曾有位尼姑半路勸阻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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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陸波(騰訊·大家專欄作者,律師)
呂尼多次化身安慰英宗,甚至在他饑寒交迫之時送來餅食,不利之境總可以化險為夷。英宗被放回北京後便幽閉南宮,這位呂尼依舊常常化身而來,娓娓言說,保護並撫慰英宗。
在京城,明清以來皇家敕建的寺院不少,皇親貴胄的家廟也不稀罕,倒是民間小寺廟庵躲到遠遠的荒郊野外,或依傍荒涼墳場,或隱沒草木山林,香火供奉是否興旺就看自己的造化了。但有一家俗稱「皇姑寺」的廟堂——這個俗稱於皇家而言好生刺耳,卻是千折百轉不屈不撓地從明清一直存活到民國,且今天再次被重新復建,不是一般地簡單。要知道,這是一家尼寺,那些心唯靜水不復波瀾的比丘尼們是以怎樣的堅韌、堅持,甚至不惜手段保持了它的傳承啊。
無論哪家皇室也不可以容忍一間尼寺敢號稱「皇姑」,皇姑是什麼人?皇帝的御妹,有冊封的公主,哪朝哪代有皇帝的妹妹自行出家建廟?所以不可能有正史的記錄,它只能算是一宗來自民間的攀龍附鳳的傳言。但這個傳言實在是太過眾口一詞了,無論筆記雜錄還是曲藝傳唱,幾乎沒有差異,且明皇室對其態度也極度曖昧遮掩,欲說還休,故而可以確定民間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皇姑寺」是民間說法,朝廷敕封寺院名號斷不會如此。在明朝,其皇室敕賜額封為「順天保明寺」,至清朝,由康熙皇帝改敕為「顯應寺」。「順天保明寺」本身就是極為奇特的寺名,不大符合寺院起名的規制,且「保明」是明顯的護佑大明本朝之意,而「順天」恰又是明英宗復辟後另起的年號「天順」之反寫,所以,民間記載不失為無據揣測,其寺廟緣起並非虛妄。
明英宗朱祁鎮一生的跌宕起落應該折減了他的壽數,他只活到38歲,而且,是驚心動魄地活到38歲。他9歲登基,除去1年北狩7年幽禁他也足料當了20年皇帝。這20年蠢笨之事不少。在他兩段皇帝生涯中,第一段最大的過失當然是「土木之變」,簡單說是英宗被蒙古的瓦剌部誘敵深入至今天河北省懷來縣一個叫「土木堡」的地方,被著著實實一番剿滅,自己也被瓦剌人掠走。
如果讀到《明英宗實錄》卷之一百八十一自「壬戌」(1449年9月1日)起,那必定是鮮血淋漓的史書,一行行記載的幾十位朝廷大臣當場被斬殺,史書記載了他們的尊名、朝廷官職、出身籍貫、追封謚號,但那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帶血的生命。此外還有更多被剿殺的士兵——20萬大明精銳幾乎被剿滅。
後人有無數的不忿,為此役寫過長篇大論的追責論文,大致的歸責都是指向宦官王振,認為23歲的年輕皇帝還是輕信身邊人過於自信而導致大軍覆滅。其實「土木之變」的本質是,明朝經過仁、宣二朝富貴和平慣了,幾十年的和平歲月哪裡來的強勢軍隊,更遑論強悍武將,幾十年和平鬆懈的大明只是疏荒陌生了何為殘酷的戰爭,貿然出塞居庸關外找堪稱軍事天才的瓦剌統領也先挑戰,覆敗乃必然之果。所以英宗曾說:「將驕卒惰,朕為所誤,復何言?」(《明英宗實錄》卷之一百八十一)
