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中有哪些荒誕而又美好的情節?

記得王小波寫倫敦的紅色天空「很多事情不是這樣,但又就這樣」。我的記憶比較模糊了,大約就是這個樣子吧。


《霍亂時期的愛情》結尾處。

弗洛倫提諾和費爾明娜一起去坐船旅行,兩個七八十歲老人的愛情在相隔半個世紀之後,終於真正到來。

兩人都是衰老的身體,不忍目睹。然而帶著愛情與勇氣,以及對衰老身體的幽默的嘲弄與自嘲,克服了最初的心理與生理障礙。兩人像從未愛過、也不會再愛那樣,深深地墜入愛河。

他們在船上掛起了霍亂瘟疫的旗,意味著船無法在任何港口停留。船長徵詢弗洛倫蒂諾的意見,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說,「我們走,一直走,一直走,重回黃金港!」

「船長看了看費爾明娜達薩,在她睫毛上看到初霜的閃光。然後,他又看了弗洛倫蒂諾阿里薩,看到的是他那不可戰勝的決心和勇敢無畏的愛。這份遲來的頓悟使他嚇了一跳,原來是生命,而非死亡,才是沒有止境的。

見鬼,那您認為我們這樣來來回回的究竟走到什麼時候?他問。

在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天以來的日日夜夜,弗洛倫蒂諾阿里薩一直都準備好了答案。

一生一世。他說。」


王小波一篇文裡面的,殺人殺得相當有創意

有一件必須說明的事,就是對於殺人,紅線有一點平常心。這是因為原來她住的寨子里,雖不是總殺人,偶爾也要殺上個把。舉例來說,她有一個鄰居,是三十來歲一個獨身男子,喜歡偷別人家的小牛,在山坳里殺了吃掉。這件事敗露之後,他被帶到酋長面前;因為證據確鑿,他也無從辯解,就被判了分屍之刑。

於是大家就一道出發,找到林間一片僻靜之地。受刑人知道了這是自己的斃命之所,並且再無疑問之後,就進入角色,猛烈地掙紮起來。別人也隨之進入角色,一起動手,把他按倒在地,四肢分別拴到四棵拉彎的龍竹上,再把手一松,他就被彈向空中,被綳成了一個平面,與一隻飛行中的鼯鼠相似。此時已經殺完了,大家也要各自回家。但這個人還沒死,總要留幾個人來陪他。紅線因為是近鄰,也在被留的人之中。這些被留的人因為百無聊賴,又發現那個綳在空中的人是一張良好的桌子,就決定在他身上打撲克牌。

經過受刑者同意,他們就搬來樹樁作為凳子,在他身邊坐下來。為了對他表示尊敬,四家的牌都讓他看,他也很自覺地閉著嘴,什麼都不說。但是這裡並不安靜,因為受刑人的四肢在強力牽引之下,身體正逐步解體,他也在可怕的疼痛之中,所以時而響起「剝」的一聲。這可能是他的某個骨節被拉脫臼,也可能是他咬碎了一顆牙。不管是什麼,大家都不聞不問。紅線坐在他右腿上方,右肋之下。伸手拿牌時,右手碰到了一個直撅撅、圓滾滾、熱烘烘的東西。她趕緊道歉道:對不起,不是有意挑逗你!對方則在牙縫裡冷靜地答道:沒關係!我都無所謂!嚴格地說,那東西並不直,而是弧線形的,頭上翹著;也不太圓,是扁的。紅線問道:平時你也這樣嗎?回答是:平時不這樣,是抻的--這就是說,假如一個人在猛烈的拉抻中,他的那話兒也會因此變扁。

在牌局進行之中,大家往後挪了幾次位子,因為他正變扁平,而且慢慢向四周伸展開來。後來他猛然喝道:把牌拿開!快!然後,他肚皮裂開、內臟迸出、血和體液飛濺;幸虧大家聽了招呼,否則那副紙牌就不能要了。


魯迅先生的《故事新編》,一直是我最喜愛的他老人家的作品沒有之一。
《故事新編》是先生的最後的創新之作,面臨死亡的威脅,處於內外交困、身心交瘁之中,《故事新編》整體的風格卻顯示出前所未有的從容、充裕、幽默和洒脫。


《非攻》中墨子去楚國制止楚王伐宋,在斗敗公輸班,成功讓楚王打消念頭後,回宋國途中:

