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山和林夕作的詞算是經典嗎？

12-21

。

這種問題真是不吐不快。

林夕詞作4000餘首，其中當然不乏一些商業出品的「行貨」，然而優秀者更加數不勝數。遺憾的是，許多人只聽過《北京歡迎你》、《十年》、《愛情轉移》之類就以為這是林夕的全部。提到他就說「堆砌辭藻」「口水歌」。事實上，林夕的歌詞對人事的精準把握，對情緒的細膩刻畫，都堪稱一流。

我怕時間太快
不夠將你看仔細
我怕時間太慢
日夜擔心失去你
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
永不分離
《至少還有你》

明年今日未見你一年
誰捨得改變離開你六十年
但願能認得出你的子女
臨別亦聽得到你講再見
《明年今日》
多好玩的東西早晚會放低
從前並肩的好兄弟可會撐到底
愛侶愛到一個地步便另覓安慰
枉當初苦苦送禮最艷的花卉最後化爛泥
《夕陽無限好》

類似的例子不勝枚舉。借用@東東槍前輩在一流的中文流行歌曲作詞人有哪些？他們各有什麼哪些強項？中的一句話，「那些一輩子寫出一句來就足以成名立萬的句子，林夕不知寫了多少。」

何況林夕並不是只會寫金句而已，他在寫詞時展現的技巧同樣讓人折服。以《人來人往》為例：

朋友已走
剛升職的你舉杯到凌晨還未夠
用盡心機拉我手
纏在我頸背後
說你男友有事忙是借口
說到終於飲醉酒
情侶會走
剛失戀的你哭乾眼淚前來自首
寂寞因此牽我手
除下了他手信後
我已得到你沒有
但你我至少往後
成為了蜜友
閉起雙眼你最挂念誰
眼睛張開身邊竟是誰
感激車站裡
尚有月台能讓我們滿足到落淚
擁不擁有也會記住誰
快不快樂留在身體里
愛若能夠永不失去
何以你今天竟想找尋伴侶
誰也會走
剛相戀的你先知我們原來未夠
借故鬆開我的手
藏在貼紙相背後
我這苦心開過沒有
但試過散心旅遊
如何答沒有
閉起雙眼我最挂念誰
眼睛張開身邊竟是誰
感激車站裡
尚有月台曾讓我們滿足到落淚
擁不擁有也會記住誰
快不快樂有天總過去
愛若為了永不失去
誰勉強娛樂過誰
愛若難以放進手裡
何不將這雙手放進心裡
時間會走
剛失戀的我開始與旁人攜著手
但什麼可以擁有
纏在那頸背後
最美麗長發未留在我手
我也開心飲過酒

「朋友已走」「情侶會走」「誰也會走」「時間會走」四個「會走」前後呼應，串聯起整個故事。而「用盡心機拉我手」「寂寞因此牽我手」「借故鬆開我的手」「開始與旁人攜著手」層層遞進。副歌部分，隨著故事的發展，從「閉起雙眼你最挂念誰」到「閉起雙眼我最挂念誰」，從「感激車站裡尚有月台能讓我們滿足到落淚」到「感激車站裡尚有月台曾讓我們滿足到落淚」，「你」變成了「我」，「能」變成了「曾」，盡顯時間變遷。從感情的開始，結束，直到釋懷，最後明白人來人往，都是過客。不過三百餘字。試問華語詞壇有如此功底的，又有幾人？

有人說林夕只在情愛里打轉，「格局太小」，這又是了解太少而形成的刻板印象。還是那句話，林夕詞作4000多首，涉及社會人生的方方面面。《不吐不快》講友情變遷，《赤子》講親情生疏，《皇后大道東》講回歸時的港人心態（羅大佑的《皇后大道東》所唱的到底是什麼，要表達什麼？），《天水圍城》講移民政策的弊端。有情懷，有喟嘆。而且林夕學佛以後，看待事物的眼光更加開闊。從曾經的「原來過得很快樂，只我一人未發覺」到現在「原來在快樂中，不必明白快樂」即是一例。