皇姑寺的傳言即緣起「土木之變」。各種民間筆記中皆有相同記載,大同小異。以《長安客話·郊垧》為例,其載:「自平坡東轉,望都城,平沙數十里。中經黃村,有保明寺,是女道尼焚修處。寺建自呂姑。呂陝人,雲遊此。正統間,駕出御虜,姑逆駕諫阻不聽。及蒙塵虜營,上常恍惚見姑陰相呵護,皆有詞說。後復辟,念之,封為御妹,建寺賜額。故又稱皇姑寺雲。自後凡貴家女緇髡皆居其中。有寺人司戶,人不易入。」這個故事在其他的記載中是明軍出征,呂姓尼姑在居庸關或者紫荊關處勸駕。說當時這位有神通之修鍊之人化身為一瘋婆子,擋在英宗的車前極力勸駕回朝,說此次親征必是兇險不應貿然。
如果真有此事,一個瘋婆子應該不會能夠親見英宗龍顏。姑妄算這些是民間傳言,但我在正史裡面發現了非常蹊蹺的一筆記載:當夜,在龍虎台(今北京昌平南口)駐紮的軍隊的確遭遇異象。《明英宗實錄》卷之一百八十有記錄:「乙未,車駕次龍虎台,夜,一鼓軍中驚。」這事情後來無人解釋,無緣無故夜裡居然有鼓聲大作,人馬俱驚。英宗此次御駕親征一出門就沒有好兆頭。接著記載:「丁酉,車駕過居庸關,群臣請駐蹕,不允。」這兩條奇怪的記載有可能掩蓋了一些事實,即英宗車馬在快要抵達大明北界關隘居庸關的時候的確受到了阻撓,甚至有無緣無故的導致軍中大驚的「夜鼓聲」提示了這次北伐前路叵測。
《帝京景物略》記載的更為駭人,說是軍隊到達紫荊關(河北易縣),呂姓尼姑上前諫行,英宗大怒,令武士捶打,這呂尼竟然坐地而化,死了。但死後,其多次於英宗左右示現,護佑聖駕。其他記述同《長安客話》,也是說英宗蒙難一年間,這呂尼多次化身安慰英宗,甚至在他饑寒交迫之時送來餅食,不利之境總可以化險為夷。英宗被放回北京後便幽閉南宮,這位呂尼依舊常常化身而來,娓娓言說,保護並撫慰英宗。
正史是不會記錄這些神玄之事的,至於有無人阻撓過英宗出戰北塞,一定有。在《明英宗實錄》里有不少君臣之間關於這場戰爭的爭議,甚至英宗的人馬到達大同,大同守吏苦口勸諫聖駕回京。雖然神玄之事或許出自臆造,但也絕非憑空而來。臆造或者說誇大事實來自英宗?臣屬?或者民間,都不重要。因為經過「土木之變」這一幾乎亡國的事件,英宗用了足足8年的時間反省自己的愚蠢和輕率。他順勢而出所謂「呂尼救主」的故事,也可視為其為證實其得道天助,理當從弟弟朱祁鈺手裡奪回王位的一個造勢輿論而已。
英宗的神奇命運的確有不可思議之處。首先,土木之役,明軍被殺得昏天黑地,幾乎就是困獸挨打,毫無還手之力,戰死的大臣兵士伏屍滿地,人馬踐踏,血腥滔天,而穿著龍袍坐在車輿里的年輕皇帝竟然毫髮無損,實為不可思議。史書記載,蒙古人把英宗抓來,也先根本不能相信,讓被俘的明朝人指認,見到了英宗也是一時沒了淡定,還上來施禮。他的瓦剌部當時表面還是臣服大明,另一方面也效忠那個當年從北京城落荒出逃的元朝遺皇室——北元的脫脫不花。
雖然由於明朝當局果斷另立新王——明代王朱祁鈺,遙尊英宗為「太上皇」,且兵部尚書于謙死守北京城,也先也沒把攻佔大明當作終極理想,只是拖著這位明皇帝當作人質到大同、宣府,甚至北京城下,要挾大明。英宗保持了大明皇帝的體面和氣度,但明朝城上的官員除了痛哭幾聲(正史記錄他們伏地悲哭),但毫無妥協蒙古人的意思——絕不開城門。也先跳腳痛罵:連你們自己皇帝都不認得?養狗要看主人的!還是枉然,最後連也先也覺得拖著個英宗無用又無趣,簡直成了累贅。