墨子在歸途上,是走得較慢了,一則力乏,二則腳痛,三則乾糧已經吃完,難免覺得肚子餓,四則事情已經辦妥,不像來時的匆忙。然而比來時更晦氣:一進宋國界,就被搜檢了兩回;走近都城,又遇到募捐救國隊,募去了破包袱;到得南關外,又遭著大雨,到城門下想避避雨,被兩個執戈的巡兵趕開了,淋得一身濕,從此鼻子塞了十多天。

《理水》中,當百姓聽說禹要來替父治水時,開始討論,然而討論著討論著,禹竟然被公認為一隻蟲:

「禹來治水,一定不成功,如果他是鯀的兒子的話,」一個拿拄杖的學者說。「我曾經搜集了許多王公大臣和豪富人家的家譜,很下過一番研究工夫,得到一個結論:闊人的子孫都是闊人,壞人的子孫都是壞人——這就叫作『遺傳』。所以,鯀不成功,他的兒子禹一定也不會成功,因為愚人是生不出聰明人來的!」
「O.K!」一個不拿拄杖的學者說。
「不過您要想想咱們的太上皇,」別一個不拿拄杖的學者道。
「他先前雖然有些『頑』,現在可是改好了。倘是愚人,就永遠不會改好……」
「O.K!」
「這這些些都是費話,」又一個學者吃吃的說,立刻把鼻尖脹得通紅。「你們是受了謠言的騙的。其實並沒有所謂禹,『禹』是一條蟲,蟲蟲會治水的嗎?我看鯀也沒有的,『鯀』是一條魚,魚魚會治水水水的嗎?」他說到這裡,把兩腳一蹬,顯得非常用勁。

《出關》中,老聃先生出函谷關時,關尹喜強烈請求他講學,老子不得已答應後,便:

老子像一段呆木頭似的坐在中央,沉默了一會,這才咳嗽幾聲,白鬍子裡面的嘴唇在動起來了。大家即刻屏住呼吸,側著耳朵聽。只聽得他慢慢的說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大家彼此面面相覷,沒有抄。
「故常無欲以觀其妙,」老子接著說,「常有欲以觀其竅。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大家顯出苦臉來了,有些人還似乎手足失措。一個簽子手打了一個大呵欠,書記先生竟打起磕睡來,嘩啷一聲,刀,筆,木札,都從手裡落在席子上面了。
老子彷彿並沒有覺得,但彷彿又有些覺得似的,因為他從此講得詳細了一點。然而他沒有牙齒,發音不清,打著陝西腔,夾上湖南音,「哩」「呢」不分,又愛說什麼「[口而]」:大家還是聽不懂。可是時間加長了,來聽他講學的人,倒格外的受苦。
為面子起見,人們只好熬著,但後來總不免七倒八歪斜,各人想著自己的事,待到講到「聖人之道,為而不爭」,住了口了,還是誰也不動彈。老子等了一會,就加上一句道:
「[口而],完了!」
大家這才如大夢初醒,雖然因為坐得太久,兩腿都麻木了,一時站不起身,但心裡又驚又喜,恰如遇到大赦的一樣。


《百年孤獨》里有個植物般靜美純真又不通人事的姑娘,叫雷梅苔絲。傳聞,馬爾克斯想寫她飛到天上去,怎麼也寫不好,他覺得寫一個大活人飛到天上去太難寫了。他苦思冥想,憋了好幾個月,最終,他想到一種最好的方式:

她剛講完,菲南達覺得有一陣發光的微風把床單從她手中吹起,並把它完全展開。阿瑪蘭塔感到襯裙的花邊也在神秘地飄動,她想抓住床單不致掉下去,就在這時,俏姑娘雷梅苔絲開始向上飛升。烏蘇拉的眼睛幾乎全瞎了,此時卻只有她還能鎮靜地辨別出這陣無可挽回的閃著光的微風是什麼東西。她鬆開手,讓床單隨光遠去,只見俏姑娘雷梅苔絲在朝她揮手告別。床單令人目眩地撲扇著和她一起飛升,同她一起漸漸離開了布滿金龜子和大麗花的天空,穿過了剛過下午四點鐘的空間,同她一起永遠地消失在太空之中,連人們記憶所及的、飛得最高的鳥兒也趕不上。

就這樣,雷梅苔絲在晾床單的時候,一陣風吹來,她抓著白床單飛走了。

這樣荒誕又旖旎的劇情,要我說,也只有馬爾克斯。小說世界裡,飛起來的人數不勝數,可沒有任何一個像雷梅苔絲那樣飛得如她自己——性感又潔凈。俏姑娘、白床單和風都是自然的,也是必然的,卻又是那麼的可遇而不可求。

