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寫過哪些悲傷的故事?

如題。


《我的童年》、《我的戀愛史》、《我的創業史》、《我的一生》


三歲那年,我親眼見一隻雪狐將父親叼走,轉眼消失不見。

那時我尚且年幼,不知那是何物,我哭著指著父親消失的方向說:"狗狗把爹爹叼走了!"

姐姐一把將我抱起,飛奔而歸。一路上我把臉貼在姐姐劇烈起伏的胸膛,似枕柔軟,似家溫暖,卻一片咸濕。

"那是暮雪山上的雪狐,是一妖物。"姐姐紅著眼把我放在床頭。

木床那頭,母親淚如雨下。

翌日,城西張真人聞訊趕來,說當年先生予我斗米之恩,怎奈他今時蒙難,我無以為助,特奉上一柄劍,此劍名曰青翎劍,可鎮宅保家,邪魔避之。

母親抱著我連忙道謝,將劍收好,說靈兒快叫師父。

張真人笑說:若夫人孩兒為男兒,我當可讓他叫聲師父,適時教他降妖除魔,安邦衛國的本領,只可惜,她是個女兒身。

女子無才便是德!說完,他拂袖而去。


第二年,姐姐年滿十四歲,是待嫁的年紀。

我常聽她對母親說:"娘你看,這是我最喜歡的綢緞,出嫁時我要將它帶入夫家。"母親在一旁眯著眼說好,好。

"姐姐要出家嗎?"我睜大眼睛。姐姐摸著我的頭笑,她說等你長大就懂了。


三天後,姐姐弔死在樑上。

母親一手捂著我的眼,一手伏地哀嚎。

我不知發生了什麼,聽著母親哭,我也跟著哭。

什麼都看不到,只依稀從指縫間,看見黑髮上那血紅色的綢緞。


後來我聽聞,是縣衙老爺的公子玷污了待嫁的姐姐,姐姐羞憤難當,懸樑自盡。

母親料理完後事,每日抱著我到衙門前擊鼓鳴冤。

衙門人知是我娘倆,大門緊閉不開。

母親一手抱我,一手持槌擊鼓。

鼓擊了一天,沒人應。

夜幕回家,待清晨雞鳴,再去。

鼓敲破了,敲門。鼓槌斷了,便用手敲門。

一共敲了四天,母親手腫了,流了血,依舊無人應。


第五天,母親抱著我走了四十里路,來到城中知府門前。

夜已黑,母親席地而坐,我躺她懷裡睡覺。

我看著天上星星,時隱時現,我問母親,明天會不會有人開門?

母親說會的,一定會開。


第六天,天微亮,母親抱著我說,靈兒乖,自己用手捂著耳朵。

我掙脫著下來,說娘,我在門前玩,不會亂跑。

我躲在石獅後面,看母親擊了半天鼓。

到了下午,門終於開了一條縫。

門縫裡伸出一隻手,拽著母親頭髮,往裡拉,接著是噼啪兩聲,隨後出來一記重腳,母親往後一個踉蹌,退下石階。

母親的腳,始終沒能邁進門檻。


母親過來將我抱起,說靈兒走,咱回家。

我那時年幼,尚不懂事。

我望著母親臉上的兩道紅印問,娘,鼓又擊破了嗎?

母親說,沒有。

"那為何不再擊鼓?"我又問。

"因為淚流幹了,不傷心了。"母親說。

我說娘,你騙人,你眼裡還有淚。

母親蹲下身子將我放下,笑了一下說:娘沒騙你,

是今天風大,眼裡進沙子了,來,你幫娘吹吹。

我貼著母親濕潤的眼睛,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母親說:好了,不迷眼了,走,咱回家。

我掙脫母親的雙手,我說靈兒要自己走。


第七日,晚上到家,母親走街串巷,託人寫了一封信。


翌日,日上三竿時,母親把我手拉至門前,將一把劍放在我手中,指著門前道士說:這是張真人。

"見過張真人。"我剛說完,張真人就環出雙手,將我抱起。

母親流著淚說:靈兒,娘捨不得你,你拿著這把劍,跟張真人好好學藝,若比不過張真人,就不要回來。

我哭鬧著說不要,但掙脫不開。張真人腳步不停,我只能遠遠的看母親閉門入院。

走了半里,張真人見我哭鬧不停,執拗不過,便放我下來。

我跑回家,張真人在背後跟著,他步履輕緩,身輕如燕。

我敲擊院門,母親不開,裡面不應。

我說真人幫我,張真人揮掌開門,我進院剛跑至屋門,腳邁了半檻,回頭看見院子井旁有母親的手絹,我便去幫母親撿起,又想起母親從不讓我到井邊玩耍,便好奇伏著井沿,伸頭探了探,卻看到井水裡浸著母親的雙腳。

我坐上井沿,嚎啕大哭。


我記不清那天我哭了多久,我只記得那天風很大,很冷。

眼淚才剛落至胸膛,轉眼就被風吹到心上,陣陣冰涼。


迷糊中張真人抱起我,差人叫來弟子,料理後事。


張真人帶我至山上道觀,見我每日思母啼哭,在秋菊盛開的那天,牽我至道觀一雕塑前說,在道祖面前可不許哭鼻子,道祖會不高興的,你待他高興了,他便會帶你騰雲駕霧,去天上玩,你說好不好。

我哭著說,好。

張真人摸著我的頭,說:答應師父不哭了,以後也要聽師父的話,師父永遠是你的親人,好不好?

我哽咽說,好!

"可不許反悔哦,靈兒乖,來拉拉小指勾"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你勾勾"

"我勾勾"

"誰說謊話摔跟頭"


我破涕為笑,他也笑了。

從此我叫張真人為師父。


師父他每日與我講道,要我心寬洪量,於人於妖,都要放下仇恨。

他說雖然人妖殊途,但人有美醜善惡,妖亦如是。

他說惡人殺不完,惡妖滅不盡,唯有弘揚道法,勸其心向善。

我問若有妖殺父,有人弒母,害兄弟姐妹,也不誅之?


他說,因陰陽之恆,順天地之常。

他說,不墜極端,脫離二邊。

我說,不懂,不懂。

他說,凡事都有定數,有人死,有人生,這都是命數,若違反天地規律,必然招致災禍。

……

我說,講什麼慈悲為懷,這是佛還是道?

他說佛道有異,但其心相通。


我說道術道術,師父我要學術不學道。

師父卻說要先學道,道成才授術。


入道後,唯道為務,持齋禮拜,奉戒誦經,燒香燃燈,不雜塵務。

真是枯燥。

熬到第四年,師父才教我一些刀劍之功,拳掌之術。

……

十年後,我自覺學藝初成,說我要下山。


師父說,不可。


"如若不從你?"我問。

"那就勝我。"師父雙目微閉。


這一年我敗,我翻出道觀里的各種書,潛心研讀,早晚修鍊。


第二年,平手。


而今我入此觀已滿十二年,今日與師父比試,勝之。


夕陽西下,暮如沉鍾。

下山,回家。

我奔至十二年前的家院,敲了敲門,依稀從門縫裡看到院里雜草叢生,一片荒蕪。

井已枯,屋已涼,世事無常而心難忘。

我最終也沒進家門,只道了聲:爹,娘,姐姐,我回來了。


一個人,一柄劍,劍佇立青石路邊,我跪在林家院前,淚流滿面。


"吱呀"一聲,鄰院門聲嘶啞,一張滿是老繭的手為我拭淚。

"你是?"

眼前老太白髮蒼蒼,雙眼渾濁,想必已經昏花,我啜泣道:老奶奶,我是靈兒。

"哦,你是那……鄰家的靈兒啊,都長這麼大了,你爹死時,你才這麼點……"老太抬手比劃,臂若枯木,手如枯枝。

而後,老太邀我進屋同坐,我見夜幕將至,便同她入房。


翌日,天微亮,天上灰雲舒展,耳邊雞鳴狗叫,我起身洗漱,完畢,入屋,向老太道聲安,徑出房門。


"孩子去哪?"老太聲音嘶啞無力。

"衙門"

"去那為何事?"

"擊鼓,鳴冤!

清晨,旭日東升,萬物初醒。

路上,晨雞報曉,燕語鶯啼。

我腳下每一步,踩在當年母親抱我申冤走過的路。

這裡每一處,都有母親的影子。

這一步,一路,我看到太多母親的眼淚。

那年我尚小,不懂為母拭淚,而今我能做的,就是讓母親淚不空流。


向前走,這街上人來熙攘,熱鬧非凡。

朝上望,這上空天高雲淡,碧空如洗。

獨映我的孤獨。


我步至衙門前,持槌擊鼓。


咚……

咚……

咚……!


只三聲,門開,一兵卒現身,見我手中佩劍,伸手至我腰間,欲取,被我一肩撞開。

「哎……」他連忙追隨。

我不由分說,徑直步至堂前。

一步,

兩步,

三步,

十五步。


這區區十五步的距離,我走了十二年。


而母親,走了一輩子,未至。

縣官待整衣冠,睡眼惺忪,哈欠連連,一副倦容。

堂上正中央掛一牌扁,上書:明鏡高懸。


「何人擊鼓?報上名來!」

"大膽刁民,見本官為何不跪?"

縣官整好衣冠,端坐堂前,為官幾十載,雖年老色衰,但餘威尚存。


"有物相贈,故此不跪!" 我輕笑,向其言道。

"何物?" 他向前傾身,面露微光。


"正是此劍!"我左手持劍示之。

"哦,此劍有何異?"


"可斬妖,除魔。"我答道。

"嗨,斬妖依術不依劍,不足奇也。"他面露失望之色。


"此劍遇妖則出青光之色,瑰麗恢宏,妖魔避之,有鎮宅驅邪之效。"

"哦?快呈上來!"他滿臉笑意。


從門外追我至堂內的那兵卒正立我身旁,從側邊上來欲取。

"且慢!"我說,"我要親自呈上。"


我劍拔出鞘,以刃示之。

縣官不解,說道:"何不雙手持劍呈上,卻出鞘而示以劍刃?"


"劍不出鞘,堪以見血?"我怒目而視。


"大膽!"

"拿下!"

縣官頓時怒起,拍案而立。


約有八名士卒手持殺威棒將我困住,八根木杖以四面八方的角度擦身穿過,他們圍成圈,以杖緊貼我身,然後往裡壓。

若是平常人,定動彈不得,但我只抖擻精神,便氣從膚出,一股真氣以雷霆之勢出擊,震斷八人手中殺威棒,兵卒皆倒地,全場駭然。


縣官驚慌不已,口齒打顫道:「興師有名,殺人留姓,敢問你是?」

我說:你不必知我是誰,你只需知道,十二年前有對母女向你呈冤你不接,今日向你送上來的便是劍。


看劍!


我順勢而上,持劍跳至堂案前,縣官驚嚇過度,椅翻倒地,我向前一步,欲以利劍刺其咽喉。


出擊!


