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芳官用糕砸雀兒玩和司棋帶領小丫頭砸廚房的行為?
看上去兩件事是有關聯的。
芳官用糕砸雀兒,雖然是氣小蟬,但也是糟蹋柳家的給她的東西。柳家的心裡也不好受。
之後蓮花來要雞蛋。柳家的不給做,還說了很多話。
加上之前司棋要豆腐,柳家的給了餿的。矛盾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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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官砸糕這個行為實在是。。。。。。。。
她出身應該非常苦吧?不窮能賣兒賣女?不窮到極致能賣兒賣女當戲子?
這麼明目張胆糟蹋東西,林妹妹也不敢啊。和晴雯撕扇倒有點像哦。司棋那個砸廚房的行為,怎麼說呢?讓人有點痛心。花季少女不應如此啊。
即便一個人小時候出身很苦,但他她以後境遇好了,多半不會記得小時候的困難,而更多地被成長過程中的環境所影響。芳官也不過十二三歲,她成長的階段都在學戲,沾染了很多「戲子」的習氣。當年學戲的環境跟現在完全不同,戲子是最被人看不起的,黛玉被比作戲子也生氣。芳官的養母還說過:「怪不得人人說戲子沒一個好纏的。憑你甚麼好人,入了這一行,都弄壞了。這一點子屄崽子,也挑幺挑六,咸屄淡話,咬群的騾子似的!」晴雯也說過芳官:「都是芳官不省事,不知狂的什麼也不是,會兩齣戲,倒象殺了賊王,擒了反叛來的。」這從側面說明芳官其實身上有一種戲子的固定特質,比較輕佻狂妄、愛惹事。芳官扔糕這個動作,我認為就是戲子習氣的一次小爆發,擺譜嘛!從洗頭、打趙姨娘幾次事件都可以看出芳官的個性也是受不了欺負的,小嬋明顯話語中帶刺,所以她也必須通過這個動作來刺回去。
至於柳家的,我不認為她會對幾塊糕心疼,芳官是能把她女兒送進怡紅院的橋樑,而且「可巧這柳家的是梨香院的差役,他最小意殷勤,伏侍得芳官一干人比別的乾娘還好」,柳家的一定對這幫小戲子的習性非常熟悉了,她不會輕易心裡不好受的。
題主說這兩件事是有關聯的,是對的。這關聯就在柳家的身上,因為她對這一干丫頭們的態度是截然不同的,這才導致了矛盾的發生。對芳官等就小意殷勤,一方面是熟悉,另一方面是因為她是寶玉的人,寶玉可是整個大觀園和賈府里最上層的人物,他的身邊人自然比別的丫頭尊貴些。而來要雞蛋的蓮花兒呢?她是迎春的人,迎春的性格大家都是知道的,奶媽都能欺負到她頭上,而且她也不得賈母王夫人的喜歡,她的丫頭自然也就在人前低一頭,柳家的也是趨炎附勢之輩,自認為傍上了怡紅院這棵大樹,就對別的小姐屋裡的丫頭怠慢了。哪知道司棋是丫頭中最不好惹的之一,吃了大虧。
即使是花季少女,性格也大相徑庭,有林黛玉那樣的,也有夏金桂那樣的,司棋也算是紅樓夢中性格最鮮明的人物之一了。我倒是挺喜歡司棋的,因為她是紅樓夢中少見的既有正面也有反面、而且正反面都是實寫的人物之一,她大鬧廚房、與表兄偷情自然是反面,但她在大難臨頭之時也沒有畏懼慚愧之色,也是個有膽識的人,而且她在迎春房裡,事事都她來擔當,累金鳳一節,她雖然病著也沒有糊塗,沒有讓奶媽混過去,若是沒有她在迎春房裡,迎春該被欺負到什麼境地?但凡做到一屋裡的首席丫鬟,都是有點心胸的,第三十九回寶釵李紈探春她們評論幾個屋裡的大丫鬟,可惜沒有司棋,不是因為她沒有這份聰明,而是因為她的反面掩蓋了正面。
題外說一句,我最喜歡紅樓夢第五十八回到六十一回了,情節環環相扣,密不容針,這幾回正值賈母和王夫人不在家,賈府里屬於一種翻了天的狀態,曹雪芹這樣安排就是為了大篇幅地描寫丫鬟婆子這個階層的小社會,非常生動鮮活。我建議看不下去紅樓夢的人都從這幾回開始看,應該會被吸引住。
