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些獵奇的的小故事?


清末有本筆記小說《醉茶志怪》,簡直就是獵奇小短篇合集,基本上像什麼妖鬼怪異之類的破事,你能想得到的那上面全有,而且因為成書年代已經是清末,所以文筆特別淺顯易懂,差不多跟白話文沒什麼兩樣了,閱讀起來沒有任何困難。下面列舉幾則讓各位看看這書有多獵奇。

1.產蛆

其實就是一個畸形兒的故事。說在天津某地,一個農婦產下了一物尼瑪連人都算不上),形狀像蛆,前頭尖銳而尾部很齊整,身長只有六寸多點(懷疑是以訛傳訛的結果,否則以古代的條件根本不可能活下來)。有嘴,餓了的時候也可以自己喝奶,飽了就乖乖睡覺,家裡人都很嫌棄他,想要殺死他,但驚訝地發現不管是刀還是斧子居然都不能傷著他(這更是胡說八道了),把他放到沒人的窄巷裡,也能自己回家。後來過了幾年,他漸漸長大了,家裡人也就習以為常了,給他糧食吃他也能吃。現在已經有好幾尺長了,身體有大葫蘆那麼粗,日常舉止頗和正常人類似(本來就不傻好么)

後來,農婦又生了一個孩子,每當農婦要出門的時候,這個像蛆一樣的大哥就常常幫忙照顧著小弟弟。他艱難地一點點蠕動到搖籃身邊,弟弟亂動的時候,他就及時阻止免得弟弟摔出去。而當有親友來串門的時候,他就偷偷藏起來,親友走了才又出來。

根據描述,這個所謂的「蛆兒」其實就是類似尼克·胡哲_百度百科的先天畸形,除了四肢缺失以外和正常人沒任何不同,可在古代卻被完完全全當成了怪物。作者在描寫中他長大後的狀態時,饒有興緻的來了一句「頗似有知」,彷佛這人即使再努力也只不過是一個像人的蛆,而終究成為不了一個真真正正的人。

2.樹怪

某年夏天,作者住進了一座新宅院里,庭中有棵枯樹,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了。周圍人都認為錢神住在裡面,沒事就對著枯樹祈禱,那年除夕那天,鄰居家孩子還看見有一個白鬍子老頭在樹頂上坐著,於是作者就念了幾句詩——

「恐予志怪少新奇,樹露精靈樹有知。
暴客諒非來陋巷,老翁何故上枯枝。
送窮愧我無長策,祈福嗤人枉費詞。」

老翁:窩就喜歡蹲樹上泥管得著嘛!

3.鬼市

昔從軍荊楚時,嘗紮營半山,俯視平野,千里在目。遠近村落,俱為兵燹蕩平,以故人煙斷絕。夜與數人嶺頭步月,見山下半里許一大莊院,樹術廬舍歷歷可指。旋聞犬吠雞鳴,雜以柝聲繁碎,宛然成一世界,相與駭異。久之,中一人曰:『此冤氣所鍾,殆鬼市也。試一喝之即變矣。』乃即山頭高聲大呼賊至,柝聲果截然而止。

但見明雲慘淡,寒月凄清,樓閣亭台一時都杳,隱隱萬聲叫苦,青磷滾滾,斷垣破壁而已。

可怕的戰爭,讓死了的忘其已死,讓活著忘其仍活……

4.青蛙精


某村有一個孀居的婦人,有一個孩子還小,在外面的私塾讀書。有天正好趕上下暴雨,兒子卻還沒回來,婦人不放心就站在大門口等著。


結果這時候,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突然冒著大雨跑了進來,少女姿容秀美,穿著一身鮮亮的綠色衣服,對婦人說「暫借您家避會兒雨,等天晴了就走。」婦人愛其聰(好)慧(看),欣然把她讓進了房裡。

活進到房裡的兩人就開始閑聊,而不論婦人問什麼,少女都能應對如流,特別討婦人喜歡。這時恰逢外面雷聲訇騰,少女一下子就變了顏色,急忙撲倒在了婦人懷裡,死活不出來了,婦人也就只好這麼一直抱著她。

一頓飯的工夫,雨停了,少女才從婦人懷裡起來,之後朝著婦人恭恭敬敬地稽首,之忽然就不見了。婦人兒子剛好回家,只見少女從急匆匆門裡衝出來,還沒看仔細,少女就變成了一隻車輪那麼大的青蛙,跳躍而去。

後來過了幾年,因為戰亂,母子二人為了避難要渡過一條河,但當船走到一半的時候,水面卻陡然波浪大作,連操船的人都慌了手腳。正當一船人都無可奈何的時候,一巨物突然自水中躍到了船上,船立即便變得平穩了,得以直達彼岸。

眾人從船上陸續下來的時候,看見船頭蹲坐著一隻巨蛙,發現有人在看她以後,就噗通一聲跳下了水,消失了。


志怪小說里極少見的兩棲類成精,而且還是一個少女,一個又漂亮又聰明還知道報恩的少女……

類似的故事裡面還有很多很多,篇幅都很短,語言也比較精鍊,特別適合碎片化閱讀。而且在這些各種鬼怪故事看似荒誕不經的表象之下,隱藏著的其實是在那個年代的最普通的普通人在面對諸多對他們而言完全難以理解的事物時最真實的心理狀態,毫不誇張的說,這本志怪筆記所記載的絕不僅僅是一堆獵奇故事那麼簡單,更是作者當時所處的那個愚昧而蠻荒的清末最殘酷的寫照。

最後,我半夜找這種故事給你們看,你們好意思不給個贊么(-、-)


前些日子剛寫的,7000字,不算「小」故事,但是夠獵奇呀。拋磚啦。

《窺者無知》

一、


我是個偷窺狂。


夜幕降臨後,我駭進別人電腦中,窺視他們的屏幕,如果我高興,還能翻找他人電腦中的資料,或者奪取電腦的操作,強制別人電腦播A片。


江戶川亂步在《天花板上漫步者》中描寫過偷窺狂的心理狀態及墮落向犯罪的過程,恆視深淵者,深淵回看之,我害怕自己變得無可救藥,因此,所做的一切僅限「窺視」。


我一直認為偷窺別人的原因,在於感受人世之艱辛,以填補自己的空白。說到底,觀看別人生活,只為了排遣寂寞。


畢業後,我獨自在外租房住。沒有朋友的我,每晚只能趴在電腦前悄悄窺探別人:某個ip,我猜是個法律工作者,他的桌面就是法律諮詢的廣告及聯繫方式,而他的硬碟里塞滿了公司合同和大量未成年少女的赤裸照片;有個女醫生每天都在寫男性之間的色情意淫故事直到深夜;有個肌肉發達的警察酷愛在網上秀肌肉還洋洋得意;名叫天天的小姑娘一家三口總在幸福地曬旅遊照,但一到周四的夜裡,女主人卻一次不落地與陌生人裸聊,男主人也多次在網上發帖:「我老婆就要和人跑了,要怎樣殺人才能看起來像自殺」……

人總有不正常的一面,這太正常了。因此我從不評價他人的生活,恰好,我也沒有資格。


然而,這次好像遇到了棘手的事。


二、


這台被我黑了的電腦里,存有大量少女照片,雖然光影昏暗,卻可以看出少女身材玲瓏有致,身上都套著樣式繁複華麗的服裝。但這些少女的身體都已僵硬,如屍體般死氣沉沉。


電腦里甚至還保存有大量被切割的人體照片,即使拍攝的角度刁鑽,依然可以看出一些套著可愛頭飾的少女頭顱。


也許這台電腦的主人是個變態殺人狂,我習慣喊他兇手。


兇手建了一個網站,每周六晚十二點左右將圖片上傳至電腦,再發布在網站上。比如上周六的是穿婚紗少女逐步被分解的照片。發布完後,他還會在結尾處留下一句「New hunted,pay me for another」。


他竟然在網路上表演肢解屍體。

這件事本來與我無關,但連續一周我都坐立難安。那些被殺的少女常出現我的夢境中,昏暗的臉孔塗滿血污,告訴我她們涉世未深就成了刀下鬼,甚至連屍體都要被人擺弄一番。


在第七個滿身冷汗醒來的早上,我下定決心:要阻止兇手,將他懲之以法。

正義感真噁心。我躺在床上,面對天花板說。


我嘗試打開兇手的電腦攝像頭看他的長相,卻發現他電腦沒裝攝像頭。他只會在每周六晚上十二點左右上線,向電腦中傳照片,發布到網路,再迅速斷電。


我嘗試所有辦法去查找此人真實身份,但一無所獲,所有登記的個人信息恐怕都是假的 。


終於,在費心儘力地查找兩個禮拜之後,我被對方發現了。


三、


上周六晚,我趁著他開機的當兒,琢磨他使用電腦的個人習慣,以推測對方的身份。


忽然間,我屏幕上的滑鼠開始不受控制,滿屏飛舞。隨後,我的電腦上自動建了一個txt文檔。我眼睜睜地看著滑鼠點開文檔,輸入了:


偷窺的傢伙,我會找到你。


我趕忙拔掉電源線,屏幕瞬間化成一團黑暗,黑暗中映著倉皇的臉。


雖然說我偷窺別人那麼久,終於被人抓住尾巴,也算是報應。但是被變態殺人狂反跟蹤,不值得高興。

我明白他那句話是戰書的意思,因此我下定決心,與他正面交鋒。


沉思之後,我撥通了報警電話。

「喂?」甜美的女聲傳來。

「我想報警。」我語氣堅定。

「請問您貴姓?」

……

「喂?您好?請問您貴姓?您想要————」


我掛了電話。


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在打敗兇手之前,先把自己送進去。


考慮良久,我才尋思到一個可以諮詢的對象。

「喂?」懶洋洋的聲音。


「喂?請問你是律師嗎? 」我緊張得手心冒汗。


「打錯了吧!我是公司法務。」


「公、公司法務先生,請問你懂法嗎?」


「有問題就問。你要是再說莫名其妙的話我就掛了啊,我在工作呢!」


騙人,這個時間點你都在看工口漫畫。


「我想阻止一個變態殺人狂繼續犯罪,求求你幫幫我。」


「你貴姓啊?」


我意識到,再磨蹭下去對方只會將我當成瘋子,於是我一口氣將偷窺的事,發現兇手的事,被反威脅的事,不知道向誰求助的事統統告訴了電話對面的法務,我說完最後一個字時才發現對面已經沉默長久。我不由得緊張起來。


