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潘又安對司棋是真心的嗎?


謝 @綠梳姑娘 邀。

會問出這個問題,想必是把程高本後續的司棋自殺、潘又安殉情的情節算在司棋故事裡的。

原則上,我不討論後四十回的情節。這個情節用一般的標準來看,還算不錯,戲劇性強烈且大體符合前八十回司棋的個性。但恰恰是戲劇感過於強烈,反倒不像紅樓夢了。晴雯比司棋可重要多了,看曹公寫晴雯的死,連寶玉都不曾叫一句,只是叫了一晚上娘。這是完全的現實語境下的故事,所有的意義,都是寶玉強行賦予的美學價值,生活本身並沒有那麼戲劇。晴雯尚且如此,司棋的後事,又豈會如此梁祝如此羅朱呢?

文學作品中,人物的登場戲之所以重要,是因其決定了人物的基本風格。司棋的登場戲是什麼呢?

小紅聽說,答應著,撤身去了。不多時回來,不見鳳姐在山坡上了,因見司棋從山洞裡出來,站著系帶子,便趕來問道:「姐姐,不知道二奶奶往那裡去了?」司棋道:「沒理論。」

除了第七回作為群眾演員提了一句名字,這是司棋第一次出現在鏡頭焦點裡。之所以對這個情節我印象特別深刻,是因為我曾經引用這一段說明大觀園的衛生狀況可能堪憂,連司棋這樣有頭有臉的大丫鬟,都會在山洞裡隨地方便。這個情節並不說明司棋的個人品質特別惡劣,而是說明了曹公在塑造司棋這個角色的基本風格——寫實得甚至帶上了濃重的煙火氣。你就沒法想像曹公會寫紫鵑幹這種事。

而後來正面描寫司棋的兩段情節,一段是雞蛋羹,一段是潘又安,一段飲食,一段男女。司棋不是二次元的小仙女,她是一個特別真實、特別接地氣,甚至凡俗得有幾分可惡的鄰家少女。

在這種絕對現實的語境下,不適用「真心—假意」這種非黑即白的二元對立價值尺度。事實上,拋開文學描寫和情感公眾號里被簡化和美化的故事,大部分人的愛情,通常是介於兩者之間。既非絕對的真心,也非絕對的不真心。

一個普通的男孩子,大概會真心地愛慕章澤天或章子怡,在她們名花有主之前。但幾乎不會有普通的男孩子會因為這種純粹的愛慕,而付諸行動。他們甚至不會去追求一個美得過於有侵略性的班花,反而會「真心地」喜歡自己僅僅是薄有姿色的同桌,並給她們遞小紙條。我們普通人,往往在開始一段愛情之前,就經過了理智的權衡和篩選。我們「真心」喜歡的那個人,通常只是我們的擇偶區間中較為優秀的那一個,而非浪漫語境下萬千人中之死靡他的那一個。

而司棋和潘又安的愛情,就是無數凡俗的愛情中毫不稀奇的一例。條件相當互相夠得著,理論上有修成正果的可能性,彼此又確實具備吸引力。當他們在一起時,他們無疑是真心的。潘又安寫給司棋的情書,引發了軒然大波。但究其實質,也不過是一個戀愛中的高中生或大學生真誠地想要見到自己的小女友,一場異地戀或異校戀,於當事人而言,頗有幾分蕩氣迴腸,但也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們像無數戀愛中的少男少女一樣,情熱之下,偷嘗了禁果,並食髓知味。這種事情,某種意義上是美好的、純潔的,但也確實有些傷風敗俗,違反主流價值觀。司棋為此付出了代價,但也並沒有多大,畢竟被攆出園子,比起陪嫁給孫紹組來說,是福是禍還未可知,頂多名譽受損,除了潘又安沒人敢娶她了。差不多也就相當於因作風敗壞被取消保研資格,僅此而已。

至於曹公原意里,後來兩人會怎樣?

不會怎樣。我傾向於認為,司棋的故事就這麼結束了。也許如願以償嫁給了潘又安,過上了一地雞毛的幸福生活;也許被潘又安始亂終棄,從此顛沛流離,隨便嫁給了什麼人。但這都跟寶玉、跟大觀園不再有任何關係了。在石頭的回憶錄里,司棋的權重,甚至還比不上可能後來還會出現的茜雪。那只是他青春記憶中一個模糊的背景,稍瞬即逝,風過無痕。

那麼,潘又安對司棋是真心的嗎?

