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錄》里有哪些著墨不多卻讓人印象深刻的人物?
更新,今天又寫了一篇文章講謝圭,有興趣的可以移步一看——
《縹緲錄》里的謝圭,隱藏在暗處的天驅之魂
以下原答案——
這個問題看了幾天,還是沒看到我想的那個人,乾脆自己來說說吧。
著墨不多,卻又印象深刻的人物,於我個人而言,是幽長吉。
首先我們想想,《縹緲錄》六本書,主要是講的什麼內容?
也許有人會說,這本書講的是未來帝王的成長史。
可是我覺得另一個說法更好,那就是,它講的是一群未來的天驅領袖,少年時候的故事。
「天驅」,才是這部小說最主要的切入點。
「鷹旗」,才是這本書的英文翻譯。
而講天驅和鷹旗,怎麼能不說七宗主,又怎麼能繞過最重要的大宗主?
在《縹緲錄》時代,幽長吉作為天驅七百年來最後一任大宗主,一出場的時候已經死了,所以本書關於他,一次正面描寫都沒有。
江南只是通過幾個人追憶式的側面描寫,才讓我們漸漸了解了這個人。
整部書上百萬字,幽長吉出現的次數寥寥可數,內容也不過幾千字,但是他的重要性,卻不言而喻。
不管是呂歸塵拔起來的蒼雲古齒,還是翼天瞻贈送給他的刀中影月,他在用的,都是幽長吉曾經用過的刀劍。
無論是姬野陷入龍血咒印里感受到井中鬼魅,還是之後他得到大宗主的指套,甚至後面的天驅建國,他在走的,都是幽長吉曾經走過的路。
至於翼天瞻為什麼會南下,蘇瞬卿為什麼會一直在南淮城守著一柄劍,淳國為什麼會派出風虎來下唐……
一切的因緣際會,都是因為幽長吉。
而說到幽長吉,則不能不提他的那次叛逃。
幽長吉是天驅歷史上,唯一一個叛逆並且違背天驅意志的大宗主。
他也是這個時代,最後一個見到了啟示之君的天驅領袖。
只因為在天驅最黑暗、諸國誅殺天驅武士的行動到了極點的時候,他想要推翻白氏皇族的統治,建立自己的國家。
他奉行只有絕對的權力可以擊潰亂世的野心家,因為他說,如果敵人不擇手段,你的仁慈就只是一種懦弱。
他做這一切,仗恃著他左右手的一對刀劍。
他左手的影月里藏有諸侯的名冊,右手的蒼雲古齒劍是開啟天驅武庫的關鍵。
他以為只要有了這兩者,大可以陳兵天啟城下,建立屬於他自己的國家。
可是就在這種情況下,支持他的三四百個天驅,全部死在帝都廷尉的手裡。
而與此同時,天驅的另外六個宗主,卻把他作為叛逆,在討伐他的信上用指套蓋下了鷹徽。
他大宗主的位置得到了彈劾,同時他也成了天驅的敵人,那封信就是對他的格殺令。
於是他把希望轉嫁在了諸侯們的身上,他的妻子是下唐國君百里景洪的親侄女,他一路南下,以尋求百里景洪的支持。
可是他卻不知道,在他還做著聯盟諸侯的大夢時,帝都的使者早已帶著百里氏家主百里長青的親筆信,快馬趕到了諸侯的都城,分別和諸侯談判。
而百里景洪,也正跟帝都的廷尉,在南淮等著他的到來。
於是他的人生、他的所有奮武、他的一切理想,就這樣終結在了南淮城。
而就在這最後的關頭,他還是留下了一個線索和一個女人。
給天驅的未來留下了最寶貴的一筆寶藏。
幽長吉這個人太過複雜,很難評價他的所作所為到底對不對,值不值得。
甚至連《縹緲錄》裡面意志最堅定的兩大天驅宗主,都不能夠對他做出公正的評價。
比如翼天瞻,他有時候覺得幽長吉是愚蠢的。
「因為無論是諸侯手中的強兵,還是天驅的武器,都並不屬於他,他只是諸侯掌中的一個傀儡,諸侯要靠他去打開天驅的武庫,可憐這樣的一個傀儡,卻以為他是一切的主人。」
他有時候覺得幽長吉就像池子里的魚。
「以為自己游在大海里,其實只是有人挖給他的池塘。可是他還夢想著在這片『海』里掀起浪花。」
可是他卻又不得不承認,幽長吉不是為了他自己的野心。
「他只是為了拯救天驅,才走向這樣的一條路。」
而且到了後面,他甚至對自己曾經的決定感到後悔。
「這些天我總是在想幽長吉,想那封誅殺令,想他曾經懇求我給他一個機會,然而我沒有理睬。也許我錯了,十五年前,如果我支持那個年輕人,也許天驅的未來,就會不一樣吧?」
而息衍也一直在想,幽長吉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一個人,會有那麼強的意志,即使到了最後,沒了希望,被堵死了所有活下去的路,連朋友和親人也都背棄,整個世界只有一個魅女還相信他,他也還能拔劍死戰。」
但是他也覺得幽長吉是一個堅定的武士,比如他自己這一生做錯的事情實在太多,就很難留住年輕時的堅持。
「那麼在幽長吉繼承那柄劍的時候,他還是個堅定的天驅武士吧?比現在的我們都堅定。」
所以我也無法對幽長吉這個人,做出多少獨到的評價。
我只是覺得,他就是那個時代里,天驅的理想主義者。
無論是眾叛親離,還是深陷追殺,甚至最後處於絕地,他都不曾有一絲的動搖。
你可以不認可,但是你不得不動容。
你也許會說他是一個瘋子,但是你卻無法不對他的所作所為感到欽佩。
《縹緲錄》之前的種種緣由,為了這柄劍,一路血腥滿地,那麼多涉死的努力。
都是這個瘋子,對於新時代的痴想。
至於他跟蘇瞬卿的愛情,那又是另外一番故事了,我就不再細說。
只提一點,在原版的《蒼雲古齒》里,有他們相遇時的場景。
下雪的八松,火紅的駿馬,年輕的武士,落難的女子。
「我不是買你,是贏來的。」
武士粗糙的手環抱在她赤裸的腰間,卻是溫暖的。
也許這個魅就在這一刻心動了吧。
所以無論後面出現的息衍是多麼的一往而深,終究越不過尺水。
這個貓一樣的女人,就這樣跟著這個劍一樣的男人,走進了南淮這個牢籠,再也沒有出去。
還記得他臨終以巨大的古劍留下的遺言。
江南沒有讓呂歸塵把整首詩念完,只有一句詩的開頭,「鏘鏘兮鐵甲。」
我一廂情願的理解是,不念完整首詩,表示上一代的天驅大宗主,給這一輩的年輕人,開了一個頭。
至於詩的後面怎樣書寫,那就是整部《縹緲錄》,甚至《捭闔錄》要說的故事了。
也許這就是天驅吧。
如果代代都有這樣的人,天驅怎麼會死?
我提名江紫桉之父,江靜淵。
江靜淵,這個人物只在蒼雲古齒·劍(十二)這一章節中出現過一次,出場的劇情本身不過寥寥千字,其中對於他的描述僅幾百字,在縹緲錄中實是著墨極少的匆匆過客;而之所以對江靜淵印象深刻,是因為在我心中,江靜淵是那段南淮搭板跳船歲月中唯一見諸於文的見證者。與他相關的唯一劇情是在南淮鳳凰池的遊船上接納了被幽隱、方起召等禁軍追逐的姬野、呂歸塵、羽然三人:
馬蹄聲從黑暗中傳來,大船已經從船塢漸漸的滑進深水裡,水夫們回頭去看動靜,船艙里也有剽悍的武士按刀出來觀看動靜。
一匹馬上竟然人擠人的坐了三個孩子,三個人都氣喘吁吁的下馬,第一眼看見大船,其中那個女孩就揮著手大聲喊了起來:「停一下停一下,搭一條板子給我們跳!」
鳳凰池上的遊船有箇舊俗,多半不避諱孩子,免費搭船就叫做跳板子。
「這不是遊船!」武士拒絕了,「這是要出航去雲中的船!」
「不管你是不是遊船了,救命啊救命啊!」女孩子把手攏在嘴邊,放聲大喊。
像是追著她的聲音而來,黑暗中有人舉著星星點點的火把,紛亂的馬蹄聲傳來,也不知追來的有多少人。
船艙帘子掀起,年輕人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怎麼回事?」
「幾個孩子被人追,」武士回報,「打發了算了。」
「給他們一條板子,讓他們跳上來,」年輕人慵慵懶懶的說,「女孩子的聲音真是漂亮。」
在將三人接上船之後,江靜淵安靜地聽著年輕男孩女孩的對話,看著年輕男孩女們的鬥嘴。大船的風帆收攏在橫桅上,大船周圍的船夫與水手伸長耳朵聽著年輕人的叫喊打鬧。在遊船上橘紅色燈籠的點綴下,江靜淵笑著搖搖頭。這一刻,鳳凰池上夜色如墨,天涼如水。
「追啊追啊追啊!」羽然還不依不饒的,沖著岸上比鬼臉。
「丫頭,你到底犯下了多大的事情,這麼多的人追著你要你好看?都不像是善類啊,」船艙里的年輕人並沒有出來,只是低低的笑語。
羽然往裡面瞟了幾眼,看不到人,只好沖著岸上一指:「一幫癩蛤蟆,是他們先找事的!」她的手遙遙的指點著人群後面的方起召:「就是那一隻……那一隻,對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她想起了這個新學會東陸俗語來,不禁眉飛色舞。
所有人都回頭去看方起召。他漲紅了臉,暴跳著沖著船上大吼:「臭婊子 ,別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我家任何一個燒火的老太婆都比你好看,我家裡的漂亮女人,我排著玩玩到我死也沒個玩!我不過是逗你開心,你說誰是癩蛤蟆?」
「哦,逗我開心啊!」羽然也不生氣,沖著岸上比了一陣子鬼臉,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轉,湊過去在姬野臉上輕輕蹭了一下。
