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高行健的小說《靈山》?
謝邀。
你覺得與《一個人的聖經》的凌厲相比,高行健的《靈山》尚算得上溫和中正。但乍讀者,往往摸不清小說里三種人稱敘事交替變換,於是通讀一整遍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你想說高行健的靈山中你我他三種敘述手段,本質是一種時間綿延,是對生命直觀上的清晰敘說,儘管閱讀的時候顯得那麼碎片,那麼模糊,但是繼起的存在是本己本真,而非自造他造的陰影。你遊盪在這個世界,顯得太寂寞,於是找到了我,而他在這個世界旁觀著我,然後異化出你內心中代表著我性慾的她,最後回歸到在塵世中被逼成虛無飄渺的你,然後只有他,我消失,她不在。
每一句沒頭沒腦的民謠俚語荒唐故事,正是顯現著這個涼薄世界的荒誕。你在曠野呼喊中回憶起了上帝,但是最終沒有找到靈山。
於是你想起顧彬對高行健的評價,他既是尋根文學不自知的先行者,又是尋根文學拙劣的模仿者。尋根文學無非也是世界文學一拙劣模仿者,後發國家在面對先進國家底氣不足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往底層發掘營養,與建構共同體的歷史敘事混雜在一起牽繫著搖搖晃晃的大國之舟。格林兄弟收集古老童話,厥有普魯士世界靈魂的狂飆突進;捷克學者保留民間方言,方有波希米亞孤島在日耳曼汪洋大海包圍中起死回生。
然而這一代中國人因為種種愆尤宿孽,既沒有歷史,也沒有自己,尋根自然無從談起,不過是將他們看到的某些歷史現象發掘出表層,把玩著九斤老太的小腳沾沾自喜引以為豪。與整個民族元氣充裕的十九世紀德意志文學不同,在服下社會主義的衰老劑元氣大傷的中國,整個八十年代尋根文學自己也面臨著底氣不足的窘迫,因為知識涵養的不足,這種缺陷是結構性的,而這又與歷史有關,動蕩的前三十年將一切傳統粉碎和祛魅,而新近形成的紅色傳統又在自己對自己的去勢里瓦解,邁入八十年代的中國人整體性地找不到歷史的方向,只能在緩緩流動的光陰里摸著石頭過河。
說起來,雖然你讀書少,但你還知道與尋求建立民族認同的一般尋根文學不同,高行健的小說並不在意國家歷史敘事建構,甚至厭惡參與政治,一如他後來宣揚的「冷的文學」觀一樣,高行健在靈山裡對國家主義的符號是相當反感的,因此在他後續的作品裡基本見不到對時事的評論。高行健不是魯迅,甚至連莫言對現實政治的批判性都比他強。然而他的小說里又密集地出現政治的符號,政治的話語,一個號稱冷的文學,主張作家要遠離政治退避政治的人,所有作品裡竟然沒有哪一個不與政治有關的,這又不免讓人感到困惑,乃至招來譏諷。但如果讓我們細細品讀下來,就會發現高行健之所以不厭其煩地描繪政治對人公域與私域的侵襲,不過是想釐清人與政治之間的界限,將泛政治化的極權主義符號從個人私密的生命體驗里趕出去,從此一刀了斷。
但他又痛苦地發現,就算他可以逃離到主權話語觸角較小的地域,甚至後來乾脆移民到法蘭西,但他的半生都在極權主義之中度過,記憶當中早就結滿了蜘蛛網。在更加徹底反思「嗶—」的《一個人的聖經》里,乾脆只剩下你與他兩種人稱敘事,第一人稱敘事我湮沒無聞。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在《靈山》當中某某篇章我曾希望自己能夠重新過這一生,將時光倒敘回童年,模模糊糊。對童年的追憶是高行健小說當中經常出現的片段,乃至在《一個人的聖經》開篇便是「他不是不記得自己曾有過那樣的生活」,以非常冷漠的口吻回憶自己「失去的好地獄」。作家的童年是長在民國,但他並非是對一個落寞政權進行嚮往,而是因為這段光陰里政治並沒有後來無孔不入的侵蝕,哪怕是躲避戰亂,政治的面孔對他也是模模糊糊。他對童年的嚮往,混雜著對在政治當中飽受折磨的親人的紀念,陳述的是一個自為之物最隱秘最不該被打攪的生命體驗,這就是為什麼他會反覆記憶起年少時與朋友對著一盤藍墨水,困惑在彼此眼中當真是一模一樣的顏色嗎?