經典與否可以留待時間去檢驗。但如果多年以後，後人要選出我們這個時代一流的詞作者，林夕毫無疑問應該入選。當然你要說這個時代都是垃圾，我只懷念蘇軾柳永李叔同，那我無話可說。

事實上，林夕給陳奕迅寫的一首《歌·頌》，已經為自己做了最好的註解。

為路途留燈影為劇情留剪影
留下逐滴淚風乾的旅程留下你身影
為前塵留縮影為未來留了光影
留下世界的兜轉過程
每一拍為這時代做證

感謝永遠有歌。

只說一點直覺：林夕一般是有一個想法然後去堆砌詞句，方文山一般是堆砌一堆詞句然後看看是否能表達出什麼想法來……

方文山的不評論，了解甚少。
林夕的口水歌不少，但出自他的經典其實被時間沖淡罷了。
以下兩首歌足以說明問題，檔次、寓意、工整、韻律都具備，甚至難得的古意、豪邁也出來了。（可以說這是巧合，因為都是金庸小說的主題曲。有這種歷史底蘊背景便利，寫詞也許有一定的加成）
神話情話_百度百科
難念的經_百度百科
ps 不怎麼聽中文歌曲，除非是70年代到2000年這段的。

「男人久不見蓮花，開始覺得牡丹美。」
不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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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一句：
據我的私見，將林夕和方文山並列在一起，對林夕還是不大公平的。

聽《難念的經》聽到我想出家

年輕時覺得方文山好，歌詞聲律婉轉押韻，意思千迴百轉。
長大了覺得林夕好，再多洶湧情感，都如地下河，平淡才最真實。

經典是需要歷史的承認，不是誰說的算的

林夕的詞在現在詞壇基本可以說，無人能出其右，方文山詞的確矯揉造作，辭藻堆砌大於詞本身意義，塑造的意境美的很少。五月天的阿信詞寫的也不錯，施人誠，姚若龍也有好的詞存在。題注說不明白林夕詞哪裡好，關鍵我們是不明白林的詞哪裡不好了，刻畫人心，洞察哲理，描繪意境皆有之。現代的詞是商業為主，男女感情為多（我喜歡阿信的詞就在於他的詞描繪人生不少，而這類歌手不多）。時代的需要，才出現時代需要的詞，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沒有那個好不好，只有你喜不喜歡而已。你以為李叔同的好，當然，時間已經證明。你又能如何否認林的詞在很久以後也在歷史上留下濃墨厚重的一筆呢。唐詩宋詞也是作為古代歌詞存在，宋人喜歡唐詩去不喜歡詞，但卻成了民族文化的精粹，白話文一出被多少人謾罵，難登大雅之堂。真說起來，的確感覺文言文碉堡，喜歡文言的人肯定受不了當時的改革，但卻依然擋不住白話文登頂。每個時代都有其自己的特色，你看起來現在是壞的可能卻被後人蓋棺定論時是這個時代最具特色最美的。

林夕粉。很喜歡「再見二丁目」
原來過得很快樂，只我一人未發覺。
如能忘掉渴望，歲月長，衣裳薄。
無論於什麼角落，不假設你或會在旁。
我也可以暢遊異國，放心吃喝。
我也可暢遊異國，再找寄託。

別忘了黃偉文

林夕的詞文學性不錯，本人才氣充沛，在同時代的厲害詞人中雖算不上一騎絕塵，也是有數的高手之一；方文山就差多啦——尤其是他的「中國風」。說有形無神都抬舉了。他很雞賊地把些「中國風」的字詞塞進毫不古典的骨架里，以期利用它們本身擁有的層累的審美內涵完成審美喚起。要是塞得利索妥帖也成，還貪多嚼不爛。講到「俗」這個事，方文山未必比鳳凰傳奇強到哪裡去。一個俗得明白，一個俗得扭捏罷了。

如果需要提一個人與林夕並論，我想不會是方文山，而是黃偉文。黃偉文寫的詞看似沒什麼華麗的詞語，卻常常能寫出很多人的心聲，我覺得這才是歌詞想表達的靈魂吧。平時聽陳奕迅的歌多，例如以下幾句歌詞。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常情如此不可推卸。——單車