「那我失望死啦!就不等方公子家大業大的來娶我了,我找別人去了!」
方起召死攥著拳頭,簡直恨不得一頭栽進水裡淹死,他一生之中從未受過那麼大的羞辱,更不能容忍自己敗給一個無家無業的「小妾生的雜種」。
羽然高興起來,又覺得似乎跟姬野太過曖昧 ,轉頭看見呂歸塵那張清秀得近乎女孩的臉就在身邊,也把嘴唇湊過去蹭了一下,繼續跟岸上的方起召比鬼臉。方起召終於受不了了,竟然一屁一股坐在地下嗚嗚大哭起來,周圍的人全愣了。
「真是個禍水啊。」船艙里的人笑著說。
事實上,羽然面對的是一個看上去很適合當冤大頭的青年男人:這個男人好心地搭了板子讓他們上船,看上去似乎有那麼一點小錢,最關鍵的是,這個男人一本正經又不著痕迹拍著小女孩的馬屁,而後不著四六地侃侃而談。
「誰是禍水?」羽然不高興了。
「彆氣。要當禍水可不容易,長得絕美都不夠,姿容冠絕顛倒終生,悲喜自有妍態,為禍少則幾十年多則千百年,那才叫禍水,」船艙里的人笑著解釋,「這是讚美,禍水也是百十年才出那麼一個的,而且還不一定都能讓你碰巧趕上。人一輩子只能活六十年,連個禍水都沒有見過,豈不是虧了?也不枉我今天救你們。」
「真的?」羽然瞪大了眼睛。
「能算上禍水的,譬如薔薇公主,為禍至今已經七百年了,說書的還在不停的說她,這流毒怕有千年也不盡了。你到底闖了什麼禍事,弄得那麼多人要追你們。」
羽然扁了扁嘴:「其實我們就是跟東宮那幾個人有過節,其他那些,不過是因為我逃跑的時候把他們書館的大棚子扯塌了而已……」
「不過……而已……」船艙里的人一大笑,「好一個不過而已,那麼我們做個交換。你唱個歌兒給我聽,也算謝我救你們一場,我就幫你賠了那個大棚子。」
「要是不唱就要被趕下去吧?」
「不趕,」船艙里的人還是笑,「但是船到池心讓你們下去游泳。」
「那就唱唄。不過,你可不知道那個棚子,很大的棚子,賠起來……」
「你別是扯塌了百里公爵的宮殿,別的都還好說。」
「你這麼有錢啊?」
船艙里的人笑笑,反問:「你叫什麼名字?」
「羽然,」羽然扯起身邊的姬野,「這個是姬野……」
她又扯了扯呂歸塵:「這個是……」
「阿蘇勒,」姬野小聲提醒她。
「對!阿蘇勒,」羽然點頭,「我們三個是朋友。」
「都是好名字。」
「那你叫什麼?」
「我姓江。」
最後,在水波不興的鳳凰池上,羽然的呼喊聲傳出了很遠。大風的圖騰在風帆中舒展開來,江靜淵開懷大笑,載著姬野三人的大船乘風破浪,飛速地駛過千帆萬畔。
「姬野,你有種的就下來!不要縮在船上當烏龜!」幽隱冷冷的聲音從岸上傳來。
「烏龜在這裡!烏龜在這裡!」羽然高高舉起呂歸塵的手跟他對喊,「你想搶烏龜就上來!我們在這裡有風有月,還不冷,想等到明年夏天來了再上岸呢!」
年輕人的笑聲中,大船所有的帆全部升了起來,把巨大的陰影投在所有人身上。主帆上巨大的圖案完全展現在姬野面前的時候,他戰慄地仰視,那是一隻圓形的徽章一樣的圖案,傳說中可以翼展千里的大風展翅翱翔在雲中,纖細的雲紋中,隱藏著難以覺察的雄霸。大船順風猛然加速了,順著水道越過了重重的波影,飛一樣飄行在月色中。
至此,《縹緲錄》中關於江靜淵的描寫便完全結束了。至少在我看來,江靜淵是符合題主「著墨不多」的第一個要求的;而如我開頭所說,這個人物之所以讓我印象深刻,是因為他作為見證者的身份:江靜淵見證了姬野、羽然、呂歸塵的這一段南淮故事,或者說,他見證了姬野心目中的南懷。
許多年後,當已經成為天驅大都護的姬野執意將南淮描繪為人間勝境時,謝墨告訴姬野,說大都護,你說的都是錯的,你說的這些沒有人看到。姬野只能瞪著眼睛看著謝墨,然後默默地點頭。即使已經身為天驅大都護,姬野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回房固執地親手寫下自己心目中的南淮。再無一人知曉自己心中的南淮,我想像得出姬野心中的落寞。
但事實上,這世上仍有這麼一個人,他也見證了姬野心目中的南淮,他能證明姬野描繪的南淮是真實存在的:在那個南淮里,少年少女呼朋引伴,鮮衣怒馬,往來南北。
細如纖絲的歌聲在行駛的風中忽地拔起,婉婉地轉了幾遍,順著風流飛向天外。呂歸塵回頭看去,羽然靠在風帆的橫桅上唱著這首他聽不懂的歌,就像在書館中羽然唱的最後一首。
未來幾十年後縱橫兩陸的東陸霸主與草原大君此時只是兩個少年,他們並肩站在甲板的最前方迎風眺望,金髮的女孩靠著風帆的桅杆在夜色中歌唱,風吹起她的裙裾和頭髮,她輕輕踮著腳尖,像是隨時會隨著風飛走。
「她在唱什麼?」呂歸塵問身邊的姬野。
「她在唱,紫槐花開放的季節,讓我說愛,愛飛翔的蒲公英都要走了,讓我們唱歌,那些唱歌的松樹都結籽了,讓我們永遠都在一起。讓我們說愛,讓我們唱歌,讓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而江靜淵,是此時此刻這個畫面唯一的見證者。
彭千蠡
"嬴無翳!亂國逆賊,早生三十年陣前遇我,當千刀劈你,叫你碎屍萬段!"怒吼中,彭千蠡揚身而起,腰間佩劍出鞘,準確無誤的切入了他自己的喉嚨,而後一挫一拉,盡斷喉間的血脈。
如果嬴無翳早生三十年,彭千蠡風華正茂,正和帝國破軍之將蘇瑾深齊名。以彭千蠡那時的勇猛,倘若和嬴無翳陣前相遇,也許真的有機會手刃亂臣,圓他忠君愛國的大夢。可惜東陸的雄獅站在大胤朝的殿堂上發號施令的時候,彭千蠡已經成為歷史。
印象最深的是那個玉坊的老闆吧。姬野想要偷玉送羽然,然而那塊玉被阿蘇勒買走了,就覺得有錢是真的可以為所欲為的(大霧)。
那一段我看了好幾遍啊,可是過了一年我已經忘了那家玉坊叫什麼名字,書中連老闆的名字都沒有交代。我只記得那個老闆說生意不好做了要回老家什麼的,當時心裡一動,覺得一個人無論漂泊多久,總是要回家的啊。後來就總是想,他最後怎麼樣了呢,關店以後回家了么,有沒有子女啊,他經歷過什麼呢……這麼一想,突然很想再看一遍縹緲錄,自己的不在手邊,明天就去圖書館借!
離國三鐵駒的蘇元朗和呂歸塵的三哥旭達罕
一、蘇元朗
「王爺!蘇元朗還沒有撤出來!」張博焦躁的兜轉戰馬。
「人在哪裡?」
「那邊。」謝玄薄劍指向殤陽關的城牆下。
嬴無翳的突圍,以雷騎居前衝鋒,而蘇元朗獨自率領一支赤旅在最後列陣,守住了後背。楚衛國山陣槍甲向前方推進的時候,將蘇元朗所部死死的逼退回去,和大部隔離開來。赤旅是步卒,沒有雷騎軍的速度,無法繞過山陣和本陣匯合,只能以慘重的傷亡拖住了山陣。而死傷之後,這一部赤旅已經再沒有力量發起新的突圍了。
「哪裡?哪裡?我帶一千人!殺回去帶他們出來!」張博更加焦躁,嘶啞著嗓子吼叫。
「混帳!」嬴無翳忽地低吼。
「王爺!」張博瞪大眼睛,「要看著蘇元朗死么?」
「你去了,再也不要想有命出來!」嬴無翳狠狠的一鞭子抽打在張博臉上,「要去給他陪葬么?」
「陪葬也好過在這裡看著!」張博少有的放肆起來,對著國主發怒。
蘇元朗那個默不作聲的男人,是和謝玄、張博一樣最早投效嬴無翳的人,張博無法忘記最早的時候在總是霧氣繚繞的九原城,他和那個方臉無須的沉默年輕人相遇在一支混雜了南蠻部族的新軍中,後來這支軍隊被稱作雷騎。那時候的張博、謝玄和蘇元朗都還沒有今天的名望,是死了也沒人多看一眼的小人物,連嬴無翳也僅僅是一個離國侯的公子,很不被父親看重。而就是這些男人聚集在一起,終究擊潰了一路上各種兇狠的敵人,緊緊握住了權力,讓整個東陸都不敢小看他們。此時張博遠遠的看著蘇元朗帶著最後的一小股赤旅,即將被楚衛方陣逼死在城牆下,他一向什麼都不裝的心裡有一種被割裂的劇痛。
他知道他就要失去這個朋友了,他馬刀再利,也無法改變什麼。他只能徒然的瞪大眼睛,和自己的主上對峙,似乎要在這種強橫中證明些什麼。
嬴無翳看著他滿是傷痕的臉,忽然語塞,默默的搖了搖頭。
「公爺,蘇元朗退入城中了。」謝玄低聲道。
張博和嬴無翳一齊抬頭去看,蘇元朗帶著最後的十幾名步卒退進了燃燒的殤陽關。片刻,一面殘破的紅旗在城頭上升起,所有人都默然。那是蘇元朗引兵登上了烈火熊熊的城牆,他竟然再次升起了離國的大旗。
蘇元朗拉開了衣襟,像一個真正的南蠻人那樣袒露著肌肉虯結的胸膛,揮劍大吼。
隔得太遠,嬴無翳聽不清他吼著什麼,只看見他揮舞著佩劍,用盡全力。整個東陸最強大的六國聯軍就在他腳下,所有人都仰著頭看他揮舞佩劍,放聲呼吼。張博記憶中這個男人從來不曾這樣肆無忌憚的說話,蘇元朗是個說話太少的男人,有時候讓人不明白他心裡在想著些什麼,他和謝玄張博比又更加冷靜,每每說幾句話,也是最穩重保守的。張博甚至恨過蘇元朗的婆婆媽媽。而這個時候,張博不需要聽見蘇元朗在吼些什麼,就已經明白了一切。那吼叫的樣子是如此的縱橫揮闔無所顧忌,根本像極了年輕時候的嬴無翳還有醉酒高歌的謝玄,這個石頭一樣的人此時似乎要把自己一生積下的話都對著他所蔑視的六國聯軍吼出去。