馬爾克斯在回憶時說,「終於,我讓她飛了起來」。


只因西方靈河岸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時有赤霞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


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後因此草受天地之精華,又加雨露滋潤。脫卻草胎本質。修成個女兒身,終日游於離恨天外,飢則食蜜青果為膳,渴則飲灌愁海海水為湯。只因未酬報灌溉之德,故其五內便鬱結著一段纏綿不斷之意。恰近日神瑛侍者凡心偶熾,意欲下凡。

那絳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並無水還他,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給他。

以淚報恩,纏綿不盡。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莊子·齊物論》)

多麼輕盈的浪漫,顫巍巍虛飄飄的恍如夢境。

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樑柱而死。(《莊子.盜跖》)

水來,我在水中等你
火來,我在灰燼中等你

愛出至誠,守死善道,痴人啊痴人…


《情書》里渡邊博子把女藤井樹的地址當成了男藤井樹的地址。想寄一封去往天國的情書,卻寄到了和男主同名的女主的家中,發現了男主藏在心中未曾吐露的情愫。

博子和秋葉到小樽去在女藤井樹家門前寫信,郵遞員恰好送郵件過來,博子鬼使神差的和郵遞員打了招呼。

博子兩次去秋葉工作的地方找他,秋葉在工作時,都在哼著松田聖子的《青色珊瑚礁》
秋葉和博子回到男主失事的那座雪山,和昔日登山隊員一起聊天時,喝醉了的雷公突然哼起《青色珊瑚礁》來,博子問這是大家的隊歌嗎。雷公告訴她「這首歌是那傢伙最後時刻唱的歌,他掉下懸崖,看不見他,只聽得見這首歌」
秋葉在雪地里對著山大喊:「藤井,你還在唱松田聖子的歌嗎?」
有人說是因為女主喜歡這首歌,但我讀的那本小說沒有找到這個細節。
男主說過不喜歡松田聖子,最後時刻卻還在唱他的歌
他也從來沒有說出口過喜歡女主,但卻一直沒忘懷。
歌詞中有一句:我的愛隨風而逝

女主被媽媽騙去醫院,等候醫生時做了個夢,夢中回到父親去世那天,在路上發現了一個結冰的大水塘。突然聽到護士喊自己「藤井」,半夢半醒之間,腦海里有人一起應了一聲「到」。浮現了那個和自己重名的少年的身影。
當女主再去醫院看病回家偶遇初中老師,和老師談起和自己重名的那個男生,得知他的死訊,打車回家,突然想到父親去世那天,在道路中央發現了一個結冰的大水塘,水塘中凍著一隻蜻蜓,翅膀和尾巴都是在舒展的時候被凍住的,而此時計程車恰好經過阿樹記憶中的那個大水塘。
而那隻被凍住的蜻蜓,書中每一章的前一頁,都印著這幅畫面。
在雪山長眠的男主,恰好停在最美好的年華,像那隻在舒展時被凍住的蜻蜓。

女主重感冒昏迷,救護車趕不過來,爺爺要背她去醫院。
女主初三時,父親就是這樣被爺爺送去醫院但不及時救治無效去世的。當時從家門口到醫院用了三十八分鐘。
爺爺在十年後背女主跑去醫院,從家門口到醫院用了四十二分鐘,女主脫離危險
豬腳光環真強大


故事快結尾,女主的爺爺告訴她,在她出生之時曾把庭院里的一棵樹也命名為阿樹,以紀念她的出生
書的結尾,一堆圖書室的小孩子來到女主的家中,遞給她那本男主拜託她還的《追憶似水年華》,借書卡的背後畫著她的肖像,書中是這麼結尾的「然而不湊巧,我喜歡的圍裙,上下沒有一個兜。」


小姑娘又擦了一根火柴,她看到一片燭光升了起來,變成了一顆顆明亮的星星。有一顆星星落下來了,在天上划出一條長長的火絲。所有的星星也跟著落下來了,就像彩虹一樣從天上一直掛到地上。「有一個什麼人快要死了。」小女孩說。因為她那唯一疼她的奶奶活著的時候曾經告訴過她:一顆星星落下來,就有一個靈魂要到上帝那兒去了。