根據楊銘《正統北狩事迹》記載,也先身邊有近臣挑唆,曾起過對這個無價值皇帝的殺心,但他的三弟伯顏帖木兒堅決反對,他的原話是:這位大明皇帝是雲端里安坐的人,不知怎麼被推下來了。此役他於「萬眾死傷之中,鏇矢不沾,寸兵不染」,這定是天意,有朝一日還是把他送回去,咱們留得美名。從此英宗便住伯顏帖木兒的帳篷。而也先帶著英宗去大同、去宣府招搖,還是索得不少銀兩財物,暫且先留人。這位伯顏帖木兒簡直算是喜愛上了這位中原皇帝,還讓英宗給他4個兒子分別起了4個漢姓白、梅、安、梁,這4個姓氏還真詩情畫意美妙得緊,說明英宗情商還是高到不要不要的。
後來也先發現明朝新皇帝朱祁鈺並不買賬,要來的東西日漸稀薄,而他去其他地方搶掠也屢屢失手,便又起了對英宗的殺心。這時,又有些神通靈異出現了。史書及各種民間傳說更是誇張英宗修得了不死之身:也先想用劍砍死朱祁鎮,結果劍斷了;也先想把朱祁鎮扔到水裡淹死,結果朱祁鎮自己漂起來了(會游泳大概)。這些很是符合《觀世音普門品》里觀音菩薩施救於各種危難的描述。
《明史》及蒙古史書《黃金史》中均記述,某個風雨交加之夜也先想將英宗悄悄幹掉算了,但沒遂願。一種說法是他接近帳篷的時候突然帳內紅光乍現,似有龍影(說不定是英宗讀書看不清多添了幾把蠟燭),也先以為異象,以為這乃聽聞的所謂漢人「真龍天子」顯靈。另一說法是,也先來到帳側,突然上天驚雷,他倒是沒事,他的坐騎竟然驚嚇而亡。也先這聰明人倒是畏懼天意,從此止住了殺心。
不得不說,亂軍之中毫髮無損的英宗,雖然被瓦剌人拖著東跑西顛,沒有北京城裡那麼嬌貴舒服,但也沒遭辱沒虐待,身邊尚有袁彬、楊銘(哈銘)這兩位忠僕侍候。吃不來牛羊肉少了生鮮蔬果,但伯顏帖木兒及不少瓦剌貴族還是庇護關照了他,還常奉送野味。事實上,英宗北狩的確比當年北宋二帝被金人掠走所受苦難及辱沒要強了許多,至少,瓦剌貴族對英宗還保有敬服與尊重,英宗總算保全了明室的體面。
英宗被放回北京算是一件奇事,而且只是被俘剛滿一年的時間內放回,雖說明朝與瓦剌進行過雙邊關係談判,但這些談判並非以交回已被尊為太上皇的英宗為條件的。代宗朱祁鈺內心並不希望英宗回朝,就如同當年的宋高宗不希望徽欽二帝被送回一樣,皇帝之尊位多麼讓人迷戀啊。也先在並沒有獲得什麼優渥的條件的前提下,竟視英宗如燙手山芋般快快出手了,也先自己都不明就裡。因為英宗命里的另一位貴人楊善出現了(呂尼的弟子一定認為又是他們呂祖顯靈)。楊善是帶回大明英宗的功臣,而且是唯一的。這便又是一樁不可思議之事。
明朝是個多麼看重科舉晉身,講究文臣資歷的朝代。滿朝大臣少有不是進士出身滿腹經綸治國安邦之英才。但唯獨這位楊善,北京大興人,只是秀才出身,「然無學術,滑稽,對客鮮莊語」。但「偉風儀,音吐洪亮」,被朱棣賞識,專事鴻臚寺,到英宗時也是服務三朝的年過六旬的老臣。「土木之變」時,楊善亦在軍中,死了那麼多大臣兵士,皇帝都被抓了,卻被他一個65歲的老人逃脫了戰場,竟然從今天的河北省懷來縣跑回北京城。而他的神奇脫逃就是為一年之後救回英宗鋪墊的。
關於楊善出使事迹,史書及民間筆記均有記載,朝廷只是讓楊善去也先處看望英宗但目的並不明確,沒有讓也先釋放英宗的諭旨也沒有給也先備下什麼珍彩異寶的禮物,就是讓他空手去的。但楊善這個學問不高常被同事鄙視為粗俗狡詐之人,卻是公關奇才,他變賣自己家裡財物,買了給也先的禮物也買了給英宗的日用。他見了也先就雲山霧罩一通夸夸其談,故作神秘,連嚇唬帶吹捧,不失其辯才,力勸也先放人。還說要在史書里把也先釋放英宗之事好生頌揚(「我監修史書,備細寫上,著萬代人稱讚。」——吹牛奇秀才離監修史官還有好大距離呢!)。也先本也不想再繼續留著這個累贅,就順勢而為,也先笑曰:「者!者!都御史寫的好者!」第二天,也先就為英宗設酒餞行。這就是在沒有任何諭旨敕文的情況下,憑藉巧舌如簧能言善辯,一位66歲的老大爺楊善愣是把英宗接回北京城,故此,才有了7年之後「奪門之變」英宗復辟的可能性。