張博忽地記起初相遇的時候蘇元朗那句話,張博問起他為何要參加這支由一個年輕公子招募的盜匪一樣的新軍,蘇元朗說:「今天是盜匪一樣的新軍,明天可未必是。」
張博忽然明白了這句平淡的話里的意思,沉默的蘇元朗一樣有在這亂世里征戰的絕大的夢想,他後悔當初沒有更直接地問蘇元朗,問他說:「你也想要天下人都知道你的名字,騎著戰馬所向披靡么?」
蘇元朗想必也會回答說是。不同的人,血管里流著相似的血,所以他們終究走到一處。
一支羽箭飛射,准准地扎進了蘇元朗的心口。他的身子震了一下,劍脫手了,和他的身體一起,栽下了九丈六尺的接天城牆。
後世把謝玄、張博、蘇元朗稱為「離國三鐵駒」,而蘇元朗這匹沉默無言的鐵馬,以他的激昂的死亡終結了這場慘烈的殤陽之戰。事後白毅用一面「箭破薔薇」的白氏家徽戰旗覆蓋在蘇元朗的身上,澆上火油焚燒,給了他一份極大的敬重。
塔樓上,憑欄的息衍望著這一幕幽幽地長嘆了一聲:「白毅,你現在該知道為何你的軍陣和謀略都在嬴無翳之上,我們今日還是不能封死他了吧?你楚衛國的槍士,可能如此為你效死命?」
「不能。」
張博遠遠地看著剩下的軍士跟著蘇元朗一起跳下了城牆,已經說不出任何話了。
「走吧!」嬴無翳猛地轉過了頭。
他所在的這個千人隊,已經是離軍最後一支。此時戰場上已經空闊起來,只餘下滿地的屍首。張博也沒有再看,率先驅動戰馬,賓士在馬隊最前方,向著南面退去。他用里以衣袖拭面,轉頭的時候沒有和嬴無翳與謝玄照面。
「不知道能否用金錢換回屍骨,」謝玄低低嘆了口氣,「蘇元朗是公爺舊部,我們所剩不多的最初的戰友,如果屍體都不能收葬家鄉……」
「不必了,」嬴無翳揮了揮手,「有朝一日我取下東陸,哪裡都是離國!哪裡都是家鄉!葬不葬在離國又有什麼分別?」
他猛地揮刀一振,帶馬賓士起來。最後一支離軍也跟隨嬴無翳,踏上了去往離國的歸程。
二、旭達罕
阿蘇勒一步步走近,直到旭達汗身邊。他站在那裡,盯著旭達汗的眼睛看了許久,旭達汗也一直在看他。阿蘇勒想他們這對兄弟從不曾這樣認真地凝視彼此,現在他們應該抓緊最後的時間了。
他忽然想起件小事,大概是他四歲的時候,跑去金帳找父親,看見那時候十一歲的旭達汗抱著一隻東陸產的藤球站在金帳外的陽光里,穿著白色的半袖,陽光把金色燙在他的身邊。那時候阿蘇勒還不明白旭達汗這個哥哥到底和他是什麼關係,卻看見那隻藤球上纏著五彩的絲線,綴著流蘇,他就吵嚷著要那個藤球。伺候他的女官急忙上來抱起阿蘇勒,說那個藤球是父親賜給三王子的,不能強要,她們也明白在大君家裡,兒子們之間的關係是不會很好的。阿蘇勒在女官懷裡大哭大鬧,而旭達汗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一直抱著那個藤球站在陽光里,神情淡淡地看著這個煩人的孩子。那時候他們也對視,一個十一歲,一個四歲,他們的眼睛都還清澈,不染塵埃。那件事的結束是燙著陽光金邊的旭達汗把藤球遞給了女官,「給他吧,這是小孩子的玩具,我不玩了。」阿蘇勒抱著好不容易要來的藤球,看著那個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的陽光里。
那件事的結束是燙著陽光金邊的旭達汗把藤球遞給了女官,「給他吧,這是小孩子的玩具,我不玩了。」阿蘇勒抱著好不容易要來的藤球,看著那個少年的背影消失在遠處的陽光里。
他對旭達汗的戒備消散了,慢慢地跪下來,把旭達汗抱起來,用手按住他的創口,讓失血變慢一些,可他知道這不能阻止旭達汗的死。「爺爺死了么?」旭達汗低聲問。阿蘇勒猶豫了一刻,「他死了,很安詳。」這是實話,那個老人對於這個世界已經不再留戀了。「我感覺到了……同時有三個狂戰士的時代,帕蘇爾家本該橫掃整個草原吧?」旭達汗說,「可很快就只剩下一個了,還是不完整的那個。」「是到如今還有野心么?橫掃草原又有什麼用?」阿蘇勒說。他們兩個的語氣都淡淡的,外面那些喊殺聲、咆哮聲、哀嚎聲好像暫時地遠離了他們,這對兄弟好像是在下午的陽光里喝著茶,一起說說閑話。「有啊,我這樣的男人,野心總是不會死的。」旭達汗說,「只是力量不夠。」阿蘇勒心裡一動,「如果回到從前,讓你重來一次,你還會這麼做么?」「會啊,在知道自己有青銅之血時,我想我應該成為英雄,這是天命賜予我的機會。我要成為遜王那樣的男人,我可以忍受孤獨,但要成就事業。」旭達汗低聲咳嗽,嘴裡湧出血來,「因為我這樣的男人已經很孤獨了……如果不能成就英雄的事業,還有什麼能安撫自己的心呢?」「你原本可以不孤獨,可你總是把自己和其他人隔開,哥哥,你永遠不相信其他人,你害怕他們傷害你。」阿蘇勒說,「也許有很多人傷害過你,對你不好……可是也有人只是把你看做哥哥,看做親人。」「貴木么?是啊,如果我告訴他完整的計劃,他原本不會死。」旭達汗說,「他是我這世上最愛的人。」「還有我啊,你給我那個藤球的時候,我可羨慕你了,覺得你有高大、又漂亮,那麼有禮貌,我長大要能像你一樣就好了……」阿蘇勒說著,有種泫然欲泣的感覺。「什麼藤球?」旭達汗笑笑,「我忘了。」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旭達汗說,「其實我也很羨慕你,你有母親在身邊,又是最小的孩子,很多人都覺得你沒用,但也有很多人會可憐你。但沒有人會可憐我,我只能變得強大,我要忍著,要給貴木信心。你知道么?我第一次發覺自己有這血統,是因為我控制不住,殺了一個伺候我的女奴,當時害怕得整夜整夜睡不著,我想我會不會變成殺人的魔鬼。我不敢告訴別人我有這血統,因為我覺得我說出來就會被殺死,我不是純血的帕蘇爾家子孫,卻有帕蘇爾家最高貴的血統,那時候我還太小,像只小小的螞蟻。」「跟我從真顏部回來時差不多大?」「是吧。」「最終你還是暴露了青銅之血,因為覺得機會到了,再不用畏懼了吧?」
不,還是畏懼。」旭達罕說,「我永遠記得被我殺死的那個女奴的眼鏡,大得可怕,月光照在她的眼睛裡。」「我也是啊,」阿蘇勒也說,「這些天我總是做噩夢,想起那些被我殺了的人,在夢裡,我還在殺他們,不知道停止。」「我在想……十年之前,我們都那麼孤獨……可彼此都不知道。」旭達汗說,「也許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有個孤獨的孩子啊……」「嗯。」阿蘇勒想起十年前北都城的陽光下他和旭達罕的對視,彼此看不穿對方的眼鏡,眼底都藏著刻骨的孤獨。「明天早晨,如果沒有人出城投降,狼主就會攻城……你要代替我出城,但你不是我,你沒法和狼主議和,你要帶兵埋伏在城門口……在他們進城的瞬間給他們重創,把他們的人推出城外,然後再議和。這很冒險,但也是最後的機會……狼主相信我會向他投降,我已經寫信給他,他在等我,他會放鬆警惕。」旭達罕說,「進城時他們不會全軍出動,你要竭盡全力地斬殺他們的精銳,重創他們。你至少要帶一萬上過戰場的男人,但是越多越好。」「明天?」阿蘇勒一驚,而後搖搖頭,「晚了,你聽聽外面的聲音,現在整個北都城裡,你殺我,我殺你,所有人都要復仇,所有人都瘋了。哪裡還有一支一萬人的軍隊?」「我把頭插在旗杆上,帶去各個寨子里展示,告訴他們我才是那個內奸,我才是一切禍亂的原因。他們會相信你的,其實他們也不想打下去了,只是停不下來。如果還需要證據什麼的,去我的寨子里搜搜,總有的。」「你真的出賣了軍情?」「沒有,可總要有人承擔一切。你將是這城裡的大君,但也許只到天明之前,你還有三個對時而已。」「這時候還要把別人玩弄在掌中么?你這個自信的男人。」阿蘇勒的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青陽,交給你了,抓著他,別放手……就像那個藤球一樣。」旭達罕盯著阿蘇勒,握住他的手,而後慢慢合上了眼睛。他的三哥旭達罕·帕蘇爾死了,轉瞬間帕蘇爾家的男人們凋零了,他們曾經彼此敵視,如今一樣的冰冷。「你本該是拯救青陽的人啊!」阿蘇勒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是什麼把你變成這個樣子的啊?」
風臨晚
縹緲錄中對她的描寫不多,而這段我感觸最深的來自於捭闔錄
風臨晚這個名字料來是出自「停車坐愛楓林晚」,江南也確實是高手,在人物取名上一向深得我心
風臨晚作為一代國手,說地位高也高,是一代國手,說地位不高,也不過是一個奏琴的人,亂世中無權無勢,這是她的矛盾與困境,困住了她自己。遇到項空月,用冷漠保護自己的風臨晚,卻根本瞞不過這個謎一樣的男人,她還是那麼冷漠,卻在不知不覺中融化了心。