「可愛嗎?」很久以後,對方忽然輕聲問。

「哎?」


「我電腦里那些少女圖片,可愛嗎?」


「唔…可愛。」以後就叫你工口法務好了,變態。


「嘿嘿嘿,你個變態,以後咱倆就是共犯了,」對面笑得很舒暢,「不過僅聽你的陳述,你手中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對方有故意殺人行為,因此現階段報警估計效果不好。如果已經被殺人狂盯上的話,趕緊出去避避風頭,要不要我介紹個有可愛妹妹的地方給你呀?」


「不行,這麼拖著的話,就會有更多人被害……」


「哎呀,正義感爆棚!」電話對面的工口法務又笑了,「那注意自己的安全,有需要聯繫我。」


四、


我從出租房中搬了出來,以免被跟蹤,如果兇手能在我未察覺之時駭進我的電腦,水平就應該在我之上。


同時,我將兇手的ip地址定位到了一個老舊小區的位置,他住在其中一個簡陋的出租房裡。然而我蹲點兩天,這房間都沒有人進出,我本想闖進去一窺究竟,但是又害怕。


我在想,兇手應該另有住處,只在周六上傳圖片時,才會來到這裡。

在我輾轉反側坐立不安的日子裡,周六很快地來到。


我在家抽了一天的煙,給自己打氣,因為我決定今晚去與兇手一決勝負。


我心頭勃然升起要踏上戰場殺敵的快意,當我想像個英雄向別人訴說雄心時,卻發現自己沒有一個朋友。


於是,我只能又給工口法務打了個電話。


響了許久,對面終於接通。


「喂,變態桑,你好啊。」奚落的聲音竟讓我感到一絲溫暖。


「工口法務,我得跟你說件事,我想去阻止那個變態殺人狂,今晚他一定會在……」


「阻止他?……你傻啊,別去!安全第一!他——」


我趕緊掛斷電話,裝完逼就跑的感覺好爽。工口法務的電話打了過來,我將他拉進黑名單。


這種時候,我決不能動搖。我是個英雄。

城市偌大冷漠,無處是歸途。


此刻,正有個少女,身穿華麗窈窕的服裝,躺在屠宰她的檯子上,靜靜地等待著被人肢解。


我點燃煙,打開窗看著擁堵的街道和霧霾籠罩的城市,受潮的奇怪苦味塞滿胸腔,咳得我淚流滿面。


五、


我將匕首塞進腰間,手機放在上衣口袋裡,充滿感激地拍了拍。


想起工口法務那句「變態桑」,我又笑了起來。本以為會一個人在這座城市中悄無聲息地死,沒想到還有人為我擔心。


這一去凶多吉少,但如果能活下來,我想花些時間,向被我偷窺過的人道歉。


我踩上自己的破舊單車,向著那個已經知曉的處所前進,前兩天我沒有膽量去的那間房,今天必須得進去做個了斷。


夕陽快要落下地平線,我一路迎著餘暉向前,雙腳被慣性牽引不斷踩下踏板,我也不知道明天的自己能否再看到這輪太陽。


讚美太陽。


到了荒僻的小區樓前,我扎住自行車,提心弔膽地踩著螺旋的高低不一階梯緩緩而上。


腰間有兩把匕首,如果與殺人狂正面交鋒,希望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到了房間門口,我取出鐵絲,慢慢撬開了門。


但這裡只是個空蕩蕩的出租屋,客廳幾乎沒有任何電器與設施,地面落了層薄薄的灰,不像有人在這裡住過。


我取出匕首,翻出刀刃,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進入房間,屋裡幾個門都鎖著。


我打開其中一個門,吱呀一聲響過,就像客廳一樣,依然是未裝修的空蕩房間。


我懷疑起自己是否定位錯了ip位置。但轉念一想,兇手應該是在其他地方犯罪後,再來此處將照片上傳到網路,以使犯罪地不會被發現。如果是這樣,屋子裡應該還存有蛛絲馬跡。


只不過一旦這猜想成真,對方就不僅是變態,還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手。


我抱著懷疑的心態打開屋裡的另一扇門。


「呀!」一聲少女的輕呼,驚得我順勢舉起匕首。


這個房間同樣未經修整,屋子裡只有位少女坐在一張大床上,房間的另一角有張書桌,書桌上有部台式電腦,我上前隨手啟動了電源。


「你…是誰啊?」少女退縮到離我稍遠的位置,她穿了一身白色布裙,眉眼清秀,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她。


「變態呢?」電腦上鎖了,我悶著頭嘗試破解,隨口問道。


「你不就是嗎?」少女言語犀利。


「你是這個房間的主人嗎?」電腦像是有意識地,自動重做了系統,我對著顯示器狠狠砸了一拳。

「我……?」少女稍愣,「你連這個房間主人是誰都不知道,你來做什麼的呀?」


「房間的主人去哪裡了?」


「你是小偷嘛?」


我又急又氣,擔心電腦是兇手給我設下的陷阱,於是我簡短地將兇手的行為告訴了少女,她的臉逐漸變得慘白。


「那我現在要怎麼辦呀……」她的聲音帶著焦慮。


「你快回家去,我留在這裡埋伏他。」


少女點點頭,向門外走去,但還沒邁出步子,就一個趔趄,癱軟在地哭了起來:

「我害怕呀……」


我深吸一口氣:「你家住哪?」


「A區B路C小區。」


竟然還是個高檔社區,看來兇手有兩手,竟然能騙到有錢人家的孩子。


「你家住在A區B路C小區嗎?到這兒可有點距離,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我只是想和網友出來面基而已啊。」


「你們這些小丫頭,都不讓家長省心。」我搖搖頭。


「再怎麼說,我也想不到他是個變態啊。」


如果送這個少女回家,那我就錯失了今晚與兇手正面交鋒的機會,但是救了她的話,兇手今天就空手而歸,這麼一想,我還是勝了一著,今天就沒白跑一趟。


「沒辦法,我送你回去好了。」


六、


我的自行車老夥計載不動兩人,半路爆了胎,我只能拉起莎莎在夜幕降臨的街道上奔跑。


她告訴我她叫莎莎,在網上與兇手認識,對方似乎是個有魅力的人。兇手讓她來這裡等他,她來了之後發現門沒有鎖,於是進了屋,卻等到了一臉恐慌的我。


空蕩的街道上,城市沉入黑暗,頭頂圓盤似的月亮將夜空渲染如白晝。


我在這白夜之下,牽著身穿白色連衣裙的脆弱少女在無人的街上奔跑。


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比如對兇手模樣的猜想,比如我平日里工作見識到的奇葩,比如她家C小區里讓人無語的太太。


跑了一會兒之後,莎莎終於提議,其實不用那麼累,可以坐地鐵的。我「噢」了一聲。


我與莎莎趕到目的地時,夜已深了,小區中靜悄悄,黑黢黢矗立的住宅樓只有幾戶人家還點著燈。

我本想與莎莎作別,但她伸出手,羞怯地扯住我的衣角:

「我還有些話想對你說……」


我無法拒絕,跟她走向一處陰暗的角落。


「沒人跟蹤吧?」她隨口說道。


「應該沒有……」我話音未落,腰部忽然傳來刺痛,像是有什麼冰冷的物體刺入我的後腰。


疼痛感如敏捷的毒蟲瞬間爬滿全身。


「莎莎,你怎麼……」


「你自己活該!我也只是為了保護我的人偶啊……」莎莎手握匕首,咬牙切齒地發出仇恨的聲音。

活該?人偶?


我的腦海亂成一團,隨著血液與力氣不斷流矢,所有的碎片才逐漸拼成真相的模樣:

這個叫莎莎的女孩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兇手。


她殺害受害人後,在其他地方將受害人穿上特定服飾,分屍再拍下照片,為了不被人跟蹤,她特地挑選遠離案發現場的出租屋作為上傳圖片的處所。我潛入出租屋時她恰好在,於是將計就計,將我騙到遠離出租屋的地方,殺了我。


可是她剛才所說的人偶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那些被發布到網上的屍體照片,都只是人偶扮成的人類?


「莎莎,人偶,是什麼意思……」

疼痛遍布全身,意識也開始模糊起來,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只能發出呢喃一般的聲音。


「我只是想保護我的人偶而已……」

莎莎保持憤怒重複相同的話,眼睜睜看著我逐漸倒在地上,像蝦一樣蜷縮成團。


真是可惜,分明找到了真兇。


七、


「住手!」耳畔傳來一聲大喝,逐漸暗下去的世界似乎亮了些。


一道黑影從不遠處衝來,一個擒拿將莎莎摁倒在地,少女的尖叫與充滿力量的怒吼混成一團。


我用力瞥了眼聲音的來源,不遠處,有不少人慢慢靠近我們。


看熱鬧的圍觀黨,你們好歹早點出現啊。


那個制服莎莎的人,我好像見過他,健美的警察小哥,你的肌肉還真沒白練。


「快,誰來幫我一下!」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女性小跑到我身旁,像是在檢查我的腰部。她用力撕開我的T恤,像是要給我包紮止血。

女性的香氣撲鼻而來,甜美得讓我想好好睡一覺。

「沒有生命危險噢,放心……」她溫柔地說。

你就是那個寫搞基小黃文的女醫……我想說話,卻使不上力。


啊,小天天,我也看到你了,你躲在你老爸身後,比照片上的還可愛。他為什麼要把你帶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我猜你媽媽還是走了對嗎?你老爸好可憐啊哈哈哈,可是我現在疼得笑不出來。


「小姐,我認為你的行為已經涉嫌故意傷害罪。這是我的名片,想要罪輕辯護或者是找人幫你作無罪證言,都請聯繫我……」

工口法務,竟然這會兒還在做生意。


我是偷窺狂,我從不會將自己暴露在大家面前,雖然我想做英雄,但這次我害怕了,因此,我需要做出一些改變。


臨走前,我打開那些曾被我偷窺過的電腦,將寫有本次事件的簡單經過拷在了他們電腦上,再打開某個直播的網頁,只要他們在電腦前,就能看到自己電腦桌面上有一個打開的txt文檔和一個直播的網站,我放在胸前口袋裡的手機會實時直播我遭遇的所有事情。