每一個變成死魚眼婆子的女孩都是有其自身的原因的。
曾有一個閨蜜說,紅樓中最不喜歡司棋,原因就是大鬧廚房這一段——對一個吃貨來說,糟蹋糧食可忍孰不可忍。
砸雀兒和砸廚房的兩個主角,從心理層面,出發點其實蠻相似的,都是窮人家的孩子自尊心和自卑感交織下的應激反應,越是出身貧寒越不受人重視越是可能會有這樣的舉動,晴雯撕扇子不一樣,更多的是美的層面。
很多人不喜歡芳官和司棋,讀者各有喜惡,但以曹公「為閨閣昭傳」的心腸,他寫這些女孩子,都不是為了批判而下筆。這段芳官跟蟬兒搭訕要糕兒討了個沒趣,拿糕兒砸雀兒就是為了跟她賭氣,對柳嬸還是說了一句「柳嬸子,你別心疼,我回來買二斤給你」找補的。柳嬸心裡可能會不痛快,但至少當時沒有表露出不滿,至於後來跟蓮花兒鬥口還說「我倒別伺候頭層主子,只預備著你們二層主子了」,也不好說是單指司棋要雞蛋羹的事還是接著此事發泄不滿。柳嬸對芳官著意巴結奉承,更多的是有利可趁和趨炎附勢,而說不上是真心喜愛。芳官這個女孩子,優點是漂亮,伶俐,做戲子時是拔尖兒的,缺點是頑皮,張揚,做丫鬟做得很差。但是再想一想,芳官大約只有十一二歲,初中生的年紀,而且她戲唱的好,而且她唱的是花旦,在《牡丹亭》里唱的是杜麗娘,總是演主角,演小姐,要一個好演員放下身段回歸現實里的角色,這個小女孩暫時做不到啊。
還好有寶玉肯寵著她。
司棋的性格是毀滅性的,常把「死」字掛在嘴上,發泄一場為了「大家賺不成」,司棋大約是極為苦悶的,她這時是十六七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是大觀園裡有了愛情意識的女孩,有個可以念想卻不能見面的表弟,但是未來卻只有兩個可能,一是跟著迎春過門,給一個陌生人做妾或者通房丫頭;二是年齡到了隨隨便便被主人配給一個陌生人繼續做奴才,生小奴才。本來心情不好,加上脾氣火爆,被加油添醋的聽了一篇話,登時就炸了。
司棋後來冒著生命危險私會表弟(那個時代背景下這句不誇張),表弟卻不顧她的死活逃走,她只有對著鴛鴦,迎春,寶玉這幾個真心會疼惜她的人才會哭,抄檢大觀園被查出後儘管知道後果是死路一條,卻並沒有哭鬧,而是低頭不語,並不畏懼慚愧,和她鬧廚房的一幕對照著看,更能反映她性格的完整。我想司棋和表弟私會,估計只是說幾句話,交換信物,續書里別人轉述司棋的話,似乎已經有了苟且之事,這讓我很受不了,但是司棋撞死在牆上,很符合我的想像,一本紅樓夢裡,女孩子自殺的方法出現的不少:上吊,投井,吞金,其中最為慘烈的當屬尤三姐自刎和司棋觸壁,想一想除了觸壁以外,的確再沒有更適合司棋的結局,
不過我是絕對不相信她那個表弟會殉情的。
這段爭鬥是有複雜的背後原因的。柳家的想把柳五兒送進怡紅院補茜雪的缺,是二等丫頭,月例與晴雯相當,還不時有賞賜,因此竭力巴結怡紅院一干人,芳官欲促成這事向寶玉吹耳邊風,所以柳家的對她格外殷勤。而司棋的親戚秦某覬覦柳家小廚房的位子很久了,柳五兒一出事,馬上有人稟報鳳姐頂柳家的缺,若非平兒秉公辦理,柳家就失去小廚房這個油水不小的崗位了。有以上厲害關係,柳家對司棋以及二小姐房內丫頭都不感冒。
柳家的巴結怡紅院的人並不一定全是為了五兒的事,寶玉受寵愛,又放縱丫鬟們,所以怡紅院的丫鬟比別處同級別的權勢大些,柳家的雖然逢迎她們,但心裡不滿也是有的,這種不滿在遇到好欺負的人時就要發作一下,如果當面對司棋也是不敢,借蓮花說了幾句,沒想到司棋能鬧來。
好像是閆紅寫過的一段對這段的評述,我比較認同,大意是,司棋鬧廚房其實是很自降身份的事,她應該是跟晴雯麝月級別的大丫鬟,按理說跟這些僕婦差了好幾層。不過迎春軟弱又不受待見,所以司棋也被她們輕慢。同樣可以看賈母做壽那段,那些婆子怎麼對待尤氏的丫頭,試問要是她們敢跟王熙鳳的丫頭說這樣的話嗎?