其實項空月也何嘗不是呢,他風度翩翩,他通曉諸事,有屠龍之術,可他的心又向誰敞開過呢。對於那些動心的女子,他知道自己不會擁有安平度日的時光,他和善而又禮貌地表達自己的關心,拉近距離卻又刻意保持著距離,這是一個多麼矛盾多麼寂寞的男人啊。他的心,早已被其他東西佔滿,留下了一些空隙,卻又不足以去擁有那份感覺。
(幾位朋友提到了葉雍容,是的這也是一個奇女子,在《雲龍之初》中葉雍容和項空月的描寫比較多,不要忘了是風臨晚奏樂而葉雍容起舞破陣之舞)
(下面這段是出自《鷹擊》,時間點是在野塵軍期望能夠參加太清閣演武大會,項空月為野塵軍入京鋪路,前去尋訪風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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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別經年,久不聞你的『柳上鶯』,我已經墮落得去聽酒樓歌女的彈唱了。」白衣公子緩步走進琴室,隔著輕紗的帷幕坐在了風臨晚的身旁。
端坐在古琴前,風臨晚面無表情:「操琴於公卿世家或者酒樓娼館,這兩者間究竟有什麼不同呢?」
「帝國曲樂中的一代國手,卻把自己和酒女娼婦相比,是故作悲音,還是心中果真愁苦?」項空月淡淡地回應著。
一片沉默,似乎又一聲輕嘆,而後紗幕對面傳來水滴玉盤的聲音,是風臨晚五指掃過了琴弦。
「這幾年不見,你的琴聲又非當日可比了。」項空月說。
「你的讚賞,到底是為了應付我們間的情面,還是真有所指?」
「我們之間一個彈琴,一個品琴,何嘗有什麼情面?」項空月輕笑,「不過三年前你的琴聲極為流暢,現在卻多了頓挫。從流暢到枯澀這一步對於琴家應該極其艱難吧?傳說為先帝操琴的國手師樂言是到五十歲才突破了這一層障礙。」
「師樂言一世琴痴,不惜自刺雙眼以求精通琴技,竟然到五十歲的時候才領悟到枯澀一層,未免辜負了他的名聲。」
項空月搖頭:「師樂言自以為目不見物就可以靜心於琴。可是他自刺雙眼,反而是對琴技執著太過,心中不靜,所以始終無法精進。」
沉思良久,風臨晚嘆息:「你說得是。可是樂師一生也唯有一張琴,如果全無執迷,那麼樂師又為什麼而生呢?」
「樂師一生只有一張琴么?」項空月忽然大笑,「難道風小姐不曾有我這個朋友么?」
靜夜中笑聲穿窗而出,驚動灌木中棲息的大雁。一陣呼拉拉的振翅聲伴隨著驚慌的雁鳴,大雁展翅而起,是在月下一些漆黑的影子。雁鳴在夜裡清銳得有些刺耳,平息下來以後,琴室中只剩下一片寂靜,兩人都不說話,只有風吹紗幔細細的聲響。
「據說百里莫言不但精於文學,而且是琴技的絕世名家,也極為喜愛古琴。他曾經修書希望我帶琴去百里府和他相會,但是被我拒絕了。」
「為何拒絕呢?」項空月接下了琴。
「百里莫言生性孤獨,每次見客只見一人,而且從來不願在隨從面前見客。我卻從來不和男子獨處,所以雖然我也希望和他切磋琴技,但是這一層戒律我不願打破。」
「見你那麼多次,」項空月低聲說,「我卻從來不知道你有那麼一層忌諱。」
靜了許久,紗幔後一聲嘆息,漸至不聞。
「我持你的琴去,如果百里莫言貪圖柳上鶯而不願歸還,豈不是保不住你的愛物?」
「你也知道當年破陣之舞只需要以刀擊柱為節拍,可見真正的曲樂,並不需要古琴這種工具。我多年來喜愛這張琴,也許已經是一種執迷,你拿去不妨。」
一串流水般的琴聲在弦上揚起,項空月手指掃弦,長嘆:「我自己執迷不悟,卻大膽對你說不可執迷於琴技的話。世上只有你這樣的女子才不以我為騙子,反而願意和我做朋友吧?」
琴聲未絕,項空月已經起身向門口走去:「……冬日將近,你看來又清減了許多。」
直到那個白色的人影消失在後園的花木小路中,風臨晚的臉忽然微微紅了。除了第一次在太傅謝奇微的府邸曾和項空月相對,她以後和項空月一直是隔著紗幔相見,今晚見面的時候,項空月也僅能看見她在紗幔背後的影子,而絕不可能看見她的一寸肌膚。她起初不解項空月是怎麼知道她又瘦了,直到在月光下看見自己幾近透明的十指,才知道項空月是在傳琴的時候看見她的雙手。
「唉。」又是一聲嘆息,風臨晚移步到窗前看月。
月色清冷,依然像九年前那個飄雪的冬天,可是今時今日的風臨晚已經二十七歲。至於那個熏風堂上白衣歌舞的公子,眉間是否也添了些歲月的風霜?
即使解開了對琴的執迷,總還有一些執迷解不開。絕世的琴家淡淡地笑著看月,像是嘲笑自己的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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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經留下了痕迹,九年一見,歲月不會太久,人生又有多少個九年呢
總有一些執迷是解不開的
絕世的琴家看的又是哪個月呢公山虛
年輕的時候是一代帝師,風炎皇帝從登位、到北伐可以說是他在背後一手策劃。
強行把低微的十三皇子抬上皇位,再處理各種計劃細節,資源的調動和協調,不然光靠一群只會打仗的名將根本不可能做到北征。
在二次北伐失敗後提前回東陸試圖挽回危局,遭到暗算,竟然還深藏了一手劍術,這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和兩個護衛殺了幾百禁衛,可惜最後還是被囚。失去雙腿,本來看似已經徹底GG。
就這樣他還有底牌,利用僱傭的兩個頂尖刺客逃出後隱居在山中。
雖然隱居,他依然以辰月教宗的身份操控九州局勢。
期間,他抹殺了啟示之君,培養了三個教長(山碧空前往北陸控制北陸勢力,雷碧城前往東陸控制皇室,華碧海支持並控制斯達克城邦展開復仇)。
這三個教長接收他的指令行事,然而這三個教長只是他用來布局的。
真正接受了他的屠龍之術,用來破局的人,是項空月。
項空月以為自己達成了自己的大志,奪取了天下,可惜他回頭最後發現自己只不過還是按著老師安排的步驟走。
公山虛意識到了天驅是不可能被消滅的,因為天驅辰月本就代表著兩種力量的平衡。
他選擇利用天驅的力量來達成辰月的平衡,並且是借項空月之手,他做到了。
從謀划上說,全九州無人能及,從個人力量上說,他的秘術之力抹殺了啟示之君(據我猜測他可能繼承了楚道石的歲正力量,這是所有秘術中最強的。)
貫穿整個獅牙之卷,縹緲錄,公山虛是唯一在下棋的人,風炎朝的失敗使他完美,再沒有敵手。
公山虛一輩子唯一一次失敗,是因為動了感情,他自負到想要保全風炎皇帝手下一班名將再到北伐所有將士的性命。
君死,死千萬人,此千萬人,皆我兄弟。
息衍說他猜測背後的謀劃者遠比雷碧城高大,高大千萬倍,他猜對了。
應該是江南筆下的九州最牛逼的人物,而且正面刻畫不多,他的導師是楚道石,他的學生是項空月,光是這兩個關係就可以側面顯示他的牛逼。
當初隨呂歸塵一起下唐的蠻族武士哈勒扎
亮點很多:
比如下唐青陽少年軍人比武,用智慧擊敗息轅(然後就被姬野大力出奇蹟給破了︶︿︶……)
然後在豹魂中再度出場,成了天驅。裡面有個小細節就是當時除了鐵葉和鐵顏,哈勒扎是自己跑出來的(說明有勇有謀),其他人被誅殺或者歸順下唐。正是因為他呂歸塵堅定了天驅信念死守北都城。當然最終敗了,不過哈勒扎還是重創了山碧空
「我是個青陽人,可是為了天驅的信念,勸大那顏死守北都城,結果死了這麼多人,不知道算不算背叛了自己的族人。我也知道大那顏心裡很猶豫,要打仗對你是很為難的……所以來之前我已經下了決心,就算我死了,也要為大那顏殺出一條進軍的路……總算做到了……」他的喉頭顫動,全憑聲帶在說話,「我不是大那顏那樣有本事的人……能做到的只有這麼多……」
「你是了不起的天驅。」阿蘇勒說
「世子……哈勒扎這輩子能死得像個英雄,都是因為能跟世子去東陸,成了天驅。我做夢還能想起我們騎著高頭大馬,進南淮城的那一天,那麼多人夾道歡迎我們,那麼多的旗幟、兵器,那麼多穿綾羅綢緞的貴族站在我們馬下……真是威風啊。」哈勒扎滿是血污的臉上露出笑來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說,「鐵甲……依然在……」
哈勒扎–豹魂
「王爺!」謝玄也是大吼。他一轉眼,那道銀灰色的光線已經近在眉睫!他不曾見過這樣可怕的箭勁,飛躍五百尺後,羽箭的去勢依然毫無衰竭。他看見白毅睜眼,目光到時候,箭也就到了!
謝玄不顧一切地探身出去,要用身體擋下這一箭。他完全沒有把握接箭,只能賭上性命。
來不及眨眼的瞬間,變化徒生!謝玄摔下戰馬!刀光劈空斬落!