感官是私密的,而記憶更是如此,但在粗暴的政治話語里從無立錐之地。這就是為什麼高行健與一般尋根文學不同的地方,他無意刻畫英雄乃至反英雄,他所希望的是在對屬靈的世界的追尋里去政治,他要尋的根不是民族之根,而是他個人之根,「我要登上你的靈魂之山,俯視你的靈魂。」對民間隱微文化的挖掘,不過是藉此汲取營養,重新想起自己。
所以你說,當高行健聽從時代導師李澤厚的告誡,試圖為自己重新樹立主體性,逃離夢魘一般的舊光陰時,驚訝地發現自己幾近失語,自己腳下民族的歷史無所依歸,已經被批判的武器所批判,只能借過往歷史裡的叛逆者來反傳統,借巫蠱佛道為自己立命,乃至以苗疆彝族的嫗俚俗語來訴說自己心中的故事。是以在小說當中,會反覆出現與蠻族祭司的談話,借我之口陳訴蠻族往事。你說你一直念念不忘這八十一個小故事裡的苗族老祭司,在大年夜前一個人孤苦伶仃回想起過往,而癲狂地囈語千萬不要忘記祖先的畫面。那畫面在世界各地無數次重複,屬靈的世界被屬塵的世界毫不客氣地碾壓過去,在社會主義革命運動和資本主義現代化里消弭地乾乾淨淨,這是小說《靈山》最根本的隱喻,最困惑的夢境和最難偓的彷徨——世界的靈魂早已忘記了自己,下山的查拉斯圖特拉摸不到回山的路徑,影影綽綽看不見歸路。
靈山一直在向故往致敬,與老子《道德經》一樣,靈山共分九九八十一章,又彷彿《西遊記》里猴頭遭受的八十一難。這部小說看似長篇巨制,但其內核又是雜亂無章的小短篇在尋找靈山這一脈絡里被串聯起來,讓人不由想起《搜神記》、《幽冥錄》、《聊齋志異》等志怪小說的遺韻,而其精神氣魄又與《山海經》同路。夸父追日,精衛填海,厥有靈山。
在小說里,這尋找靈山的路分為兩個方向,每一個小故事永遠是兩個人在對話。當敘事人稱是你的時候,世界彷彿輕靈的夢,從身體里被呼喚出來,演變成代表我性慾,代表我本能,代表人在世界上是偶在的本質的她,兩個人彼此面目模糊,看不清對方身影,不堪被世俗所羈縻,卻永遠走不出彼時彼刻的陰影,因而爆發出永無止境的爭吵、做愛與躁動,在肉慾當中沉淪但隱隱約約又覺得不甘。在這條路上,身為精神世界浪蕩子的你永遠在講訴你虛構的不著調與塵世懸隔的神話寓言與故事,為存在者脫離存在的深淵因而失卻了本質而發狂,思念的時候很小心,你埋葬的地方叫幽冥,而作為逃亡者的她無時無刻不在回顧自己最世俗最瑣屑紅塵中人的愛與恨,女人的陰狠、無能與懦弱在娓娓道來里一覽無餘。女人的故事裡人物、情節或真或假,但女性永遠脫離不開身處弱勢年齡幼小的仰望形象,男性永遠固定成家有妻小事業順利的負心漢。這小說當中男女之間的關係,具象開來無非就是人世間一個剖面的隱喻,哪怕是哲人也逃離不了情感糾葛,你可不是只針對阿倫特與海德格爾。
