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白先勇?
作家
一、大陸和台北
談起中國的當代文學,你是繞不過白先勇先生的。
旅美學者夏志清教授做了這樣形容,他說:
旅美的作家中,最有毅力,潛心自己藝術進步,想為當今文壇留下幾篇值得給後世朗誦的作品的,有兩位:於梨華和白先勇。後者更是當代中國短篇小說家中的奇才,五四以來,藝術成就上能與他匹敵的,從魯迅到張愛玲,五、六人而已。
先生一生,佳作頻出,如果你肯去豆瓣看一看,斷然找不出先生有8分以下的作品。其中受譽最多的,便是兩本短篇小說集子。一個叫《台北人》,一個叫《紐約客》。兩本書,暗合了先生漂泊的一生。
《台北人》這一本,入選了20世紀中文小說100強(第七位,是仍在世作家的最高排名)。
它讀起來頗像本畫集,14篇小說,並無直接聯繫。你所見的,不像小說,更像是1 4副獨立的人物畫。它們所用的技法不一,長短各異,卻均是一等佳作。
當這14篇聚合在一起,事情便又有了大不同。
書里的人物,無一例外都來自中國大陸不同的省籍或都市,有上海、南京、四川、湖南、桂林、北平,後隨國民政府撤退至台灣。離開大陸時,他們或是年輕,或是壯年。此去經年,他們又若非中年,便是老年。
那是青春不老,永遠的交際花尹雪艷;是低級的舞女金大班;年邁挺拔的儒將朴公;混跡於上流社會的竇夫人;知識分子;商賈;遺孀;幫傭的工人……儼然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台北之「眾生相」。他們都背負著一段沉重的、斬不斷的過往。那份沉重,有共同的名字,是為鄉愁。
《紐約客》也相類似,說的是不同國人漂泊在紐約的故事。只是不同於《台北人》
,紐約客里有了更多的「客」味,連鄉愁也不大有了。
白老先生文筆出奇得真實細膩,能把生活瑣事也寫得如崑曲般撩人心弦,尤擅寫女性之悲愴,過往的繁華盛景對比今昔的凄涼落魄,讀著極易惹人掉淚。這和他的個人經歷是難解難分的。
先生生於1937年的廣西桂林。父親白崇禧,是中華民國陸軍一級上將與第一任中華民國國防部部長。抗戰時期他和家人到過重慶,勝利之後,又先後到過上海、南京、香港生活。
隨著國民黨戰敗,先生隨家人移居台灣。58年考進如今的國立成功大學進修水利工程系,後覺興趣不合,轉至國立台灣大學就讀英國文學。
1962年,母親去世,先生走了四十天的墳,等第四十一天,便飛往美國,在愛荷華大學的愛荷華作家工作室學習文學理論和研究創作。走時父親來送行,誰知這一行,也竟是訣別。
65年,先生前往加州大學聖塔芭芭拉分校任教。
如今,先生在香港中文大學擔任講座教授。
那些城市的記憶,都融進了他的小說里。
二、樹與人
先生愛《紅樓夢》,亦愛崑曲,尤愛崑曲中的《牡丹亭》。
這兩本書,都是飽含真情的,而不至矯情的。
先生也承了這兩部的遺風,作的文章句句入骨。讀白老先生的書,你彷彿能看見一個溫情,乾淨體面的老者,他著長袍,提一壺軟綿綿的黃酒,立在陰雨天下的亭子里,講給你百態人生。
白老先生不避諱談及自己的性向,他曾在香港公開表示自己為同性戀者,已故的王國祥先生為其伴侶。他著有一文,名為《樹猶如此》,即是用以紀念國祥的,這文作得非常之好。
「樹猶如此」,最早出自《世說新語·言語》:「桓公北征經金城,見前為琅邪時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條,泫然流淚。」
又有北周詩人庾信《枯木賦》:「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揺落,凄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也有辛棄疾,印在中學課本里的《水龍吟》:「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
它的意思是:樹尚且如此,又何況是人呢?