大概是的吧。這個年紀的少男少女,情濃之際,誰不是呢?

年少時,我們都以為我們會為了某個人去死。

但其實我們並不捨得。

除非我們生活在高鶚的狗血故事裡。


謝邀。

司棋的故事,和唐傳奇的《非煙傳》頗有幾分相似。一樣是託人傳遞消息,一樣的贈信物,一樣的有書信(可見司棋認字,這不容易),一樣的鬧了出來男方跑了,一樣的把罵名留給了女方,一樣的女方自有道理,毫不畏懼。當然,是減了配的,「丐版」《非煙傳》。

所以我個人認為這個司棋和潘又安偷情一段,並不為寫愛情,而只為寫司棋。為寫司棋敢愛敢恨,恣情任性,也為寫她一時糊塗,目光短淺。她這一生,和步非煙一樣,多半不能自己做主,只能聽天由命,所以,在僅有的親戚中,都要抓住機會實現追求自我的過程。這其實和她拿副小姐的款兒去找廚房要雞蛋是一樣的,都是追求一種存在感。

而原著里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司棋一夜不曾睡著,又後悔不來。至次日見了鴛鴦,自是臉上一紅一白,百般過不去。心內懷著鬼胎,茶飯無心,起坐恍惚。挨了兩日,竟不聽見有動靜,方略放下了心。這日晚間,忽有個婆子來悄告訴他道:「你兄弟竟逃走了,三四天沒歸家。如今打發人四處找他呢。」司棋聽了,氣個倒仰,因思道:「縱是鬧了出來,也該死在一處。他自為是男人,先就走了,可見是個沒情意的。」因此又添了一層氣。次日便覺心內不快,百般支持不住,一頭睡倒,懨懨的成了大病。』

司棋都認定了潘又安沒情意,題主還問什麼?

兩人園內第一次私會,還未成雙,就帶著綉春囊,這男人也夠猴急的了。寫封信,只寫約會具體事宜,連一句思念或者讚美的話都沒有。這種人,還用問他有沒有真心?

他的真心,無非和茗煙對卍兒一樣。我想還不如步非煙的趙象,人家怎麼也憋出來幾首不算太歪的詩。

曹雪芹也寫得很明白,只為「彼此又出落的品貌風流」,司棋或有些「因性而愛」的意思,潘又安怕都怕死了,縱使有幾分動情,抵不過他自己的算計。

所以找老公第一要義就是有擔當。


忽然有種感覺這不是道小說題,而是道人生題啊。

怎麼樣算是真心呢?總角之宴言笑晏晏是不是真心?山盟海誓私定終身算不算真心?還是一定要矢志不渝生死相許才是真心?

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的真心也許有吧,但大多數普通人也許做不到。他們的愛情里除了真心,也許還有青春的悸動,冒險的刺激,慾念的吸引,也許還有許許多多現實的計較或者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東西。如果沒有變故發生,也許這份愛情可以堅持到底,但遇到什麼風吹草動,誰也說不準自己一定不會退縮,不會動搖。

人性本來就這麼脆弱。愛情有時也許真的能強大到戰勝內心的脆弱,所以我們喜歡看梁山伯與祝英台那樣的故事。但無法苛求每段愛情都能有那麼崇高偉大 。

如果有一天他害怕了動搖了變心了,那麼當年曾經有過的一切算不算真心呢?