當敘事人稱換成是我的時候,世界譬若水墨山水畫鋪陳開來,乾淨地不見一絲血色。冷冰冰的我是現實里自居的流亡者,如同兩千四百年前的三閭大夫,從郢都主流權力主流敘事主流意志離開,當然,更直白的形容便是被放逐出來,可又繞不過主流的敘事很多時候還要借用主流的敘事。為我所尋找的是代表精神世界歸宿和存放者的他,在小說里是一個個散落在主流視野之外的畸零人士,這些畸零人並非肉體殘疾也非精神破碎而是與主流的權力結構格格不入,那將青春奉獻給原始森林的學者,那在路邊偶遇的失去右手的傖夫老農,那突然心血來潮攔下來搭訕的苦行僧侶,這些隱逸者是我在通往靈山的路上刻意尋訪的對象,然而等我接觸到後才發現,他們若是遇到權力面前也不過是搖尾乞憐,被車輪直直碾過,無所逃於天地間,對解決我的困惑毫無幫助,不過與我一起同病相憐。上帝死了,查拉斯圖拉下山時遇到的第一個人是賢人,可他卻不知道這回事,卻不知道在精神上保護人的人在世俗里迫切需要別人來保護他。就像那苗族的老祭司在大年夜的寒冷里哭嚎著不要忘記祖先,但在原本的世界裡理應保護後代的祖先與他,卻不得不要被被保護者來保護,被他好心的供奉者抱來棉被與食物來可憐。
與前一條方向相比,後一條方向不免顯得十分理性,然而理性要比感性更能揭示出精神被壓抑的現象與本質。人的自由意志與強權之下命運必然性的激烈衝突此時只是稍顯端倪,並不如同後來《一個人的聖經》那麼尖銳,但還是讓人感到絕望,就彷彿魯迅鐵屋子的譬喻。兩條方向各有屬靈與屬世的化身,彷彿陰與陽的對立統一。屬靈與屬塵的世界彼此交織纏繞成復調的巴赫金,讓你不禁想起他早年的作品《有隻鴿子叫紅唇兒》里交替的音階,人物的面孔或隱或現,泛化出虛無,於是就有了敘事人稱是他的人,在悄然打量走過的每一個世界。當敘事者是你的時候,你在困惑存在的偶然和人在這世界上的不完善與缺陷;當敘事者是我的時候,我在閃躲權力對我一生的控制和規訓。存在偶然的話語,與強權必然的意志,在無可解決無可面對的情況下通往虛無主義,於是就有了非相非相非非相的他,以縱慾和逃避之名,揮手作別他厭惡的一切。然而,這還是到不了靈山。世界遺忘了自己,又如何找到自己?得魚而忘荃,於是就有了小說里某一章作家丟掉了自己鑰匙,滿大街尋找的隱喻。作家尋找鑰匙,到最後卻想不起自己到底要尋找什麼,在漫無邊際地晃蕩一圈回來以後,鑰匙就躺在他的書桌上,只不過被靠在檯燈座子上橫放的一封要復而未復的信擋住,在房間里反倒看不見了。
於是在小說《靈山》中,就有一段這樣的對話:
他孑然一身,游盈了許久,終於迎面遇到一位拄著拐杖穿著長道袍的長者,於是上前請教:「
老人家,請問靈山在哪裡?"
"你從哪裡來?"老者反問。
他說他從烏依鎮來。
"烏依鎮?"老者琢磨了一會,"河那邊。"
他說他正是從河那邊來的,是不是走錯了路?