我今晚的全部經歷,正在上百人的電腦上直播著。


我無數次地與莎莎討論我們的目的地,故意長時間地步行拖延時間,就是為了讓更多的人知道我會去哪裡,這樣,萬一我遭到不測,真相也可能有其他人來發現。


只是,我本以為大家都不會原諒我這樣的壞人,或者只把此事當成一個惡作劇。


但大家竟然都來了,我並不是孤獨一人。


謝謝你們。

帶著異樣的幸福感,我陷入昏迷。


昏迷中,爭吵聲如不停歇的炸雷,讓人睡不好覺。


「我都說了是人偶,是人偶!你們沒見過不代表不存在!」


「雖然模擬度很高,但被肢解的不是人類。這個小女孩並沒有殺人。」


「就算你之前是肢解人偶,但你今天確實拿刀捅人了呀。」


「他的行為雖然侵犯了你的隱私權,但是未必構成犯罪,而你拿刀捅他就已經構罪了,如果想要不被追究刑事責任,你得取得他的諒解才行,至於怎麼讓他諒解,嘿嘿,得想點辦法咯。」


「唔,那我就不立案了啊,本來今天也是私事,就當這個臭小子挨罰了。」


……


所以,全部的犯罪,都只是我這個偷窺狂庸人自擾而已,我誤將昏暗照片里的人偶當成被肢解的人類,又誤將兇手當成受害人。但是,沒有人死真是太好了。


我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在即將失去意識的一剎那,我忽然回憶起來,一直都覺得莎莎眼熟,可能在哪裡見過。


我的確見過她的照片,或者是很多與她長相近似的少女照片。


就在工口法務的電腦文件夾里。


「好吧,小犯罪者,看來大家都走了,咱倆就來好好照顧一下變態桑吧。」


八、

我從黑暗中醒來。


身體被反綁在椅子上,上衣被脫去,後腰已簡單的包紮。我嘗試掙脫不得。


莎莎坐在我的正對面,耷拉著腦袋,身穿漂亮的哥特蘿莉短裙,項圈掩蓋不住喉嚨鮮明的切口,流出的血順著她的身體與椅子邊緣灑落一地。


這小姑娘死了,她被別人利用,捅了我,最後被拋棄了。


「喲,你醒啦。不要掙扎了,你已經輸了。」輕佻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我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我就說總感覺有什麼不對,果然是工口法務啊。


「變態對變態,壞人得一分,」工口法務得意地笑,他撥弄著死去莎莎的頭髮,像在玩弄貓咪「我猜你現在一頭霧水吧,想問什麼?」


我只能嘆了口氣:

「這個莎莎,是被你拉來頂罪的無辜的女孩子嗎?」


「變態桑,幾年以前,我和你一樣,也是個喜歡偷窺別人電腦的偷窺狂,這個叫莎莎的小姑娘,喜歡搜集奇怪人偶。很早之前,我就以將她的癖好公之於眾為要挾,逼迫她交給我一些照片,從此,她就完全聽我的話啦。


「我發現你偷窺我之後,對你很感興趣,就暗自盤算好這一步棋,只要逼迫你去和我對決,而讓她去出租屋接你,將你引到已經布置好的房間稍作解釋,你就會認為是自己弄錯了,誤將玩偶的肢體當做人類被害,這樣我就贏你咯。——面對的明明是肢解狂魔,最後卻得出是娃娃的結論,你傻嗎?!


「很有趣的是,看到現在的你,我就想起了以前的我自己,單純又充滿正義感。但是沒用的變態桑,你終將變成我的樣子。從你給我打電話的那時起,我就愛上你咯,雖然有預感,但沒想到你真會打我留在電腦桌面上的號碼呀,物以類聚,你也喜歡那些和你一樣有奇特癖好的人吧?呵呵呵呵。」


我有些發愣:「如果只是要贏我的話,為什麼要讓莎莎捅我?」


「……啊,那是我讓你感受一下變態之間的問候罷了。」


不,我心想,也許那時,他真的是讓莎莎來殺我,但是因為被我反制,他沒有成功。


「也就是說,從我最開始給你打電話時,就已經落在了你的圈套里?」


不,變態桑,從你第一次偷窺我的時候開始,就已經被我反偷窺了。覺不覺得自己很大意?被人牽著鼻子走是不是很有趣?你明知我有問題,居然還潛意識裡將我當作朋友。有個道理要懂,千萬,不要相信變態。」


所以說,工口法務才是真正的兇手。很多年以前,他也和現在的我一樣偷窺別人,後來的他,恐怕踏進了深淵吧。引誘別人、利用別人、殺戮別人,卻只是為了有趣,以滿足永遠無法休止的獵奇慾望,他已經沒救了。


「我有話要說。」我沉思一下,是自己輸了。


「請。」


「你麻辣個雞的你把肢解別人當樂趣你還收錢才給看?你好歹也是個黑客,為什麼就不想想帶領廣大人民突破GFW,有好技術好腦袋卻只拿來偷窺和殺人,你是中國人嘛你個辣雞!!」


「你在說你自己嗎?」工口法務鼓掌哈哈大笑,顯得我像個小丑。


笑了好一陣後,他握起一柄古典長劍踱步到我面前,旋即一揮劍,將劍鋒刺向我,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但他只是割開我身上的繩索。既然要割開,當初為什麼要把我捆起來。


「加入我吧。我很中意你。」他笑意盈盈。我知道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他年輕時的模樣。他想要帶領我踏進深淵。


我站起身,晃動手腕和胳膊:

「那咱們今天是要肢解莎莎咯?」


「很上路嘛。」

他笑著打開房間的門,留給我一個背影。消毒水與血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


這裡無疑就是犯罪行為發生地。


無數少女漂浮在門外的黑暗中,靈魂在幽閉之所散發微光。


我握住身後的椅子,無聲舉起來,悄悄跟在工口法務身後。


莎莎的屍體在笑,銀鈴般尖利的笑聲回蕩在整個房間,笑得我腰間傷口都要爆炸開來。


千萬,不要相信變態啊。


變態對變態,我要扳回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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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您的閱讀!


安吉拉卡特的精怪故事集

隨便寫幾個感受下

1. 瑟莫蘇阿克力大無比,伸三個手指頭就能捏起獨木舟,照海豹的頭一頓錘就能把它砸死。有一回,她和另一個女力士卡索得蘭瓜克掰手腕,結果輕而易舉地贏了,於是她說:「可憐的卡索得蘭瓜克甚至掰不過她身上的一隻虱子。」她能打敗大多數男人,然後會對他們說:「發睾丸的時候你們都到哪裡去了?」有時候這個瑟莫蘇阿克還會炫耀陰蒂,她的陰蒂大到一張狐狸皮都蓋不住。啊呀,她還是九個孩子的媽!

2. 阿里酋長是個老教師,基布瓦納是他的學生。 一天老師出門了,老師的妻子叫基布瓦納過來:「你,年輕人,快來。」「什麼事?」「笨蛋,你餓了卻不知道該怎麼吃飯!」基布瓦納終於明白過來,說:「好吧。」他進了屋,和老師的妻子睡了。老師的妻子教會了他老師沒有教他的東西。

3. 從前有個老婦人想要佔有年輕漂亮的兒媳婦。她兒子是獵人,經常一出去就是好幾天。有一次他出門了,老女人坐下來,用海豹骨和海豹皮為自己做了陰莖。她把陰莖系在腰上,展示給兒媳婦看,兒媳婦驚叫道:「真好呀……」然後她們一起睡了。不久,老婦人也開始乘皮質的大獨木舟外出打獵了,就像她兒子一樣。回來以後,她會脫掉衣服,上下晃動兩個乳房,說:「跟我睡吧,我親愛的小妻子,跟我睡吧……」
碰巧兒子打獵回來,看到母親打的海豹堆在房子外面。「這些是誰的海豹?」他問妻子。
「不關你的事。」妻子答道。
丈夫懷疑她,於是在房子後面挖了個洞,躲了進去。他覺得是哪個獵人趁他不在家,霸佔了他的妻子。但是很快他就看到自己的母親劃著獨木舟回來了,舟里載著一頭巨大的冠海豹。母子倆一向只抓巨大的冠海豹。老婦人上了岸,脫掉衣服,上下晃動兩個乳房,說:「我可愛的小妻子,請你幫我捉捉虱子……」
見了母親的舉動,兒子很不高興。他從洞里鑽出來,照著老婦人重重打下去,結果把她打死了。「好了,」他對妻子說,「你必須和我一起離開這裡,因為我們家遭了詛咒。」
妻子全身顫抖起來。「你殺害了我親愛的丈夫。」她喊道,一面嗚嗚哭個不停。


【子不語】 清代 袁枚寫的 不再介紹了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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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本看完的古文小說不是《紅樓夢》,不是《水滸傳》,竟是如此獵奇的《子不語》。小時候耐著性子讀完了,現在幾乎都忘了,但還記得一二。都是些牛鬼蛇神的民間獵奇小說,有些篇盡為污穢之言。(*/ω\*)【儘管書上很多和諧掉了】【好看!好看!強勢安利!】
————————————正文—————————————
印象最深 最獵奇的是這一篇
——《骷髏報仇》
原文:【原文絕對經典,許多韻味是在我的白話解譯裡面絕對讀不出來的。若看官懶癌入骨,可以直接看譯 :D
常熟孫君壽,性獰惡,好慢神虐鬼。與人游山,脹如廁,戲取荒冢骷髏,蹲踞之,令吞其糞,曰:「汝食佳乎?」骷髏張口曰:「佳。」君壽大駭,急走。骷髏隨之滾地,如車輪然。君壽至橋,骷髏不得上。君壽登高望之,骷髏仍滾歸原處。君壽至家,面如死灰,遂病。日遺矢,輒手取吞之,自呼曰:「汝食佳乎?」食畢更遺,遺畢更食,三日而死。