李贄說的好:「故論社稷功則于謙為首,論歸太上皇功則楊善為最。然則楊善其真有意之人哉,故能以無意得之。」(李贄《續焚書·卷三·讀史匯》)妙就妙在楊善「其真有意」,他這份「意」來得好生神奇,且還恰到好處靠一副舌頭立下奇功。
這位死戰中倖存,以嬌生慣養之身被拖在塞外東奔西跑的皇帝,大難不死,且屢有貴人無形之手扶掖。在英宗心目中,他定是堅信了受到某位神祇的護佑,無論有無呂尼,但卻有楊善。雖有也先殺心,但有伯顏帖木兒等眾貴族於他善待,他定是堅信冥冥中有無形之手佑護他復還京城甚至奪回帝業。
伯顏帖木兒送英宗至今天張家口北野狐嶺。野狐嶺送別,似有今日古裝片之浪漫情懷,正是1450年仲秋之時,塞北風蕭葉落,蒼茫無際。帖木兒說:皇帝,雖然你的弟弟取代了你位子,但那個是你的位子,此還一定要回到那個位子(好操心的蒙古王爺)。皇帝,此次一別不知道今生還有沒機會再見?如果我將來落難了,就投奔皇帝去!
這番生離死別般的告別情景記錄於楊銘所撰《正統北狩事迹》中,或許楊銘確有誇大美譽英宗之嫌,但作為英宗蒙塵一年不離左右的忠誠侍者,也並非全是虛浮之辭。可以確定的是伯顏帖木兒也是英宗蒙難之時的護佑者之一。當然,這段緣分終是決絕,幾年後,英宗還被代宗幽閉南宮的時候,這位帖木兒和兄長也先就被屬下殺害了。今天,大美至哉的草原天路可曾記得當年有一位漢人落魄皇帝與一位草原驃騎英雄在此生死惜別。
佛教徒篤信菩薩會以各種面貌示現,庇護蒙難者。在前面提及的各種民間筆記,甚至說唱曲藝——寶卷,都是敘述呂尼勸諫失效但在英宗蒙塵之時有各種靈異神通示現,最終佑護其回京復奪皇權。於是皇姑寺誕生於英宗復辟後的8年間,坐落於遠離京城正西的「阜城關外香山鄉黃村」(見《日下舊聞考》卷九十七),即今天石景山區西黃村,八大處路與西黃村路交叉口之東北處。天順(英宗復辟後的年號)年間,竟然有呂姓尼姑買下600多畝土地,建起寺院,且聲稱有敕諭3幅。這項大手筆投資絕非普通貧尼可以辦成。大量土地、寺院,聲稱的敕諭,讓人不能相信背後沒有來自朝廷的支持。
英宗過世36年之後,在明孝宗弘治十二年(1499),呂尼向孝宗請求敕諭寺院門額,且得到孝宗皇帝的敕文並有碑石鐫刻。(注4)這通碑石今天尚存,其內容如下:
皇帝敕諭:官員軍民諸色人等:
朕惟佛氏之教,自西土流傳中國已久,上以陰佑皇度,下以化導群迷,功德所及,幽顯無間,是以崇奉之者,遐邇一焉。順天府宛平縣香山鄉黃村女僧呂氏,先年置買田地六頃七十六畝,起蓋寺宇一所,奏乞寺額,並蠲免糧稅。特賜額曰順天保明寺,俱蠲免地畝、糧草。今仍與其徒弟女僧楊氏居住管業,頒敕護持之。凡官員軍民諸色人等,自今已往,母得侵佔田土,毀壞垣宇,以沮壞其教。敢有不遵朕命者,論之以法。故諭。
弘治十二年六月十五日
這通碑刻可正視聽:(1)黃村女僧呂氏「先年」已購地建寺,來請求當朝皇帝賜寺額,並要求免除糧稅;(2)孝宗皇帝同意並賜額曰「順天保明寺」,這是皇姑寺最初的寺院名稱;(3)皇恩浩蕩,自此以後,免除一切糧草稅賦,官員軍民諸色人等不得侵犯損壞寺廟。
這是何等不同尋常的敕諭!「順天保明」暗喻了英宗朝發生的一切過往,暗喻了呂尼與英宗的神秘關係。