劍幾乎接觸其喉瞬間,突然一隻略微乾枯的手從我背後出現,抓住我的右臂,向後一拉,我剛出手的劍被拉了回來,在半空從前到後,由上而下划出一個凌亂的弧度。


我不明所以,一時怒起,轉身中騰出的左手瞬時出掌。

這一掌勢若龍騰,氣如虎躍,掌觸其胸的瞬間,我聽到一聲"咔嚓"肋骨斷裂的聲音。


那人被擊退數步,朝半空吐出一攤血來,頭上所戴斗笠應聲而落,露出灰白髮色,臉上皺紋舒展,我定睛一看,竟是:


「師父?」我心裡一酸,深呼吸,抑制眼淚上涌的情緒。


師父有反應時間卻並未接掌,也未運氣聚於胸前護體,可見師父對我沒有防備。


「靈兒,跟師父回家。」師父嘴角還有殘存的血絲,微微咳嗽。

「師父,您應該站在我這邊。」我既心疼,又有點生氣。


那縣官見我師父來了,從嚇呆了的驚魂一刻回過神來,站起來抖抖袖子說道:

「原來是張真人的徒弟,張真人講道傳道,揚善止惡,遠近聞名,道術亦精湛非凡,年方半百,雖未成仙,卻已得道,想必您的弟子也應是道德高尚,通情達理之人,有什麼誤會說出來,不要貿然動刀動槍,傷了和氣不說,若真出了人命,恐怕你們菱山道觀將禍從天降,數百教眾,何苦同你共受這無妄之災?」


「狗官,死到臨頭還敢口出狂言!」

聽他誇耀師父又拔高自己,我氣不打一處來,欲持劍相向,被師父制止。


師父滿眼關切的望著我,說道:「若心懷仇恨,則前路無光,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我說,師父你等我殺了他們,便同你回山。

師父說,不可。

我問,有何不可?

師父說:你忘了我曾教你的,萬事皆有定數,因陰陽之恆,順天地之常,你至親之死那是她們的命數,你父母之死與這縣官無關,你姐姐的死只與他子有一點關聯,但他們皆罪不致死啊。


我說,其子害我姐,此惡如魔,而他身為我縣衙父母官,卻置之不問,私藏包庇,其孽如妖,今時今日,他父子二人將命殞於此,這就是因果報應。

師父說,若論因果報應,今日你若向前,便種下了因,果便是明日的禍。

我說:因由他種,我承果痛,於情於理,不符道義。

師父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我說,既已種惡果,豈由他人收?


我揮劍一掃,一股青光畢現,明鏡高懸牌扁劃為兩半,一塊落到地上,一塊砸到那縣官的頭上。

縣官慌不擇路,想跑卻被椅子絆倒,倏然倒地,大叫道:「張真人救我!」

師父欲言欲攔,我不由分說,縱身而躍,立斬其顱於堂上。


其大公子聞聲趕到,驚嚇過度,癱坐在官堂門檻。

我順移到此處,雙手舉劍,劍觸其顱,他屎尿其出,我盡收眼底,於我內心深處,一如當年玷污姐姐般骯髒。


我欲劍穿其顱,被師父的哀嘆打斷。


「枉我十二載為你講經論道,卻難阻這天降之災!」師父哀嘆完,又憤恨的說:「你可知這大公子他兒子年方十八卻文武雙全,今年以頭名之勢高中狀元,得以面見聖上,於金碧輝煌殿堂之上,對文武百官,其人不怯,能高談闊論,談為官之禮,談治國之道,又儀錶堂堂,落落大方,甚得今皇歡喜,已將公主許配於他,你殺了他父親,菱山道觀面臨血光之災,頃刻被夷為平地。」師父欲哭無淚。


我說:「怕什麼,我武藝超群,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若來個千千萬萬,定叫他血流成河,萬里哀嚎!」


師父聽後,一副怒我不爭,哀我不幸的樣子說道:「你說他人惡如妖魔,那你此番舉動,你此番言論,又與妖魔何異?」


我狂笑道:「

師父您言重了,

我若為妖,世人皆消,

我若成魔,誅神滅佛!」


師父聽聞此言,氣的渾身發抖,「早知今日你這魔性,我怎該帶你上山,授你各式本領,悔不當初。」


我心裡一酸,哽咽道:

「師父當真以為靈兒愛學武功,愛學道術?

學功疲勞,學道枯燥,

男子漢,當出門頂天立地,

女兒身,當持家相夫教子。

我日也練劍,夜也練劍,我這持劍生繭的雙手,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有力量為九泉之下的母親拭淚。」

說完,我已泣不成聲。


師父亦受觸動,深感我幼年不幸,他說:你還年輕,你還有大好前程,別再罪孽深重,他失去了父親,別讓他的孩子也再失去父親,收手吧,再前進一步就是地獄。


我心意已絕,說道:「事已至此,唯有一往直前,若前路是地獄,我亦不退步,既行此路,莫問前程,既踏此步,莫管後路。」


師父說:「靈兒可記勾指之諾乎?當年在道祖雕像下,你曾說過,會永遠聽師父的話呀!」

「收手吧,此諾重於誓,靈兒呀,莫忘啊。」

說完,師父已老淚縱橫。


「弟子終身難忘。」我心裡五味雜陳,眼裡淚花翻湧。


「那收手,跟我走?」

「不!」


「若再不收手,我視你心已入魔,為不禍及我門,我定將你逐出師門,而後清理門戶,以示天道正義,保我菱山道教。」

師父義正言辭威脅道。


而我從他滿眼期待里看出了悲傷,不舍,這定是謊言。

只是為了不讓師門蒙羞,為了不禍及師門。

或者說,拋開我這些光正偉岸的借口,我只是想讓師父心安理得的棄我不顧。


「不要!」師父大喊道。


我持劍於胸前,小指勾輕輕划過,便讓這鋒芒畢現的劍刃斷我連心指勾。

小指勾如薄瓣從花中飄落,落地無聲。

鮮血從斷口處不斷向外翻湧,絢爛如花。

我姐死時,母親捂住我的眼睛,我沒能看到姐姐死時的樣子,我只看到,姐姐死時樑上所吊的綢緞,就是這顏色,赤如我血。

姐姐,我為你申冤了!

母親,您可以安息了!

無論我承擔什麼罪惡,

無論我承受什麼苦果,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何苦,何苦呢?」師父悲憤交加,渾身發抖,氣血上涌,嘴角沁血。


我看著師父,我目光如炬,我說出的話擲地有聲,字字誅心:


「勾指既斷,兒誓即散,你我師徒,自此義絕…恩斷。」


說完,我閉上眼睛,任淚直流。

當年的縣官大公子如今快年滿四十,瑟瑟發抖,驚恐不已,竟說不出半句話來。


青翎劍削鐵如泥,遇骨無阻,我雙手持劍往下使力一插,這劍便從其顱入,由股出,最後猛然拔劍,血連帶著腦漿如水浪般濺出三尺多高。

師父已無力阻我,他今番想阻止的不是殺戮,而是殺人的心。


我懂,師父曾教過我:

心未止住,殺戮便不會停步。


這也就是他不好好修鍊成仙,卻一心想弘揚道法,揚善止惡的緣由,也正因如此,我才要殺人止惡。因為我的理念與師父不同:

心跳停住,殺戮才會結束。


故此,以殺止殺。


「天意,天意!」師父無奈哀嘆道。

我無意領會師父這意味深長的話語,若要我用今時今日的所作所為加以解釋的話,想必是:冤有頭,債有主,不是不報,時機未到……

「師父,一人做事一人當,人命當由我身抗。」

我持劍握拳拜別,又恐師父在殺人現場出入被人誤會,便於大堂牆上,出劍刻字:

劍不出鞘妖不消,劍若出鞘必斬妖——林靈兒。


「嗨,這還是師父教的呢?恐怕他老人家都忘了呢。」我嘴上沒說,心裡這樣想著。

師父站在字牆前搖了搖頭:「不到情非得已,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不要劍拔出鞘,這句箴言,恐怕早被你拋在腦後…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若什麼事都按照師父的理念去深思熟慮務必面面俱到,但後下手遭殃,恐怕劍未出鞘人已經倒地了吧。

「師父,靈兒是小輩,無人知我是誰,自然無人知我是您弟子,此後是生是死,全憑個人造化,再與您無關,故個人善惡僅代表個人立場再與菱山道教無半點牽扯,還准弟子先行一步,自此您叫我為林靈兒,我稱您為張真人,不再以師徒相稱,還望珍重!」


師父嘴唇蠕動,不,是顫動,我沒聽清他在說什麼,或許他已說不出什麼,我只覺耳邊嗡嗡做響,便心一橫,奪門而出。


師父,珍重!


親歷了太多生死離別,拋下了太多情真意切,故與師父的告別,分別,訣別遠非之前想像中會哭的悲天蹌地。

唯心沉痛,而已。


最後一刻的離開,或許是永遠的分別。

不是為了不再相欠而離開,而是為了不再牽連而離開。

這輩子,欠師父太多太多未報恩情。

所以這一路,我不會再讓眼淚流下,我會留下一路祝福。

願師父無憂無慮,無煩無惱。

願師父長命百歲,流芳百世。

願師父得道成仙,普渡人間。

……


眼淚還是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師父,您說靈兒是有多麼不爭氣。

淚壩還未用手輕觸,就轟然崩塌,頃刻土崩瓦解。

傾泄而出的悲傷,如同滾滾洪流,在體內不斷翻滾,沖刷。

所到之處,肝腸寸斷。

我多像孩童,哭從家門出,嘴說永不回,可剛邁過門檻,就歸心似箭。

卻又要抱著不可一世的倔強,強忍的眼淚撕裂堅強,淚光閃閃,徒留悲傷。

可是,話既然說出了口,就再也收不回了;指已經斷下來了,就再也接不回了;劍已經沾了血,就再也凈不回了。

我也要學母親當年安慰自己說,是風沙太大迷住了眼睛。

是的,出門便是漫天黃沙,一如我心荒涼悲壯。

可為什麼風沙那麼大,明明迷住了眼睛,卻痛的是心呢?

......


夜幕降臨,四下無人,我靠在林間一古樹旁,抱著所有情緒,昏昏入睡。

翌日,麗日臨空,我無處可去,隨意步入一家店內。

店裡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我找個空位坐畢,忽聽后座人言:

「不知是誰血洗當今狀元郎家父縣衙,我主子連夜被召入宮中共議調查兇手之事,那狀元郎可不是別人,而是未來的駙馬爺......」

「嗨,你我這小城,與京城毗鄰而居,況這等事,關乎今皇威嚴,一夜之間震蕩京城吶。」

「皇親命隕,國戚頭落,龍威震怒:何人猖狂至此,焉敢欺我朝中無能人異士?」

......

聽聞那幾人言論,我頓無餓意。

店小二從後笑臉相迎,問需哪種酒菜?