這個意象,在古文里傳承過千年,表的意是大悲,和《項脊軒志》中的「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應算作是同款。
《樹猶如此》既是紀念國祥的,講的自然是白先勇先生和國祥在美國生活的事情。文章自他們喬遷新居寫起,講他們如何布置庭院,如何一起飲酒煮蟹,如何植下三棵義大利柏樹,柏樹又如何生長與凋零,國祥的病情又是如何一步步加重,直至身故。
文末,他寫道:
「春日負喧,我坐在園中靠椅上,品茗閱報,有百花相伴,暫且貪享人間瞬息繁華。美中不足的是,抬眼望,總看見園中西隅,剩下的那兩棵義大利柏樹中間,露出一塊楞楞的空白來,缺口當中,映著湛湛青空,悠悠白雲,那是一道女媧鍊石也無法彌補的天裂。」
很多人不知「女媧鍊石也無法彌補的天裂」是如何一種裂法。
答案藏在了《紅樓夢》,賈寶玉便是塊被女媧棄之不用的頑石。
後來,白先勇先生有做過一次關於紅樓夢的講座,他說那塊石頭將來要補的是「情天」,那是比天裂更大更難補的洞口。想來那《樹猶如此》中,「女媧鍊石也無法彌補的天裂」指的就應這是「情天」。
三、牡丹與紅樓
白先勇先生今年八十歲,到了落葉歸根,溯本求源的時候。
這歸根是兩方面的,一邊是身,晚年的白先勇先生很多時候活躍在了大陸,這是他少年時出走的地方。
另一邊是藝術。幼年時,先生與家人在上海聽了梅蘭芳復出演唱的崑曲《遊園驚夢》(《牡丹亭》里最有名的一出),自此便一直愛著崑曲,也寫過同名的小說《遊園驚夢》收錄進了《台北人》。
大學時,先生開始進修英國文學,研究多年西方現代派作家的作品,其創作也多受西方文學影響。而到後期,白先勇先生又把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轉向中國的歷史文化和文學的研究。自21世紀起,更是投入進崑曲的推廣工作,自詡為崑曲義工。
崑曲是流傳於蘇州、上海、無錫一帶的曲唱藝術體系,發源於元末明初的蘇州府崑山縣,有「百戲之母」的雅稱,在2001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人類口述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其腔華麗婉轉,念白儒雅,表演細膩,和先生的書竟是一般味道。
《牡丹亭》上承「西廂」,下啟「紅樓」,是中國文學史上的一座高峰,四百年來一直是崑曲的經典曲目。2004年,由白先勇先生牽頭,製作了青春版《牡丹亭》,先後在台灣、香港、蘇州、北京和上海等地上演,受到了廣泛的好評。
除《牡丹亭》,先生最愛的便是《紅樓夢》。他覺得對年輕人來說讀紅樓應是件非常美好的事。就先不說那文字的精妙,單是裡面藏著的哲學智慧就夠人多年參悟。先生在加州大學聖塔巴巴拉拉分校授課時,開的一門課即是《紅樓夢》導讀,一教就是二十年。
14年回國,先生在台灣大學也開設了《紅樓夢》的導讀通識課,分三個學期去講,將畢生對《紅樓夢》的鑽研體會傾囊相授。近幾年,他又把這幾十年的研究、授課內容重新編輯整理成冊,新著成了《白先勇細說紅樓夢》,細說《紅樓夢》里那解不盡的玄機,道不完的秘辛。
如今,你若是有心,去翻看白先勇先生在網路上的簽名檔,便是赫赫然寫著這樣一句:
中國傳統文化是我的故鄉。
【企鵝輔導人物誌】白先勇先生:我推薦年輕人讀紅樓夢_騰訊視頻
(視頻為白先勇老先生,對年輕人的寄語)
另附,【導航】本鵝寫了好多學習方法,分類匯總在這裡 - 知乎專欄
看到了白先勇先生和許知遠的對話。講的真好。
遙想數年前,中國傳統文化論壇,以凈空、陳大惠為代表的,我稱之為「妖僧誤國」。
太多所謂的「新世紀靈性運動」,不過是軸心文明的部分配合現代商業化運作。如「秘密」這樣的書所代表的淺智傾向。「水知道答案」的騙局。
現在看到這個對話,覺得還是文學家淑世啊。白先勇先生讓我最後還是相信藝術。相信那個最脆弱最無力的東西。看的我是淚流滿面!
為白先勇先生點贊!不提其父白崇禧,白先勇先生就只是知名作家之一。那句"傳統文化是我的故鄉",聞之祥和。
一把其父作背景特意推出,觀感就異樣了:意欲何為呢?
再譬如,不提原姓葉赫那拉,葉嘉瑩先生也只是知名詞作家之一,聞之已欽。
一強調其祖上,並因此睥睨了當世,觀感也異樣了:意欲何為呢?