潘又安對司棋有過真心嗎?小兒戲言嫁娶的時候,收到司棋私相傳遞的香袋時,精心準備那些同心結香珠在大紅雙喜箋上寫情書時,那種狀態下的真心,很多少年男女都體會過吧。只不過事到臨頭才發現,他自己根本承受不起這段愛情的後果。

賈府的小廝無故逃走,這罪責也並不小。但潘又安沒考慮那麼多,也沒想過他走後司棋會怎麼樣,他就是害怕,害怕的第一反應就是逃。

沒有勇氣去擔當否定不了他曾經的真心,真心也掩蓋不了他這份沒有擔當的軟弱。愛的時候以為自己能夠戰勝一切,怕了逃了就以為當初不曾真的愛過,潘又安高估了自己的勇氣,司棋高估了他們之間的愛情。不過,戀愛中的少年男女多半都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同意 @韓丁 的說法,後四十回里司棋的結局,實在戲劇得有些狗血,不像曹公手筆。其實他們倆的故事,在司棋聽到潘又安逃走的消息後「氣個倒仰」時已經結束了。

多說一句,個人感覺曹公對於司棋的這段私情,並不一定全是肯定的態度。

姨娘婢女吵架,媳婦老媽聚賭,嬤嬤丫鬟偷竊,到最後還鬧出丫鬟小廝偷情,大觀園後期的一系列亂象,其實是賈府的秩序日漸崩塌,走向衰亡的標誌。司棋的所做所為顯然也是亂象之一。站在這樣的立場上看,作者也許並不會贊可這種「胡行亂作」;但另一方面,落到單個人物身上,《紅樓夢》里對兒女真情卻一直是維護的,所以在抄檢大觀園時,曹雪芹還是寫出了司棋這個角色在全書中最大的亮點——

司棋的「罪證」當眾被發現後,受了鳳姐那一番夾槍帶棒的諷刺,性格柔弱點的女孩子沒準直接就尋短見了,司棋卻是「低頭不語,並無畏懼慚愧之意」,連鳳姐都覺得驚異。這個女孩,為人顯然比他表弟磊落得多。


最近看《使徒行者2》,撻Q 對樂少是不是兄弟真感情?可是,真心又如何了呢?
人們太高估了真心,總以為真心就可以改變很多。但人做出的行為和選擇卻更多與這個人本身的能力、格局、道德以及本性相關聯。
換句話說,一個人的行為是很難超越這個人本身的。
聽多了粉紅色故事,少年們往往都很喜歡那種「後宮佳麗三千,專寵我一個」,「對世人都殘忍涼薄,獨獨深情對我」,這樣的橋段。

可惜,故事裡都是騙人的。


潘又安當然喜歡司棋,自小相熟,兩下有意;但真心喜歡他就不害怕了嗎?私相授受,在那個時代,如果抓住,他被一頓板子打死了,在別人眼裡那是應該的。
他並不多聰明,也沒有什麼特別門路,在世俗里打滾,他只是個小廝。他喜歡這個姑娘,又是姑表親,所以抱著僥倖心理來入園相會。可被人發現,可能危及性命名譽,所以他跑了。

生活里,我們中意的人是一面鏡子,鏡子里是我們的心靈的某一面的需求。被世俗稱為般配的人,也是彼此的一面鏡子,映照的是世俗里的外在。我們的喜歡,來自於內心,也來自世俗的映照、來自於成功的可能性。人活世上,有的真心總是半夢半醒,有的被繁雜捆紮糾纏,你說真心就這一顆,關於愛情的那一點純粹,拆也拆不出來了。


真心肯定是有的,至於真心到什麼程度,放到現代大約相當於兩個人早戀被老師家長發現,然後男孩子自己跑掉了的程度,你說沒感情那是不會的,要說感情有多深也就那樣了,自己還是比對方更重要