這道護符佑護了皇姑寺經歷幾朝,但到了神宗當政,就不那麼靈驗了。因為嘉靖皇帝一度想毀滅此寺。喜好黃老之道的嘉靖皇帝借某大臣請奏,準備下旨毀掉這間寺院,但不知何人神通,事先知道此事馬上稟報了當時的兩宮太后,其中一位蔣太后正是嘉靖的生母,她聲稱正想建造一間寺院,正好可以將「順天保明寺」交給她。嘉靖皇帝迫於「慈諭兩頒,宜即順命」,收回了毀寺敕諭。但嘉靖皇帝還是心有不甘,認為此寺收留「妖尼」,尤「皇姑」之名在百姓中廣泛流傳有損皇家顏面,令今後不許另行收留新的尼姑入寺。(見日下舊聞考卷九十七引沈德符撰「萬曆野獲編」)
但明朝皇室的女性並未搭理嘉靖對該寺的貶抑,反而更是熱衷親近,有兩座皇室送來的鑄鐘為篤誠之證。一座鐘為前言神宗兩宮太后率皇親國戚翻鑄原天順六年(1462)鑄造的銅鐘,並於嘉靖十二年(1533)翻鑄完成,懸掛在皇姑寺的鐘樓上。另一座鐘鑄於隆慶六年(1572)十月,是萬曆皇帝之母李太后率領皇親國戚鑄造,這座鐘掛在鼓樓上。太后們合力保衛皇姑寺倒是成就了一番妙景:這是一個鼓樓無鼓唯有鍾,鐘樓之中更有鐘的景象,成了一雙鍾寺院,好不奇特!現今這兩座大鐘均存放於今日北京大鐘寺內,上面滿是當年皇親國戚的名號,雄渾厚重,可想見後宮女眷們護法護寺的拳拳之心。
明清之交兵荒馬亂,皇姑寺毀於一場火災。到清康熙帝御宇朝堂,他喜歡到京西山野間遊歷名勝,聽聞此寺緣起傳說,大概也是認為甚是不可思議,就下令在原基礎之上重新建寺,於康熙五十八年(1719)完工,重新命名為「顯應寺」。我認為此名定是緣於各種神通傳聞所示現的靈感。有一通石碑是《聖祖御制顯應寺碑》為證:
都城之西有佛舍一區,創自前明中葉,雖歷加修葺,而歲月寖久,復毀於火。舊觀既替,香界就荒,非所以崇象教廣禪悅也。朕以古剎勝因,宜規整飭,爰發帑金,鳩材董役。經始於康熙五十年十二月,落成於五十八年正月。不庳不侈,棟宇一新。答士庶敬信之忱,慰緇衲皈依之願。用錫嘉名,顏為顯應。蓋以慧炬祥光,無微不顯,慈雲法力,有感必通。澤萬品於真源,耀十空於寶智。同圓妙果,長稔福田云爾。
康熙五十九年四月初一日
在《日下舊聞考》里還有記載,康熙很是喜愛這裡並在遊歷西山之暇曾於此地駐蹕。但另一個顯著的改變是,這個寺廟的傳承法脈發生了根本變化,從呂尼及弟子自創的「西大乘教」,即是一種崇信靈通神異的民間宗教轉變成為一間佛教寺院,弘揚的佛法是清朝廷信奉的大乘佛教。
自清中期到了民國時期,還是有眾多信士維護此間寺院,香火不絕。且此寺又增添了一項新的功能——成為京西著名的廟會之所,且這一延續,竟是200年。《帝京歲時紀勝》(清潘榮陛編撰)稱:「至於遊覽之地,如西山妙峰、弘教、聖感、潭柘、顯應、西域、戒台等寺,極稱名勝。歲之四月,都人結伴聯鐎,攢聚香會而往游焉。」舊時老人說,皇姑寺逢廟會一開,善男信女,紛紛湧入呂祖殿,邊拜邊喚「呂菩薩」、「呂菩薩」,寺院香火旺盛,念經之聲不絕於耳。整個西黃村人頭攢動,逛廟會的、賣小吃的、雜耍賣藝的、賣日雜用具的,正是春暖花開,熱鬧非凡,每日會有數千人遊歷,好一派生動活潑的民俗景象。但除去每年四月廟會,其他時間,這裡便籠罩著神秘色彩,院門緊閉,比丘尼們過著寂靜的清修生活。