我置之不理,欲起身而走,驚覺雙肩一沉,被一雙手按住。

「這位公子,甚是面生,不常來小店吧?」

「放開!」我自小在菱山便被師父當男兒養,我是師父最後一個弟子,也是唯一女弟子。出門在外,早已習慣男裝男束。

「我給你推薦幾款好菜,乃是本店赫赫有名的招牌菜。」小二笑臉發褶。

我對此置若罔聞,將其一把推開,剛跑至門邊,一塊四尖流星鏢風馳電掣般急速飛轉,割斷了我的發束,我及腰長發散布雙肩。

「我就說,林靈兒怎會是一男子?」小二話畢, 從櫃檯里跳出一個黑衣武士。


我回頭一望,店內客人瞬時而散,漫天流星鏢如同百朵蓮花迎面而來,切合空氣發出沙沙聲,我避之不及,只得出劍相迎,筋疲力竭之際,流星鏢盡皆被我打落在地。

而那黑衣武士雙手順勢捶地,流星鏢又像百蓮盛開騰空而起,隨著他雙手一推,帶著一股將我吞噬的力量席捲而來。

我持劍豎起一塊真氣聚集的劍盾抵擋,身陷囹圇,終因體力不支,無力抵抗,劍盾被破,真氣盡散,無數流星鏢划過我的面頰,雙臂,胸前與脊背,化作空氣里的黑影,隨風而散無影無蹤。

我臉上,我身上無數道傷口隱隱發疼,陣風拂過,鮮血飄灑,又覺裂口變大了一寸,疼痛又侵入一分。

我自恃武藝絕倫,不可一世,勝師下山那段回憶翻湧,挑燈夜讀往事歷歷在目,還妄想匡扶正義, 鋤強扶弱,這一切的一切,不過如水中月,鏡中花,終是浮夢一場,終成過眼雲煙。

天下之大,豈止一隅之地。

我不過是個坐井觀天的小姑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驕縱蠻橫讓我如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不過我豈怕死?

我只怕我死的太狼狽,死時太孤單。

我只想再見師父一眼,「師父,你在哪裡?......你的傷口還疼嗎?......對不起......師父......對不起......」


「對不起......」


我這一生,自命不凡,自視清高,卻也只能報個小仇,報不了大恩。

我這一生,報不了父母情,報不了姐妹情,就連師徒情,也無緣報了。

我這一生,一開始就孤苦伶仃,最後也落個孤獨無助。

不過, 終於可以入地再見雙親,不知在地下你們可還安在?

靈兒長大了,不會不認得我了罷。


黑衣人雙手慢慢從背後拔著兩把陰森森白光光的斬鋼刀,只需待他刀光畢現,也就是我血流如注的瞬間。

我閉上眼睛,迎接死亡降臨,我雖無傾城之容,卻也貌美如花,此般容顏盡毀,韶華即逝,就算予我一線生機,我也不願再握。

落到這般下場,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如果可以選擇,下世願做螻蟻,想活苟且活著,想死也只一瞬,無牽無掛,無痛無癢。

不要再體會生死離別,不要再拋下情真意切。

就做一隻螻蟻,窮盡一生也只須臾。


閉著眼睛,依然能感受到斬鋼刀寒芒四射,刀光變亮的一瞬間,忽感一陣凌厲的掌風從我身邊擦過,所到之處,摧枯拉朽,所觸之人,摧筋斷骨。

我睜開雙眼,先是一怔,而後心裡湧出一股酸楚:

"師父!"

我撲到師父懷裡:"我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師父撫摸我的頭,他的聲音也略微激動:"別怕,別怕,師父在。"


我抬頭看了一下師父,頓覺陽光很刺眼,照在傷口上火辣辣的疼,我突然想起了什麼,把頭埋在他懷裡,隨後又蹲下來用雙手捂著臉哭泣道:"師父,我成了這個樣子,已無活下去的念頭……"

師父毫不在意,笑道:"無礙,無礙,你不覺得……"

突然,三根銀針無聲無息的扎進師父的後脖,師父頓時嘴唇發紫,他也瞬間反擊一掌,遠處一個黑影遁地躲過,隨後鑽出土拉起使用流星鏢的黑衣人遁走。

我見狀心裡一慌,忙起身扶著師父,師父卻擺擺手,說道:"無礙,無礙!"

"師父,您已毒氣攻心,怎還說無礙?不要安慰靈兒了……"我抽泣道,恨自己無能幫不到師父。


師父沒有說話,就地盤腿打坐,運氣逼出毒針,毒血,半柱香的時間,師父氣色恢復正常,再等他起身時,竟看不出半點虛弱的樣子。

"師父,您怎有如此神通?我剛看你那兩掌,竟有排山倒海的氣勢?"我驚訝道。

"這也正是為師剛剛想要向你講的…我得道後依然潛心修鍊,雖未成仙,卻已近半仙之實,自然練過一丁半點仙術,剛剛為師所用的就是我修鍊已久的愈創術,那毒雖是採用的稀有蛇毒精鍊而成,若非毒針扎至脖頸,只消片刻,便能化險為夷。"


"師父那您一定要將此術傳授給我啊!"我既興奮又忐忑,我興奮這術可以愈創愈傷,又恐自己道行不夠,學不了這仙術。

師父說,你若學,我便教。

我問,那要學多久?

師父沒說話,默默地伸出兩個手指。

"兩個月?"我問道。

師父搖搖頭。

"兩年?"我繼續問道。

師父又搖搖頭。

"二十年?"我已心灰意冷,屆時我人老珠黃,韶華已逝,無人問津,又有何用。


師父終於點點頭。


雖然結果很失望,但惴惴不安的心情還是平復了下來,"也罷,我已看透生死,看破紅塵……"

師父笑了笑,說道:"何需那麼悲觀,不用你學,我自可讓你恢復往日如初的面貌。"

"當真?"我的心又懸了起來。

"師父可曾騙過你?"

我如釋重負,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時候師父捏起一個物件兒示我目前,我定睛一看,竟是我的左手小指。


"師父,對不起…斷指難再生,亦不能接,是弟子意氣用事,毀兒誓之盟,只因報仇心切,實屬無奈……"我心裡五味雜陳,淚流滿面,淚水沾到傷口,疼痛又加深一分。


師父說:"我這愈創術,可愈百創千創萬創,唯有一創不愈。"

"師父您說!"我止住淚水,十分好奇的問道。

師父清清嗓子,緩緩說道:"心創不愈!心若受傷,有形為創,無形為傷,兩者皆不愈。"

"師父,有點深奧,該如何解釋?"我急不可耐。

"開智者用腦思考,明慧者用心思考,你要記住:心在則形在,心存則神存。"師父頓了頓,想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心滅則心神俱滅!"

"弟子愚鈍,還望師父繼續指點迷津。"我依然十分困惑。


"刑天斷頭可活,比干挖心則死。"


"我懂了,將此術煉到最高境界,斷頭亦可活啊,但該怎麼吃飯呢?"我問題不斷。


師父很是耐心,繼續講道:"斷頭了不先想著怎麼把頭找回來,還想著怎麼吃飯……趕緊跟我回山去做飯。"

我聽此話雖然開心,卻依然憂心忡忡:"師父,想必逃走的那兩個黑衣人必會通風報信,我跟你回山,菱山祖業不保啊,靈兒寧願自盡,也不願讓師父為難。"

師父說,"我預料會有此劫,心生一計,卻不知躲不躲得過。"師父嘆了嘆氣,繼續說道:"我可以算出劫數,卻算不出命數,這次是生是死,皆看你我造化。"


"師父,您有如此神通,卻為何一再讓我?故意輸我允我下山,而不是把我困在山上?"我為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大甚感羞愧。


"堵不如疏…攔的住你一次,攔不住你每一次…未能將你教好,為師之過,與你無關。"師父輕描淡寫的說道。


我低下了頭,我想起我曾在大堂上留下的大名,真是不知羞愧,當權者想要剷除異己,況且需要借刀殺人,或者暗殺,而我只是無名小輩,不懂權謀,卻狂妄自大,引火燒身,殃及池魚。

真是悔不當初。


……


最終我跟師父回了菱山,一路上師父憶起了我年幼時很多往事,能跟著師父重溫我曾在菱山道觀里生活學習的點點滴滴,那些辛苦,那些歡樂,那些一去不復返的日子,就如同昨日近在眼前,很多細節無比清晰,荒唐往事也歷歷在目,真是倍感幸福。


入觀時天已遲暮,師兄們皆來迎我,關切的問我傷勢如何,大師兄更是拿出了他珍藏多年的創傷膏,說這能最大化的淡化疤痕,我笑著說不用,不用,此番心境一如師父那般雲淡風輕。


翌日,旭日初醒,公雞蹄鳴,忽聽師兄說,大軍將至,此時兵臨山下,他們要我躲躲,避著我共商對策。


"師父!"師兄們齊聲叫道。


我見師父來了,便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聽其安排。


師父讓我躲在屋裡,他與眾人師兄弟迎接來勢洶洶的部隊。


終於等到大軍上山,等待的每一刻我都如坐針毯。


人數眾多,道觀里擠不下。

為首的是一名橫刀立馬的大將,怒目圓睜,從他的雙唇閉合中,懂唇語的我輕而易舉的讀到了他說的話:

真龍庇佑,國泰民安,盛世之下,狂徒林靈兒卻犯下株連九族之罪,死罪難逃,然皇恩浩蕩,念菱山道觀香火旺盛,若此刻將其交出,可保眾人性命無憂,道觀無擾,如若不從,莫說這小小道觀,就是這整座山,也能頃刻夷為平地。


其人口氣之狂,皆在意料之中,我何德何能,小小年紀竟驚擾皇帝,讓其大費周折,大張旗鼓的出兵押我問罪。


師父說,請允三日期限,定將她抓回送上。


那首領竟不正眼瞧師父,後面的兵皆欲拔刀相向,師父使了個顏色,眾位師兄搬來許多奇珍異寶,一次又一次,好說歹說,那位首領才心滿意足的滿載而歸。


這些奇珍異寶都是道觀一代一代掌門千百年傳下來的,如今因我散盡,我心痛不已。


師父支開了眾位師兄,只留了大師兄與我在其身旁。

師父說,人多嘴雜,此事不可透露半點風聲……


原來,師父懂一點幻化之術,他將變成我的樣子,代我受死。

我說不可,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代我死,那我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師父說:"你忘了,我曾說過,心在形在,心存神存,為彰顯龍威,他們定要將你斬首示眾。我幻術不精,但與你師徒十二載,變你一人並無疏漏,刀斬頭落,但我心依存,幻術不會破,你們倆只管裝扮好平常百姓,盯著我的頭顱,莫讓流浪野狗銜了去,保護好屍體,身體每處皆不可少,若發現心跳已停,莫慌,那是我用了龜息功,用以掩人耳目。

隨後,你們出點錢,將我屍體裝進棺材帶回山,記住,棺材要特質,木材用赤木,四周要留有暗孔以供我吸天地之氣,汲日月之靈…三天寬限期限足夠打造…多備點錢財,若有人問路若出各種狀況,一律用錢打發,不可耽誤。

這事不可告知你們其他師兄弟,有人若問就說守屍三天後埋葬。

三天時間正好夠我復活。

靈兒同我來,我為你先療傷,免得你滿臉傷疤嚇壞路人。"


我不免擔憂,恐事生變,隱憂問道:"若是不斬首,用其他刑法呢?"

師父說,若是五馬分屍…結果皆同,凌遲也只是痛苦時間長點,而我已打點好,會有人建議,要麼斬殺,要麼絞殺。


"絞殺?"