白話譯:【看官請隨意,我譯的也比較隨意。請看官多多包涵】
常熟有個猥瑣大叔名叫孫君壽,為人變態獰惡。 經常不尊敬神明, 怠慢鬼魂。 有一次和朋友一起 山裡遊玩的時候, 突然想肚子疼想上廁所。輕怠地拿了一個荒墳里的骷髏, 蹲在它上面如廁,讓骷髏吃他的粑粑, 問道:「你吃的香嗎?」骷髏張嘴說:「真香。」 直接把孫壽君嚇尿了,跳起來褲子還沒穿好就逃跑了。 骷髏跟著他在地上滾,像是車輪一樣。孫壽君跑到了橋上,骷髏滾不上去。 孫壽君踩在橋上望著骷髏, 骷髏仍然滾到了原來的荒墳。 孫壽君回到家,面如死灰。 於是便大病了。每天拉完粑粑,用手拿著吞吃。 自己對自己說:「你吃的香嗎?」 吃完又拉,拉完繼續吃。 三天就死了。


【有緣再更】
你不點個贊嗎?_:(′□`」 ∠):_】


江戶川亂步《人間椅子》

特意現下了文檔貼過來安利給大家。神作。

正文:

每天早上十點,目送丈夫去官署上班。之後,終於擁有屬於自己的時間,於是佳子便把自己關進與丈夫共用的書齋。她目前正著手為K雜誌 的夏季特別號創作一部長篇。
佳子是個美麗的女性作家,這陣子聲名鵲起,鋒芒甚至蓋過她外務省書記官的夫君。她幾乎每天都收到好幾封陌生仰慕者的來信。
今早亦然,她在書桌前坐下,開始工作前,得先瀏覽一遍那些陌生人士的信件。
儘管內容一成不變、乏善可陳,但出於女人的溫柔體恤,無論什麼樣的信件,只要是寄給自己的,她都一定會讀上一遍。
她從簡單的處理起,看過兩封信和一張明信片後,僅剩一個疑似稿件的厚重信封。這種不經照會便突然寄來稿子的情形,過去也時常發生,大部分都是冗長沉悶的,可是她想瞄一下標題,便拆了封,取出一沓紙。
不出所料,那是一沓裝訂成冊的稿紙。然而不知何故,上面既無標題亦無署名,直接以「夫人」的稱呼起首。怪了,那麼這還是一封信嘍?她心生納悶,視線卻已往下掃了兩三行,這一看不打緊,內心隱約升起一股異常恐怖的預感。之後,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她不由自主地往下讀。
夫人。
我與夫人素昧平生,此次冒昧去信,望乞海涵。
突然看到這樣的內容,夫人肯定會吃驚不已,但我必須向您坦承至今犯下的種種不可思議的罪行。
幾個月來,我完全從人間銷聲匿跡,過著真正形同惡魔的生活。當然,世界再廣,也沒有人知曉我的所作所為。若沒有意外,或許我將不再重返人世。
然而,最近我的心情發生了奇異的變化,無論如何我都得為這不幸的境遇懺悔。光這麼說,夫人一定詫異不解,所以,請務必讀完這封信,如此便能理解我為什麼會陷入這樣的心境,又為什麼特意要求夫人聆聽這番懺悔之詞。
好,我該從哪兒開始說呢?這事太過奇異,於是決定寫下來給你。不過以這種人世間通行的交流方式,還挺讓人不好意思的,於是書寫過程中亦拖沓許多。但猶豫不決對事情本身也沒多大幫助,總之我依序寫來吧!
我是個天生的丑漢,請夫人千萬牢記這一點。否則如果您答應我厚顏無恥的見面請求,讓您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看到我久經糜爛的生活愈發令人不忍卒睹的醜陋容貌,極度驚訝之下難保您不會有過激的反應,這我實在難以忍受。
我何其不幸啊!儘管相貌醜陋,心中卻燃燒著不為人知的熾烈熱情。我忘記本身怪物般的容顏,以及只是一介貧窮工匠的現實,憧憬著各式各樣不自量力、甜美奢侈的「夢」。
如果我出生在更富裕的家庭,也許能藉助金錢之力沉溺於五花八門的遊戲之中,以便排遣這猥瑣的形貌帶來的悲傷。或者,如果我更有藝術天分,便能通過美麗的詩歌忘卻人世的乏味。只是悲哀的我,不具絲毫天賦奇才,僅為一可憐的傢具工匠之子,靠繼承父親的工作維持生計。
我擅長打造椅子,成品連最挑剔的客戶都滿意,因此受到老闆特別器重,總是交給我高級訂單。那些訂單不是靠背或扶手部分的雕刻要求特別複雜,就是對坐墊彈性及各部位尺寸有微妙的偏好,製作者耗費的苦心,外人實在難以想像。但付出的心血越大,完工時的喜悅越是無與倫比。這麼比喻或許有些狂妄,但我想應該近似藝術家完成傑作時的心境。
每把椅子完工後,我會先試坐,無趣的工匠生活中,唯獨這個時候才有說不出的得意和滿足。日後坐在這把椅子上的將是多高貴的紳士,或多美麗的淑女?既然如此大手筆定做,那戶人家肯定有足以匹配這把椅子的豪侈的房間吧。牆上想必掛著名家的油畫,天花板懸吊著氣勢恢宏的、如寶石般璀璨的水晶燈,地上則鋪著名貴的地毯。然後,和椅子配套的桌上,一定綻放著香氣馥郁、奪人眼球的西洋花草。我浸淫於這樣的幻想,感覺自己好像成了那豪華房間的主人。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我沉溺在這莫名愉快的心境里。
我虛渺的妄念變本加厲,似無止境。這個我——貧窮、醜陋、區區一介工匠的我——在空想世界中化身為優雅的貴公子,坐在親手製作的奢華椅子上。總是現身夢中的漂亮女子嬌羞地微笑著,乖巧地坐在一旁聆聽我說的每一句話,甚至與我十指交握,彼此呢喃著愛的甜言蜜語。
然而,無論何時,我這樂陶陶的粉色美夢總是被一陣鄰家大嬸的刺耳話聲,或附近病童歇斯底里的哭叫聲打破,醜惡的現實又在我面前展露出灰色的身軀,回到現實,看見與夢中貴公子毫無共同之處、醜陋得可悲的自己,哪兒還有方才那個可人兒的倩影?附近一天到晚累得灰頭土臉的小保姆,都不屑看我一眼。只有我精心製作的椅子孤零零呆立原地,仿若美夢的殘骸碎片。可就連這把椅子,不久後也將搬到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去,不是嗎?
於是,每完成一張椅子,一股無法言表的空虛便油然而生。那難以形容、叫人深惡痛絕的心情,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逐漸積累到讓我無法承受的地步。
「與其過著這如螻蟻般的日子,不如死掉算了。」我認真考慮起來,即使在工場埋頭敲著鑿子、打著釘子,或攪拌氣味刺鼻的塗料時,也在執拗地思索著。「可是,且慢,既然有一死了之的決心,難道沒其他辦法嗎?例如……」我的思緒漸漸偏離常軌。
恰巧那時接到一份訂單,客戶指定我製作從未嘗試過的大型皮革扶手椅。這批椅子要送到同在Y市的一家外國人經營的飯店,原本他們習慣直接由本國運送傢具過來,但僱用我的老闆從中斡旋,說日本有手藝不輸舶來品的工匠,才拿下這次的單子。由於機會得來不易,我廢寢忘食地投入製作工作,真的是嘔心瀝血、全神貫注。
看著完成後的椅子,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覺得簡直完美得叫人著迷。一如往常,我將四把一組的椅子搬出一把,放到採光良好的木地板房間,安然坐下。椅子坐起來多麼舒服啊!蓬蓬鬆鬆、軟硬適中的坐墊,故意不染色、直接以原色貼上的灰皮革的觸感,維持適度傾斜、輕輕托起背脊的豐滿靠背,描繪出細緻曲線、飽滿鼓起的兩側扶手,一切都是如此完美調和,渾然天成地呈現「安樂」這個辭彙的實際內涵。
我深深坐進椅子里,愛撫著渾圓的扶手,陶醉其中。於是我的老毛病發作了,空想源源不絕地帶著虹彩般瑰麗耀眼的顏色湧現。那是幻覺嗎?由於心中所念過於清晰,我甚至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瘋了。
這時,我腦中忽然冒出一個妙計。所謂惡魔的呢喃,大概就是指這樣的事吧!儘管如夢般荒唐無稽、駭人無比,但仍有一種難以抗拒的魅力蠱惑著我。
起初,我只是不想和精心打造的美麗椅子分開,假如可以,我願隨它去天涯海角,當我迷迷糊糊地伸展夢想的羽翼時,不知不覺竟與平素在胸中發酵的某個異常念頭聯結。啊,我是個多麼可怕的瘋子啊!居然考慮實踐這古怪的異想。
我連忙拆毀四把椅子中自己覺得最為完美的一把,重新修整,以實踐那超乎常理的計劃。
那扶手椅相當大,坐墊以下部分做成箱體支撐,替代四條椅腿外部用皮革包覆,此外,靠背和扶手亦十分厚重,內部各個部件的空間是連通的,即使藏進一個人,外面也絕對看不出來。當然,支撐椅內的是結實的木框,並搭配多枚彈簧以達到舒適的目的。但我適當改造一番,騰出空間,使坐墊部分容得下腿部、靠背部分容得下頭部和身軀,只要仿照椅子的形狀坐進去,便能潛伏其中。
這種加工是我的拿手絕活,我熟練地將椅子調整得便利十足。例如,為了呼吸和聽見外面的聲響,在皮革一角弄出不易察覺的空隙;靠背里側、頭部所在位置的旁邊,則搭上一個儲物的小架子,並塞進水壺和乾糧,還裝進一個大橡皮袋,以備不時之需。除此之外,還耗費了許多工夫,張羅得只要有糧食,就算在裡頭待上兩三天,也絕不會給生命造成任何威脅。說起來,這張椅子等同於一間單人房。
我脫得只剩一件襯衫,然後打開底部出入口的蓋子,鑽進椅內。那感覺真是詭異非常,眼前一片漆黑,悶得幾乎窒息,心情彷彿踏入墳墓。仔細想想,這確實是座墳墓,爬進椅子的同時,猶如披上隱身衣,從這人世間消失。
沒多久,老闆派夥計拉著大板車來搬運這四張扶手椅。我的徒弟(我和他住在這裡)毫不知情地與小夥計寒暄。將椅子搬上車時,一名苦力埋怨道:「這傢伙重得離譜。」我不禁嚇一大跳,不過扶手椅原本就十分沉重,他們並沒有特別懷疑。不一會兒,大板車喀啦啦的震動化成一種奇妙的觸感,浸入我的身體。
我一路憂心忡忡,豈料裝著我的扶手椅,當天下午便平安無事地落腳於飯店的某房間。後來我才知道,那並非私人房,而是個類似休息室的大廳,供顧客等候、看報、抽煙時使用,有許多人頻繁出入。
夫人可能已經發現,我這古怪行動的首要目的,是趁四下無人的時候,溜出椅子,在飯店裡徘徊行竊。有誰能想到世上還有這麼荒唐的事——椅子里竟藏著一個人?我能像影子般自由出入每個房間,引起騷動後,只需逃回椅中那個秘密基地,屏氣凝神地觀賞大夥愚蠢的搜索行動。夫人知道海邊有種寄居蟹嗎?外表極似大蜘蛛,沒人時就神氣地橫行霸道,可是一聽到腳步聲,便以快得驚人的速度躲回殼內,露出噁心的毛茸茸的前腳,窺視敵方的動靜。我就好比寄居蟹,雖無外殼,但有椅子這隱蔽的巢穴,我不是在海邊,而是在飯店裡昂首闊步。
我這計劃因異想天開的神來之筆,出乎意料地十分成功。抵達飯店第三天,我便狠狠大撈了一筆。下手偷竊時緊張又享受的心情,順利得手時難以言喻的喜悅,觀看眾人在我眼前嚷嚷著「他逃到那邊」、「他跑去哪裡」的滑稽好笑。啊,凡此種種都充滿不尋常的魅力,令我深深著迷。
遺憾的是我無暇細細陳述,之後我發現了比盜竊愉快十幾二十倍的新奇娛樂。而坦白這件事,才是我寫這封信的真正用意。
一切要回到當初,從我的椅子擺在飯店休息室時講起。
椅子送到後,飯店的老闆都來試坐,接下來卻一片靜悄悄,沒半點聲響。房裡應該沒人,但剛到就離開椅子實在太冒險,我鼓不起勇氣。非常漫長的一段時間(或許那只是我的感覺),我全部神經都集中在耳朵上,不漏掉任何動靜,專註地聆聽周圍的情況。