  小女孩又擦亮一根火柴,火光把四周照得通量,奶奶在火光中出現了。奶奶朝著她微笑著,那麼溫柔,那麼慈祥。「奶奶--」小女孩激動得熱淚盈眶,撲進了奶奶的懷抱。「奶奶,請把我帶走吧,我知道,火柴一熄滅,您就會不見的,像那暖和的火爐、噴香的烤鵝、美麗的聖誕樹一樣就會不見的!」小女孩把手裡的火柴一根接一根地擦亮,因為她非常想把奶奶留下來。這些火柴發出強烈的光芒,照得比白天還要亮。奶奶從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美麗和高大。奶奶把小女孩抱起來,摟在懷裡。她們兩人在光明和快樂中飛起來了。她們越飛越高,飛到沒有寒冷,沒有飢餓的天堂里去,和上帝在一起。

  火柴熄滅了,四周一片漆黑,小姑娘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新年早晨,雪停了,風小了,太陽升起來了,照得大地金燦燦的。大人們來到街上,大家祝賀著新年快樂。小孩們穿著新衣,愉快地打著雪仗。

  這時,人們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凍死在牆角,她臉上放著光彩,嘴邊露著微笑。在她周圍撒滿一地的火柴梗,小手中還捏著一根火柴。


這大概是小女孩此生遇見的最荒誕又最美好的事情吧。也是悲劇所在。安徒生童話,真不是小孩子看的啊。


王小波-《尋找無雙》

第二天一早,孫老闆就把望遠鏡送回王仙客家去了。 這是因為他真的害怕彩萍去告他開黑店。

按照大唐的律法,開黑店是最重的罪,要用絞車吊起來放進油鍋里炸。 但是大唐朝開黑店的最多了,誰也不怕被劫的告他們,這是因為開黑店的雖然要炸死,但是油錢要由告主出,公家沒這筆開支。除了油錢,還有柴火錢、絞車錢、鐵鍋錢等等,但是最多的開銷還是油錢。要是沒有一千斤上好的小磨香油,衙門根本就不接案子。

其實到了炸時,鍋里一滴油都沒有,油全被衙門裡的人和劊子手分了,只有一口燒得通紅的鍋,把人放到鍋里干爆,爆得像餅鐺上的蛐蛐,跳跳蹦蹦的。所以一般人不肯告人開黑店,一半是出不起錢,一半是覺得出了錢不值。假如被人劫在黑店裡,死了就算了,沒死下回注意也就是了。開黑店的也很注意,不劫太有錢的人,以免他們生了氣,出上萬把塊錢來干爆你。孫老闆雖然並未開黑店,但是也怕彩萍告他開黑店。因為你只要肯出一萬塊,不管告誰開黑店,都是一告一準。衙門裡的老爺問這種案子,就一句話:你不開黑店,人家會出一萬塊來炸你嗎?這件事說到頭就是一句話,王仙客太有錢了,叫人害怕。

王小波------《2015》

我常上派出所去領小舅,也常在派出所碰上那個賊。此人是唐山一帶的農民,在京打工已經十年了。他是個很好的木工、管子工、瓦匠,假如不偷東西,還是個很好的人。據說他溜進每套房子,都要把全屋收拾乾凈,把漏水的龍頭修好,把廚房裡的油泥擦乾凈,把垃圾倒掉;然後才翻箱倒櫃。偷到的錢多,他會給檢查機關寫檢舉信,揭發失主有貪污的嫌疑,偷到的錢少,他給失主單位寫表揚信,表揚此人廉潔奉公。

他還備有大量的格言、人生哲理,偷一家、送一家。假如這家有錄相帶,他都要看一看,見到淫穢的就帶走,以免屋主受毒害。有些人家錄相帶太多,他都要一一看過,結果屋主人回家來把他逮住了。從派出所到居委會,都認為他是個好賊,捨不得送他進監獄,只可惜他偷得太多,最後只好把他槍斃掉,這使派出所的警察和居委會的老大媽一齊掉眼淚。這個賊臨死還留下遺囑,把屍體捐給醫院了。我有個同學考上了醫科大學,常在福爾馬林槽里看到他。他說,那位賊兄的傢伙特別大,躺在水槽里儀錶堂堂,絲毫也看不出是個賊,雖然後腦勺上挨了一槍,但不翻身也看不出來。每回上解剖課,女生都要為爭他而打架。