"絞殺是皇帝開恩,予以保留全屍的手段,用的是黃綾而非白綾,寓意觸皇即死……"


師父一如昨日輕描淡寫,而我萬分緊張。

【未完,待續】

這個故事本人原創喔,

而且一開始還寫哭了(&>_&<),

不是我想把靈兒寫這麼慘,

而是因為她的生辰八字,

五行缺贊。

謝謝你的閱讀!

O(∩_∩)O


木有被邀但覺得也可以答一答。前幾天寫了個專業備胎的故事。

專車

我是一名開夜車的專車司機。
為什麼開夜車?因為喜歡看故事。

而黑夜裡,犄角旮旯里氤氳流淌的人和事,比熱榜里的小說更有趣。

這天我和往常一樣停在火車站門口,抱著手機搶單。
只聽到後面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明明沒有漏,水還在無來由地不停往下砸。

若是第一次遇到這事兒,我恐怕早嚇壞了。好在已經身經百戰。
我掃了眼後視鏡,坐著個約莫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渾身濕透似剛淋了雨,瑟瑟地坐那兒盯著手機,不出一聲。

今天並沒有下雨。我大概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你去哪兒?」
他裝作沒聽見的樣子。
我再問:「有什麼事么?」
繼續沉默。

手機

他茫然的眼神直勾勾盯著手上那個「虛無」的手機放空。

應該在在等誰的信息吧?鬼滯留在陽間,一定是有什麼事情沒做完。那件事沒做完,他的那一天就永遠過不去。

我趴下去吃力尋摸,找到了個手機。

也不知道誰忘在我車裡的。「他」必定就是附身於手機而來的。

點亮屏幕。
微信的聊天界面還不曾退出。哦,是個叫揚子的姑娘。

揚子:「喂怎麼不說話了。」
揚子:「喂喂,真的生氣了啊?不至於吧,咱都這麼多年了。」
揚子:「好了啦,不要鬧脾氣了,明天跟我一起逛街好么?」
看起來男子始終沒有回復。
也罷,就再做一回管閑事的人吧,否則這男鬼還真要賴我車裡不走了。
我擅自回復了:「明天18:00,Bonne Chance咖啡廳見。」
女:「???」
我:「記得一定要來。」

我百度了下最近的災禍新聞。
兩天前半夜,一年輕男子死於集裝箱車事故,屍體被壓扁。


第二天

18:00,我準時坐在靠窗的小桌前,小酌一杯Con Panna。

門外進來一位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子,眼神里還是充滿了驚恐與不安,遊離地四處打探。應該就是「揚子」了。

我上前打招呼,出示了「他」的手機。

她:「你是小俊的朋友?」

我點點頭。

她白了一眼:「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我還以為被鬼纏上了。」

我:「對不起。不過小俊的靈魂現在很不安。」

她怔了會兒,噗嗤笑了出來:「你有病吧?我可不要不聽你胡說了,再見。」

「那天,你是不是在他身上留了齒痕?」我還特意指了指具體的位置,那個尷尬的鎖骨。

「你怎麼知道的?他死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了!」她收回了腳步。

我:「都說了我能看到鬼。對死者重要的東西,會烙在靈魂上。」

她:「行吧。那又怎樣?人都死了。」

我:「好歹他也是你男朋友,至於這麼冷漠么?」

她不屑地笑了除了:「男朋友??」

我:「就算是炮友,也總有一夜恩情吧?他的靈魂很不安,遊離在外面。」

她:「直說吧,我能做什麼?給他燒三柱高香?」

結束

我:「能和我說說你們的故事么?他的手機一直卡在你們的聊天畫面,也就是說,很可能只有你能讓他解脫。」

「好吧。」她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沒有要走的意思了。

「恩。」
「他和我,是戀人未滿,朋友以上。」

「簡單來說,小俊就是備胎?」我單刀直入。

「可以那麼說。我也沒強迫他,他願意當備胎啊。從高中開始一直到現在,有10年了吧,他看著我換了一個又一個男朋友。」她陷入了回憶的狀態,一副看破紅塵回憶人生的表情。

「出事那天,你們?」

「他幫男朋友擺平了件生意上的事兒,挽回了上千萬的損失。所以我……。」

「恕我冒昧,你們開了房?」我壓低了些聲音。

「恩。」她咽了咽口水:「黏了我10年,不就想得到我的肉體么?那麼想要我就給他。」

我:「這……」

她:「可這傢伙得寸進尺。居然要我和男朋友分手。不可理喻!我們吵得很兇,接著他就甩門走了,傘也沒帶。後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你就一點點都沒考慮過和他好?」

她:「當閨蜜可以,做男朋友他差點兒。」

我:「好吧。能當朋友也總有情分在吧?他如果不解脫,接下來只能做遊魂在外面飄飄蕩蕩,搞不好還會跟著你。」

揚子驚恐地環顧四周:「什麼?他現在在哪兒?不會在我身邊吧?」

「沒,在我車裡」。

「我要怎麼做呢?」
「他的靈魂和這部手機相連。你像平時一樣跟他聊天,說讓他能釋懷的話。」

「行。」

離開

她掏出自己的手機,點上一根女士煙,開始尋思。

屏幕閃了下。

我打開微信。
「別鬧了,我答應做你女朋友好不?」
車內沒有反應。
我搖搖頭:「不要騙鬼!這沒用。」
接著一連發了:
「寶貝,別鬧脾氣了,和好可以么?」
「這麼多年謝謝你陪伴。」

「還做我的好閨蜜行么?」

都沒什麼效果。

慌亂中,她隨手點了自動回復:「男朋友來了,不和你聊了,么么噠,晚安哦。」

出乎意料地,手機自動關機了。

小俊從車廂里鑽出來,化作點點螢星,往冥府而去。

或許是我搞錯了,「他」從一開始就不要什麼釋懷。


好吧我好像暴露了什麼人生經歷我走了。


引子


「 你認識照片上這個人嗎?」


「 不認識 」


「 她是你什麼朋友?」


「 不知道 」


「 我看,是女朋友吧 」


張麗猛然抬起頭,瞪著眼前的李警官,一動不動。


「 也許你早來一年,她還是我女朋友。」

張麗


鄭小姐,一年前是我的女朋友。


2014年5.1日,那天我的LES DO 突然收到了一個附近女孩的消息,簡簡單單的 「 hi,你好~要不要一起來遛狗 」 讓我們認識,再到後來簡簡單單的「 hi,你好~能不能做我女朋友」讓我們相愛,再後來,就沒有後來。


15年6月,是她消失的日子,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那一個月,我不知道怎麼過來的,我去報警,警察說我不是親屬,所以沒有權利報警。我說我是她對象,我是她愛人,她現在失蹤了,我有義務報警。


警察斜眼看了我一眼,對我說「 你是變態啊,哪有女人和女人相愛的?你能不能別搗亂,快點走吧,我說了,這裡不可能給你立案,更不可能幫你查案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去哪裡,和你這變態能有什麼關係?」


看著他滿臉肉褶子,那一刻我真想扯碎,但我又停了下來。


是啊,他說得確實沒錯啊,我是誰?我自詡是她的愛人,可我和她連結婚證都沒有啊,除了我,誰能證明我是她愛人?是啊,我在他們眼裡,就是變態啊,他們說的對啊,哪有女人和女人相愛的,這可不就是變態嘛,這可不就是噁心嘛,這種噁心的愛情又怎麼配被祝福嘛!


那天我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的家,我衝出派出所後,一直跑,一直衝,我不知道我應該去哪裡,我也不知道我在朝哪裡跑。


我一邊跑,一邊到處尋著,我從菜市場跑到了公園,從公園跑到了電影院,從電影院跑到了醫院,從醫院跑去了墓地,我在所有有可能遇見她的地方都沖了一遍,可我就是,就是找不到她。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我就被拋棄了。我知道,在你們眼裡,我就是變態,可是,我想她的感覺,是真的啊!我是真的想再一次,再一次見到她啊,哪怕是,僅僅讓我有機會告別,能徹底死了心也好啊!


之後的一年,我每天早上喝酒,下午喝酒,晚上出去KTV混,工作辭了,周末偶爾做做兼職,每天最多的念頭就是出去玩,出去混,好讓我別閑下來,別再想到有關她的一切。


李警官,我求求你,別再問我有關她的消息好了嗎?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她曾經是愛人,我和她曾經那些美好,那些吵架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她也許結婚了,也許有孩子了,也許死了,但這些答案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真的一點也不想再想起她了!


攥著手繩,張麗終於痛哭了起來。


我關上門,默默走出了破舊的出租房。

陳婕


鄭欣啊,是我好朋友。


我倆從小就一起鬼混,一起玩泥巴,一起玩過家家,要說她是什麼樣的人,我得比她娘還了解,直到後來她出去打工,我才和她失去了聯繫。


她這人有個特點,就是倔,特別倔,當時出去打工的時候,她媽媽千留萬留不想讓她走,害怕她在外面學野了,學瘋了,為了讓她留下來對象都給他找好了!那對象也是真俊,是我們同村的趙飛,人家高中畢業,有文化,家裡開化肥廠,一年能有個四五十萬,結果鄭欣就是不從,就是不和人家結婚,不結婚也就算了,還當面打了人家小夥子一巴掌。


這可把她媽氣的啊,當時抄起掃把就要往她臉上劈,這不打還好,一打倒是打出脾氣, 當天她就帶著幾件換洗衣服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這一走就是三四年,我倆也沒留電話,反正就這麼斷了聯繫。


唉,要不是你今天和我說了這些,我還真不敢相信她死了,還是自殺,真的想不通,平時看起來那麼陽光,她怎麼就會自殺啊!真是可惜了.....可惜了.....唉!真是可憐她媽媽了,沒了女兒,不知道她該怎麼活..


告別陳婕,我走出員工女宿舍。


正午的陽光照在我臉上,顯得我有點傻。

趙飛


鄭欣,是個挺不錯的姑娘,就是後來不知道為啥,出去打工了小半年,人給整變態了。我和你說,她被她媽拖回來的時候,天天鬧事,說要去打胎,不然就去死,當時我和幾個哥們還納悶,我說這好端端有了孩子,高興還來不及的,為啥要打胎啊?


後來給聽說了,原來是在外面教人強姦了!唉,還好當時我沒和她結婚,要是這婚後被強姦,我估計也得和她一樣被人嘲笑,笑我是綠毛龜!這還不算什麼,回來後個把月,她精神都不正常了,天天攥著一根破手繩,念叨一個女人的名字,嚷著要和人家去結婚!


你說說這不是一個笑話嗎?哪有說被男人強姦了,就得和女人結婚的道理?並且不和女人結婚,她就鬧自殺!還好她媽心善,孩子成這樣了也不放棄,天天伺候著,看著,想著女兒瘋了,總得有個香火續著,以後自己走了,還能有個孩子照顧她,別的我不說,有一次她媽給她端去雞湯,被她直接扣在了頭上!


那雞湯得多燙啊,她媽臉上直接冒出好幾個泡!結果她媽也沒打,就在地方蹲著哭,一哭就是一下午,可是把人聽的心碎!


唉,後來她就生了,還是個大胖小子哩!那天可把她媽樂壞了,包了幾個大紅包那是挨家挨戶的送,挨家挨戶的給喜糖吃!那麼多年了,自打當年鄭欣離開這地方,我還是第一次見她老娘這麼開心的笑過!