原來那司棋因從小兒和他姑表兄弟在一處頑笑起住時,小兒戲言,便都訂下將來不娶不嫁.近年大了,彼此又出落的品貌風流,常時司棋回家時,二人眉來眼去,舊情不忘,只不能入手.又彼此生怕父母不從,二人便設法彼此里外買囑園內老婆子們留門看道,今日趁亂方初次入港.雖未成雙,卻也海誓山盟,私傳表記,已有無限風情了.忽被鴛鴦驚散,那小廝早穿花度柳,從角門出去了.司棋一夜不曾睡著,又後悔不來.至次日見了鴛鴦,自是臉上一紅一白,百般過不去.心內懷著鬼胎,茶飯無心,起坐恍惚.挨了兩日,竟不聽見有動靜,方略放下了心.這日晚間,忽有個婆子來悄告訴他道:「你兄弟竟逃走了,三四天沒歸家.如今打發人四處找他呢。」司棋聽了,氣個倒仰,因思道:「縱是鬧了出來,也該死在一處.他自為是男人,先就走了,可見是個沒情意的。」因此又添了一層氣.次日便覺心內不快,百般支持不住,一頭睡倒,懨懨的成了大病.鴛鴦聞知那邊無故走了一個小廝,園內司棋又病重,要往外挪,心下料定是二人懼罪之故,"生怕我說出來,方嚇到這樣。」因此自己反過意不去,指著來望候司棋,支出人去,反自己立身發誓,與司棋說:「我告訴一個人,立刻現死現報!你只管放心養病,別白糟踏了小命兒."司棋一把拉住,哭道:「我的姐姐,咱們從小兒耳鬢廝磨,你不曾拿我當外人待,我也不敢待慢了你.如今我雖一著走錯,你若果然不告訴一個人,你就是我的親娘一樣.從此後我活一日是你給我一日,我的病好之後,把你立個長生牌位,我天天焚香禮拜,保佑你一生福壽雙全.我若死了時,變驢變狗報答你.再俗語說,`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再過三二年,咱們都是要離這裡的.俗語又說,`浮萍尚有相逢日,人豈全無見面時."倘或日後咱們遇見了,那時我又怎麼報你的德行。」一面說,一面哭.這一席話反把鴛鴦說的心酸,也哭起來了.因點頭道:「正是這話.我又不是管事的人,何苦我壞你的聲名,我白去獻勤.況且這事我自己也不便開口向人說.你只放心.從此養好了,可要安分守己,再不許胡行亂作了。」司棋在枕上點首不絕.鴛鴦又安慰了他一番,方出來.

…………………………

潘又安對司棋是不是真愛,怎麼說呢,看情況,如果只看到這裡,潘又安事發後就獨自一個人跑了,而司棋沒跑,這裡真的有問題,怨不得三天後司棋聽說他跑了就氣病了。

但是司棋生病的當天晚上,芳官看到「一個人從牆上跳下來了」,如果這個人是偷偷返回的潘又安,那麼說明他回來找司棋了,形象反轉。

如果有後四十回加成,形象就更加深情。


很想知道金釧在寶玉嚇得一溜煙跑了後,有沒有氣得倒仰,有沒有想他自為是男人,先就走了,可見是個沒情意的。有沒有因此又添了一層氣.次日便覺心內不快,百般支持不住,一頭睡倒,懨懨的成了大病。

不過既然沒人說寶玉對金釧不是真心,那潘右安對司棋也是真心了。


有感情,真心未必,沒有擔當是肯定的。

我早戀的時候有一次放學回家被家長發現了,然後那個人扭頭就走,當時我也不覺得怎樣

直到第二天,同一學校,同一樓層,隔壁班,一天沒來找我,放學我等他的時候才說「有我呢」

白天一天你做什麼去了呢?而且一句都沒有問那天後來怎樣了。

我當時回的一句是「我用你?」,不過聲音不大,他應該是沒聽見

司棋的心情,我大致是可以理解的,沒她那麼嚴重,但是心境相差不多

什麼是真心呢?喜歡是真的,逃避是真的,在逃避的映襯之下,真心就也看不出幾分了

那件事不久之後因為一些觀念不合分了,分完了他還在空間噴我說自己當初瞎了眼

呵呵噠。


紅樓夢很好地詮釋了從男性和女性的角度看待愛與性有何不同。男性目的明確,付出那麼多的時間金錢,想求得女人到手的時候不知道有多真心,但這真心只到上床為止。女人愛情至上,為情可拋卻一切,無一有好的結局。寶玉站在女性的角度,珍惜她們,欣賞她們,理解她們的所有情感,反倒被男權社會所鄙視,並且認為他淫。
如果司棋死後,潘又安沒有殉情,那麼司棋只是一個被騙失身的可憐人。可是潘又安殉情了,總算對司棋有個交待。至於是不是百分百的真心,不好說。想像一下,當時司棋慘死場景的刺激、官司脫不了干係、人性中本能的愧疚、還有或多或少的情誼,一切加諸這個懦弱無能的男人身上,也許最終他一念之差,走上絕路。
但是,潘又安這個人小人物,還是強過賈赦、賈珍、賈蓉等主流社會的人物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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