銀灰色的長羽箭在空中被分為兩段,斷箭的去勢不絕,分別刺入了炭火馬兩側的土地中。嬴無翳斬馬刀揚起,望著遠處停了馬的白毅和息衍:「好。」
那個瞬間,嬴無翳是單手扯著謝玄把他扔了出去,而後揮刀劈箭。發箭,破箭,都是短短的一剎那,快得不可思議。
有如鬼神張弓,而後鬼神揮刀。
「王爺快走!」謝玄爬上馬背,驚魂未定,「白毅弓箭,天下無二!」
嬴無翳擺了擺手:「不必了,已經對了一陣。我聽說用弓箭的好手,彷彿刺客,殺人務求一擊必中,不成則立刻退卻,瞬息千里。白毅一箭不中,不會再射。」
「可是……」謝玄帶馬阻擋在嬴無翳的身前,還是萬分警覺。
「我聽說你有七支箭!剩下的,留給將來吧!還有我麾下將士的血,白毅,你我之間,沒有那麼容易結束!」嬴無翳放聲大喝,而後霸刀一揮,雷烈之花的大旗漸漸在黑暗中隱去。白毅果真沒有再追趕,任憑他們遠去了。
---------作為一個床頭至今還放著指環的大齡中二,我差一點就因為這段偏向到了離國【。】
瀉藥。
丑虎華燁,四大名將之一。雖然在《縹緲錄》里的描寫沒有白毅和息衍多,但是他和柳文止的那段,稱得上是《縹緲錄》里精彩的片段之一。
他和原鶴的那段對話令人印象深刻:
「我們流血犧牲,難道只是為了『忠君』兩字的虛名么?將軍有什麼可以教我們這些迷惘無路的人?」軍士叩頭有聲。 「
你從軍十一年了,你想沒想過為什麼要從軍?」華燁問。
「屬下不知道別人,屬下知道的是屬下那時候看見將軍得勝榮歸,將軍登上城樓說,我們佩刀持劍,為了故國安寧和兄弟們一起的光榮!」軍士恨聲道,「可是如今我們還有故國的安寧么?我們看著嬴無翳的鐵蹄踩過,沒有辦法制止,我們的兄弟戰死,沒有人可惜。皇帝對我們說的是什麼?只是去戰鬥去戰鬥去戰鬥,我們為什麼去戰鬥啊!兄弟們不明白!兄弟們希望將軍給我們一條路!」
「你們不是不明白!你們明白的!」華燁的聲音忽然變得高亢嚴厲,「你們根本就已經想好了。你們歡心鼓舞的等著我出征,因為這樣我手握三萬大軍,軍臨帝都城下。這時候白毅還在殤陽關外,我們面前只有赤旅的兩萬步兵,還有王域裡面羊羔似的兩萬羽林天軍。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止我華燁揮軍擊破帝都的城牆,這是千載一瞬的良機!是不是?你們已經準備好了馬刀,要跟我一起殺上帝都的城牆!是不是?」
「是!」軍士毫不隱瞞,「將軍就是殺了我,我也說一句實話,兄弟們的命,是賣給將軍的!不是賣給皇帝的!天啟城換多少皇帝,兄弟們懶得管。兄弟們不認王旗!兄弟們是跟著將軍的戰旗而來的!」
華燁沉默著,久久不發一言。
他終於嘆了一口氣:「如果是我年輕的時候,你對我說這句話,或者我已經提著刀,跟你們一起跨上戰馬。任他梁秋頌,任他嬴無翳,任他皇帝,都擋不住我的戰馬。可是,我已經太老了。」
「將軍沒有老!」軍士大驚,「將軍不可以說出喪氣的話,將軍正值壯年啊!」 「我已經老啦,」華燁自嘲般的笑笑,「老得不願意再看見血,老得總是想著太多太多跟自己無關的事情,老得沒有喝了酒一笑上馬揮刀殺人的衝動了。」
「原鶴,其實你跟我十一年,終究沒有明白你自己為什麼踏上戰場啊!」他嘆息道。 「我……」軍士啞然。
「其實每個男人的血管里,無不涌動著對這蒼茫天下的渴望啊。與兄弟們一起,跟著一個英雄取得天下,這個念頭驅使多少年輕人踏上戰場,永遠不能回到故鄉。可是,原鶴,你真的明白什麼是天下么?天下不是一個空虛的榮耀啊,天下是許許多多的人 ,如果你有機會和他們每個人談話聊天,你或者會喜歡他們之中的一些人,而討厭另外一些。而你要取得天下,你就要首先摧毀它,那麼我問你,原鶴,你真的忍心殺死一個你喜歡的人么?你上陣那麼多年,應該已經殺了很多人,可是你沒有過這個感覺,因為你還沒有機會被你殺死的人說話。在你看來,你殺死的是敵人,可是你們原來可以不必是敵人。」
「天下,其實是一個活生生的東西!」華燁低聲道,「它不僅僅是一個榮耀,一個籌碼啊!」
第一次看到這段話的時候,我就覺得華燁比起白毅更像是一個守護者,白毅守護的是白氏皇族,而華燁要守護的,是整個天下。
離國左相柳聞止,與之相對的還有右相李桐。
在所有人都看不起少年浪蕩的十七公子贏無翳的時候,李桐成為他的老師。在其犯錯之後,為了挽回贏無翳的地位,為了讓其明確自己要走的道路,這個迂腐的年邁的文臣爆發了武士的氣節。
贏無翳需要一個契機回到奪嗣的戰爭中,那麼,李桐就來做這一個契機。
他選擇以老師的身份,為其自裁謝罪。
離國左相柳聞止死於當陽穀穀口的大戰之中,此時距離離國右相李桐的去世,已有十四年。這兩個老臣均在離國奪嗣的鬥爭中選擇了十七公子嬴無翳,最終也都用自己的生命為霸主鋪平了道路。正像他們的政敵曾經詛咒的那樣,他們必將因為對嬴無翳的支持而不得善終。
不過直至二人的最後一刻,也沒有流露出一絲的悔意。
天生古月衣……
岡無畏。
一個以「中正而慎言」聞名的老將軍。
「如果有一天我們在戰場上相遇,我不會手下留情,你也用不著可憐我年老。」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轉身,後背緊貼,他們周圍是漸漸組成包圍的喪屍,兩人所帶的騎兵也在他們旁邊組成防禦的陣形。兩個人此時都能感覺到背後傳來的有規律的撞擊,那是對方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程奎雙手刀如翼展開,暴雨沖刷著刀上的血跡,岡無畏緩緩地刀尖垂地,緊緊地按著刀柄。
「這麼說程將軍的工事也守不住了。」岡無畏用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
「太多了!他媽的太多了!殺不完的!」程奎大喝。
「你殺了多少?」
「大概有一百個了,不知道,」程奎搖著頭,「數不清。殺倒的,還會自己站起來,鬼知道是多少個。」
「那現在從頭數,看看誰殺得多?」岡無畏說。
程奎獃獃地看著這個老頭子,他懷疑自己的耳朵,他想這個老東西一定是瘋了。他出征之前屬下對他說休國岡無畏乃數十年名將,威武有大將之風,中正而慎言。他想要麼這個情報錯了,怎麼在他面前的會是這麼一個老東西?
「年輕人,都快死了,就豁出去好了。」岡無畏揭開頭盔的覆面,花白的鬍鬚張開,露出一絲笑來,作為一個老人,那笑容堪稱狂野放肆。
程奎忽然嘿嘿地笑了起來,他笑得越來越大聲,到最後幾乎要把自己嗆死似的。
他重新合上覆面:「看來是情報錯誤,不過錯得很好!」
淳國和休國的主帥同時背心一彈,殺入了喪屍的陣形中。
胤成帝三年,十月十九日,殤陽關。
北大營正門,淡青色的雪菊花大旗下,古月衣牽著戰馬,引著一隊出雲騎射手,正和岡無畏告別。晉北的這面大旗也是剛剛洗乾淨,上面還留有淡淡的血斑。
岡無畏指著血斑長嘆:「諸國此次流的血,只怕可以把殤陽關的每一寸地面染紅了。」
古月衣也低聲長嘆。
「古將軍真的不赴帝都覲見么?」岡無畏問。
古月衣搖頭:「其實國主並未令我入京覲見,我是一個將軍,依令而行。況且,晉北是那麼偏遠的地方,皇帝知道晉北,大概除了森林,就是下雪而已。我們那裡,不習慣寒冷的人住都住不下去,和諸侯素來沒有什麼恩怨,跟皇室,也少有瓜葛。此次勤王,我國沒有很大的野心,其實皇帝的恩典再大,卻未必能澤及我們的雪國。」
岡無畏慘然笑笑:「我還是要啟程入京的,不過休國五千精銳來到這裡,我只能帶著一百六十五個活人入京了。休國不大,此次慘勝,我國已經無力和諸侯逐鹿。不過是在皇帝面前表表功勛,得幾個有名無實的爵位,拿幾張輕飄飄的詔書而已。」
「岡老將軍也說這樣的話,月衣倒是有些吃驚。」古月衣低聲道,「不過,卻是實情。」
「哈哈哈哈。」岡無畏蒼老而豪邁地大笑起來。古月衣有些不安,他和岡無畏相識這些日子,還從未聽過這位端方威嚴的老一輩名將如此縱聲而笑,於是心下有些惴惴。
「年輕人!你和我不同,我已經老了。你年輕,有才華,也有了名望。你應該輔佐胸懷壯志的主人,晉北侯雷千葉就是一個。你的國主,他並非沒有野心,他是雪山的白虎,已經積累實力很多年了,我知道他是有實力取得天下的人之一。」岡無畏笑著說,此時他卸下了沉重的外殼,就像一個毫無顧忌的老兵,「如果有一天我們在戰場上相遇,我不會手下留情,你也用不著可憐我年老。」
古月衣仰望這個老人,終於點了點頭:「岡將軍的教誨,古月衣記得。」
岡無畏轉身策馬而走。古月衣也翻身上馬,卻依舊注視著岡無畏遠去的背影。
這是古月衣平生最後一次見到岡無畏。若干年之後,休國滅國的那一日,古月衣就立馬在那個持烏金色長槍的黑衣武士背後,親眼看著城門洞開,看著頭髮花白的老將軍飛身一躍殉國,看見他的屍身被軍士們刺在槍尖上,當作勝利的標誌舉過頭頂。
古月衣的淚水不能控制地滑過臉龐,火辣辣的有些痛,像是在傷口抹了薑汁似的。
那個被他奉為主上的黑衣武士回頭問他:「是因為當年的交誼么?」
「不,」古月衣回答,「只是很高興我已全力以赴。」
正如題目所言,岡無畏這個人物著實著墨不多。來自一個無力逐鹿天下的弱國,出場時也只是和其他將軍們並列。沒有萬人之敵的勇武,沒有算無遺策的謀略,也沒有一統天下的壯志豪情。殤陽關是白毅息衍贏無翳們光耀的舞台,在不世出的將星們宿命般相遇的戰場,沒有多少筆墨能留給一個只帶了五千人遠道勤王的老將軍。
可是他被軍士們刺在槍尖上高舉過頭的一幕,是縹緲錄里最讓我難過的畫面之一。
老兵永不死,只是漸凋零。
想提一下龍格真煌的兩個女兒,蘇瑪的兩個姐姐。兩個人給我的印象完全不一樣。
大女兒龍格沁,引動比莫干春心的人。
出場集驚艷,慘烈與果決於一體,然後卒……
第一部中,龍格真煌對謝圭說:帶我女兒去東陸。
第六部中,謝圭懷念起龍格真煌:岳父大人……
果然江南跟姓謝的有仇吧,或者姓謝的都是江南人生理想的寄託?
說比莫乾的話可能有點跑題吧,畢竟戲份還是比較多的,不過我真的很喜歡這個角色,在青陽的三個繼承人之中唯一一個沒有青銅之血的人,計謀也並不怎麼出眾,卻有太大的野心和抱負,一輩子都在用他可笑可悲的謀略爭奪著他不應該背負的東西。
我並不喜歡這樣的人,直到我看到比莫乾的結局,這個用了一生去追逐權力的庸才,做出的最後一次努力卻是為了一個女人,我突然想起了在故事的一開始,比莫干看到那對姐妹時的樣子。白凌波。
「十六歲的白凌波,是全九州最美的女人。」
你看她現在彷彿一個害怕容顏老去、蓄養面首、聽信辰月的昏聵中年婦女,但曾經呢?
考據年表會發現,白凌波十六歲那年,穆帝弟殺兄自立,為哀帝。十三年後,哀喜奪嗣之亂,白鹿顏即位,為喜帝,白凌波成為權傾朝野的長公主。
我猜她二十九歲的時候比十六歲還要美。
古月衣可能不算「著墨不多」?不過電視劇番位估計很後面了……古月衣喜歡的小女孩也很可愛的嘛!