結果回家的時候,她老娘傻眼了,鄭欣不見了!她發了瘋一樣的找,那天下午一邊抱著孫子,一邊嚎著找鄭欣,黑壓壓一大群村民,都幫著找,到處都找不到!當時我們就覺得,這女人肯定是又跑了,去找那個天天念叨的女人了!這天大地大的,上哪找去!


沒辦法,我們就勸著阿姨,先把小孩照顧好,女兒跑就跑了吧,反正也是個變態,留著也沒啥用!再說了,現在是法治社會,肯定死不了人,等肚子餓了,人肯定就回來了!

她娘也沒說啥,就回家了,天天早起做農活,掙了點奶粉錢,倒也一天天的把孩子拉扯起來了,只是話少了挺多。


然後就是前幾天嘛,周健他家魚塘清淤泥,把水抽幹了,好乖乖這不抽不要緊,一抽干一個屍體可把我們嚇的魂都飛了!定睛一看,那屍體手裡攥著的手繩子,不就是鄭欣天天帶著的那個嗎?造孽啊,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現在想想,鄭欣也挺可憐的,這姑娘其實也挺不錯的,就是有個驢脾氣,後來出了點事,精神不正常了,不然多好的一姑娘啊!


打斷趙飛的話,我向鄭欣母親那一點點的走去。

我有點頭疼。

嚴秀娟


王建紅是我老大姐,自打鄭欣出去打工後,我就天天招呼她來我這吃飯。其實吧,她真挺可憐的,家裡男人幾年前礦難的時候沒了,沒辦法,就只能天天種地,然後再去鎮上一賣菜,一個女人家,愣給逼成了一個男人。


鄭欣啊,是她的驕傲,這姑娘小時候也爭氣,成績特別好,每回那個班裡的第一,第二,準時她沒跑,要是哪次沒考好,不用建紅罵,自己就跪在家門口哭咯!


建紅私下裡給我說過,她這麼多年,要不是指著女兒還有個盼頭,早都去自殺了!結果你說說,老天就是欺負老實人,去年女兒給被人強姦了。


建紅當時快瘋了,但是也沒辦法啊,這種事情光發生一件夠丟人了,誰還有臉再去報警,再去和別人說?並且當時鄭欣也是,一點點也不省心,那一天天嚎的,就怕周圍的人不知道她是個被強姦的瘋婆娘!


建紅當時愁死了,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為啥自己一輩子沒有做壞事,可懲罰偏偏就到了自己女兒頭上?這事發生了,女兒下半輩子還怎麼搞?哪個男人還敢要她?這老鄭家的香火,怕是要斷了!


結果三個月後,鄭欣肚子反而大了起來,當時建紅本來想打,結果被我攔下來了,我就和她說,誰的孩子不是孩子?要是把這孩子打了,以後老鄭家香火斷了這責任算誰的?要知道就鄭欣這個樣子,這輩子肯定都沒男人願意再碰她半下!


建紅也明白人,當時聽我勸後覺得也有道理,就把孩子生了,生了後一看還是個帶把的,可是開心的了不得,天天給我們可勁炫耀!結果啊結果,這來了一個孫子,卻送走了一個女兒!唉,果然這都是命啊!..... 說了說去,建紅才是最可憐的人啊,她那女兒,簡直是個笑話!


推開木門,陽光曬的我頭疼。


快要疼炸了。

王建紅

王建紅的家裡,只有一個大胖小子還在哭著,一點聲音也沒了。


我見到王建紅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房樑上吊著,眼珠都外翻了。


油膩的塑料桌子上,留著一封潦草的,只有一行字的遺書。


「 欣兒,娘來陪你了」

結案


鄭欣,女,26歲,自殺。


案件結束了。


孩子,被送到秀娟那,認了秀娟當乾媽。


污垢不堪的手繩,我還給了張麗,算留個念想。


我的頭好痛,好痛。


該怎麼樣,我才能好受點。


小小二年級的時候,班裡換了新班主任,Y老師。她不是新來的,已經教了她們一年語文,這次是升任班主任。
  Y老師很年輕,算得上初出茅廬,對於教育,她有一肚子的想法和理念。她讚賞給孩子自由的教育方式,提倡以平等地位尊重孩子,讓孩子廣泛接觸課外知識、養成獨立思考的習慣。為此她自己總結了二十頁的ppt,通過郵箱發給家長,希望家長們能跟她統一思想,共同教育。
  她在她的語文課上安排了專門的「閱讀」課,不教教科書,而是讓孩子們選擇自己喜歡的課外書帶來,在這節課上自己讀自己的書。一次閱讀課,她還特地給家長們群發了簡訊,講看著孩子們安靜閱讀的時候,她感到多麼的快樂。
  她的課上學生可以自由行動,怎麼舒服怎麼呆著,躺在地上也可以。小小回憶她講《黃山松》的時候,她們班一個調皮的同學站到課桌上,假扮成黃山上的石頭的姿態。連學生們課上扔紙飛機她也不管,那些聽話慣了的同學保持正襟危坐,下課之後後悔地說:「我也想跟你們一起玩。」
  我始終記得她閱讀課上的簡訊和郵箱里的ppt,我感覺到,這是一個對世界充滿憧憬與信心、把世界想得很簡單、很理想主義的青年。她的這些觀念,在我看來並沒有覺得有太大的新鮮感,我以為這種觀念早成為社會共識;至於她的做法,我覺得確實過於理想化,走得步子快了點、實驗性強了點,但我也樂於看看這樣做能有什麼樣的效果。我完全沒有想到它可能激起那麼大的反應。
  Y老師當班主任只當了半個學年,這不到5個月的時間裡,針對她的投訴就沒有斷過,而且很多人、很多次。不少家長找到學校,聲言再不換掉她就採取措施。第二個學期,她下去了,不僅班主任換成了別人,連語文課也不再由她教了。
  很久以後,有個家長跟我談起她,神秘地告訴我:「她精神有問題。」這個家長跟學校很多教職員工很熟,這種消息,想必是流言蜚語早在一定範圍內流傳。
  這家長傳達完畢,加了一句自己的評論:「我說也是嘛,精神沒問題,能讓學生這麼上課?!」
  ——我這才知道我和Y老師離真實的社會有多遠。無論是現行教育體制,還是當代家長,都遠沒有接受這樣的觀念,更無法忍受這樣的做法。
  被下課之後,Y老師教了一段時間一年級語文,據說表現不佳,也一直鬱鬱寡歡,後來乾脆離開了一線教育崗位——「精神有問題」就是在這段時間傳出來的,聽小小講,她在這期間老了很多,20多歲的年紀,臉上出現了很多皺紋。後來她被安置到學校圖書館,做了一個圖書管理員。前幾天,我和小小又談起了她,小小說,她現在在管理員這個位置上,過得很快樂。
  小小很懷念她,很多次,她說她是她見過的最善良、最愛她們的老師。可惜,選擇不是由小小她們來做的。


周末晚上,別人都在陪女朋友,我卻在宿舍玩知乎~



翻了下空間。


有次去逛藥店,想著買點常用藥。

看到有個男孩子扭扭捏捏的在櫃檯前走來走去,醫師瞄了一眼,就奔一句:「是要緊急避孕藥?」
男生一下子臉紅了,點了點頭掏錢買了就跑了。

旁觀全程的我憋到內傷。
醫師轉眼看了下我:
「怎麼?是買凡士林嗎?」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昂…
有一棵樹愛上了馬路對面的一棵樹…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啊,不可能的事,開始就是結束。

在機場等一艘船。


1.

周學志在離四十歲十三天的時候和還有六十二天四十歲的許靜離婚了。關於周學志為什麼離婚,坊間有一些傳說。


據張阿姨聽到的消息,是周學志變心了。


「和許靜結婚那會兒還說是真愛呢,說是要自由戀愛。結果呢,和機關的那個姓吳的搞在了一起,真是說變心就變心。」說這話的張阿姨正打著麻將。張阿姨和王叔叔在1987年相親認識,1988年喜結連理,一直生活到2014年,孫子在兒媳婦的肚子里。或因為此,張阿姨以為自己有足夠的理由陰陽怪氣。


不過,張阿姨也承認,周學志曾經是愛許靜的。


2.

周學志在1994年11月遇見的許靜。


在城北讀軍校的周學志收到一封來自城南邊的護校的信,寫信的就是許靜。信里的抬頭是周學志,先是問了你好,再是說寫信的緣由。這封信因為在周學志和許靜的婚禮上被證婚人誦讀而廣為人知,但是只看信的內容,並無什麼出彩之處。信里不過是說,許靜因為和周學志是老鄉,希望周學志能在這個周末來護校找許靜,相互認識一下,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彼此照應。


這封普通的信又短又客氣,實在不足道。但它背後的故事就比較令人咂舌了。先是這封信並非出於許靜的本心,許靜是心高氣傲的正常女孩,自是做不出寫信給陌生男孩的事。這封信是許靜的家裡人寫的。而這封信的收信人本也不該是周學志,而是另一個和他同名的人,信因為一些大家也沒怎麼搞清楚的原因,輾轉到周學志手裡。


無聊再加上一點兒對愛情的渴望,周學志去找了許靜。穿過整個城市,穿過西北的初冬,帶著粘在鬍子上成冰渣子的鼻涕,站在被寒風包圍的護校門口等著許靜。


讓周學志大吃一驚的是,許靜沒出來。他以為是門衛沒把口信傳達到許靜耳朵里,險些和門衛打起來。


沒打起來是因為門衛說,想見人家許靜的男孩排起隊來可以排到城北了,不見你是正常,見了才有鬼呢,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周學志聽了後委屈、生氣、嫉妒,好幾種感情一起在五臟六腑里來來回回,卻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


我就是城北來的,哪他媽的有那麼長的隊。周學志最後只說了這麼一句,留下了一個軍大衣在風中顫顫巍巍漸漸變小的背影,消失在初冬的迷霧裡。


周學志不服。回到軍校,就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信里旁征英國紳士被賣火柴的小男孩騙了一英鎊的寓言故事博引古代商人掉河裡說給施救者一百兩銀子卻沒給最後再掉河裡沒人救的例子痛斥許靜言而無信,接著又從烽火戲諸侯說到岳靈珊和林平之勾搭到一起辜負了深情一片的令狐沖的故事直指許靜玩弄他人感情的惡劣行徑,寫完立馬投到郵箱里,再看夜空晴朗,人間安靜,整個人也神清氣爽了。


這種良好的狀態沒保持太久,周學志又陷入了一種包著好奇和幻想的外衣的思念:他在很多閑暇時光開始會想這個追求者甚的許靜是個什麼樣子,許靜的形象從一封並非出自她之手的信開始,經過門衛的一句話,由周學志的想像力填補至飽滿。


大約一周後,周學志收到了回信。


這封信的字跡和上一封不同,其中的差異並沒微小到難以察覺的地步,但是周學志還是沒能發現這一點。收到回信的周學志只顧著激動,這種激動如果需要理由的話,那麼這個理由是他絕對不願意承認的。


「周學志,

你好。收到你的來信,我想你是有些誤會。但你太沒禮貌,我不打算解釋給你聽。氣死你。

許靜。」


在1994年的冬天,逼格還被稱為格調。


周學志很快就寫好了熱忱的流露著愛意的回信,只是一寫完,他就意識到,這太沒格調了。


周學志認為,即使面對愛情,他也應該保持著一種膝下有黃金的態度,在信裡面跪著也不行。


紙不光包不住火,也藏不住一顆年輕悸動的心,周學志的心事還是在第二封信里袒露無疑,他並不是故意的,暴露的原因不是開篇就強調的「我沒有生氣」,也不是沒能按耐住發出「這個周日我在護校門口等你,盼你能來」的邀約,而是他寫滿一張信紙還不夠,另一張也得寫滿的態度。


在周學志和許靜的婚禮上,周學志提起了這段往事,他認真地說道:「今天我能和許靜站在這裡,不完全是件憑運氣的事情,命運之神只是扔了根連著許靜的繩子給我,順著繩子走下去的,是我。」


2.