再譬如,不提曾外祖父李鴻章,張愛玲女士也是民國才女之一,讀之已服。
一前綴李鴻章的重外孫女,觀感也有趣了: 需要如此么?
中國的階層鬥爭,明明滅滅,一直暗流涌動。
人們被自己的階層歸屬,他人的階層歸屬強硬隔膜,在人為的森森壁壘里,想當然恪守著頑固的偏見與睥睨,不肯平視彼此的基本歸屬: 都是人,而已。
所以,真正的和諧,道蒼蒼,路漫漫,霧茫茫,其修遠兮。樹猶如此,公子世無雙
2017-05-09 鹹魚店老闆
世人大多眼孔淺顯,只見皮相,未見骨相
陌上人如玉,翩翩公子世無雙
昨天恰巧看到一篇寫白先勇的文章,沒讀過太多他的作品,甚至有些只是從改編的台劇上涉及一星半點,但並不影響對他的感覺,總結起來只能用「翩翩公子」這四字。
與項脊軒誌異曲同工,白先勇在《樹猶如此》里寫,
冬去春來,我園中六七十棵茶花競相開發,嬌紅嫩白,熱鬧非凡。我與王國祥從前種的那些老茶,二十多年後,已經高攀屋搪,每株盛開起來,都有上百朵。春日負喧,我坐在園中靠椅上,品茗閱報,有百花相伴,暫且貪享人間瞬息繁華。美中不足的是,抬眼望,總看見園中西隅,剩下的那兩棵義大利柏樹中間,露出一塊楞楞的空白來,缺口當中,映著湛湛青空,悠悠白雲,那是一道女媧鍊石也無法彌補的天裂。
王國祥是他愛人,兩人17歲認識,相伴38年,直到王國祥因再生不良性貧血去世。他們一起在美國留學,在聖芭芭拉耕勞,沒什麼驚天動地、撕心裂肺,卻也坦坦蕩蕩、熠熠生輝。
文章寫盡了兩人在美國時的美好時光,也有王國祥舊病複發,白先勇四處為他求醫問葯,直至最後只能對著一園的柏樹睹物思人。
這種愛人離去的悲痛很易被人理解,但「女媧鍊石也無法彌補的天裂」是一種怎麼樣的痛楚,後來,白先勇在《紅樓夢》講座里說到,那塊石頭將來要補的是情天,那是比天裂更大,更難補的洞口。
1976年,白先勇寫了一部長篇小說,也成了他唯一的一部長篇,名叫《孽子》。
書里描述了一群被稱為「青春鳥」的同性戀淪落少年,不是因性取向淪落,也是因性取向淪落,在社會、家庭、國家的邊緣遊走、掙扎,身體與心靈雙重流亡,從父子衝突,到個人與社會的衝突,從家庭關係到整個社會矛盾。幾個年輕人在社會邊緣的壓抑和歇斯底里,幾位典型的中國式父親在處理與兒子的關係,對待兒子性向的態度,都折射出現實社會的難以治癒的病症。
小說一問世,就引起很大共鳴,書里同性戀聚集的台北「新公園」,已改名228公園,依然有很多同志群體在那裡聚會,並且,成為台北的同志地標。2003年,《孽子》被改編成電視劇,獲電視金鐘獎戲劇節目連續劇、連續劇女主角獎、連續劇導演、音效、燈光、美術指導等獎。
有一段採訪里,記者問,如果您父親還在(1966年白父去世),看到這本書會有什麼反應?