想說的華燁、柳聞止和離國三鐵駒都有人說過了,我來說一個著墨絕對不算多,卻讓我還能立刻叫出全名的:
蘇瑪的姐姐,「獅子王」龍格真煌的大女兒,龍格沁·烏央瑪·枯薩爾。
印象里她除了初登場即死在比莫干劍下以外,在故事裡只出現過兩次。
「國主是要把我當作下唐的奴隸,押著我上戰場么?」呂歸塵終於抬頭。
「你的哥哥即位,你又怎麼做主人?」百里景洪竭盡全力,把他的暴怒藏在陰陰的語氣里,「只是選擇當誰的奴隸而已!」
「塵少主,塵少主!阿蘇勒,阿蘇勒!還有轉圜的餘地啊,父親,父親……」百里煜忍不下去了,上去死死拉住父親的袖子,大聲喊著。
呂歸塵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蒙著紅錦的屋頂輕輕吐出。
「我們青陽的男子漢,誰的奴隸,都不做!」他看著百麗景洪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了出來。
說完了這句,他忽然覺得渾身都輕鬆了。他忽然想起蘇瑪的姐姐,那個紅衣服絕美的女孩龍格沁·烏央瑪·枯薩爾,想起她在臨死前說的話,隔了這麼些年,他才發現這話說得真是好,讓你說出來,一生都不後悔。
在大婚當夜,生死抉擇時,呂歸塵想到的竟然不是羽然,他看著屋頂的紅錦,想起了穿紅裙的龍格沁,一個在第一本書里就死掉的小配角。
於是我翻書去看她,才又記起那美得叫人膽戰心驚的一幕——無邊無際的藍天和草原,鮮紅的馬步裙,緩緩淌開又緩緩凝固的血,仰面微笑的女孩,風中孤弦般的抽泣——並從此揮之不去。
她第二次出現是比莫干在金帳召見青陽的貴族們,向朔北宣戰之前,對蘇瑪說的一番獨白。原文因為比莫幹略婆媽我懶得貼了,那是一個嚴冬,縹緲錄中那片虛幻而浩瀚的草原上,每片草葉都結了霜,而帕蘇爾家的男孩和枯薩爾家的女孩們就像是那種小而鮮艷的野花,夏天時開放,冬天裡死去,總是很美。
路夫子 阿蘇勒在下唐的老師
「原來是這個意思……記憶中那個男人的眼睛裡帶著堅毅和關愛。他默默地放鬆身體,躺在鬆軟的床上,覺得自己有點想哭。過了好些日子了,他本以為自己對父親的思念已經慢慢地淡去了,可是當他發覺他那麼多年以來真正明白父親話里的意思時,卻已經沒有一個人能站在他面前聽他說,「我懂得了」。「他想起路夫子對他解釋「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時,忽地停了下來,默默看著窗外一株梧桐。
「家父已經過世十二年了,」那個老頭子說,「我幼時家貧無財,父親為我手植梧桐。夏天在樹蔭下讀書,父親為我打扇驅趕蚊蠅。父親說,此樹快長快長,我兒快長快長。這樹亭亭如蓋的時候,我兒也一定出相入將,車上翠葆霓旌。」
他用手按住額頭,閉上了眼睛。」
我想說的是 白凌波
貼一篇自己的書評
點燃火焰的卷冊——《九州縹緲錄》書評
想到給《縹緲錄》寫一篇書評時,其實最先想到的,其實不是年少的英雄,也不是四方的名將,而是一個女人,她說:「才死了四萬人,才死了四萬人……何時才能叫那些儘是不臣之心的諸侯死得乾乾淨淨?」
這委實是個陰狠毒辣的女人,初讀《縹緲錄》的那幾遍,真是感覺她皺縮的笑臉如同妖魔。
但有一天這樣一句話真正地錘擊在心上——「因為誰也不甘被別人左右自己的命運。我們白氏,薔薇皇帝不甘心,風炎皇帝不甘心,我是他們的後人,雖然是一個女流,也不能甘心聽從擺布。」
我突然間意識到,這是個反抗命運的人啊!她枯萎的容顏下,那顆心同她的先祖一樣熾烈,同她的先祖一樣要燒灼四海。這樣的白凌波當然是在她一生中最美的時候,又哪裡是其他公卿的女眷所能相比的?
我眼裡的《縹緲錄》,寫的不是英雄奮武,不是謀臣韜略,而是一群不甘心屈從的人要掙脫命運的束縛。 我看到的,是那個撫琴作畫的皇帝拔出長劍沖向雷騎,他的血同他的字一樣怒若行龍。我看到的,是那個白馬長弓的將軍逆勢而動,他的志願同他的簫聲一樣清剛。
我想,這本書關於親情,我希望著有一天那個眼帶白翳的男人帶著千騎虎豹在寬廣的海岸邊迎接他歸來的孩子;我想,這本書關於愛情,我希望著有一天那個手持龍魂之劍的男子騎著一匹黑馬,和他的貓兒一起去往天涯;我想,這本書關於友情,我希望著有一天素月墨羽再次坐在太清宮的階前,一人吹奏簫管,一人撥弄箜篌。也許是我作為一個讀者過於貪心,但我就是懷著這樣的執念,要同這本書中每一個追尋的人一起,一起去撕裂他們既定的命運!
「英雄總無路,天下千年酒,不解此一愁!」宿命是多麼的縹緲,卻又是鑄鐵成山一般難以撼動,但《縹緲錄》這樣的一本書,它總是讓人從心底「灰中取火,陽中生陽」。
在發出這個問題之前,我自己其實也回憶了一下。發現在我的印象里,眾多描寫不算多的角色中,有兩個人讓我印象最深,且兩個都是女子。
蘇瞬卿
喧鬧中一個黑衣的酒客一直坐在窗邊的小桌邊,帶著笑看著這一切,津津有味。進來的時候他對掌柜說等一個朋友,可是他對面一直是空著的。
門口的棉帘子一動,冷冷的風攜著暗香進來。場面稍微冷了一下,所有人都詫異的看著這個宮衣高髻的華貴女人,女人並不說話,只是低頭坐在了黑衣酒客的對面。誰也不好意思再盯著看了,於是說笑的說笑,彈箜篌的彈箜篌,繼續熱鬧著。
「很久不見。」
「很久不見。」
「你清減了。」
「你也是啊。」
「除夕之夜,突然的約你出來,很是冒昧。又只能在這樣的小鋪子里湊合,不過他們的白酒釀得很好,可以嘗嘗。」
女人輕輕的笑:「我知道將軍喜歡在小鋪子里喝酒。除夕之夜也沒什麼,國主開恩,多數家在南淮的女官都回家暫住,我一個人在宮裡,也沒有什麼事可做。」
「幽隱還好么?」
女人猶豫了一刻:「……並不像他的父親。」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卻被息衍按住了。
「酒涼了,我給你換一杯,」息衍拿過她的杯子,就著酒液涮了涮,把冷酒漓進桌上的瓷海里,提起一溫一 在熱水裡的錫壺,為她重新斟滿。
鋪子小,白瓷的杯子卻很大,方方正正,托在女人纖細的手掌里。她低頭嗅了嗅酒香,卻不飲。酒香被熱度蒸了出來,悄無聲息的瀰漫,雜著女人身上的花香,微微的有幾分濕潤的意思,像是在紫琳秋的花圃上下了一場清淡的酒雨。
旁邊幾桌上的笑聲和說話聲依舊傳來,卻像是被隔在一重簾幕外。
「有風塘的花都謝了,我伺弄了一整個秋天呢。」
「那幾盆紫琳秋,現在放在暖閣里,可是漸漸看著也不行了。」女人輕聲說。
兩人間重又沉默起來,靜得有些發澀。
隔了許久,息衍終於笑了起來:「如今也沒什麼話好說了,直說我的來意吧。」
「嗯,」女人點頭。
「前天深夜,又有七個人在城南被殺,被人弔死在樹上。你不會告訴我,這些跟你都沒有關係吧?」息衍壓低了聲音
女人點了點頭:「他們想要那柄劍。」
「眀昌縣侯梁秋頌現在是淳國事實上的主人,以他的性格,他想要什麼一定會全力以赴。不過這畢竟是下唐的國境,他還不敢過於囂張,你是不是太過緊張了?梁秋頌離那柄劍,還遠著呢。」
「我擔心的並不是梁秋頌,而是這柄劍的消息終於外傳了。以前只有你我知道的時候,我想過要殺了你,然後這個秘密就由我帶到墳墓里,留著到一千年之後,再有人去拔那柄劍,」女人輕輕抬起頭看著息衍。
息衍和她對視。說是這麼說,那雙美麗的眼睛裡卻沒有殺氣,清亮亮的眼底彷彿沉澱著一層水光。
「藏不住的終究都藏不住,你知道那柄劍在河洛文中的名字么?西切爾根杜拉貢,地獄的噬魂龍之劍,它是魂印之術鍛造的武器,就算沒有人知道它在那裡,它自己的力量也會和同一爐鐵水鑄造的其他武器共鳴。」息衍撫摩著自己腰間形制特別的古劍。
「我能做到的,只是守護它更多一日而已,我知道自己沒法一輩子保守這個秘密,」女人搖頭,「否則我也許真的會殺了你。」
息衍苦笑:「總之,前後你已經殺了兩撥淳國斥候。梁秋頌雖然不是武士,卻並不是軟弱的人,新的風虎還是會不斷的來。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他們沒有找上你,你不要去招惹他們。你總會激怒眀昌侯或者國主,到時候誰也幫不了你。」
女人沉默了一刻:「謝謝將軍,我知道了。」
「最後一件事,有個我沒有想到的客人,蒼溟之鷹,他已經到了南淮。他為了什麼而來我想你應該清楚,我可以容忍你,蒼溟之鷹卻不會,那柄劍最終還是天驅的聖物,他是一定會取回的。」
「你告訴他關於我的事了么?」
「還沒有,我信守對你的承諾,」息衍輕輕的嘆了口氣,「我只怕,很快這個承諾我就不能實現了。」
「那樣也好啊,他們把我的所有東西都拿走,我就沒有必要留在南淮了。將軍知道的,我這樣的人,本來就該在四處像孤魂那樣遊盪,只是不小心走進了這個牢籠。」
「牢籠么?」
「牢籠……其實我想離開這裡,真的已經很久了,想回北方去……」
她把白瓷杯攏在兩手間輕輕的搓著,低頭看著杯中清澈的酒液,一溫一 熱的酒杯暖著她的手,她露出淡淡的笑容。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她明艷的臉上露出了少女般的神情,委婉得像是一朵嫩黃的迎春,像是很多很多的事一瞬間在她心頭涌動起來。
息衍忽然很想知道她在想什麼,可是無從去問。
「難怪將軍喜歡在這種小鋪子里喝酒,想不到這種白酒一溫一 熱之後那麼好喝。」她這麼說著,並沒有抬頭。
她把杯底的酒飲盡了,臉上微微有些紅潤了。