曾付出幾多心跳，來換取一堆堆的發票。——陀飛輪

其實人生並非虛耗，何來塵埃飛舞。——沙龍

被世界遺棄不可怕，喜歡你有時還可怕。——垃圾

感興趣的可以去搜一下黃偉文作品展，很多都是不錯的詞。

只說一句，鍾愛「似是故人來」。

那時青絲，不會用上餘生來量度

以為青絲，不會用上餘生來量度

滿頭青絲，想到白了仍懶得脫落

把當時還不太不喜歡陳奕迅的我直接秒殺了……

這個問題可以用兩個古人的作品來解釋，方文山的詞就像林浦的詩：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字面美則美矣，意境也有，但是堆徹之意太濃。而林夕的詞就像歸有光：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他要寫愛，全文可以沒有一個愛字，卻讓你感覺字裡行間全是愛，這就是宗師和大師的區別吧。

比高下的習慣真是無處不在啊，連個詞作者都要比出個一二三，你還好意思怪父母總提「鄰居家的孩子」？

個人覺得方文山和林夕完全沒有可比性方欠缺一個中文作者起碼的標準：言之有物

笑你我枉花光心計
愛競逐鏡花那美麗
怕幸運會轉眼遠逝
為貪嗔喜惡怒著迷
責你我太貪功戀勢
怪大地眾生太美麗
悔舊日太執信約誓
為悲歡哀怨妒著迷
啊.... 捨不得璀璨俗世
啊.....躲不開痴戀的欣慰
啊.....找不到色相代替
啊 ....參一生參不透這條難題
吞風吻雨葬落日未曾彷徨
欺山趕海踐雪徑也未絕望
拈花把酒偏折煞世人情狂
憑這兩眼與百臂或千手不能防
天闊闊雪漫漫共誰同航
這沙滾滾水皺皺笑著浪蕩
貪歡一晌偏教那女兒情長埋葬

以下這段話轉載自博客：http://longyd.blog.hexun.com/3562733_d.html

宋朝人並看不起詞，詞在宋朝文人一直被視為「小道」。詞在宋人文體中屬於下流，有詞就有曲，詞和曲是離不開的，「詞曲本不相離，惟詞以文言，曲以聲言爾。」「其實詞即曲之詞，曲即詞之曲也。」（清劉熙載《藝概·詞曲概》）。詞全稱「曲子詞」，「曲子」、「詞」都是它的簡稱。宋詞是宋朝社會的里巷俗曲，宋朝文人墨客只是以寫詩的餘力和遊戲態度來填詞。所以宋人把詞稱做「詩餘」，也稱為歌詞、小歌詞、小詞，總之詞乃「小道」。在宋朝赫赫有名的詞大家柳永柳三變、張先張三影在七卷《宋史文苑傳》當中竟沒有傳，在近百人當中竟沒有他們的名字，這說明詞人地位是極低的，宋詞在宋朝文體中屬於最卑微的最下流的地位。

與宋詞作比較，宋詞被宋朝人瞧不起，卻也傳唱千百年，成為經典。那誰又能斷定林夕詞若干年後不會成為經典呢？

在華語樂壇問這個問題，林夕基本是壓倒性優勢。但這不只是誰是經典誰不是的問題。
方文山不是一個擅長細膩描寫的人，在他的作品裡缺乏林夕那種高度敏感。當年他橫空出世，是因為在其他詞人仍然費盡心思描繪感情糾葛的時候，他跳出了這個圈子，信手拈來題材極廣，再用很跳躍的韻腳把各種名詞串在一起，讓人耳目一新的玩法。他紅遍天下之時，作品裡情歌所佔比例之低都是前所未有的。以周杰倫前幾張專輯舉例：
《Jay》他寫了5首，2首非情歌
《范特西》他寫了6首，4首非情歌
《八度空間》他寫了6首，5首非情歌
《葉惠美》他寫了5首，3首非情歌
《七里香》他寫了5首，3首非情歌

所以直接拿方文山跟任何詞人比較都是有欠考慮的，在情歌占絕對比重的流行音樂，其它題材寫得比情歌還多，這是一個異類。
但是方文山的問題在於，時間久了，大家容易膩，就像周杰倫紅久了，都會被批風格單一。而林夕寫的，是人，這個話題永遠寫不膩。