司棋能鬧,跟迎春的軟弱是有關係的,迎春不能約束下人,司棋自然比較沒規矩些,且沒什麼口齒,只會蠻力胡鬧,如果換成是探春的侍書,是一定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說芳官和司棋糟蹋東西的,很理解作為吃貨的心情,不過她們出身雖然低,但在這種大戶人家待久了,這些實在算不上糟蹋,不用說晴雯撕扇,最有規矩的鶯兒折了柳條鮮花不也賭氣扔到水裡了,還有一個現成的,胡庸醫亂用虎狼葯一段里:
麝月聽了,便放下戥子,揀了一塊掂了一掂,笑道:「這一塊只怕是一兩了。寧可多些好,別少了叫那窮小子笑話:不說咱們不認得戥子,倒說咱們有心小氣似的。」那婆子站在門口笑道:「那是五兩的錠子夾了半個,這一塊至少還有二兩呢。這會子又沒夾剪,姑娘收了這塊,揀一塊小些的。」麝月早關了柜子出來,笑道:「誰又找去呢,多少你拿了去就完了!」
麝月已經是怡紅院里僅次於襲人守規矩的丫鬟了,白花花的銀子還不是說送人,可比這些糕啊,雞蛋羹什麼的值錢多了。
另外,不要拿現在同齡的女孩子去做對比,人都是環境的產物,以現代人的心智來看,司棋應該是職場經理人的級別了。打鬧砸東西是方式不錯,但不能任人輕慢倒是真的。我覺得正確的做法不是去鬧,而是找機會跟平兒或管事的婆子說,柳家的的怠慢了姑娘,讓他們去處罰。比如晴雯攆墜兒就說是寶玉的意思,晴雯這樣的暴脾氣還知道這樣做,司棋確實蠢的可以。
芳官雖是奴婢,也是近身伺候主子的人,行事作派,是跟主子有樣學樣的。看著喂鳥想起「勤儉節約」,那就是劉姥姥了。再者說,如果是糯米原料製作的糕點,涼了就硬了,硬了就不好吃了。看他們家的排場,當場沒吃完的,不喂鳥也是倒了。
司棋鬧廚房,也不全是針對廚房。今天廚房不給蛋,如果就是委婉搪塞了,也就罷了。居然能給蓮花說一車的難聽話。是柳嫂子文化低,言語粗鄙,情商低下么?形容探春和寶釵時怎麼就「大肚子彌勒佛」(怎麼不叫米缸飯桶)?作為一個管事的,跟人搪塞得一點誠意也沒有,基本就是明著不給,還陰陽怪氣地罵人,到這一步司棋若是不發作,那以後也就被這不入流的僕婦(和其他同等的僕婦)踩在腳下了。柳嫂子做得出來,其他僕婦也做得出來,司棋(以及她身後代表的迎春)是怎麼被下人作賤的也就可想而知,有此一鬧也能殺雞儆猴。此情境,分明是探春和吳新登家的一對影子。可憐這一對影子地位低些,鬧起來市井味重罷了。司棋也是可憐,手下沒有動手的小丫鬟,本應干站著看下面的人發作才是。後來賠禮道歉,司棋把蛋倒了真是妙。有條彈幕說「這個逼我今天裝圓了」,看穿了本質。爭得不是一碗蛋,是一口氣,是以後臨時起意的每一碗蛋——這要吃了,難不成以後想吃點啥都要去廚房鬧騰一番?