出生於1960年的孫阿姨並不同意張阿姨的說法。


「周學志和姓吳的,那是和許靜離婚以後的事了。我是看著周學志長大的,他就處了許靜這麼一個對象,你是不知道他有多疼他們家許靜。家務,他做,許靜下了晚班,他接。比我們家老陶不知道好多少倍。」孫阿姨打牌時從來不是一個沉默的人,她接下來說的這句話在離開她嘴巴的那一刻起,就被牌桌上的其他阿姨當成又一次吸引他人注意的驚人之語,「是許靜出軌了。」


許靜有很多機會出軌,自從許靜在1996年的冬天和周學志結婚的四年里,周學志一直駐守在邊防站,當完排長當連長,他們四年聚在一起的時間滿打滿算不超過三個月,直到21世紀之初,周學志從邊防站調到油運股,他們才真正意義地生活在一起。無論在這之間,還是在這之後,許靜都沒有出軌。


許靜只是又愛上了那個曾經愛過的人,劉霄。


劉霄是許靜的高中同學,高中的劉霄既不強壯,也不文弱,不會什麼花言巧語,高中的許靜也只能說得上清秀,因為疏於打扮,好看得並不明顯。他們兩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不過都是那個年紀里相信愛情的人罷了。於高二的一個晚自習之後,在醉人的晚風、天上的明月的見證下,許靜和劉霄牽起彼此的手。


周學志在1994年的冬天是見過劉霄的。


儘管許靜沒有回周學志寄去的第二封信,周學志還是又一次穿過城市,來到護校門口。那天下著大雪,許靜戴著劉霄才給她買的雪白的絨帽,在圍巾的包裹下,挽著劉霄的胳膊走在去附近的小飯館吃飯的路上。在許靜和劉霄走出護校大門的時候,許靜和穿著軍大衣的周學志看到了彼此,毋庸置疑的是他們從彼此投來的目光中隱約感受到了對方的身份。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因為這次見面和他們下一次的見面隔了有兩個月又二十三天,他們都不記得了和這次見面有關的一切。


劉霄出現的並不突然。在劉霄還是一個個體戶的時候,他因為沒有和許靜結婚的物質條件,在多方的壓力和許靜的不堅持下,他被迫和許靜分手。在1996年,一個人決定不再讓你找到,是很容易消失不見的。但他從來沒有打算向失去愛人的事實低頭,在失去許靜的最初兩年里,劉霄的確有些意志消磨,酗酒和賭博一度讓他在人生的道路上迷了點路。不過,劉霄在流逝的時光中學會如何和失去愛人的事實和平共處之後,他便重新振作起來。劉霄本身就有點小聰明,再加上一點跟上時代走的好運氣,劉霄成為了劉老闆,時間也走到了2014年。在2014年,一個人和另一個人只隔著幾個網頁的距離。


3.


周學志是遲鈍的。


因為長期駐守在邊防站,周學志對許靜深感抱歉。他身上僅存的一點大男子主義,在發自內心的歉意作用下蕩然無存,最明顯的證據是,周學志雖然是一個軍人,但是只有在許靜遇見危險的時候,他才會不計一切地挺身而出。


愛情和歉意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了周學志的遲鈍,周學志在2009年才從十一歲的女兒身上發現一些他不曾注意到讓他不可自抑地憂傷的事實。


那是一次飯間,周學志無意看到女兒給同學回的簡訊只有一個「哦」字。他想到自己每次給許靜寫信,總是恨不得把信紙寫滿,然後批評了女兒的浪費,女兒撅著小嘴,說了一句他情不自禁贊同的話:爸爸,媽媽說過,飯呢,不是沒吃完就叫浪費,吃飽了還繼續吃才叫浪費。我覺得回簡訊也是一樣的。


這種贊同在晚上睡前又被反思代替了。看著先睡著的許靜,周學志先是反思了自己沒有過於關心女兒的成長,繼而,他想到自己也沒有太多關注這個日日夜夜睡在身邊的女人的內心世界。最後那個讓他有一些淡淡的憂傷的事實浮出腦海:許靜是個不浪費的人,她在1994年的那個冬天裡收到周學志的第二封信之後並沒有回信。曾經,周學志因為年輕,沒有理解許靜第一次回信只是一種建立在不感興趣之上的頑皮,如果說這種頑皮有什麼正面的意義的話,只能說正好趕上許靜無聊,回了一封在當時看來無足輕重卻引導兩個人走向彼此的信。不回第二封信,則說明從一開始許靜就不為周學志莫名其妙的真心所動,對他沒有太多興趣。


這些憂傷沒有停留太久,在一定程度上這也歸功於周學志一貫擅長的自我安慰,他是個勤于思考的人:在他愛上那個模糊的從未蒙面的許靜之前,許靜不回一封信本身也不是什麼大事,世間並沒有一個人必須對另一個人真摯的、突然的感情做出積極回應的道理。在許靜入睡了才會有的很輕很輕的呼吸聲響起之後那些憂傷漸漸煙消雲散,直到許靜和劉霄並肩坐在周學志對面的2014年才再次湧上他的心頭。


許靜和周學志說了很多,感嘆時光,感恩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周學志,最後在沒有否定她對周學志的感情的基礎上,陳述了她對劉霄的感情:曾經他們因為現實無奈分手,現在她決定不再向現實妥協。


她也承認:感情的事也許總和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大家都不懂,但她願意去嘗試,希望去追求和劉霄的感情。


周學志想說:世上的愛情那麼多種,其實不需要全弄懂。


他沒說出口。


看到許靜坐在劉霄的身側竭力隱藏幸福的樣子,周學志為自己不可避免地成為許靜追求幸福的阻礙而感到抱歉,他忍受著剜心之痛,幾乎脫口而出:如果我生命中有殘餘的幸福,那我全部都給你。


這句也沒說出口。


4.

據說周學志最後一次見到許靜是在2014年10月2日,重陽節。周學志站在離婚時分給許靜的房子的樓道里,把自己藏在燈光以外的黑暗中。


他能聽見許靜在屋裡和劉霄談笑的聲音。聲音一如周學志初見她那樣,年輕溫柔,有一些害羞。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或者更多時間過去了,許靜打開門走出來,穿著淺綠的運動服。像往常一樣,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電梯前等電梯,與往常所不同的是,身邊的人換成了劉霄。


在劉霄和許靜一起等電梯的間隙,周學志想到曾經憧憬過並成為現實的種種:和許靜同騎一匹馬在邊境線上巡邏;和許靜一起坐火車去遠方,因為許靜在身邊,漫長的路途成為了一種享受,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景色變幻;和許靜生一個如她一樣好看動人、聰明伶俐、富有主見的女兒。


他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感受得到失去許靜的痛苦,他為不能再和許靜相愛掉下了幾行眼淚。


5.

周學志在被問及這個故事以及故事裡他的一些心理活動是真是假時,只說了一句話:你們這些八婆,一天到晚沒事幹,就知道打麻將,自己家的事都操不過來心,還愛管別人家的私事。


6.

周學志自己也不知道,在初見許靜的那個1994年的冬天,許靜挽著劉霄的那隻手也曾有那麼一瞬間的鬆開。


1
霜霜曾經對我說過,整個高中,對我最重要的男生有兩個,其中有一個是你。說完這句話,她轉過頭看著坐在她旁邊,專心致志的在為她切蛋糕的乾子。她用手杵著頭,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她說的另一個男生,當然是乾子。

乾子切好蛋糕,把水果最多的那一塊遞給她,笑著說,又老一歲了,還想要什麼禮物,我送給你。
霜霜眯著眼,說,我想要的禮物就是你喂我吃完這塊蛋糕。

小孩子似的。嘴上這麼說,乾子還是一口一口的餵給她吃。

彼時他們無比恩愛,相處中只有純粹的快樂,沒有悲哀。我坐在他們對面,微笑著看著他們的恩愛,喝下一口雪碧。


2
算起來,霜霜和乾子的戀愛持續了一年半的時間,我和霜霜到現在為止,做了快兩年的朋友,我也算是見證到了他們戀愛的始終。

他們兩人的戀愛就像是一場電影,劇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兩個人時而無比恩愛,時而互相廝殺,並且樂此不疲。

兩個人時常爭吵,最後一次是在高三的某一次月假。凌晨時分,我被電話鈴聲吵醒,我摁下通話鍵,耳畔傳來霜霜的哭聲,我在116賓館的門口,我現在身上沒有錢,我一個人好害怕,你快點來接我。

我馬上穿上衣服,打的去找她。她就坐著賓館門口,把頭埋進膝蓋里,哭得渾身顫抖,賓館的前台大媽一臉詫異和鄙夷的看著她。我走上前去,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走,問她,冷不冷?她一邊點頭一邊打噴嚏。我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遞給她,然後脫掉外套為她披上,又問她,餓了嗎?她點點頭,眼淚還是在不停的流。我帶她去一家麵食店,看著她吃面。她一邊吃,眼淚一邊掉進面里。

她開口了,你為什麼不問我發生了什麼?

我說,你不說,我就不問。

她突然提高音量,對我吼道,我就知道,你一點也不關心我,你總是這樣,總是不愛說話,我在你心中什麼都不是,對吧?

她將筷子一摔,跑了出去。我把錢交給老闆,也跟了出去,我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瘦弱的背影在路燈下閃閃發光。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走了快一個小時,才終於停了下來。我走到她面前,看著她蒼白的面容,對她說,還能走嗎?要是不能走,一起打個的,今天晚上總得找個地方住。


3
我和霜霜從高二文理分科的時候就是同學,第一次分座位,她就坐著我前面。那時候,她上課常常和同桌姑娘低聲聊天,我能夠零星聽到她們的談話,她跟那個姑娘談及她的父母,她的小狗,她的衣服,她的過去,還談到了她喜歡的男生類型。她說,隔壁班那個叫乾子的男生就挺好的。

後來,乾子就真的來追她了。她第一次收到乾子寫給她的情書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快要溢出來。晚上,我們一起回家,走在路上,她把那封情書給我看,說,大才子,你看看,寫得怎麼樣。

我看了一會兒,還給她,說,挺好的,就是字不好看。
她說,長的帥的男生字都不好看好嗎,哪像你,長得不好看字也差,話還那麼少,你以後怎麼交女朋友?