過了一會兒,走廊里隱約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來到距椅子前兩三間① 遠的地方,腳步聲就消失了,只剩下低沉的摩擦聲,大概是房間里鋪著地毯的緣故吧!很快,一陣男性粗重的鼻息靠近,我正在吃驚,一個似乎是西洋人的龐大身軀已一屁股落在我膝上,還輕輕彈了兩三下。隔著一層薄薄的皮革,我的大腿和那名男子結實壯碩的臀部幾乎魚水交融地緊緊貼在一起。他寬闊的肩膀正好靠在我的胸膛上,厚重的雙掌透過皮革扶手與我的手重疊。然後他抽起雪茄,一股豐盈的男性體香飄進皮革間隙。
夫人,請站在我的立場想像一下,那情景是多麼荒誕離奇。由於過度恐懼,我在黑暗中僵著身子,腋下不停冒冷汗,腦袋裡一片空白。
從那男子一屁股坐下開始,之後一整天不斷有形形色色的顧客輪流坐在我膝上,卻沒人發現我在椅子里。誰都沒察覺他們深信是柔軟坐墊的東西,其實是人類有血有肉的大腿。
暗無天日,甚至舉動維艱的皮革天地,構成一個妖異魅惑的世界!在這裡,人類與平日肉眼所見完全不同,是一種奇妙的生物。他們不過是聲音、鼻息、腳步聲、衣物摩擦聲及幾個渾圓富於彈力的肉塊罷了。我能夠以肌膚觸感取代視覺識別每個人。有些人又肥又胖,猶如碰觸腐爛的魚肉;相反的,有的人骨瘦如柴,簡直像具骸骨。此外,綜合背脊彎度、肩胛骨間距、手臂長度、大腿粗細或尾椎骨長短來看,就算身材再相似,人和人也必定有所差異。除了容貌和指紋,人類絕對可以憑觸摸全身逐一區別。
關於異性也是一樣。一般而言,大眾總會關注容貌的美醜,但在椅中世界,美醜根本構不成話題。這裡只有赤裸的肉體、聲音和氣味,夫人,請不要為我這過分露骨的講述感到冒犯。身處椅子中,我強烈愛上一名女子的肉體(她是第一個坐上人椅的女性)。
憑著嗓音,我想像她是個豆蔻年華的異國少女。當時房裡正好沒人,她似乎碰上什麼高興的事兒,小聲地哼著奇妙的歌曲,踩著雀躍的步伐進來。她走到我潛伏的扶手椅前,突然將豐滿柔軟的軀體投向我身上。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啊哈哈哈」大笑出聲,手舞足蹈,網中魚似的不住彈跳。
接著,足有半小時之久,她在我膝上時而歌唱,時而配合歌曲的旋律,微微扭動沉重的身軀。
這實在是我始料未及的驚天動地的大事。對我來說,女人是神聖的,不,簡直可以說是恐怖的,我甚至不敢直視她們。如今我卻和一個陌生的異國少女,共處一房、同坐一椅,隔著薄薄的皮革,幾乎能感覺到彼此的體溫融合在一起。儘管如此,她毫無不安,將全身重量託付給我,表現出在四下無人時才有的放鬆而自由奔放的模樣。我甚至能緊緊擁抱她,或親吻那豐腴的後頸,隨心所欲地做出任何舉動。
自從有了這個驚人的發現,偷竊成為次要目的,我完全沉溺於這神秘的觸感世界。我心想,這個椅中世界才是上天賜予我的真正歸宿。像我這般醜陋又懦弱的傢伙,在陽光燦爛的國度里,只能永遠懷著自卑,羞恥而悲慘地活下去。可是,只要換個居住的時空,稍微忍耐一下椅子里的拘束,便能親近在光輝世界裡無法交談,連靠近都不被允許的美麗佳人,還能聆聽她們的話語、觸摸她們的肌膚。
椅中戀情的魅力有多麼獨特、多麼令人陶醉,不親身經歷是無從體會的。那是只有觸覺、聽覺及嗅覺的戀情,是黑暗中的戀情,絕不屬於人世。這是否就是惡魔之國的愛欲?仔細想來,這世界在人眼不及的各個角落進行著何種異常、驚悚的事情,真是無從想像。
當然,按原先的計劃,達到行竊目的後便應該逃離飯店,但這舉世無雙的快樂讓我不能自拔,我不想逃離,我打算永遠定居在椅內,繼續這樣的生活。
每晚外出我都小心翼翼,避免發出半點聲息,神不知鬼不覺在飯店內移動,自然沒遇上危險。話雖如此,漫長的數個月中,我竟能安然無恙地生活在椅內,連自己都詫異。
由於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狹小的空間里,彎著手臂曲著膝蓋,我渾身麻痹,無法完全直立,最後只得像癱子似的爬行往返於廚房和化妝室。我這個人是多麼瘋狂啊,縱然忍受著如此勞苦,仍不願捨棄玄妙的觸感世界。
有人把這兒當家,一住便是一兩個月,不過畢竟是飯店,賓客絡繹不絕,我瑰麗的戀情只能無奈地隨時間的流逝改變對象。而這無數夢幻的戀人,也不像普通人那樣以容貌留存記憶,而是以觸感刻畫在我心中。
有些人像小馬般精悍,肉體苗條緊實;有些人像蛇般妖艷,肉體靈活自在;有些人像皮球般渾圓,擁有厚厚的脂肪和彈性;又有些人像希臘雕刻般堅實有力,擁有完美髮達的肌肉。此外,不管什麼樣的女性軀體,都各有獨到的特徵及魅力。
同時,在來來去去的不同女體間,我也嘗到了別樣的滋味。
有一次,歐洲某強國大使① (我是聽服務生聊天得知)的偉大軀體坐到我膝上。比起政治家的身份,他更是享譽國際的詩人,能觸摸到這位大人物的肌膚,令我驕傲不已。他在我身上與幾名同胞交談了約莫十分鐘,隨即離開。當然,我完全不明白他們在聊些什麼,但每回他做手勢,那比常人溫暖許多的肌肉就跟著收縮隆起,搔癢般的觸感帶給我一種難以名狀的刺激。
當時,我倏地冒出這樣的念頭:倘若用利刀從皮革後方猛力刺向他的心臟,後果將如何?勢必會造成致命傷,使他再也無法起身。為此,他的國家和日本政治圈,將會掀起多麼驚心動魄的波瀾?報紙會登出多麼富於煽情的報道?他的死不僅嚴重影響日本與他祖國的邦交,從藝術方面來看,也是世界的一大損失。而這麼一樁大事,卻能在我舉手投足間輕易實現。想到這裡,我莫名得意起來。
還有一次,某國的知名舞蹈家訪問日本,碰巧投宿這家飯店,雖然只有一次,但她確實坐上我的椅子。除了類似大使時的感受外,她更帶給我前所未有的理想肉體觸感。面對那舉世無雙的美,我無暇興起下流的想法,只能懷著看待藝術品的虔敬心情去讚頌她。
此外,我還有過許多稀奇古怪、超乎想像和毛骨悚然的經歷,不過細述這些事迹並非此信目的,鋪敘得太冗長。就讓我儘快切入重點吧。
且說,潛進飯店幾個月後,我的命運出現了變化。經營者由於一些原因決定回國,飯店原封不動地轉讓給某日本公司。接手的老闆調整了其奢華的營業方針,打算改造成平民化的旅館,以追求更大的利潤。一些不用的擺設便委託某大型家具行拍賣,我的椅子也名列目錄中。
得知這件事,一時之間我好不失望,甚至考慮趁機重返花花世界,展開新生活。當時我偷竊存下不少錢,即使回到現實,也不必再過從前的窮酸日子了。可是回頭一想,儘管離開異國飯店令人沮喪,卻不失為一個新希望。幾個月來,雖然戀上無數異性,但全是外國人,因此不管多喜愛、多驚艷於她們的肉體,精神上始終不覺得滿足。日本人只能對日本人萌生真正的愛情吧,我漸漸有了這樣的感覺。恰好我的椅子送去拍賣,或許這次會是日本人買下,然後放在家裡,這就是我的新希望。總之,我決心在椅中繼續生活一段時間。
我在舊貨商的店面度過了幾天極為難熬的日子。不過幸運的是,拍賣開始後,我的椅子馬上被標走。大概因為雖然老舊,卻仍是張十分引人注目的豪華椅子吧。
買家是個官員,住在離Y市不遠的另一個城市裡。在從舊貨商的店面前往宅邸的好幾里路上,卡車劇烈震動,我在椅子里真是飽嘗痛苦,難受得要命,但與如願賣給日本人的喜悅相比,這點苦根本算不上什麼。
那是棟氣派的小洋樓,我的椅子被擺在寬敞的書齋里。最讓我滿意的是,比起男主人,年輕貌美的女主人更常使用。其後的一個月間,我無時無刻不與女主人在一起。除用餐和就寢外,女主人柔軟的身體總是坐在我上方。因為這段時日,女主人總是關在書房裡埋頭寫作。
我有多深愛她,用不著在信里逐一細述,她是第一個和我的肌膚接觸的日本人,且身軀完美無缺。這是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愛情,與此相比,飯店裡的諸多經驗簡直不值一提。證據就是,唯獨對這個女主人,我心生前所未有的念頭。我不甘心限於只是偷偷愛撫,還千方百計地想讓她察覺我的存在。
如果可能,我希望女主人意識到椅子里的我,甚至一相情願地期盼能得到她的愛。可是,我該怎麼暗示她才好?直接說出椅內藏著一個人,她肯定會大驚失色地告訴主人和仆佣吧。這樣不僅一切都會毀於一旦,我也將背上可怕的罪名,受到法律懲治。
所以我盡最大的努力,至少讓女主人覺得舒適無比,可能的話,進而愛上這張椅子。身為藝術家的她,想必較常人更為纖細敏感。如果她從中感覺到生命,不把椅子當成一件物品,而視為一個生命喜愛有加,這樣我便心滿意足了。
她將身子投向我時,我總是盡量輕柔地接住。她疲倦的時候,我會悄悄挪動膝蓋,調整她的姿勢。碰上她昏昏沉沉地打盹兒時,我便極其輕微地晃動雙膝,擔負搖籃的任務。
不知道是我的心血有了回報,抑或只是錯覺,最近女主人似乎深愛著我的椅子。她會像嬰兒處在母親懷中,或少女回應情郎的擁抱般,帶著一股柔情蜜意窩進椅子。我幾乎能看見她在我腿上挪動身體的嬌憐模樣。
於是,我的熱情一天比一天熾烈。終於,啊,夫人,我產生了一個自不量力、無法無天的願望。只要能見心上人一眼,與她說說話,我死而無憾。唉!我竟苦惱到這種地步。
夫人,想必您已明白,我所說的心上人(請原諒這不可饒恕的冒犯)其實就是您。自您先生從Y市的舊貨店買下我的椅子後,可悲的我便一直對您仰慕不已,奉獻出無盡的愛。
夫人,這是我此生唯一的請求,能否見我一面?就算一句也好,請施捨可憐的丑漢一聲安慰吧。我絕不敢期望更多,因為我這醜惡骯髒的傢伙實在不配再多奢求。請允許這不幸男子最後的懇求吧!
昨晚為了寫信,我溜出府上。因為當面向夫人開口請求太過危險,何況我實在鼓不起勇氣。
當您讀這封信時,我正擔憂得臉色蒼白,在府上周圍徘徊著。
若您肯答應這冒昧至極的請求,請將手帕蓋在書齋窗戶的石竹盆栽上。看到後,我會裝成平凡的訪客,到貴府玄關。
這封詭異的信以一句熱烈的祈願作結。
讀到一半,佳子已被心中駭人的預感嚇得驚慌失色。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逃出擺著那張噁心扶手椅的書齋,跑進日式卧房。她真想不再往下讀那封信,直接撕掉,卻又掛著心,便姑且再往下看幾行。
她的預感果然成真。
啊,這是多麼驚悚的事實!她每天坐著的那把扶手椅里,竟藏有一名陌生男子!
「哦,太可怕了!」
她背後彷彿被澆了一盆冷水,渾身直打哆嗦。這沒來由的顫抖怎麼都無法停息。
她驚嚇過度,茫然失措,完全不知如何是好。檢查椅子?那麼恐怖的事,她怎麼做得了。縱然裡面已空無一人,也必定殘留著食品和他的穢物。
「太太,有您的信。」
佳子赫然一驚,回頭一看,女傭拿來一封似乎剛剛才送達的信。
佳子無意識地接下,就要拆開時,不經意地望向上頭的字,嚇得忍不住鬆了手。寫著她的姓名、住址的筆跡,與那封怪誕信件的一模一樣。
良久,佳子猶豫著究竟該不該開封。最後她仍撕開封口,戰戰兢兢地讀起來。來信很短,但內容奇妙得令她不禁再次一驚。
唐突去信,還望海涵。我平素即十分喜愛老師的作品,之前附寄的稿件是我生澀的創作,若老師能夠一讀,予以指教批評,實是不勝榮幸之至。出於某些原因,稿件在此信提筆前先行投函,老師或已閱覽完畢,不知感覺如何?假使拙作能感動老師一二,我將無限欣喜。
稿件上故意略去未寫,但標題預定命名為《人間椅子》。
那麼,不揣冒昧,伏乞賜教。草草。