「還要一杯么?」
「不了,」她起身,「我要走啦,宮裡進出都有些不方便。」
「我送你么?」
「不必了,」她低頭行禮,「今後如果沒有別的事,我還是避免跟將軍見面吧。很濃的烏雲已經在南淮城上彙集了,一旦烏雲崩塌,沒有必要累及將軍。」
「看來這個除夕夜只好在這裡喝寡酒了,我本來想很久不見,當有很多可說,今夜也就沒有安排什麼別的事情去做,」息衍笑了笑舉杯。
女人在門口微微停了一步,望著人來人往燈火流溢的紫梁街,露出一點笑容,似乎漫不經心的說:「其實這是我來南淮之後第一次看見街頭的新春,那麼熱鬧,真好啊。」
「你的傷好了么?別再用那種葯了。」
「這是個詛咒啊,一輩子的。」
她提起裙角,出門去了。
帘子一落下,那些還在談天說地的,拍著獨自唱歌的,彈箜篌的忽然都湊了過來,一個個探長了脖子,從帘子的一道縫隙看出去看女人的背影。反而是把息衍擋在了一邊。
「真是美人啊,你都不留一下?」販綢緞的女孩已經滿面酒色,拍著息衍的肩膀,「人家深夜來看你,就是有意啊。」
「對對對,」老皮匠湊了過來,噴著酒氣,山羊一胡一 子急顫,「春宵一刻……值……值……」
息衍目瞪口呆。
「值千金!」刻石的小夥子大聲的說。
「貪色!」息衍忽的大笑起來,轉身一把扯過老皮匠手裡那張豎箜篌,一手從腰間抽出了煙桿。他旋身坐在老琴師的椅子上,架起一條腿,在膝蓋上立起了箜篌。箜篌的聲音淳厚,煙桿撥著琴弦卻有一股跳蕩飛揚的意味。琴聲在夜色中忽的炸開,似乎桌上的燭火都被壓了下去。
那是一首宛州鄉下的小調《圓仔花》,在南淮城裡人人會唱。人們的心思都被琴聲吸引過去,而息衍一襲文士的長衣,彈起箜篌的瞬間就驟然變成了一個鄉村野店裡的酒徒,神采飛揚,眉目中滿是狂浪不羈的味道。
他眼神到處,旁邊幾桌的女人都有些羞赧的低下頭去。
息衍更笑,煙桿的挑撥比琴師老皮匠的輪指更快幾分,彷彿千千萬萬的銅鈿落在石地上,又似一場忽如其來的鄉間急雨。人們恍然以為不是身在下唐國的都城,而是在鄉野的祠堂邊,春祭的大典後,男男女女雜坐在一張席子上,彼此拍著肩頭偎依在一起,慢慢的天地間里都是酒香。
「看看,看!」老皮匠興奮的指著窗外。
本來蒙著一層微光的窗紙上,忽然多了一個人的剪影。她靜靜的站在那裡,像是就貼在窗紙上,又像是隔得很遠很遠。頭頂那支釵子在琴聲激揚中輕輕的顫著。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喝起彩來。
息衍卻不看,只是自顧自的彈琴。
他忽的曼聲長吟:
「廟堂既高,簫鼓老也,
燭淚堆紅,幾人歌吹?」
琴聲驟然間變了,從鄉野驟然回到了燭影搖紅的宮殿,柔靡中層層的華麗展開,就像是千瓣的金花層層綻放。
「人壽百年爾,誰得死其所?
有生當醉飲,借月照華庭。
我不見萬古英雄曾拔劍,鐵笛高吹龍夜吟;
我不見千載胭脂淚色緋,刺得龍血畫眉紅。
……」
息衍放聲長歌,聲震屋宇,萬千急弦,都是他的得意他的抱負他的縱橫。儼然又是十五年前帝都太清宮前執守的少年金吾衛,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帶著烈酒登高遠望,拔刀擊柱,和朋友們一起爛醉如泥。當時想必也有紅袖的歌女跟著這些目中無人的年輕人一起拍手,眉間眼角都是戀戀與痴迷。
弦聲已經拔到極高處,「嘣」的一聲!所有的聲音忽然都黯然下去,只餘下殘破的餘音。息衍微微的愣了一下,低頭看去,箜篌的弦竟然一次斷了三根,他的煙桿空懸在那裡。
「弦斷了……天氣真乾燥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雨,」他放下箜篌,怔怔的望著窗格外的夜色,「下次下雨的時候,還有誰會聽我彈琴?」
沒有回答,窗上那個剪影已經不在了
在無邊的歡鬧中,織金的軟鞋無聲地踏上樓梯。女人低著頭,沿著過道走到最里一間空著的雅座里坐下。一陣含著水氣的花香在走道上飄過,引得雅座里的人們紛紛探出頭來,最後只看見曳地的淺紫色裙裾消失在盡頭。
這是一間小小的白紗籠成的閣子,可以坐三四個人,現在卻只有她一個。
「你來遲了,錯過了出彩的一段。」右手的紗幕後傳來男子的聲音。
「是么?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想不到那麼熱鬧,這次為什麼不在酒肆?」
「這是說演義,市井裡的粗人喜歡的東西,英雄美人,生離死別,很熱鬧的。宮裡的女官,穿衣用的是冰錦,香料用的是龍涎,大概沒機會見到這種場面,不過來一次南淮不聽一場演義,也算了白來了。我怕你還沒來得及見識,就沒有機會了。」
女人的雙手無聲地滑進衣袖裡:「將軍的意思,我聽不明白。」
「你見過蒼溟之鷹了?」
「見過。」
「以蜘蛛絲想去殺蒼溟之鷹,我勸你還是不要冒險。」
「嗯。是他讓你傳話給我么?」
「他要說的很簡單,想必你也都知道,我來這裡,只是想勸你離開。」
「離開?」
「幽長吉為什麼選擇你守護這柄劍,我不知道。不過,」息衍頓了一頓,「你不是一個天驅,甚至算不得一個武士。也許每一代都會有一個人留下來守護那柄劍,但是這個人不該是你。」
「那是誰呢?是你們么?你們這些殺了他的人。」
息衍沉默了一會,低聲苦笑。
「為了什麼呢?只是因為他救過你,所以你對他有情?」
「為什麼……怎麼說呢……我不過是回想起他的聲音,所以那麼多年,我那麼想回北方的山裡去,可是卻踏不出南淮城。人心真是永遠學不懂的東西,包括自己的心。將軍只是想要那柄劍,何苦那麼苦苦地探究呢?」
息衍沉默了很久:「如果你算是我的敵人,那麼多年,你是唯一一個我看不透的敵人。」
「所以你至今都沒有動手,是么?」
息衍嘆了一口氣:「你守不住的。你的蜘蛛絲殺不了蒼溟之鷹,我也不是他的對手。你已經守護那柄劍十四年了,永遠都沒有完么?你一輩子就想這樣?」
「一輩子……」女人輕輕地說。
她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園子里的花開了,我常常會想,我就像園子里那些花,其實一生只開一度。我開花的時候,恰好和我丈夫在八松相遇,那也就是我的一生了。其實那柄劍,或者什麼天驅的秘密,我都不在乎,我只是相信他一個人而已。」
「還沒有厭倦這種腥風血雨的日子么?」
「將軍在說笑了,掀起腥風血雨的,是將軍這樣的男人才對吧?」
息衍沉默片刻:「去年,我在秋葉城裡買了一棟房子,就在清冶湖邊。不是什麼很大的房子,但是全是沒有漆飾的松木建構,白綿紙糊的門窗。木質的地板架起在半尺高的骨架上,不受地氣,冬夏都很乾爽。還有一扇朝向湖面的大窗,推開來,外面就是棗子林,然後是一望無際的湖水。清冶湖你知道的,早晨的湖水是深碧的,中午太一陽一升起,則是淡藍。有沒有興趣去住在那裡?」
「只要我告訴你蒼雲古齒劍的所在,你就可以送我回北方,一生一世都不用回到這裡,是不是?」
「我會為你辦好新的行牒,晉北國對於天啟的皇帝而言就像是化外之地,沒有人會知道你的來歷。你們生來不就是該像雲一樣在空中飄流么?無論天羅還是天驅,始終不該有任何的人拴住你的腳。」
女人笑了起來。她一笑,就像是晚來的春雨打落滿樹的花那樣,點點滴滴都是春情:「將軍為我買了房子,幫我離開這裡,在晉北那種苦寒之地居住。不知道將來會不會有空,春暖花開的時候可意憐一奴一,來看我一下,少住幾日呢?」
「大概不會。」
「以前倒是也有人說要帶我離開這裡遠走高飛呢,難道將軍是個薄情的人,要讓我獨自一人遠走高飛么?」女人還是笑。
息衍也不生氣:「園子里的那些花,一生只開一度,你剛才自己說的。」
女人不笑了,低下頭:「就算我願意,幽隱怎麼辦?」
「放棄吧,你難道不明白,那個孩子根本不像他的父親,他沒有他父親的勇氣。而他也不是你的孩子,他已經是百里景洪的了。在野心家的手中,絕不會有真正的天驅成長起來。」
女人冷冷地笑了:「真正的天驅又如何,是真正的天驅下了對我丈夫的格殺令,而百里景洪收留了他的兒子。」
「百里景洪為什麼收留幽長吉的兒子,我也不清楚,不過據我所知的百里景洪,絕說不上什麼寬仁慈和的君主,他每做一件事,必有所圖。你是寄居在虎窩中求生。」
「虎窩……世上哪裡不是虎窩?」
息衍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嘆息:「走吧,忘掉一切,你本來就該是自一由 的。」
女人的身子微微一抖,也沉默起來。
許久,她低聲說:「我會仔細想想,等我想好了告訴你。」
「剩下的時間不太多了,蒼溟之鷹已經決定動手,我們把日期定在九月初四,那天夜裡會有一輛黑色的油篷馬車等在紫梁街東口的凰月坊口,我和蒼溟之鷹都會在那裡。」
「你們兩個人怎麼能闖東……」女人說到這裡忽地煞住。
「東宮祖陵,是么?」息衍的聲音從輕紗那邊悠悠地傳來,「其實無論是我或者蒼溟之鷹,早就確認了那柄劍的位置,龍血骨結咒印只要還在,一般人就別想踏進咒印的劍圈。下唐還沒有能夠把它移走的秘道大師吧。」
「好吧。為什麼是九月初四?初三是你的生日。」
「我還想生日的晚上好好地喝醉一次,人生在世,能過的生日不過百數,錯過了可惜。」息衍笑笑,「我等你的消息。」
女人不再說話,起身走出了雅座。
她走到樓梯邊,聽見了背後的聲音:「瞬卿。」
「將軍還有什麼事么?」她停下,並不回頭。