我喜歡一個人。我把雙手插入口袋,抬頭看了看黑色的天空,我想,我以後可能要一個人回家了。


4
霜霜和乾子很快就在一起了,如我所料,從此以後,每天晚上,乾子都會送她回家。我於是買了一輛自行車,每天下自習後,一個人騎著自行車,沉默的穿行在冷清的街道。

他們很快開始密集的約會,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兩個人約會,常常會把我叫上。不過我也無所謂,我從小到大,話一直很少,所以也不會覺得尷尬。很多時候,他們在電影院偷偷的在接吻,我還張大眼睛,盯著屏幕,嘴裡嚼著爆米花。

他們發展的很快,交往了一個月,就去了賓館。第二天,我遞給滿臉倦意的她一杯暖咖啡,說,高二下學期了,上課別打瞌睡。她接過咖啡,喝了一口,笑著說,味道不錯誒。

她頓了頓,突然對我說,他很想要,我給他了。

我看了一下她的眼睛,然後點點頭,說,嗯。
她問我,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賤。

我說,沒有,你小心一點就好。

其實我很早就知道乾子,他初中時候和我一個學校,那時候他很喜歡交女朋友,平均一個月一個。當我知道霜霜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想過告訴她,不過還是放棄了。戀愛中的人,都瞎了眼,聾了耳,看不清聽不見其他。

在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一個多月以後,爭吵日益增多,欲演欲烈。有一次我們三個人在一起吃飯,他們又吵了起來,乾子奪門而出,霜霜趴在桌子上痛哭了起來,對我說,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伸出手,小心的碰了一下她的頭髮。

我想,那個時候,霜霜已經知道了,她和乾子是沒有結果的,乾子從來就不是一隻願意呆著籠子的鳥,他是如此的垂涎著自由,總有一天,會義無反顧的離開霜霜。所以霜霜才會像一個溺水的人一樣,拚命的拉扯,拚命的掙扎。
然而電影還是得劇終,在那個深夜,她從賓館落荒而逃之時,兩個人的戀情就已經划上了句號。她被傷透了心,乾子也早就已經不在乎她,他甚至都懶得追出來看看,只剩下她一個人孤獨的面對以後的漫長歲月。

第二天,我接霜霜一起上學。我對她說,只剩下一個月就要高考了,你別想其他的了。她沒有說話。我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好沉默的走著路。

她突然問我,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我說,沒有。

她說,你以後會不會像他一樣?

不會的。

你回答總是那麼簡潔,那麼冷冰冰的。

我想了想,說,甜言蜜語沒有,但卻有我這個好友。

那麼文藝的話,你哪本書看來的。她撲哧一笑,然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眼眶瞬間變得濕潤。


5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需要發泄,此後的日子裡,一有空閑,她就拉著我去新街商場四樓的遊戲廳。
她問我,都高考了,還一起出來玩,是不是有點不務正業。

我說,沒有,放輕鬆點。

那是遊戲廳個很奇怪的地方,裡面不僅有各種遊戲機,還有一個鬼屋。玩遍了所有遊戲機以後的霜霜對我說,畢業那天晚上咱們一起進去好不好?

我說,好。

畢業那天晚上,班上吃散夥飯。我沒有去,我對霜霜說,我家裡有點事,你不是說要去鬼屋嗎,等一下我在那裡等你,你吃完飯就去吧。

霜霜來到四樓遊戲廳的時候,我正坐在塑料椅上仰著頭休息,櫃檯的收銀員滿臉笑意的看著我。我看到霜霜,馬上站了起來,對她說,走,我買了票,一起進去吧。

鬼屋裡面黑黝黝的。我說,你走在我的後面。我剛說完這句話,眼前突然一亮,一個眼角留著血的鬼臉映入眼帘,霜霜嚇得大叫,緊緊的抓住了我的手。我笑著對她說,沒事的,都是假的。

我們繼續前行,我始終站在她的前面,每每有鬼怪蹦出,我就能感覺到她的指甲嵌入我的手背的痛感。

兩分鐘後,路終於到了盡頭,我們一起走了出來,霜霜的臉色變得慘白。我笑著對她說,再可怕的路也會有盡頭的,什麼都會過去的,開開心心的。

她終於露出了笑容,點點頭,說,丁丁,我很開心。

她說,我要上廁所,你在這裡等等我。我點點頭,看著她的背影逐漸消失在我的視線里,然後彎下腰,對著垃圾桶吐了起來。

等我吐完了,收銀員笑著說,小弟弟,你對你女朋友真是好哇,特意提前進鬼屋四五次探路,吐了好幾次還要進去。

我用衛生紙擦擦嘴,擠出一個笑容,說,沒有,她是我朋友。


我們擅長說晚安,卻很少有人給你道早安。

「這周末我來找你吧。」
「我沒空。」
「那下周呢?」
「也沒空。」
「你什麼時候有空,下周你生日我想請你吃飯」
「哎呀,張欣!你煩不煩,都要期末了,我要複習。」
「我想過來找你。」
「都跟你說了老子沒空,不要來煩我,滾!」
「我……」


《最後一次出攤》
「孩他爹,要不別出攤了,外面雨大,冷的厲害。」阿珍一手扶門,一手脫雨鞋。老王沒抬頭繼續串著他的烤串,只是說了句:「回來啦。」雖然回來時候穿著雨披,但是阿珍的褲子跟領子還是濕了一大片,可見雨下得多大。從進門到現在,她都凍得直哆嗦,的確,別說在外面,就算在家裡,也總感覺有無數條隱形的牆縫吹進一股股寒風……死命往老王骨子裡鑽。
說到「家」,其實不過是一個20平方的汽車庫,老王常跟阿珍說:「車庫多好啊,20平你打掃起來最多半小時,200平方大屋子能把你累趴下不是。」每次阿珍聽到都點頭大笑,其實,租車庫理由大家都懂。
「聽到沒啊!今天雨大別出攤了!」阿珍見他沒反應,這次帶點脾氣地嚷了一句。老王這次停下了串,憨笑著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把手機遞給了阿珍,「你讀讀,娃來簡訊了。」阿珍忙從抽屜拿出老花鏡,離開屏幕八丈遠,一字一句讀起來:「`爹,俺這次模擬考了年級第三,說好的事別忘了。——兒:愛民。`嘿。孩他爸,好事啊!」「瞅瞅,咱娃就是有出息,你說說俺今天能不出攤?」說罷,又是那憨厚的笑。阿珍也笑了笑,她是最了解老王不過了,他是去給兒子買禮物咯,就他那倔牛脾氣,想到辦的事是別人勸不了的。
阿珍沒說啥,擼起袖子跟他一起串著串。完事了,阿珍把倆大饅頭塞他兜里,反覆囑咐道:「記得吃,別跟上次似的,晚上早點回來。」老王連忙道:「知道的,知道的,俺走咯!」
說罷他用保鮮膜包好烤串裝盤,然後一瘸一拐端上電動三輪車,熟練地跨上車。只聽三輪「突突突」地發動起來,老王又重複著昨天的路程。
一路上灰濛濛的,雨點在車燈的照射下連成無數細線。可這線砸在老王頭盔上,「噹噹當」震個不停。雨天就是煩人,老王膝蓋的傷又開始隱隱作痛,加上那寒風,不禁叫他一陣哆嗦,但一想到兒子他就樂呼呼的,你聽「今天是個好日子啊~~心想的事兒都能成~~」他還唱起了小曲。
可能是下雨的緣故吧,民福路上今天明顯少了不少人,所以他就加了點速。老王早早地來到了他的目的地——「幸福小區」大門口。嘿,今天擺攤人不多,可以挑個好位置了!
「老王頭,今個來的夠早啊。」那端著茶壺的瘦老頭朝他慢慢走來,看來是等了一會了。
那是老劉,幸福小區門衛,退休了愣是閑不住,兒子被他吵吵著受不了就給他找了個門衛的活,反正自己小區,就當消磨個時間吧。
「可不是嘛,老劉頭,今天俺可得跟你說個好事!俺先把攤子擺起來。」他笑著說道。你看,臭顯擺毛病又犯了。雖說他才40出頭,但是說實話他這位忘年老朋友看著跟他也差不了多少。每天烤串不忙時,他倆就天南地北地侃大山,能從阿富汗聊到臭豆腐,總之無話不說。
《王瘸子烤串》這攤位名字雖然不雅但是字字貼切,是啊,自從老王從工地摔斷腿以後卧床了大半年,爬起來那天他就成了瘸子。工地上怕是這輩子也沒人要他了,可這日子還是得過下去,一個大老爺們總不能一直靠著孩他娘養,何況兒子還上著學。好在以前老家時候幫人弄過幾天烤串,他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擺起烤串攤來。最難熬的是剛出攤前幾天,味道跟手藝他倒是不擔心,偏偏沒想起來小販還有個天敵——城管。別的小攤販遠遠地聽到執法車的聲音就「唰」的一聲逃的無影無蹤咯,就他還跟個沒事人一樣杵在那裡烤著串,人大城管跑他跟前了他才準備開溜。結果不言而喻,瘸子能跑得快?城管要沒收他燒烤架,他就急得叫起來:「幫幫忙,俺腿瘸了,賺點小錢不容易。別啊!幫幫忙啊!」城管能聽你個瘸子?幾個人三兩下就扛著他架子上執法車,完事冷漠地拋下一句話:「你要吃飯我們也要吃飯,幫了你,丟了飯碗誰來幫我們?」說罷車早已呼嘯而去。留下老王一個人傻站在原地。那晚他回去後饅頭一口沒吃下去。阿珍心疼地看著他,說道:「要不以後別去擺攤了。」老王只是輕聲說了句:「不出攤怎麼活?」那晚他倆都一樣,整宿沒合眼。
「啥個好事把你給樂得?」老劉頭嘬了一口茶好奇地問道。「俺家愛民可給我爭氣了,這次模擬考試,你知道考第幾嗎?年級第三!!」說話時那表情自豪的跟奧運冠軍上了領獎台,眼神里滿是激動的光。老劉頭羨慕的表情溢於言表,稱讚道:「嘖嘖嘖,那可是榜眼啊,我家那小崽子不吃鴨蛋我跟老太婆就燒香拜佛了。你這得好好獎勵下他唄。」
「那可不,他要買套四大名著,待會俺收攤回去就給他順路買好,愛讀書的孩子不孬!」說罷拍拍褲兜,示意錢全部準備好了。
之後他們又罵了罵恐怖分子沒人性,老百姓都殺,又說到他在超市買到了便宜的羊肉,可划算了。
「老闆,5串烤串老規矩。」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來的這個大學生基本每天都來吃烤串,老王不用抬頭就知道:「2串雞翅,2串鴨胗,1串韭菜,多放辣,烤老點是吧?好嘞~」說罷,熟練地翻轉,刷油,撒料。烤肉上的油「滋啦滋啦」的響著,孜然的香味混合著辣椒面的辛辣撲面而來。「行了,這串羊肉串算送你的,俺超市剛買的新鮮貨,嘗嘗看。」大學生高興地接過烤串,正準備掏錢,警覺的老王早已聽到那個熟悉的警笛聲,「王瘸子烤串」幾個字已經不見了,攤子幾乎在瞬間收好了,大學生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老王在大老遠處喊到:「小夥子,錢明天再算,反正俺天天來,俺得走嘍!」小伙看到其他小販也在動身,明白過來了,也喊道:「好嘞!明天我一定來,你在這等著就成!」說完事,老王的聲音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老王的速度的確是練出來了,「構建個啥子幸福小鎮,城管來的是越來越勤了,哎~」老王嘆著氣自語。雨越下越大,視線也開始模糊,他的腿抖得更厲害了。「阿嚏~」早知道就聽阿珍的話了,真倒霉。眼角忽然瞥見了路邊一個霓虹招牌——《終點書店》,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他急忙調轉車頭。就在這時車子打滑了,可能是速度太快了,這可能是雨水太滑了,亦或是腿太麻木了,老王說不清楚「完了,我的烤串!!」此時老王腦子裡就這一想法,一道令人暈眩的強光不知從哪裡照過來……
好像有人把他世界的燈給關了一樣,沒有一絲光亮,身邊嘈雜喧鬧的人聲也漸漸褪去,老王腦子裡閃過一段段場景,對!都是他一輩子無法忘記的:小時候跟村裡夥伴一起偷地瓜烤、和阿珍一起去鎮上趕廟會、愛民趴在他肚子上吃西瓜、愛民小學家長會點名上台領獎……他笑了,可能是太累了,他現在只想睡覺,舒舒服服睡個好覺……
第二天,那個大學生一邊張望,一邊自言自語道:「老王今天咋回事?」邊上的攤位都在討論著什麼渣土車啊,好慘啊之類的,連門衛劉大爺也擠在人群中。大學生對這種湊熱鬧不感興趣,他買了包泡麵就回去了。
「滴滴滴」熟悉的警笛,「快點收攤!快點收攤!不然全部沒收!」高音喇叭的聲響響徹雲霄,執勤的城管用手電筒審查著四周,當光線停留在路邊橫幅上時,幾個燙金的大字閃爍得格外刺眼!
——————爭創幸福小鎮,構建和諧社會