謝邀
我最喜歡《閱微草堂筆記》比聊齋易懂,好獵奇,全是獵奇…


「 我老婆終於生了!好幾個大胖小子!」

「 哈哈哈,我老丁家香火可算是傳下來了!」

男人小心翼翼捧著著剛剛摘除的葡萄胎,幸福的大笑起來。


小偷跪在地上,即將被槍決。

「 求求大家別殺我,真的,求你們了....」

小偷聲嘶力竭的邊哭邊嚎,眼球通紅。

「 如果不是因為我媽媽癌症晚期實在沒錢治病了,我真的不會偷錢...被發現後,我立馬就把錢還給他了,我跪著道歉沒想到他還是報警了,可我真的只是想讓我媽媽活下去啊.....」

「 砰 。「 槍響了。

一旁監督執行的原告,血染透了地上的鵝卵石。


老甲腳底突然爛了個大洞。

不流血,不流膿,但大洞就是無法癒合。

無奈,老甲只能從胳膊上挖一塊肉填上。

老甲胳膊上,突然爛了個大洞。


最近所有人都知道老甲有嚴重的偏頭痛了。

但老甲沒有覺得頭疼。

單位領導為了緩解他的病情,將他從一線撤到後勤。

妻女為了他,專程送他去了本地最好的醫院檢查。

「 我頭不疼,一點也不疼,你們是不是腦子有病非要說我頭疼?!」

老甲氣壞了,掀翻桌子就要打醫生。

「 病人診斷為狂躁症,且認知功能紊亂。建議住院治療。」

坐在病床上冷靜下來,老甲突然感到了偏頭痛。


「 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

他拿著麵包一個勁往嘴裡塞,彷彿胃是無底洞。

但他還是很餓,於是他把自己吃了。

服務員來收拾碗筷,發現客人走了,但桌面上還有一大堆剩下的麵包和一個假牙。

「 奇怪,他平時從來不剩飯。」


夜晚,小王家的樓頂傳來一陣陣施工的聲音。

他想起政府答應給自己免費修繕房屋,就沒多管,睡覺去了。

第二天,他發現,自己的屋子外面,被一個帶天窗的大鐵罩子蓋住了。

來不及尖叫,滾滾鐵水突然從天窗傾瀉而下。

「 本市最後一樁拆遷戶已住進新房,為紀念,舊房被改造給了鐵塑雕像。」


月亮已經很久沒有再亮起來過。

但人們覺得無所謂,只是照明行業發展的更加迅速起來。

太陽有一天突然滅了。

人們恐慌的尖叫,奔走,尋找解決之道。

在人類滅絕的前夜,夜空中出現了明月。

但無人知道,那只是迸發最後光亮的太陽。


未完待續。


張大春的短篇小說集《離魂》,語言風格和形式都和清朝的志怪小說一致,篇幅短小精悍,語言靈動近白話,故事獵奇,但讀畢往往覺得人世唏噓。
其中《離魂》一篇大致講的是一名出身世家的書生,趕考的路途中不慎掉落懸崖之後,肉身粉身碎骨自不必說,但其掉落的瞬間因驚嚇過度反而魂魄先行,在玉碎之前剝離肉身隨風飄到了千里之外的屠夫肉身中…笨重的身材,粗拙的面容,和書生本身仙鶴般的外形和其滿腹詩書太不相符,屠夫靠書生的宿主才華紅遍鄉里,書生卻依然想跟千里之外認為他已經死了的家人相認…跋山涉水來到了仿若隔世的家,家人與其說不敢相信不如說拒絕接受眼前這個五大三粗的屠夫是他們那個曾經有志揚名立萬傳承家風的兒子,一開始相認的驚喜感動馬上變為否認…欲哭無淚的書生只得原路返回到他屠夫的那個「故里」…
同樣的靈魂,但住進了不同的肉體,換了外表跟階級,那還是同一個人嗎?我還是我嗎,愛我的人還會繼續愛我嗎?


愛倫坡 《怪異故事集》
薩基 《牙齒和爪子》
江戶川亂步所有的短篇小說
袁枚 《子不語》《續子不語》
干寶 《搜神記》
劉義慶 《幽冥錄》
瞿佑 《剪燈新話》
李昌祺 《剪燈余話》
其實中國的古典至怪小說換個角度讀的話其實內容很獵奇的


我前幾天剛看完的。《古村妖物志》作者和我同鄉。有大量方言都是我每天都能聽到的。河南話!三塊錢買的,在多看上。

書不錯,我截的太差了。多看閱讀上的能免費看將近二百頁呢?


夏天是否是愛我的呢?你看她親吻多肉的模樣,她更愛植物而不愛我,不然為何總是整得我渾身是汗?