老者聳眉道:"路並不錯,錯的是行路的人。
說來玩味的是,在小說屬塵現實的世界裡,我走遍了整個西南地域,結識了無數有知識有記憶但被政治束縛的男人,但在屬靈虛幻的世界裡,你永遠都是跟一個看不見確實身影的女人在烏伊鎮打轉,從來沒有超出烏伊鎮的範圍,也從來沒有找到靈山。烏伊鎮是你記憶中的一個節點,本是你虛構出來的,但又疊加了太多東西,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不同人,你與整個民族的記憶都沉澱在烏伊鎮上讓人不堪重負。於是烏伊鎮有上古三代時期的禹渡,有宋代文人夢尋的涼亭,有明清禮教秩序的牌坊,有近代民國的地方風俗,又有前三十年的暴力和恐懼以及現在八十年代的資本主義新花樣,更有你的一整個童年蹀躞於此。於是你想起兒時逃難,船艙坐滿了人吱吱呀呀不堪重荷隨時可能沉下去,卻沒有一個人出來提醒。屬靈的世界之舟牽繫不住希望,存在被空虛填滿。
而屬塵的世界裡同樣讓人不抱希望,高行健在《禪與人生》的演講里提到中國的百年動蕩,使得他對革命與暴力深感厭倦,從而對一切以革命的名義鳴鑼開道的意識形態心存警惕。他認為,宗教是超越了世相紛擾的一種文化沉澱,值得尊重的不是一個什麼龐大的政權,而是宗教。革命的恐怖在於它連宗教都不放過。他說到當年遊歷過不少荒山野寺,在一家極為破敗的道觀,居然能見到白鶴翩翩起舞,而觀中老道告訴他,當時全國的道士已不足一千,這令他訝嗟不已,瀕臨滅絕的國寶大熊貓還有兩千多隻,而中國原創的宗教道教竟式微如斯。所以,我在靈山當中滿世界尋找高人解決我的困惑,但最後也隱隱絕了這一路的希望。
於是小說就開啟了虛無,越往後越讓人感到絕望,越尋找靈山越與靈山更遠。所以小說越往後越是描繪當時年輕人的性濫交,作為中年人對半生感到無趣和空虛,但年輕人也同樣如此。他發現他只能在人最本源的慾望里找到自己,以弗洛伊德喚醒查拉斯圖拉,於是在後來《一個人的聖經》里用幾近一半的篇幅以人的性慾來表達對壓抑慾望的世界的反抗。靈山植根於虛無當中,而一個人的聖經不過是虛無的腳註。上帝死了,緊跟著死亡的上帝,海德格爾帶來因人生有限而導致的無歸宿的恐懼感所造就的深淵。人站在深淵邊緣,被命運吞噬。
但是,查拉斯圖拉被慾望吞沒,他自己似乎也成為他所不屑的末人。深淵在我,誰來報應?
逗哏李澤厚在與捧哏劉再復一起說相聲的時候——你非常奇怪,劉再復不論跟哪個人一起對話,你都覺得他們是在說相聲——意味深長地提到了高行健走入絕對虛無的《夜遊神》,當人只剩下做愛吃飯的慾望時,人還是什麼。
人在世界上艱難的活著,不僅僅要戰勝自己各種不可得的慾望的糾葛,更要面對自己終將死亡這一事實。死亡是時間性的,沒有時間也就沒有死亡,而時間由此在來表述,沒有此在,也就沒有時間。此在不存在,時間對他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此在在時間面前展現自己最大的局限性,也就是壽命上所有人都平等的終將終結的局限。而由於血肉上的有限存在無法超越時間,也就是無法永生。因此此在需要精神上的寄託,使自己得以不朽。
時間逼出了信仰問題,此在作為人,是動物性的存在,存在主義認為生無目的。而此在要想超越自身的局限,就需要一個目的,所以人總是叩問我為何活著。由著這目的,似乎此在也就可以永恆的存在了。而要想永恆,最簡便的方法似乎是信仰一位神祇,因為神是超驗超時間的。以神為目的,得神拯救,個體也就可以超越現世無限的煩惱與痛苦。納入神的體內,也就不必在意現世的時間有限所帶來的局限。耶穌在各各他的受難,為人類承擔了一切苦難。
然而不信仰上帝又該怎麼辦?