「我只是忽然覺得我對你的背影那麼熟悉。仔細回想,每次我們有約都是我去看你的背影,」息衍搖著頭,笑了笑,「所以我想看一看你回頭。」
女人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許久許久,而後緩步下樓,終於還是沒有回頭。
書館內的喧囂還在繼續,一段《驚龍傳》說到了最一精一彩的地方。帘子一掀,黑衣的客人走了出來。街上空蕩蕩的沒有行人,夥計牽上了客人的黑馬。客人翻身上馬,黑馬馱著他,慢慢地消失在小街的另一側,他啜飲著罐中的米酒,低著頭,似乎在想著什麼。
風來,一樹的花紛紛洒洒地落下來,落在女人的頭髮和裙裾上,像是染上了,再不落下。女人的手從衣袖中滑了出來,指間夾著銀色的短刃,捲曲的刀頭帶著森冷的弧度。她凝視著刀鋒的一線光,再看向小街的盡頭,那個背影已經不在了。
「息衍,也輪到我看你的背影了,」她輕輕對自己說,「這樣我們終於算是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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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門外有人投書。」息轅快步進來。
他疑惑地湊上去,看見的是一幅墨跡淋漓的山水,畫的是一片如鏡的大湖,湖邊有一棟小屋,開窗對著湖邊。正是潮濕的天氣,墨色還沒有干透,隱隱的有水光在畫上泛起。息轅不懂畫,只覺得那是一幅很乾凈很遙遠的景色,簡直不像是人間該有的景色。
畫邊有一行纖細的小楷:
「窗外雪覆山,
千秋出平湖。
林深無舊客,
坐看霜滿路。」
息衍無聲地笑了起來。
「叔叔,這個是……」
「這是晉北國的景色,畫的是棗林中的一間小屋,窗外對著的是清冶湖。」
「叔叔去過?」息轅詫異地看著叔叔。
「去過,」息衍笑笑,「是個很安靜的地方……對了,諸位大人那邊的席推掉沒有?」
「正要出門去各位大人那邊解釋。」
「別推了,醇酒美人紅燭夜宴,又是生日,我去赴宴。」
「叔叔不是要等人么?」
息衍笑著搖頭,「怎麼都是個傻小子,人已經來了,在這幅畫里。」
息衍大步地出門而去,息轅使勁地看著那幅畫,想要看出什麼究竟來,才隱約覺得,窗邊的墨跡是一個倚窗看湖的人影。
其實,這兩人之間的感情線很淡,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是,也正因為這樣,才讓我對此印象如此之深。
蘇瞬卿,也許不是我在《縹緲錄》里最喜歡的角色,但她的形象,卻是深深地銘刻在了我的腦子裡。
風臨晚
這個角色,可能很多隻看過《縹緲錄》的人都沒有印象,因為她在《縹緲錄》中被談及的不多,而且真正現身也只有一次,並且還被江南匆匆一筆帶過——
成帝三年,八月十八。
紫尾的鴿子撲啦啦振動雙翅,掠過澄澈的天空。
鴿哨聲清銳地響了起來,鴿子在空中驟然翻折下降,收斂羽翼,輕盈地落在吹哨人的手指上。它
鮮紅的小爪上,系著手指粗的小竹枝。遠來的琴聲枯澀,自有一股冷冽的氣息,像是一道極細的冰泉從高處垂落。
金黃的菊花圃里端坐著白衣的少年人,他屈膝跪坐在細竹編織的水晶簞上,面前小桌上擺著一壺淡酒和兩隻晶瑩剔透的薄胎瓷杯。他色如白玉的手指輕扣著桌面,凝神在遠處的琴聲中。
八月十八,是帝都傳統的「霜華菊賞」的日子。
對於天啟公卿,除去春節,只有四月的「踏青節」和八月的「霜華菊賞」堪稱一年一度的盛事。天啟貴族對子女皆門禁森嚴,懷春仕女、多情公子,也只能借這兩個節日的機會眉目傳情,暗通款曲。
而皇帝不但不加禁止,反而開恩玉成其事。多年來按太清宮的舊俗,這兩日皇帝會出宮與士族同樂,公卿們也帶著妻女齊聚郊外,把酒賞花。但是離軍佔據帝都的六年,堪稱無日無天的六年。嬴無翳是雄霸之主,獨掌生殺大權,動輒一道軍令,就將公卿囚禁,再一道軍令,就是明正典刑。公卿大族和豪商世家惶惶然不可終日,完全沒有尋歡作樂的心思,帝都上空無時無刻不是陰雲密布。
此次嬴無翳忽然撤兵,緊接著戰報傳來,說諸侯聯軍來勢兇猛,正在殤陽關和嬴無翳對峙,所有人都覺得雲霧散去又見了青天。豪門大戶在街道兩側結滿綵綢,散糧食賑濟乞丐,以求諸天神祉保佑,一舉剷除嬴無翳這個亂世的凶星。即位三年的成帝一改往日隱於宮中的習慣,上朝第一日就宣布恢復中斷三年的「菊賞」風俗,還對公卿貴族開放皇家菊園,以示與民同樂。
貴族們攜帶織錦的毯子和各色綢緞,在菊園中用綢緞圍起一個個「錦障」,親近的幾家一起席地而坐,煮酒賞花。清余池邊狹長的皇家菊園中,水青、杏黃、楓紅、露紫、月白各色的錦障數百圍,亂人眼目,酒香縹緲,聞起來也令人醺醺欲醉。
成帝精通絲竹,雖然遠不及喜帝的傾世之才,但也算是風雅之君。他下令不得私自奏樂,只讓國手風臨晚遙坐在高處彈琴。琴聲如水,不染塵埃。
「這個賤人現在沒有了嬴無翳撐腰,居然還敢出來彈琴?」小桌對面的女人冷然道。
「風臨晚琴技卓絕,並非嬴無翳刻意吹捧,聽說陛下也非常喜歡。」聽琴的少年人一怔,急忙長身坐起,恭恭敬敬地回答。
「哦?比你如何?」
「世俗的曲子,寧卿還有些自信。不過聽她彈奏古曲,枯澀高玄,俯仰天地,是古人曠達境界,寧卿非十年不敢望其項背。」
「難得你也有稱讚人的時候,」女人笑了一聲,「那她比我如何?」
少年略有驚懼的神色,良久才躬身拜倒下去:「琴技不是長公主所長。」
女人悠悠地嘆息一聲:「看來我是比不上她了。」.
少年趴伏在地上,不敢回答。
國手風臨晚,她真正的出場,其實是在《捭闔錄》里——
(看到一位答主也提名了風臨晚,我這裡就搬運過來了。)
「一別經年,久不聞你的『柳上鶯』,我已經墮落得去聽酒樓歌女的彈唱了。」白衣公子緩步走進琴室,隔著輕紗的帷幕坐在了風臨晚的身旁。
端坐在古琴前,風臨晚面無表情:「操琴於公卿世家或者酒樓娼館,這兩者間究竟有什麼不同呢?」
「帝國曲樂中的一代國手,卻把自己和酒女娼婦相比,是故作悲音,還是心中果真愁苦?」項空月淡淡地回應著。
一片沉默,似乎又一聲輕嘆,而後紗幕對面傳來水滴玉盤的聲音,是風臨晚五指掃過了琴弦。
「這幾年不見,你的琴聲又非當日可比了。」項空月說。
「你的讚賞,到底是為了應付我們間的情面,還是真有所指?」
「我們之間一個彈琴,一個品琴,何嘗有什麼情面?」項空月輕笑,「不過三年前你的琴聲極為流暢,現在卻多了頓挫。從流暢到枯澀這一步對於琴家應該極其艱難吧?傳說為先帝操琴的國手師樂言是到五十歲才突破了這一層障礙。」
「師樂言一世琴痴,不惜自刺雙眼以求精通琴技,竟然到五十歲的時候才領悟到枯澀一層,未免辜負了他的名聲。」
項空月搖頭:「師樂言自以為目不見物就可以靜心於琴。可是他自刺雙眼,反而是對琴技執著太過,心中不靜,所以始終無法精進。」
沉思良久,風臨晚嘆息:「你說得是。可是樂師一生也唯有一張琴,如果全無執迷,那麼樂師又為什麼而生呢?」
「樂師一生只有一張琴么?」項空月忽然大笑,「難道風小姐不曾有我這個朋友么?」
靜夜中笑聲穿窗而出,驚動灌木中棲息的大雁。一陣呼拉拉的振翅聲伴隨著驚慌的雁鳴,大雁展翅而起,是在月下一些漆黑的影子。雁鳴在夜裡清銳得有些刺耳,平息下來以後,琴室中只剩下一片寂靜,兩人都不說話,只有風吹紗幔細細的聲響。
「據說百里莫言不但精於文學,而且是琴技的絕世名家,也極為喜愛古琴。他曾經修書希望我帶琴去百里府和他相會,但是被我拒絕了。」
「為何拒絕呢?」項空月接下了琴。
「百里莫言生性孤獨,每次見客只見一人,而且從來不願在隨從面前見客。我卻從來不和男子獨處,所以雖然我也希望和他切磋琴技,但是這一層戒律我不願打破。」
「見你那麼多次,」項空月低聲說,「我卻從來不知道你有那麼一層忌諱。」
靜了許久,紗幔後一聲嘆息,漸至不聞。
「我持你的琴去,如果百里莫言貪圖柳上鶯而不願歸還,豈不是保不住你的愛物?」
「你也知道當年破陣之舞只需要以刀擊柱為節拍,可見真正的曲樂,並不需要古琴這種工具。我多年來喜愛這張琴,也許已經是一種執迷,你拿去不妨。」
一串流水般的琴聲在弦上揚起,項空月手指掃弦,長嘆:「我自己執迷不悟,卻大膽對你說不可執迷於琴技的話。世上只有你這樣的女子才不以我為騙子,反而願意和我做朋友吧?」
琴聲未絕,項空月已經起身向門口走去:「……冬日將近,你看來又清減了許多。」
直到那個白色的人影消失在後園的花木小路中,風臨晚的臉忽然微微紅了。除了第一次在太傅謝奇微的府邸曾和項空月相對,她以後和項空月一直是隔著紗幔相見,今晚見面的時候,項空月也僅能看見她在紗幔背後的影子,而絕不可能看見她的一寸肌膚。她起初不解項空月是怎麼知道她又瘦了,直到在月光下看見自己幾近透明的十指,才知道項空月是在傳琴的時候看見她的雙手。
「唉。」又是一聲嘆息,風臨晚移步到窗前看月。
月色清冷,依然像九年前那個飄雪的冬天,可是今時今日的風臨晚已經二十七歲。至於那個熏風堂上白衣歌舞的公子,眉間是否也添了些歲月的風霜?
即使解開了對琴的執迷,總還有一些執迷解不開。絕世的琴家淡淡地笑著看月,像是嘲笑自己的愚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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