王小波-《尋找無雙》

建元年間,王仙客到長安城裡找無雙,據他自己說,無雙是這副模樣:矮矮的個子,圓圓的臉,穿著半截袖子的小褂子和半截褲管的半短褲,手腳都被太陽曬得黝黑,眉毛稀稀拉拉的。頭上梳了兩把小刷子,腳下蹬了一雙塌拉板,走到哪裡都是嘩啦啦的響。就這個樣子而言,可以說是莫辨男女。所以別人也不知道他來找誰。王仙客只好羞羞答答地補充說,那個無雙雖然是個假小子樣,但是小屁股撅得很高,一望就知是個女孩子。除此知外,她的嘴很大,叫起來的聲音很響,尤其是她只要見到一個心不在焉的人,就會從背後偷偷摸上去,在人家耳畔大叫一聲,在這樣近的距離內,她的聲音足可以把人家的耳膜吼破。她還有一匹小馬,經常騎在馬上出來,在馬背上發射彈弓。她的彈丸是用銅做的,打到人頭上,足可以把皮肉都打破。假如不是那時的人都留了很厚的頭髮,連腦子都能打出來。就是因為她的彈弓,附近的鄰居常常頂著鐵鍋走路。而且她總是大岔著腿騎在馬上,這對於女孩子來說是大大的要不得。像這樣女霸王一類的人物,一定是遠近聞名。但是王仙客在宣陽坊里打聽無雙時,人人都說沒見過。

王小波-《尋找無雙》
按大唐的治安管理條例,任何人跳過了一堵牆,逮住了就要杖四十,而且要脫光了屁股打,以防褲襠里夾帶了犁鏵片子。那時候的泥水匠修牆,從來不敢到上面去修。而且那時候的人走路總是低著頭,一旦看見小孩子在地上玩泥巴築起了沙牆,登時就破口大罵:這是誰家的小王巴羔子!在街上壘牆,是要害死人嗎?

汪曾祺-《文嫂》
1.每天一早,文嫂打開雞窩門,這些雞就急急忙忙,迫不及待地奔出來,散到草叢中去,不停地啄食。有時又抬起頭來,把一個小腦袋很有節奏地轉來轉去,顧盼自若,——雞轉頭不是一下子轉過來,都是一頓一頓地那麼轉動。到覺得肚子里那個蛋快要墜下時,就趕緊跑回來,紅著臉把一個蛋下在雞窩裡。隨即得意非凡地高唱起來:「郭格答!郭格答!」文嫂或她的女兒伸手到雞窩裡取出一顆熱烘烘的蛋,順手賞了母雞一塊土坷垃:「去去去!先生要用功,莫吵!」這雞婆子就只好咕咕地叫著,很不平地走到草叢裡去了。到了傍晚,文嫂抓了一把碎米,一面撒著,一面「咕咕」叫著,這些母雞就都即足足地回來了。它們把碎米啄盡,就魚貫進入雞窩。進窩時還故意把腦袋低一低,把尾巴向下耷拉一下,以示雍容文雅,很有雞教。雞窩門有一道小坎,這些雞還都一定兩腳並齊,站在門坎上,然後向前一跳。這種禮節,其實大可不必。進窩以後,咕咕囔囔一會,就寂然了。於是夜色就降臨抗戰時期最高學府之一,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的新校舍了,阿門。


看到有一個答主的《百年孤獨》想起來了另外一個飛起來的場景 想起《了不起的蓋茨比》的這個場景——巨大的窗戶飄舞著白色的窗帘 兩個女人都漂浮起來
也許就是黛西這種女人虛幻遙不可及的隱喻吧

「一陣微風吹進房間,窗帘就像隨風飄舞的白色旗幟,一端往裡擺,一端向外揚,朝著天花板是結婚蛋糕般的裝飾圖案捲曲而上,然後拂過酒紅色地毯,猶如風拂海面,留下一道陰影。

屋裡唯一紋絲不動的是一張巨大的長沙發,上面坐著兩個年輕的女人,好像飄浮在一隻被固定住的氣球上。兩人都穿著一身白,裙子隨風輕舞飛揚,彷彿她們剛繞著房子飛了一圈回來一樣。我一定是失神地站了好一會兒,聽著窗帘飄動的聲響和牆上畫像吱嘎的呻吟。突然呯地一聲,湯姆·布坎南關上了後面的窗,室內的風才漸漸平息下來,窗帘、地毯和兩個年輕的女人也隨之緩緩降落到地面。」


《海邊的卡夫卡》里中田的超能力!