人總得活著,而活著唯一的真實物唯有你我積澱下來的情感。由於客觀社會環境和主觀生命體悟各自不同,不同的人堆積沉澱形成的不同的心靈積澱。因此積澱這一形式是每一個人類都共同的,但是其內容又是各不相同的。由於人類一體化的發展,人類可以更加方便的選擇、接受不同自己文化的文化,所以個體積澱的差異性也就更加巨大。「就在這千差萬異的積澱中,個體實現著自己獨一無二的個性潛能和創造性。」這意味著人類以往的那種同質性消亡,偶然與獨特成為生命的選擇和歸宿。自己創造自己的命運,個體體悟自己的人生,而終將不朽。他並沒有死亡,而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愛與親密無間、心心相印與攜手共進,才是人生在世最深沉的基礎結構。
A.Einstein說過,各人都把世界體系及其構成作為他的感情生活的支點,以便由此找到他在個人經驗的狹小範圍里所不能找到的寧靜與安定。情本體以記憶而沉澱,執著於此際人生,於平凡、表面中出豐富,以情感陶冶人性。以美啟真,以美儲善。只要你生活過了,你便可以心空萬物而瀟洒如故。那些恨過怕過愛過樂過的過去漸行漸遠,但又存活在記憶里,只等一天我去將之喚醒。時間留不住,奈何匆匆,因此也就更有必要把握當下時間。生活的意義即在生活本身,以情感為本體,縱然生活中活在人世喧囂之處,弄堂玩偶之家,心理亦可以趨向本己本真,趨向超越時間的境界。時間消逝,但是你依然擁有你的生命。你所獨有的那份人世體驗和心理情感,才是真實的人性出路。只有它才能豐富你的此在,只有它才能使自己感到自己獨特的存在。
李澤厚如此告誡高行健,至於他信還是不信,就與你我無關。你與我就站在深淵邊上,遙想那不知去向的靈山。希望本文,對理解靈山,有所幫助。
華中吃飯大學 陳毓秀 阿姨好厲害
不請自來,最近因為這本書和一個讀書群里的成員拌了幾句嘴,想來知乎看看大家怎麼說。一千個讀者一千個哈姆雷特很正常。
《靈山》這部作品是我高中時讀的,本科後又重讀過,坦誠的說,我沒看懂,看懂的地方我也沒有覺得有多麼的「靈」,他能獲諾獎,與「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也未嘗沒有半毛錢關係,畢竟一個黑人上任後什麼都沒幹也獲得了諾獎呢。
從我目前的角度來看,該作品實在是過譽了!被人為的捧得太高了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結束的那幾句。書就捧在我的手上,我想把他打一遍。
窗外的雪地里我見到一隻很小很小的青蛙,眨巴一隻眼睛,另一隻眼圓睜睜,一動不動,直望著我,我知道這就是上帝。
他就這樣顯示在我面前,只看我是不是領悟。
他用一隻眼睛同我說話,一張一合,上帝同人說話的時候不願意人聽到他的聲音,我也絲毫不奇怪,彷彿就應該這樣,彷彿上帝原就是只青蛙,那一隻聰明的圓眼睛一眨一眨。他肯審視我這個可憐的人,就已經夠仁慈的了。
他另一隻眼,眼皮一張一合在講人類無法懂得的語言,我應該明白,至於我是否明白,這並不是上帝的事情。
原來我說寫的忘了,只有一個大致的印象,屋子,大雪,突兀的綠地,青蛙,眼睛,上帝,天堂,安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知道。
這一段處處都是觸人心弦。看過的也許會有同感。
高先生筆下的我走了一番又回到原點,這時候,屋子外面的大雪還在紛紛的下,但是卻出奇的安靜。沒有聲音,靜的彷彿可以聽見耳鳴。
主人公的內心已經沒有了波瀾起伏,過去的種種糟糟在走完一圈之後都過去了,就像此時此刻外面的世界,「白茫茫一片真乾淨!」他不再關心什麼,所有的人和事都和他不再有關係,甚至說,他連他自己也都不再關心。
這是一種怎麼樣的境界呢?