論道理,副小姐不應當要這要那;講人情,副小姐要的自然從小姐的分例里出就是了,大戶人家的小姐不可能吃得完自己的分例——尤其是雞蛋豆腐,不甚名貴也不甚尋常。小姐吃不完的分例,就流入廚房管事的荷包了,這也是道理不通而人情必然的走向——亦是司棋晴雯她們隔三岔五能去要些不甚名貴不甚尋常的理由。他們都是一二等的丫頭,又有主子寵著,難免任性。這和少女不少女的沒關係,金釧茜雪哪一個不是少女,哪一個有了好下場?都是身在局中難自省!今人亦當自省。珍惜身邊人,珍惜當下事。
這裡面的矛盾就是兩個,一個是小戲子們跟乾娘為了工資的爭鬥,一個是柳家和王家為了大觀園的小廚房的管事的職位爭鬥。
第一個矛盾:小戲子們vs乾娘
小戲子們認了乾娘之後,所有工資是上交的,也就是說乾娘已經吸了她們很多年血了。賈母下令將小戲子們解散分到各處,包括賈母和尤氏,寶黛釵湘探琴等人都分到了一個。
這就是形勢逆轉。
一邊是地位改變之後急迫希望改變被喝血的舊狀的小戲子們,一邊是不承認現實依然想要拿捏乾女兒的乾娘們。
從此後多次小戲子們和乾娘衝突,藕官燒紙乾娘告密被寶玉指責,芳官洗頭乾娘不讓被麝月晴雯大罵,乾娘們合謀挑撥趙姨娘找小戲子們麻煩,四個小戲子當即合夥大鬧一番。
乾娘自家的姑娘因此和小戲子們慪氣,當著小廚房的眾人面打芳官臉,芳官當即反打臉回去。
第二個矛盾:柳家vs王家
柳家媳婦掌管大觀園的小廚房,這個大觀園的賬目鳳姐是不管的,可想而知這個職位有多肥。王家想要拿下這個職位很久了,王家外孫女司棋要吃雞蛋羹,而柳家媳婦各種刁難,這很正常。
說糟蹋糧食的,看問題是否太簡單……
另外,說到糟蹋糧食的,司棋確實糟蹋糧食了,芳官又沒有把糕點扔臭水溝里,怎麼人能吃,雀兒不能吃,吃了就是糟蹋糧食?
作為一個愛惜糧食的姑(chi)娘(huo),我認為芳官用糕砸雀兒、司棋橫掃廚房的行徑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暴殄天物!!!!
以上純屬開玩笑。
芳官和司棋的性格有一點相似,那就是兩個人都有點仗勢欺人(一時沒想到合適的詞語)。芳官在柳嫂子面前拿腔作調,是因為她能夠在寶玉面前說得上話;司棋敢指揮小丫頭砸場子,是因為她是小姐屋裡的大丫頭,跟「副小姐」似的,一般老婆子輕易不敢得罪——查抄大觀園之前,費婆子就跟王夫人說:「這些女孩子們一個個到像受了封誥似的,他們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鬧下天來,誰敢哼一聲兒!不然就挑唆了姑娘們說欺負了姑娘們,誰還耽得起?」
別處不論,僅就廚房裡的表現來看,這兩個姑娘做事有些過分,不留餘地。再想想這兩姑娘被攆出園後眾人落井下石的行為,忍不住想起一句話:做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這反倒證明了大觀園確是一個女兒國。不過無論是西遊記的女兒國還是鏡花緣的女兒國還是我國古代的女兒國,同樣是有階級有壓迫的呀。大觀園就是一個由高貴女人、卑賤女人構成的外面世界的縮小版,同樣有拜高踩低欺軟怕硬趨炎附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況是一群女人!
紅樓夢裡囂張的丫鬟只欣賞司棋,寶玉那兒一干作死的貨純是寶玉的地位和性格慣出來的,只有司棋,有個這麼不爭氣的主子,自己再被欺負了,真是毫無出頭日了。而且她也是大觀園裡難得活的明白的一個。
說著,只見柳家的果遣了人送了一個盒子來。
小燕接著揭開,裡面是一碗蝦丸雞皮湯,又是一碗酒釀清蒸鴨子,一碟腌的胭脂鵝脯,還有一碟四個奶油松瓤卷酥,並一大碗熱騰騰碧熒熒蒸的綠畦香稻粳米飯。
小燕放在案上,走去拿了小菜並碗箸過來,撥了一碗飯。
芳官便說:「油膩膩的,誰吃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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