小曼抖了抖衣服,走入家裡衛生間,習慣性的開門,迎面澆來一陣冷水。

「懶東西!不知道先敲門嗎?」 父親用手捂著關鍵部位,嚴厲的語言彷彿要將自己吃掉一樣。

小曼慌忙把門關上,背倚在一側,驚魂未定,本來被汗水浸濕的襯衫被冷水澆過後變得更加透明,她捂著胸口跑回自己房間,『砰』一聲將門關上,用被子捂著頭,假裝沒有看見父親的關鍵部位,腦子裡那醜陋東西的模樣卻揮之不去。

她煩躁的打開抽屜,將珍藏了許久的一張車票拿出來,上面寫著『未來車站』。這張票子在去年秋天某電影上映時飛入她手中,記得那時秋風蕭瑟,落葉齊飛,風吹亂了迎街所有美女的頭髮,唯獨將這張票送入她手中。

浪漫的她認為這是秋天贈與她的禮物,捨不得用,一直珍藏著。

她穿戴好衣物,拿著車票偷偷出門,照著百度地圖上指示的地址前往XX街XX路的車站。

今日有雨,天氣預報如是說,她卻任性的沒有帶傘,等傾盆大雨瓢潑而至時,她也只能認命的看著雨水沿著帽邊兒流下。

半小時一趟車,這趟車裡沒有司機,她好奇的張望車裡的乘客,只在倒數第二排發現一隻穿西裝的兔子。

她開心的坐在兔子旁邊,「你好,我的名字是小曼,你呢?」

兔子似乎在趕時間,不耐煩的看著手錶,頭也不抬,「公車這麼擠,還有閑心搭話,你是不是有病?」

小曼又打量四周,不擠啊,就一人和一個兔子。但父親曾教育過她,當你的好意被別人視為麻煩的時候,會很難看。

父親是個懶散慣了的人,他無恥的糟蹋了自己的生活,卻不讓女兒好活。

小曼識相的坐遠了些,坐在兔子前面兩排的空座上。這趟車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她以為四季進行了一個交替,終於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停下。

兔子率先下了車,小曼跟著慢悠悠走下去,腳剛一沾地,就覺渺小的自身已經被淹沒在廣闊的存在中。

這裡的『地』 是弧形,四面八方三百六十度種滿了房子,沒錯房子是種出來的,空間表層生著奇特的土壤,土裡長著食人花一樣的植物,那些房子就像是食人花吐出來的嘔吐物一樣,屹立其中。

房子密密麻麻,餘下的空間就極為珍貴,為了節省空間,一座城只有一個交通樞紐站,海、陸、空三種交通工具都變動的從中調轉出發,沒有自行車,沒有私家車。房子之間是連通的,能通過特殊電梯直接到達,這又節約了交通成本。

小曼學著兔子的樣子將車票放在通行機器上掃了一下,只聽『叮』一聲,一陣女聲傳來,「您的旅行餘額還剩下七天,一共……」

緊接著她就被來往的生物群推到了車站口。

一個剃著平頭的年輕小夥子走前來,拿著一張照片詢問道,「是小曼小姐嗎?」

小曼眼看著這面容俊朗的男子,驚嘆於其同自己父親一模一樣的容顏,愣愣點頭,「是。」

男子笑道,「小姐好,我是Lay,您父親的複製人,專程來接你的,接下來旅行的七天就由我來照顧你吧。」

出於內心仍然對父愛的渴望,小曼無法拒絕的隨這個自稱Lay的男子去了貧民窟。

那些食人花嘴裡吐出的房子都是貧民窟,供社會下等貧農住,一棟房子有30層,每層20間,每間住了10個人,饒是如此,房子仍然不夠住,如今仍然有大批窮人睡土壤,一不小心還會被食人花吃掉。

小曼和Lay住在一起,與他們同住的還有三戶人家,一間房裡強行擠下了12個人。據Lay所說,這些人並不全是複製人,雖然複製人在這個世界裡是最低級的生物,但有的複製人鶴立雞群,照樣能吃好喝好,但那是絕少數。而Lay繼承了她父親的懶惰,再加上階級限制,過的很慘。

Lay是個帥氣熱心的小夥子,住隔壁房間的張大媽說到,他經常幫樓里這些人搬水搬葯,還不收費。

第一天,Lay帶小曼去了工地,他親自講解這些食人花是怎麼種出來的,如何轉基因讓它們能長出房子來,又如何給房子消毒,讓人民能安心的住進去。

「那富人們住在哪兒的呢?」 小曼問道。

Lay指著土壤,「在這裡面,外面的空氣不好,他們一般是不會出來的。裡面的環境很好,也沒有食人花。」

第二天,Lay
帶小曼去吃了最受歡迎的旺旺碎冰冰,五塊錢一個,複製人只能去特別通道排隊,通常一個隊伍有幾千人那麼長,但旺旺碎冰冰出貨很快,服務員也很快,所以賣的也快。

兩個人坐在地上大汗淋漓的吃著旺旺碎冰冰,小曼又一次想到夏天真的不愛她。看Lay整張臉都是汗水,曬得通紅,小曼拿出自己的手絹給他擦汗。

第三天,Lay帶小曼去玩了生死時速,複製人與人類的乳汁競速,複製人若贏了能獲得一張電影院的免費門票,輸了會被回爐再造。Lay說他玩這遊戲是天生的強,從來沒輸過。不知道怎麼的,小曼看見一個女人赤身裸體在那兒擠乳汁,把乳汁擠到高速通道里,Lay在隔壁通道摩拳擦掌,她覺得好好笑。

第四天,Lay帶小曼去看了Photoshop的新發布會,PS又進化了,它能智能的將人類改造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你可以成為傻狍子,美男子,Angelababy,只在一瞬間。Lay一直在攢錢想買一個正版的PS,因為他超想成為小曼喜歡的那個父親的模樣,而不是這個年輕了十幾歲的小夥子版本。

第五天,他們拿著那天贏來的門票去看了一場免費的電影,愛情題材,『父女』倆相依偎,感覺怪怪的。

第六天,Lay花光了所有積蓄為小曼買來了大把大把的多肉植物,種成盆栽,擺成『父愛』的形狀。小曼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第七天,小曼瞞著Lay偷偷去找了複製人研發總部,要求博士去除Lay體內的複製人基因,讓他過正常人的生活。博士答應了,但條件是小曼去參加一場擠乳汁大賽,為了完成這個比賽,她得吃催情葯,和人發生關係,然後懷孕才能擠出乳汁。但這一切在讓Lay拿到人權面前都不足惜。

她做到了,撫摸著腫痛的乳房去找Lay,去除複製人基因後,他恢復了本性,一個嚴厲、懶惰、苛責的人。

Lay甩了她一巴掌,「蠢東西,還有臉來見我?」

「為什麼?我給了你最好的東西,你還這樣對我?」 小曼不明白,斗大的眼淚簌簌落下。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干涉我的生活了,快滾回你的世界去吧!」 他說完骯髒的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貧民窟。

小曼才知道,深愛一個人是那樣的無措,面對他的無情自己毫無辦法,她只是想要完整的父愛而已啊,就那麼難嗎?


說個冷門但絕對有獵奇的。彼得·阿道夫森的《傳奇》,書里是無數幾百字兼具趣味與深度的小說、段子,題材天南地北無所不包。而且由於短小精悍,很適合現代人的閱讀節奏。
下面隨手貼幾個。

1.馬德琳,或哀婉小小說
瑪麗·馬德琳刨腹產出生的時候,這種手術,對做母親的,差不多等於判了個死刑。
小時候,她一個姑娘家就在田裡瘋跑,把一雙系帶長靴浸透了水。她最喜歡的是地理。 後來,她在火車站賣花,死去活來地愛上一個開赴戰場的兵。
她應徵做了護士。一個冬夜,前線一場攻戰用了毒氣,隨後,她見過的那個兵便給人抬進了戰地醫院,放在靠近帳篷口的地方,好讓受了戕害的肺能透上一口氣。眼看隨風吹來的雪在他腦袋邊堆積起來,馬德琳搜腸刮肚,到底也不知說什麼好。
再後來,她偷了一瓶嗎啡,到一個海港城市做了妓女。碼頭盡處坐著一個比利時人,釣魚不用勾,只纏繞誘餌打下一個結,說真要釣上魚,這結和餌可得摟緊才行。
警局的醫生拿砒霜膏給她治梅毒。
她懷孕了,生產的時候,醫生見嬰兒的頭太大,便決定壓扁它:當媽的長期吸毒,這娃十有八九染了梅毒也壞了腦子。但聽嚓啦一聲,馬德琳也瘋了。
她進了瘋人院,橫捆豎綁地躺在那兒,每晚用碳酸消毒,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2.艾奧汀
將近二十億年前,銀河系核心處深藏著的一顆霧蒙蒙的星球上,智能生物逐漸進化,真形實體尚不具備,卻由隱形氣雲聚成,規模及行動盡在無影大腦的控制下。其中體積最大者5.5立方英里,最小者如原子。十億分之一秒內可從每小時0邁跑到光速,雖然如此,固體卻穿透不過,對周圍環境也無從影響,不吃不喝,不拉不撒,不老不死,不生不育。這一族群將近三百萬個體,個個意識特別,記憶卻是共同的。
他們彼此間互稱「艾奧汀」。
大約十億年前,眾艾奧汀心生好奇,出來遊歷銀河系。白堊紀時首先來到地球上。獵戶座上的藍色小星球遂進入他們的集體記憶,不久,即成整個銀河系裡艾奧汀們很是嚮往的地方。此前也是見過生命的,但細胞組織如此高級發達的,他們還未曾見識。
艾奧汀們盤桓地球約莫一億年後,終於發現可以寄居到哺乳動物體內,方法是當精子滲透受精卵而在其細胞膜上留下一孔後即出溜進去。此後,哺乳動物終其一生便與艾奧汀一體共存,動物毫無知覺,死時共生即止,艾奧汀又復歸無形本貌。世界有形有樣,可觸可及,對於艾奧汀,不啻一場革命。寄居地球生物體旋即風行。
一百萬年前,艾奧汀進化路上再跨一大步:原本兩個艾奧汀同時佔據一卵子,共處宿主體內,動物死後,離體而去的艾奧汀不是倆而是一。艾奧汀的意識由此深度翻番,強度翻倍,但本質不改。這種併合迅猛增加,一段時日後,三分之二的艾奧汀已然合體,此後,超越二合一風行開來:三合一、四合一乃至更多艾奧汀聚合成一個個規模令人瞠目的龐大意識。
這麼著一路並下來,終於到了頭:三百萬艾奧汀而今已合成一巨大意識體,當下即可見——在下薩克森州一條毛髮短硬的獵獾狗體內。