等方文山要跳出自己的圈子，寫人，寫愛恨糾葛，寫情絲細敏，他和林夕是沒法比的。好比一個守門員和一個前鋒，都是踢足球的，但不是一個套路。可這個守門員要跑出禁區跟前鋒比腳法，作死。

但是！在評價林夕和方文山時，很容易被忽視的一個問題就是：母語。
林夕的國語詞，和他的粵語詞相比，其實很一般。
林夕真正感人至深的，是他的粵語詞，他能有今日的地位，也歸功於他的粵語詞。不是說他的國語詞差，只是跟粵語版一對比，太普通了。在粵語詞里，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坐在你旁邊，跟你訴說自己的經歷和感觸；而在國語詞里，就像從無線廣播里聽故事一樣。這一方面是詞人本身對語言的敏感度不同，另一方面國語和粵語先天上也有這樣的區別。
可是大陸歌迷，同樣可以直接閱讀、欣賞粵語歌詞，所以，唱片公司開拓內地市場，並不妨礙我們欣賞到百分之百的林夕。上面那麼多人舉例說林夕的好，所舉的例子，大多也都是粵語詞。

而方文山就不同了，再怎麼評價他，說的都只是他的國語歌詞而已，而閩語和國語的差別，跟粵語和國語完全是天壤之別，這也是台灣詞人的不幸，施人誠、姚若龍，同樣是寫了一輩子國語口水情歌。拿這些台灣詞人的國語詞去跟林夕的粵語詞比，就像把守門員拉到禁區外，跟羅納爾多單挑。

最後說一個特例，方文山的《火車叨位去》，我認為這是真正的方式情歌。論在字裡行間再現人性、感情的幽微細膩之處，富含哲理而不至於說教，方文山永遠比不上林夕，但他有自己的風格：營造畫面感、不糾結字眼、不寫愁腸百折、如同文字電影。他就像導演，這一幕幕畫面背後的故事和主角的心理，我不拍出來，但觀眾可以自己看、自己想像、自己感受。可惜，閩語和國語巨大的差異，就算翻譯過來，也失去了歌詞最重要的自然、韻律。

火車叨位去

聽我講庄腳ㄟ路邊蟬躲在樹枝（聽我說在小村路邊知了躲在枝頭）
七月天鬧熱ㄟ唱戲（七月時節像唱戲般熱鬧）
聽我講風景這呢水火車叨位去（聽我說風景這麼美火車要開往哪）
拿紙筆寫歌思念你（拿紙筆寫歌思念你）

車過山洞變成暗瞑（火車經過山洞變得一片漆黑）
但是連咪都ㄟ過去（但只一瞬間一切又都過去）
按怎你走那個當時（為何你當初離開的時候）
沒留半張批紙加字（沒留下半張信紙和字）

過去像溪邊ㄟ田蠅（過去像溪邊的蜻蜓）
攏是逗陣飛ㄟ日子（都是一起飛翔的日子）
這時我像離水ㄟ魚（這時我像離開水的魚）
放抹記剩最後一口氣（忘不了剩最後一口氣）
過去你迷人ㄟ氣質（過去你迷人的氣質）
攏是笑容酸甘呀甜（都是甜美的笑容）吐槽：這句可以解釋為酸酸甜甜就是你
返去故事到這為止（回去故事到這為止）

你那ㄟ全然攏沒消息（你怎麼完全都沒消息）
我親像一隻蜂找沒蜜（我就像找不到蜜的蜂）
將過去一張一張ㄟ撕（將過去一張一張地撕）
這日曆馬撕到何時才有你ㄟ字（這日曆要撕到何時才有你的字）

你那ㄟ全然龍沒訊息（你怎麼完全都沒消息）
像往南ㄟ燕子斷翅（像南飛的燕子斷了翅）
不曾擱返來巢看歷邊（從未回巢看看親鄰）

為啥咪（為什麼）
鐵支路直直（鐵軌直直的）
火車叨位去（火車要往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