這個才符合題意嘛。


摘抄了甫一讀到即對我造成衝擊的幾個段落,分別來自《黃金時代》《霍亂時期的愛情故事》《樹上的男爵》《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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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黃金時代》

陳清揚說她真實的罪孽,是指在清平山上。那時她被架在我的肩上,穿著緊裹住雙腿的筒裙,頭髮低垂下去,直到我的腰際。天上白雲匆匆,深山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剛在她屁股上打了兩下,打得非常之重,火燒火撩的感覺正在飄散。打過之後我就不管別的事,繼續往山上攀登。陳清揚說,那一刻她感到渾身無力,就癱軟下來,掛在我肩上。那一刻她覺得如春藤繞樹,小鳥依人,她再也不想理會別的事,而且在那一瞬間把一切都遺忘。在那一瞬間她愛上了我,而且這件事永遠不能改變。

加西亞·馬爾克斯《霍亂時期的愛情故事》

阿里薩眼睛眨也不眨地聽他說完,然後從窗戶中看了看航海羅盤的刻度盤,看了看清晰透明的天際,看了看萬里無雲的十二月的天空以及永遠能航行的河水,說:「我們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再到『黃金港』去!」
費爾明娜震驚了,因為她聽出了昔日聖靈所啟發的那種聲音。於是她瞅了一眼船長:他就是命運之神。但船長沒有看見她,他被阿里薩衝動的巨大威力驚呆了。
「您這話當真?」他問。
「從我出生起。」阿里薩說,「我從來沒把自己的話當過兒戲。」
船長看了一下費爾明娜,在她的睫毛上看到了初霜的閃光。然後他又看了一眼阿里薩,看到了他那不可戰勝的自制力和勇敢無畏的愛。於是,終於悟到了生命跟死亡相比,前者才是無限的這一真諦,這使船長大吃一驚。
「您認為我們這樣瞎扯淡的來來去去可以繼續到何時?」他問。
阿里薩早在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個日日夜夜之前就準備好了答案。
「永生永世!」他說。

卡爾維諾《樹上的男爵》

我們從窗子里看見他很快爬上那棵聖櫟樹。他穿戴和打扮得非常整齊,他是按照我們的父親的要求弄妥貼後來吃飯的,儘管他只有12歲。撲上粉,頭髮用帶子紮起辮子,三角帽,針織領帶,綠色開叉燕尾服,淺紫色的短褲,佩劍,白皮長護腿套,護套只包半截,這是唯一的讓步措施,使得穿著方式更符合我們的鄉間生活。(而我,由於只有8歲,免除了在頭髮上撲粉,如果不是在盛大宴會之時。也免掛佩劍,雖然我喜歡佩戴也不行)他就這副模樣往那棵多結的樹上爬,手腳並用,以我們在長期一起練就的準確而迅速的動作在樹枝上攀登。
我已經說過我們在樹上度過許多時光,不是象許多孩子那樣圖實惠,他們爬上去只是為了找果子或掏表鳥窩,而我們是為了越過樹榦上險惡的蜂巢和樹叉,爬到人上得去的最高處,找舒適的地方坐下來觀看下面的世界,對著從樹下走過的人們呼喊或捉弄他們。因此我認為柯希莫面對那種不公正的強逼,首先想到的是爬上我們熟悉的那棵聖櫟樹是很自然的。聖櫟樹的樹枝,向上伸到與餐室之窗戶相同的高度,使得全家人都看見他的委屈和憤慨。
「小心!小心!會摔下來呀,可憐的孩子!」我們的母親焦急地喊道,倘若她看見我們在炮火之中衝鋒一定滿心歡喜,可是,她卻為我們的每一種遊戲而憂懼交加。
柯希莫爬至一條粗枝的叉口上,他在那裡可以呆得舒適一些。他坐下來,雙腿懸垂著,兩臂交叉,手掌塞進腋下,腦袋縮進雙肩里,三角帽低壓在前額上。
我們的父親從窗檯里探出身對他喊道:「你在那裡呆膩了就會改主意的!」
「我決不會改變想法。」我的哥哥在樹冠上說。
「只要你下來,我就叫你好看!」
「我決不下樹!」他說到做到。