3.血糊淋剌的愛
從前有個男人愛上一個不愛他的女人。他說:「寧死不能沒有你。」 女人道:「一邊涼快去。」男人說:「我證明給你看。」 女人已經走開了。當天晚上,男人把左食指頭削下,放進信封,附帶用血淋淋的指頭寫的一張字條:「愛我吧,否則下次就是手。」 一個月後,女人收到一包裹,裡面有隻割斷的手,可她還是不要那男人。男人的下一步要把整個胳膊給剌掉的,臨了卻泄了氣,只好獨自一人獨手一隻去度餘生了。他們晚年再相遇,女人說:「嗨,看來沒有我,你也不會尋死嘛。」 男人回道:「沒錯,我也是逐漸明白了這一點,一點一點地。」「你真搞笑——還一點一點地……」,女人恥笑,走了。

4.呆命
從前有個呆娃,是人一眼就看得出。做娘的心灰意冷,就把這娃弄去了孤兒院。那裡的人也不管也不問,連個名都不給取。起初,還有別的孩子過來戲弄呆娃,可三下兩下過後,也就沒了意思。呆娃大半時間就獨坐一旁角落裡,甚無聊。這麼著一年又一年,呆娃的下巴生出了毛。第一次夢遺的那晚,得了天啟。亮閃閃的天使帶來一則重大消息:你叫阿恩,你是上帝。阿恩立馬衝上街道,傳播這喜訊:偶是上帝。可誰理他呢!阿恩反反覆復,念叨個不停,爬牆上房去喊,跑進店鋪,對著夥計耳語——全也無用。審判日眼看就到了。那一日,大小鬼神都捉對廝殺,砍得昏天黑地。阿恩挺身走到他們中間說:我是上帝。依舊沒人搭理。人家殺得正歡,哪來功夫扯淡。末了通通死絕,只剩阿恩。地球毀了,天堂倒還在,空餘茫茫一片,如創世後的第一個早晨。阿恩考慮要不要造點兒什麼出來。他訂了一本自助雜誌,可弄著弄著,也就沒了意思。他決定徹底罷手。星移斗轉,又不知過了幾世,阿恩覺得一切甚好。


答主不請自來,以下是我以前寫的一篇拙作…
如果大家覺得還可以的話,我接著放第二話⊙▽⊙
解剖祛魅第一章 原界剝離

一天清晨,我從床上突然醒來,被一陣痛感偷襲了。

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清晰的刺傷感真實的存在著。

應是持續了半晌,我想。整個左半邊的軀殼、全然充斥著麻木的感覺。一向對於癥候擁有鈍感力的我,情不自禁用右手在矢狀面左邊的軀殼上、地毯式的探索。最後在也腋窩裡面發現了疼痛的來源———疣狀的物體。我感到非常好奇又非常驚訝,一有未知事物,我就如同一條狗似的,只不過我不是如同犬一般吠叫,而是用我碩大的、如蒲扇似的右手感受它,以獲得信息。

?
只見它如同海上的鯨魚露出背部一般,在表皮層形成一個隆起的小丘可以平滑移動也可以作旋渦狀滾動,我不感到恐懼———相反地,感到一陣欣喜。你們第一次感受我的內心世界,些許不適也是正常的。因為,我自小開始就是一個怪胎,對不可名狀或者神秘的事物表現出遠超於其他孩子的好奇心,甚至在其他人看來我是一個異類,因為別人感覺無趣甚至噁心扭曲的食物,我會表現出正面的情感,簡而言之是一種病態。不過這種病態的審美精神,我深以為自豪。他人的異樣眼光,我可以置之不理。

這個小物體就是這裡的開端,但你們不要覺得它很重要,它充其量只是個導火索,不是什麼主角,花叢中一芥耳。

這是一個大型培養皿的產物,是原本平淡無奇的人體上的可能的病灶,是荒蕪原野上的墳冢。然而墳冢是地表和地底世界的交叉點,把墳冢掀起,就可以透過之觀察巨大的墳塋,初步體會死亡的表象,現在不能死亡實在是太令人困擾了,因為只能在三界之中游弋,對於我這樣的肉眼凡胎卻渴望世界的祛魅的人,無異於牢籠。

遍閻浮提佛土/親非親/怨非怨

陽焰空華/諸法皆如幻

種阿僧只善根/去自去/來自來

閑雲野鶴/何天不可飛

我躺在床上,繼續感受它,因為我自身不可能用肉眼觀察器狀貌,現在看來也沒有人可以幫我端詳它,我只好本著相信官能方法的精神自己體會了。


突然一陣刺痛———它顯得比之前更加劇烈,可是又旋即淡下來———如同切除纖維腫瘤時麻醉師在我的脊髓上做的文章。左臂根部的痛感逐漸消退,可與此同時,我感到神經變得遲鈍了,一股冰涼的體感油然而生。我大驚,隨手拿起書桌上的鋼筆,打開蓋子,用金屬筆尖徐徐侵入皮膚———這個時候,我才真實的認識到,我的左半邊手臂癱瘓了,是一種毫不關己的疼痛感,就像匕首刺進其他人的肌體,我卻感到毫不在意。


現在我終於體會到手臂脫離身體是一種什麼感覺,是從精神上,我不可能再次揚起我的左臂去寫作、去運動、去做一系列動作了,想到這裡不禁悲從中來,然而古怪的是,我十分激動———我可以零距離的觀察「另一個人」的軀殼,雖然他形式上屬於我,並且我無法控制,但是無法辯駁的是,我依舊擁有對其的所有權,可以任意解剖、觀察甚至烹而食之。

想到這裡,我很高興,一下子從床上騰起———然而我失去平衡,重重的摔在實木地板上———我的左腿僵直,也跟左臂一樣失去了知覺。我又一一確認了左上下象限其他部位,果然如同枯木嫁接在完好的植株上,全然失去了生命力。

?

現在的我可以很好的體會到,
自己身體還是可以脫離中樞神經的關懷的。


我得到了天然的解剖標本,
在這個奪取他人生命和身體不被法律認可的世界裡。

我不必為這具標本付出其他任何代價,它曾經屬於我自身的然而現在事實上並不屬於我的物件,每一寸皮膚、肌肉纖維乃至骨骼,我都可以凌駕之上,以另一個人格去關懷它們。但我會很小心,我會保證肌體的生命力,讓陽光普照,維生素D3就會在每一個表皮細胞中產生,我還要保證肌肉世界的飽滿,我還要使血液在標本中順暢地運行,我…要注意的實在是太多了。我不能讓自己的快樂的多巴胺因為為了未來的擔憂的產生而消失殆盡。

強壓著內心的激動,我把手伸向了床底下的箱子。

作者自述
我是早起的官能派寫手、負責挖掘那些其實我們都想不到更做不到的軼事、所謂軼事,即早就潛伏於腦髓中的寶藏,整天嘲笑世俗之人的愚笨、自作聰明以及利得主義的靈魂。


小林泰三《玩具修理者》

加個志怪,吳均《續齊諧記》,陽羨書生的故事【覺得這個還蠻喜感……】


選自《搜神記》


前蘇聯笑話
賊獵奇


作家張行健的《口啊口》挺好的


它不存在。
相信我,它真的不存在。
求求你,拜託……
因為如果你相信了,那會更糟。
所以,你想知道它是什麼?
我的回答是,神。沒錯,它就是神。
呼風喚雨法力無邊的神。
幾乎到了必須就地抹殺的KETER+級別,如果有的話。
自然他是無法被摧毀的,無需置疑。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他消失。可惜現在我們做不到,可能未來也做不到,永遠做不到。
如今我們能做到的只有隔離,封鎖,屏蔽。比驚人數目的148,甚至比控制239的還嚴密,但比起突破收容的後果這點數目就不值一提。
諷刺的是,人們千百次膜拜在神明腳下,卻忘了神的偶像是自己照著凡人的形象塑造。
所謂信則有不信則無,「信」到了某種程度,無中生有也未嘗不可。
我想你一定聽說過有人在沒通電的冷庫里凍死過。足夠強大的信念甚至可以一定程度地扭曲現實。
每當喜事發生,人們便對神感激膜拜。
當災難降臨,人們又惶恐地請求神的原諒。
事實上神什麼也沒做。神只是蟄伏在信徒們的思想深處,觀望。
人們相信神很強大,神便汲取人們的信念力量漸漸壯大,漸漸和人們想像中一樣強大。
於是神顯靈,賜福。
隨著被賜福的人的增多,堅持「不信則無」的少數派最終屈服。
因為神降下的種種「神跡」已經植入了潛意識深處,想要繼續不信的人也漸漸抵不住殘酷的神罰。
虔誠的人們用自己的信念供養著神,為神賜予的小恩小惠感激涕零,卻漸漸遺忘最初是誰先出現。漸漸地立場微妙地改變了。是的,塗寫著自創符文的匹諾曹蘇醒了,並且支配了傑佩托們。如果不加以限制,整個世界都會成為神的子民——與信仰的奴隸。
因他們相信神無所不能,神便無所不能。
因他們相信神法力無邊,神便法力無邊。
銘刻在骨子裡無法抹去的信仰,便是神力量的根基。
任何人只要親眼目睹所謂的神跡,都會陷入狂熱的信仰,哪怕這神跡本是源於身邊的百姓。第一次調查我們損失了幾乎一整個小隊。一半人員成了異端,另一半則膜拜在神的腳下。我們最終只救出了一人,他在藥物作用下最終說出了大致的真相,但還未說完便死於「神罰」。
神是不可摧毀的,只要還有人相信它不可摧毀。
如果有一天,有人鼓起勇氣質疑它的存在,拒絕膜拜在先人臆想的腳下——
不信則無的古老法則還是會生效。
第一個站出來的必定會第一個倒下。第一個異端必然第一個降以災難。往往還是由信仰神的人,來打倒企圖撞開牢籠的同胞。
但是,當一個人開始懷疑神的存在,神的力量便減弱一分。
當有人敢於大聲說出「我不信神」時,神便不能傷害最有勇氣的人。
要是所有信徒都放棄麻木,放棄盲從,試著打破禁忌——
神,就會消失。
一如它的出現。
但眼下,我們只能——控制,收容,保護。
畢竟那需要勇氣。
極大的勇氣。
控制,收容,保護。
以及,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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