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都以前,尚有些子鄉愿的意思在。」這裡王陽明所指的「鄉愿的意思」究竟何指?
《傳習錄·錢德洪錄》:「薛尚謙、鄒謙之、馬子莘、王汝止侍坐,因嘆先生自征寧藩已來,天下謗議益眾,請各言其故。有言先生功業勢位日隆,天下忌之者日重;有言先生之學日明,故為宋儒爭是非者亦日博;有言先生自南都以後,同志信從者日眾,而四方排阻者益力。
「先生曰:『諸君之言,信皆有之。但吾一段自知處,諸君俱未道及耳。』
「諸友請問。
「先生曰:『我在南都以前,尚有些子鄉愿的意思在。我今信得這良知真是真非,信手行去,更不著些覆藏。我今才做得個狂者的胸次,使天下之人都說我行不掩言也罷。』」這裡未指明「鄉愿的意思」究竟何指,或是指他做《朱子晚年定論》,畢竟還不是狂者胸次?又或是指其他?
要理解鄉愿,須理解孔子。
孔子說,鄉愿,德之賊也。
可見對鄉愿深惡痛絕。但「德之賊」三個字,究竟是怎麼個「賊」法,這裡一句話並沒有說透。要理解「德之賊」,還須理解孔子另一句話: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簡言之,沒有強烈的愛和強烈的厭惡,就不配做「仁者」。仁者不是雲淡風輕,不是觀庭前花開花落,看天上雲捲雲舒那一套。仁者一定有者強烈的感情,而鄉愿沒有。
要注意,仁者是強烈的「厭惡」,而不是「憎恨」。「愛」之反面,是厭惡,不是仇恨。正因為有強烈的愛,就勢必有強烈的惡,正因為看到高貴與美好,才對醜陋與庸俗深惡痛絕。這個深惡痛絕,側重在厭惡,不是仇恨。
別人罵你,罵得不對,你不計較,面子上跟他當朋友,說罵得很有道理,我虛心接受批評。——小事可以,大事如此,就是鄉愿。(要說何為小事,何為大事,這又是一個大話題,須理解《論語》另一句話:大德不逾閑,小德出入可也。)
文學技藝上的東西,搞不清誰對誰錯,退一步讓三分,毫無問題。但牽扯到道義上的事情,就是大是大非,為了不傷情面,說違心的話做違心的事,就是鄉愿。孔子說,當仁,不讓於師。這時候別說退一步,半步都不能退讓。退讓,就是鄉愿,就是德之賊也。
孟子說: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王陽明的「我今信得這良知真是真非,信手行去,更不著些覆藏」,和孟子完全是同一個意思。
仁者,一定是個狂者。不狂,不足以為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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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力一答。
子曰:鄉愿,德之賊也。我的理解是以德為賊。程朱理學不止是學問,還在於社會的各個方面的標準判定上,即是說在明朝,王陽明之前,《明律》之外,一切道德上的準繩都仍是程朱的理學體系。王陽明要從這樣嚴密拘謹的空氣里,一點一點找到自己的聖人之道,絕不止是簡單文章義理上的批判,而是要從根本上動搖理學的根基。根據《王陽明年譜》可知,他的心學是通過不斷的探索,以及在人世間的種種經歷,多相參照,結合儒釋道三家,又反出佛老的種種弊端,一步一步明心見性而來的,有佛的影子,又不是虛無縹緲的渡人之學,而是教人自渡,人人皆可為聖賢,摒除了佛家消極避世的一面,又沒有道家太上忘情以萬物為芻狗的淡漠心思,是直承孔子精神氣質的真正儒學。時代不同當與孔子的言行有差異,然而道理卻是一致的。
先生曰:『我在南都以前,尚有些子鄉愿的意思在。我今信得這良知真是真非,信手行去,更不著些覆藏。我今才做得個狂者的胸次,使天下之人都說我行不掩言也罷。
結合前文,知道時間在王陽明破寧王之後,天下物議洶洶,既有贊之者,更有否之者,當時情況十分微妙,彷彿旋渦的中心。薛尚謙、鄒謙之、馬子莘、王汝止從各個角度來說王陽明的處境。王陽明就說了,你們說的確實是這樣子,然而都不是我的根源,我自家的來處卻往往略過不提。我在江寧這一事之前,也許還有一些被鄉愿被道德拘束的意思在,還有顧忌,還有不確認,還有種種的擔心與畏懼,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然而我現在是知道良知是真是真非,只管按著良知的意思這麼做下去,用不著遮遮掩掩。我今日才有了一個狂者的心態。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我要行我的心學,就必然會有種種物議,這跟江寧一事沒有多大關係,即沒有此事,我要做的事,仍將是要天下洶洶的,既然我已過了不惑,知天命,耳順的境界,就完全可以隨心所欲了,至於越矩與否,我心裡有自知。這麼做,才真是的知行合一,若是只在口頭上壓過理學,找出他們的漏洞,終究是落了下層,只有我真正的履行了,天下人才知道我和理學最大的不同在於不是言行不一的唱高調,而是踏踏實實,在行動上破除理學的天網,照出一道光亮。
年譜太長,還是附錄地址好了:王陽明年譜_全維思維
鄉愿是好好先生,就是聖母..賊字有戎。鄉愿,傷害道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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