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查拉圖斯特拉對群眾如是說道:我教你們何謂超人:人是應被超越的某種東西。
你們為了超越自己,干過什麼呢?
直到現在,一切生物都創造過超越自身的某種東西:難道你們要做大潮的退潮,情願倒退為動物而不願超越人的本身嗎?
猿猴在人的眼中是什麼呢? 乃是讓我們感到好笑或是感到痛苦的恥辱的物件。在超人眼中,人也應當是這樣:一種好笑的東西或者是痛苦的恥辱。
你們走過了從蟲到人的道路,你們內心中有許多還是蟲。從前你們是猿猴,就是現在,你們比任何猿猴還更加是猿猴。
你們當中的最聰明者,也不過是植物和鬼怪的分裂體和雜種。可是難道是我叫你們變成鬼怪或是植物的嗎?
瞧,我是教你們做超人。
超人就是大地的意思。你們的意志要這樣說:讓超人就是大地的意思吧!
我懇求你們,我的弟兄們,忠於大地吧。


春天的原野里,你正一個人走著,對面走來一隻可愛的小熊,渾身的毛好像天鵝絨,眼睛圓鼓鼓的,它這麼對你說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塊打滾玩好嗎?」接著,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順著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說棒不棒?

太棒了!

——《挪威森林》 渡邊對綠子說的


《不可承受生命之輕》主角一篇閑文被群眾轉發了幾萬次,捷克的廣電總局勒令他整改文章,要不承認是某某授意而寫,但這傢伙死不悔改,結果就丟了飯碗,外科醫生被派去擦玻璃。情婦眾多的主角,每天的任務就是背著玻璃刷子,挨個去找情婦喝酒打炮,別人負責幫他簽單玻璃已刷。

每次想到這個手藝精湛的外科醫生,背著長長的玻璃刷子,醉醺醺的在布拉格街頭遊盪,從一場宴會奔赴另一場宴會,總是特別地想笑。這個應該算是荒誕而美好吧。

書的年代是捷克布拉格之春之後,政治氛圍類似中國文革時期。


余華的《許三觀賣血記》《兄弟》裡面這樣的情節,先佔坑


那個男人不由自主又轉身回來。他又找到了木蘭花,鐵柵欄圍牆,還有遠處的窗口,閃耀著光亮的窗口。他今天下午聽到的那支歌又在他嘴上出現,嘴裡的那個名字又叫了出來,而且叫得更響。他一直往前走去。
她,她也記得它。戴在她乳房之間的那朵木蘭花完全凋謝了。這朵花在一小時之內度過了一個夏季。那個男人遲早一定會繞過這座花園。他已經走過了。安娜·戴巴萊斯特在某種姿態下不斷地在祈求著這朵花。
——《琴聲如訴》瑪格麗特·杜拉斯


我覺得是西遊記里大聖大鬧天宮那一段。

這一段之所以長盛不衰,我覺得是因為它寫出了中國人千百年來一直想說而不敢說,想做而不敢做之事:自由。

在孔孟之前的詩經時代,尚且能夠從那些詩詞里窺見些許人性的自由。到了孔孟之後,我們被套上了太多忠君、順從的枷鎖,不管朝廷多麼黑暗,天子多麼昏庸,我們還是必須得忠於他們,任何對權威的挑戰都是大逆不道,唯有忠於朝廷才能青史留名。即使到了現代,當「朝廷」和「國土」被捆綁到了一起的時候,我們還是得面對不愛天庭就是不愛蒼生的指控,還是得接受崇拜每屆玉皇大帝的宣傳。

我們以為能吃飽飯,有地方住,可以在茶餘飯後調侃戲子就是幸福,可以在天庭允許的範圍內發言就是自由,官府只推倒了鄰街的房子就是和睦。即使有人能站出來質疑,因為勢單力微,也迅速地被天兵天將所收服。漸漸地,我們也開始習慣,也開始收斂自己的怒氣,也開始沉默。

這時候,突然間有人告訴你,有個野猴子,生來不服管束,藐視權威,自由自在。不僅如此,他還有通天徹地之能,搖山撼海之力,我們草民見了就嚇得要死的東海龍王在他面前也被戲耍,讓無數英雄折戟沉沙的閻王見了他也唯唯諾諾,曾經高高在上不可挑戰的玉帝見了他也鑽到桌子底下。。。哪怕這個猴子沒有任何高尚的目的,只是因為自己被不平等地對待而大鬧一通,但能讓我們看到那些神仙們的驚慌醜態,能讓我們看到一絲自由的陽光,我們這些草民就已經出大大了一口悶氣,痛快!