通篇的老莊思想,透漏出至人無己的思考。他的另一隻眼一眨一眨,在講人類無法理解的語言,我應該明白,至於我是否明白,這不是上帝的事情。我想起了一句話,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上帝就是這樣,神也不愛世人,我領不領悟,跟上帝沒有任何關係。
我盡可以以為這眨動的眼皮中也許並沒有什麼意義,可是它的意義也許正在於這沒有意義之中。
我知道了窗外為什麼是一片大雪,周圍靜悄悄的,雪落下來沒有聲音。我有點詫異這種平靜。天堂里就是這麼安靜。天堂里就是這麼安靜吧,一片寧靜,什麼都沒有,固然沒有憂慮,也沒有喜悅,喜悅是對於憂慮而言。雪落下來也沒有聲音。那麼還有什麼意義?可是意義就在於這沒有意義裡面,或許說,沒有意義,就是意義之所在。道家說得無為之精髓就在這裡吧。
可是他還是說他時不時感到一種恐懼,那隻上帝,用一隻眼睛一閉一睜來警示著他一些什麼,他說,上帝和人對話,說過了便是說過了,聽不聽得懂不是上帝的事。
可是上帝另一隻一直圓睜的眼令他感到後背發涼,總不得自在。
不過還是很安靜,上帝就這樣看著他,他也看著上帝,上帝就是那隻一眼圓睜一眼一閉一合的青蛙。
上帝就這樣警醒世人,只看人是不是領悟。
下面是最動人的一端吧。
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懂,還以為我什麼都懂。
事情就出在我身後又總有隻莫名其妙的眼睛,我就只好不懂裝懂。
裝作要弄懂卻總也弄不懂。
我其實什麼也不明白,什麼也不懂。
就是這樣。
他說他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懂,
什麼也不懂所以裝作要弄懂。
其實不知道卻假裝知道。
什麼也不懂,還以為自己什麼都懂。
天堂里就是這麼安靜!頂 @蕭三刀 三刀老哥
讀不懂靈山的人,還有被洗腦的人就說高的獲獎是政治原因
真正的讀書人,讀懂的人,愛不釋手的人就知道諾貝爾獎能頒給這樣驚世駭俗的作品是諾獎的榮幸。
高行健先生的靈山,一場洗滌心靈的朝聖之路,遍地都是骯髒,滿眼都是苦難,無處不溢滿黑暗!
高行健先生不避諱人類之惡,之丑的大悲憫之度量,他的人文情懷和思想高度領先中國當代作家甚至世界當代作家太多。
說他被高估的,還是多讀書吧。
再次頂三刀老哥
一個敢於站在人類的制高點剖析人類苦難的智者-高行健先生
我讀完了《靈山》,華語文學如高行健能把語言運用得如此妙處的不多,很多大師的長篇小說洋洋洒洒百萬字,但是都是在寫「他」,而不是寫「我」,我的體驗,我對周圍環境的體驗,我對他人的體驗,這就是思想政治正確的作家和真正為藝術而藝術的作家的區別。
就拿莫言的長篇小說來看 吧,莫言在寫作之前是帶著目的去寫的,他的目的就是寫自己的「家族史」,寫當地的歷史,裡面很多的故事都是他想像來的,和自我的關係不大,小說里的人物基本上是大時代下的小人物,突出了外部環境,而忽略了個人體驗。這是我讀不下去他的長篇小說的原因。
《靈山》的妙處在於作者將自我和環境完美的融合了,這就是陶淵明的「無我」勝「有我」境界,小說里的人物彷彿就是「我」,這和高行健個人的體驗有關係,他深挖「我」,小說里的人物和環境都是這個「我」的印象。
我寧願把高行健的《靈山》當做是印象派,小說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印象,而不是「想像」。印象有一定的尺度,而想像沒有尺度,沒有尺度就容易逾越,把我的感受強加到小說人物中,而印象沒有強加,是人物折射到我身上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從人物身上找到了「我」。
我還喜歡《靈山》的語言,節制到極點,只有節制才能有優美,不像莫言那樣不知道節制。
當然,我還堅持認為莫言最好的小說是他的短篇,如《白狗鞦韆架》和《透明的胡蘿蔔》,這兩個短篇超遠了他的長篇,和任何偉大的短篇都可以媲美。看到上面的一陣回答,只覺得一種悲哀,就連知乎上面也少有人能真正讀懂這本書。