可能這輩子再也遇不上自己喜歡的人了


含著淚寫一個自己的故事,就發生在幾天前的知乎。

故事發生在我在知乎用51個回答才攢到32個贊的後幾天。

雖然數量不多,但32個贊這個數字開心啊。那兩天繼續答題。輪帶逛的過程中,發現了一個問題:

當時這個問題就只有這一句話。於是寫下了我的答案。並且寫了一個「簡易的符合題主要求的助手DEMO,並取名叫『特硬大拿』」,當然這個東西太適合植入廣告,於是忍不住做了一下值入(但這不影響對答案的理解。收穫了比我之前所有答案還多的贊和感謝,題主也在討論區做了互動,表示答案給了她寫程序的思路,同時補充了相關問題的描述)。

正當我為寫出自己第一個獲得較多認同的答案開心時,知乎管理員的一封郵件猶如當頭澆下一噸液氮!!!

悲傷的故事從此處開始,下面的圖自己看吧:

怕又被和諧,相關信息都塗黑了。


收到知乎郵件後:

回答被刪除,

贊和感謝扣除,

強制改名,

估計還上了知乎的某種黑名單(降權),其它問題的展現得贊也明顯斷崖。

唉,雖然不爽。我認了,別人的地盤混得守規則。自認答題質量還不算太水,從頭認真答題就是了,堅信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你以為上面就是我的悲傷故事?

NO!

NO!

NO!

登錄公眾號後台,看到這些消息,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麼叫「悲傷」。

大哥,我就是抖個機靈,定義了一個公眾號的自動回復功能,並且只定義了三個關鍵字,目的就是告訴題主:如果按她的條件設定,做出的助手實質上就是一個後台資料庫,前台交互是根據關鍵字執行動作。

可是,大哥,你還真當它是一個完整的助手啊!!!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跟程序員抖機靈!!!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跟程序員抖機靈!!!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跟程序員抖機靈!!!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跟程序員抖機靈!!!

悲傷的故事,說三遍是不夠的,說四遍吧。


日記


那時候年少無知,寫的小說裡面一定會會死個男二或者男主,原因包含車禍,地震,癌症,和人搏鬥,遭人暗殺等等一系列,然後女主就抱著對男主的愛,拒絕身邊多個優質單身愛慕男孤獨終老。

現在看來並不悲傷,只是狗血而已,直到有一天,我媽收拾屋子的時候翻出了那些我寫小說的手稿:)



我沒想到還能再遇見謝柏,而且還是在夜店的廁所旁邊。
我低頭就想跑,卻被他一把拽住。
「陳莫你跑什麼,我又不能吃了你。」
我不敢抬頭,「沒,我找隱形眼鏡呢。」
他端起來我的臉,仔細端詳,從我假睫毛上摘下來個什麼。
「喏,是這個么。」
我接過來跑去衛生間清洗然後戴上。視野清晰了,但心裡卻暗了一塊。

我認識他十年。暗戀他七年,從初中到大學。每次我沮喪的想要放棄 想逃開他好讓自己死心的時候,他卻總會神乎其技的找到我 然後對我好一點。
比如偶爾會給我帶個早餐,或者周末陪我泡個圖書館。每當我看見他的側臉,我就又不知死活的陷了進去。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里,不如你。
每次看見他我心裡總會默念著。然後興高采烈的跟在他後面,看著他做什麼,我都開心。
那時候的我就是一個懷春少女,毫無智商,毫無心機。滿心歡喜的以為只要我一直在他背後,總有一天他會心甘情願的轉過身來喜歡我一下。
今年我二十一,前十年的記憶里都是謝柏的影子。曾經為了多見他幾次,在他家樓下早餐店連吃三個月早餐裝偶遇。可就算這樣也會失手。
但每次我決定要放棄他,遠離他常在的所有地方時。卻總是被他抓到。
這真像個 悲傷的冷笑話。


我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畫著乾淨的眼線,睫毛根根分明,口紅完整。很像我年少時特別嚮往的樣子。
走出洗手間,看見他背靠牆在抽煙。
我低頭翻出一根煙,湊到他面前,他驚訝的看著我。卻還是幫我點著了。
「你什麼時候會抽煙了?」謝柏盯著我。
「你和第三個女朋友在一起時候。就會了。」
我靠在他對面的牆上,看著他一臉茫然的表情。
可能他是真的記不住那是多久之前的事兒了,但是我記得。


2012年。這一年因為那個著名的瑪雅預言而被命名為末日。人們麻木又瘋癲,期待又恐懼。

不過這都和我沒什麼關係。那時我們還在學校里按部就班的上學下課,唯一一點亮色就是晚自習之前那段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
因為每次這個時候,謝柏都會和我跑到天台上去放風。那時候謝柏已經會抽煙了,而我只能買幾個棒棒糖,一邊吃著,一邊聽他對未來的構想。

「莫莫,我媽非得讓我考北京。」謝柏說。
「所以呢?」我抬頭看他。
「你跟我一起去呀,沒了你我會不習慣的。」他嬉皮笑臉的看著我,煙在黑暗裡明滅不定。
這算是個許諾,或是習慣性的曖昧,抑或根本不走心的隨口一說。我不停對自己提問,卻沒法作答。只能沉默。
他卻沒有再說什麼,看了看手錶,拍拍我的頭。「下樓吧,快打鈴了。」

那天晚上上的什麼課我一點都不記得了。腦袋裡只有謝柏說的,你跟我一起。
這聲音不停歇的在我腦海里反覆回蕩,而我特別想問他一句,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但是我不敢。
謝柏身邊的姑娘如同過江之鯽,而我卻只想做他身邊那塊沉默的小石子。
魚總會遊走,可石頭,總在陪伴。

那天晚自習下課以後,我找到他 想說,那就一起去北京吧。
可剛張口,卻被他打斷。
他把手機拿到我面前,一臉興奮的說,你猜是誰。
那手機的亮光在黑夜裡格外扎眼,簡訊上寫著「謝柏 我有點喜歡你」
我搖搖頭。一臉獃滯,「誰?」
他把翻蓋合上。一臉驕傲。「二班那個小林黛玉。 」
「所以?」那一刻我特別希望他就是來給我炫耀一下的。但是他下一句打碎了我的幻想。
「所以我和她說那在一起試試咯。」
我心裡就像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一樣,煩躁 噁心。難過。
「挺好的。」
說完我就走了。在回家的路上繞到不常去的超市,買了包煙。蹲在一個舊樓道里,抽了人生中第一根煙。
嗆哭了。


小林黛玉其實不姓林。她是高二轉學過來的。因為特別瘦,走路又搖曳生姿。所以大家給她取外號叫林黛玉,她本名俗氣了些 叫李菲菲。

剛開始,我以為李菲菲也只是謝柏身邊一個匆匆過客而已。
如同他之前撩的妹子,開始快,結束更快。
但我錯了。

在老師的嚴格看守下,他們沒法兒明目張胆,只能眉目傳情。後來嫌不過癮,竟然改成飛鴿傳書。
可不幸的是,我是那隻鴿,更不幸的是,連書,偶爾都得我給他打個草稿。

放到現在,我很難想像當時的我是怎樣把滿腔愛意寫出來,卻奉送給情敵。
而那時的我,確實那樣愚蠢。自己低到塵埃里,只為博君一笑。
我的暗戀 就像是個前人栽樹後人乘涼的故事。我在故事裡成為了一個默默奉獻不求回報的雷鋒。
人們歌頌雷鋒,而我呢。
只能在這種默默消耗自己,卻不為人知的自虐中自我安慰。
有一天,總有一天,他會回頭看我的。

謝柏和李菲菲成雙入對,我在中間格外礙眼。於是自動退出了有他們的一切場景。
也不知道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還是我個人魅力太大。那陣子,我突然有了幾個追求者。
其中有一個,笑起來痞痞的樣子,有如謝柏的翻版。
為了逃避孤單也好,為了轉移注意力也罷。我開始和那個男生接觸。


不太清楚你們小時候會不會有種代替品思維。就很像現在買包包,最貴最喜歡的那個買不起,為了填補內心的空虛,會退而求其次買個替代品牌的。
但一旦有了積蓄,還是會果斷的把那個包包換掉。
可感情畢竟不是物品,無法買賣也無法償還,我在和翻版謝柏與日俱增的接觸中,越發的感受到疲憊和不安,以及不知從何而來卻源源不斷的負罪感。
最終,我還是回到了一個人的狀態,孑然一身。獨來獨往。
而謝柏和小林黛玉卻越發的如膠似漆起來。偶爾在課間和放學路上看到他們倆並肩而行的背影,我會做賊似的躲起來。
這種躲避,不知道持續了幾個月後,天性遲鈍如他,也發現了。

在一個非常燥熱的夏天午後,連風也沒一絲,我抱著剛買的冰凍可樂躲在操場一個拐角處,看雲彩。
然後謝柏的臉突然出現,佔據了我的全部視線。
好久不見。十分想念。
這竟然是我腦海里唯一出現的話。


兔子今天很開心

因為今天她離暗戀的老虎最接近

就在剛剛被老虎一口吃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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