雖然我們幾千年的歷史幾乎沒有這樣的一個猴子,先前反天庭的人後來自己又當了玉帝,先前說最喜歡孫大聖的人後來又成了如來,我們也習慣了緊箍咒,也爭相去當那個斗戰勝佛,但我們捫心自問,當年心中那個桀驁不馴、自由自在的美猴王真的死了嗎?


赫拉巴爾《我曾侍候過英國國王》有一個情節,講眾多百萬富翁因為國家社會主義改革入獄,根據存款判服刑期限。日子很開心,富翁跟保安說自己在哪藏錢,開始時保安帶著他去取,回來買酒喝。後來每個禮拜隨便挑一個富翁出去取,不用保安陪同,而且都準時回來,因為他們更喜歡牢里的生活,錢花不完,醉生夢死。

還有次保安跟富翁身份互換,富翁裝作保安出去巡邏,保安裝作富人,在牢里享受一下資本主義的餘光。

最神奇的是,他們沒一個想著逃跑。因為外面生活可能不如裡面來的有趣。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打工。進看守所的感覺像回家一樣,我一年回家,大年三十 晚上我都不回去,就平時家裡出點事,我就回去看看這樣子,在看守所裡面的感覺,比家裡面感覺好多了,在家裡面一個人很無聊,都沒有朋友,女朋友玩 ,進了裡面去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超 喜歡在裡面。」


想到再更。大噶晚安


在古希臘,有個叫忒拜的國家,這天國王喜迎貴子,但國王很不高興,因為他得到一個神諭,他的兒子會殺父娶母——殺死他,並娶他的老婆!


國王很害怕,決定殺死這個孩子,但畢竟是自己的骨肉,下不去手,於是刺傷孩子的腳,讓人扔到荒郊野外,讓其自生自滅。


執行命令的人,不忍這麼大的孩子就這樣凍餓而死,將他送給了另一個叫科林斯國家的國王,國王很喜歡這個孩子,收為養子,和王后視為己出!


孩子一天一天地長大,有一天他知道了這個神諭,他以為科林斯的國王、王后,就是自己的親生父母,所以非常害怕,為了躲避神喻的懲罰,他逃離了科林斯。


他來到了另一個國家,在路上遇上一伙人,期間起了爭執,一怒之下,殺了幾個人。
幸運的是,他不但沒有被治罪,還做了這個國家的國王。
當時這個國家正在為神獸——斯芬克斯(Sphinx)


這個神獸很缺德,它有個毛病,會抓住每個路過的人,給他們出謎題,如果對方無法解答

它出的謎題,便將對方撕裂吞食。


為了脫困,這個國家許下承諾,誰能解開謎題,從神獸那裡拯救國家,便可獲得王位並娶國王的遺孀為妻。


這個孩子猜出了神獸的謎題,解救了國家,順利的當上了國王,並娶了已故國王的遺孀。婚後夫妻恩愛,還生了兩個寶貝兒子,一切都在幸福的路上。


不幸的是,這個國家自此瘟疫不斷,災害連連,經請示神喻後,國王發現,自己其實是老國王的兒子,而王后就是自己的母親,那個在路上被自己殺死的人,其中有一個就是老國王。


這時候,國王才發現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逃脫神喻的懲罰,痛苦難當之下,刺瞎自己的雙眼。


他叫俄狄浦斯,

外國文學史上典型的命運悲劇人物,

後來精神病學有一個非常顯赫的名字——俄狄浦斯情結!


「回來的路上扛著她爬披。那時旱季剛到,天上白雲縱橫,陽光燦爛。可是山裡還時有小雨。紅土的大板塊就分外的滑。我走上那塊爛泥板,就像初次上冰場。那時我右手扣住她的大腿,左手提著獵槍,背上還有一個背簍,走在那滑溜溜的斜面上,十分吃力。忽然間我向左邊滑動,馬上要滑進山溝,幸虧手裡有條槍,拿槍拄在地上。那時我全身繃緊,拼了老命,總算支持住了。可這個笨蛋還來添亂,在我背上撲騰起來,讓我放她下去。那一回差一點死了。等我剛能喘過氣來,就把槍帶交到右手,掄起左手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了兩巴掌,隔了薄薄一層布,倒顯得格外光滑。她的屁股很圓。雞巴,感覺非常之好的啦!她挨了那兩下登時老實了。非常的乖,一聲也不吭。」


小王子有一個自己小小的星球,他愛著一朵玫瑰花,有一隻小狐狸…這個情節真的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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