鄙人生平讀書無數,無論古今中外,很少有推崇作品,即便是《百年孤獨》《戰爭與和平》《雙城記》《紅與黑》《父與子》等等等等一大波名著,在小說這個類別裡面,也只能算是平庸之作,書讀到最深處,就只能拿《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史記》《資治通鑒》《生命不可承受之輕》《傲慢與偏見》《茶花女》《幻滅》墊桌腿,拿《韓非子》《鬼谷子》《淮南子》《孫子兵法》《君主論》《戰爭倫》墊屁股,偶爾將《易經》和《聖經》放到手邊翻一翻,像《尤利希斯》《靈山》《北回歸線》《查拉圖如是說》這種傷人腦筋的處處充滿排斥感的作品實在是少得可憐。
而姑且不論《理想國》《小邏輯》《利維坦》裡面充滿自相矛盾乃至糾結的邏輯思想,回到小說這個題材,能夠跟這本書並駕齊驅的只有《尤金希斯》,這是我讀完後唯一的感覺。
這本書完全擺脫了傳統中國文化乃至西方文化舊有的規範,即便是《紅樓夢》,備受林語堂這種級別的男人推崇,但是在思想上比起《靈山》還是低了一個檔次,我當時看完這本書,唯一的感覺就是脊梁骨發冷,感到前面聳立了一座一道怕不過去的高山,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自負讀書天下第一人的自尊,要寫出超越所有人的作品的信心完全被摧毀!當年1905日俄海戰,大獲全勝的日本海軍大將東鄉平八郎腰間刻著「一身俯首王陽明」的腰牌的心情,只有讀了這本書後才深有體會。
這是一本寫給天才,也只有天才們才能讀懂的書。凡人只看到第一人稱,第二人稱,第三人稱來回切換,卻不知道作者有意打破小說這個題材的慣例,什麼小說三要素,時間地點人物,什麼高潮和結尾,統統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頭腦風暴和思想突破!
所以作者採用了表面上去參拜靈山治理癌症的過程,但是思想上和敘述上卻通過一系列的段故事類似如薄伽丘《十日談》批評宗教虛偽的方式,開始巧妙披露和揭開中國人人性的醜陋,潛意識批判社會現實的黑暗,強姦了聾啞姑娘的木匠生平最後的一件贖罪作品天羅女神,變成神婆的寡婦,乃至於被老師搞的女學生等等,既揭露了社會現實的黑暗,也充滿了挑戰黑暗、直面黑暗惡勢力的勇氣。而紅樓夢作者的悲哀就是沒有那種反對儒家文化和反對黑社會的勇氣,但是這本書裡面具備了!
真正的小說,應該是思想上的傑作!應該是超出常規的打破陳規的傑作!就像是梵高的《向日葵》,莫奈的《日出映象》,是一本真正思想上的超意識流作品。看得懂《靈山》妙處,和讚歎欽佩作者天賦的的必然是讀遍天下書的男人!也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明白作者重意而不重形的表達手法!
好好讀讀這本書,讀懂了自然會豁然開朗!
另,上面若干樓的長篇累牘都是在扯淡!我覺得是一部討論生命意義的作品,在「你」自我放逐中尋找理想的世外桃源,同時在「我」的生活瑣事中展現迷茫。我覺得可能作者在表達的情緒是,我覺得自己很孤獨,我去找人來陪我,找到了,覺得安心,後來發現其實找到的那個人作用沒有那麼大,我還是孤獨的。不論怎麼渴求,其實每個人都是依然作為個體存在,即使遇到過某個誰,引起某種共鳴,她也只是路過的人。在我自己的認識中,我以為性、婚姻,都是要以愛情的名義和一個人擁有的,後來發現,在很孤單的時候,總會想要這樣找一個人陪。是很粗淺的想法。
非請自邀。
大學時候,發現的這本書,由於***此處省略100字***所以自己編輯了文檔後去圖文室列印裝訂成書。兩年之後才讀完了一遍。
才疏學淺,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但,真的是耗時兩年讀完。
每一頁,每一行,每個詞都讓我沉迷,時而產生共鳴,時而醍醐灌頂。又有一種魔力,語言樸實自然卻異常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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