新中國建立後皇姑寺被徵用為西黃村小學校舍,上世紀90年代被八大處農工商公司佔用。2006年石景山區文化委接收時,由於年久失修,原建築已經面目全非。2007年,作為北京市「人文」奧運文物保護計劃項目之一的皇姑寺修繕工程正式啟動,這也是皇姑寺百餘年來最大的一次修繕。2014年,第二期修繕完成,石景山文物部門現正在籌備布展,這裡將成為石景山區文物博物館。這次修繕應該是以康熙年間重建的基址展開的工程,基本就是清朝至民國間的規模,佔地只是明朝建寺時佔地的極小的一部分,而且也不再復歸宗教場所,不再復歸民間廟會,其今天明確的定位只是文物及官方辦理展覽的場所而已。
呂尼的墳塋離皇姑寺不遠,兵荒馬亂盜匪橫生之年,有盜墓之徒以為「呂菩薩」墓中會藏有什麼珍奇財寶。盜匪打開棺槨,竟然發現呂尼的屍骨悚立撲面,倒不是真的靈異再現,因為,棺槨本身就是豎著的。嗟乎,此比丘尼非同尋常,活著時並不忘身後搞怪,再嚇死個把盜墓賊。古往今來,如此廣袖長舒以攀附權勢,玲瓏活絡且善用機謀,以圖廣種信仰之福田者,尚鮮有聽聞。
明英宗正統十四年(1449),蒙古瓦剌部首領也先率軍南侵,明英宗在寵宦王振的鼓動挾持下倉促親征。陝西尼姑呂氏途中攔阻皇帝,諫言出師不利。明英宗大怒,令軍士抽打呂尼,率大軍繼續前行。
雙方軍隊尚未交鋒,王振驚恐畏敵下令班師。撤退途中,王振為炫耀鄉里,企圖攜英宗臨幸其家鄉蔚州。由於行軍路線屢變,終使瓦剌追兵趕至。同年八月,明軍大敗於土木堡,英宗被俘,王振死於亂軍之中。
被囚的明英宗對於勸駕的呂尼思念不已,幻覺中常常見到呂尼在哭訴,有時還送來飯食。後來明英宗被釋放回北京,於天順元年(1457)發動「奪門之變」,殺于謙、廢代宗,重登帝位,改年號為天順。明英宗復辟後,感念呂尼護駕之功,下詔敕封其為皇姑,建寺賜額「順天保明寺」,隱含「明保天順」之意,民間俗稱皇姑寺。
皇姑寺第一任住持呂尼確有其人。據《普度新生救苦寶券》記載,她是陝西省西安府邠州道安里王壽村人,生於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早年雲遊河南傳教,後來在北京宣揚大乘佛法,普渡眾生。呂尼圓寂後,葬在寺東二里許,當地俗稱為「老祖墳」。
皇姑寺位於北京市石景山區西黃村。《帝京景物略》記載,正殿設有皇姑肉身像,趺坐愁容,頭戴宮廷製作的絲綢綉帽。傳說萬曆初年,未加金飾的皇姑肉身像頭頂還有熱度呢!殿中懸掛著明英宗御筆書寫的敕令三道,廊壁繪製當年北征圖景。
據記載,皇姑寺佔地六頃零七十一畝,均蠲免糧稅,另有皇親內宦供給施捨,寺內尼姑眾多。明孝宗弘治年間頒布敕令,「凡官員軍民諸色人等,自今以往,毋得侵佔田土,毀壞垣宇,以沮壞其教。敢有不遵朕命者,論之以法。」明世宗一度崇道禁佛,寺廟多有毀壞,皇姑寺最終也難逃厄運。但受到皇親貴戚蔭護的皇姑寺,毀而不久便重新修建。寺內有專人看護,外人很難進入。
清康熙年間,皇姑寺重修,康熙帝認為原來的寺名「保明」太不吉利,有反清復明之意,就下令改名「顯應寺」,不過民間依然稱為皇姑寺。清光緒九年(1883年),重加修葺。民國24年(1935年)再次修葺。
解放後,皇姑寺最初改做西黃村小學。1990年代為八大處農工商佔用,2005年產權歸石景山區文化委員會,2007年開始大規模修繕,至2015年已基本恢復中路院落原貌。現有四進院落,山門一座;第一進為天王殿,鐘鼓二樓;第二進為觀音殿;第三進為呂祖殿;第四進為藥師閣。2011年3月7日北京市政府公布為第八批文物保護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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