白先勇說,我和父親沒有談過這方面的事情,但父母對兒女有種直覺,我想他是知道我的性向的。
之所以問到白先勇的父親,那是因為白先勇的父親是中國國民黨高級將領白崇禧。統一廣西的著名軍事家,曾是「中華民國國防部長」,抗日英豪,被日本人成為「中國戰神」。
白先勇是白崇禧的第八個孩子,從小體弱多病,單獨住在山坡上的房子里,天天站在山坡上看家裡的燈火,只能在收音機里聽《紅樓夢》,所以從小養成敏感多思、內斂悲憫的氣質,從而也影響了他的文字。
少年白先勇讀書很棒,國英數理,樣樣優秀。他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大學水利工程系一年後轉至台灣大學外文系,改學英國文學。21歲發表第一篇小說《金大奶奶》,那年是1958年。
後來又寫了小說集《台北人》,1964年《芝加哥之死》是他的轉型做,少年時代經歷顯赫的父輩,上層社會的氣派,中西文化的熏陶,以及在大陸、台灣、美國的生活,後來經歷了背井離鄉、窘困掙扎,豐富的生活閱歷和平淡的性格,促使他的作品也不再是充滿個人色彩和幻想,而是以跳脫故事之外的白描敘述,雖跳脫但代入感很強,有點像王小波,以旁觀者的語氣淡淡的講個故事,不刻意煽情反而更顯悲憫。
他小說的主角大部分是女性,沉醉於紙醉金迷中,又清醒的可怕,表面虛偽光鮮,骨子裡可憐可悲得很。
當她把滾熱的面腮輕輕地偎貼在月如冰涼的腳背上時,她又禁不住默默地哭泣起來了。
「這個舞我不會跳了」那個年輕的男人說道。他停了下來,尷尬地望著金大班,樂隊剛換了一支曲子。
金大班凝望了他片刻,終於溫柔地笑了起來,說道:「不要緊,這是三步,最容易,你跟著我,我來替你數拍子。」
說完她便把那個年輕男人摟進懷裡,面腮貼近了他的耳朵,輕輕地,柔柔的數著:
一二三
一二三
.....
金大班突然覺得一
腔怒火給勾了起來,這種沒耳性的小婊子,自然是讓人家吃的了。她倒不是為著朱鳳可惜,她是為著自己花在朱鳳身上那番心血白白糟蹋了,實在氣不忿。好不容易,把這麼個鄉下土豆兒脫胎換骨,調理得水蔥兒似的,眼看著就要大紅大紫起來了,連萬國的陳胖婆兒陳大班都跑來向她打聽過朱鳳的身價。她拉起朱鳳的耳朵,咬著牙齒對她說:再忍一下,你出頭的日子就到了。玩是玩,耍是耍,貨腰娘第一大忌是讓人家睡大肚皮。舞客里哪個不是狼心狗肺?哪怕你紅遍了半邊天,一知道你給人睡壞了,一個個都捏起鼻子鬼一樣的跑了,就好像你身上。
——《金大班的最後一夜》
看他的文章,總讓我想到納蘭性德,同樣有著上流社會的氣質,心懷悲憫,文字力透紙背,他母親去世時悲痛萬分,「我覺得埋葬的不是母親,也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卻又不一樣,白先勇晚期似乎更坦然,捱過冬季的寒冷便能不驚喜春季的溫暖的淡定,納蘭性德耿耿於懷的還有江山社稷,白先勇深藏於心的是份情誼。
《一把青》後來也被改編成電視劇,1945年代空軍愛情故事,眾人沉浸在抗戰勝利的喜悅時,馬上面臨繼起的國共內戰,再次被戰火無情催逼、生死兩隔的動人情感。以飛行員妻子的視角,展現了在英雄底下的彷徨和惜命,還有一個時代的女性的堅韌。他總是喜歡選一些社會地位很特別的女性作為切入點,有人拿張愛玲跟他比較,張筆下的女主多是正經人家的女孩,生活所迫的壓力來於外在,情感細膩,白先勇的女主們更有時代特點,是不可抗拒的社會變遷導致了他們人生的變化,《金大班的最後一夜》中的舞女金大班、《永遠的尹雪艷》交際花尹雪艷、《一把青》軍人遺孀朱青。對比看來,張的女主更顯小女人的細膩情感,白的女主都是社會洪流中苦苦掙扎的一根草,時代特性、歷史本身都是小說的組成,他跳出歷史,又把歷史和作品融合在一起,這樣恢宏的架構只有他歷盡變遷、往事重提的語氣才講得出。
除此,《寂寞的十七歲》《紐約客》,散文集《驀然回首》等都是把西方現代文學的 寫作技巧融合到中國傳統文字中,章詒和說他的文章「好看、耐看」。
晚期的白先勇已經沒有多少作品了,甚至鮮少有新作品,他開始專心研究幼年時在收音機里聽到的《紅樓夢》,他不像其他紅學研究者那樣從歷史學、社會學、甚至封建宮闈秘史勾心鬥角方面研究,把一本小說演變成更複雜的史料,這好像有點偏離文學。白先勇則是單單從小說藝術研究,譬如架構、人物塑造、敘述、隱喻象徵等等,從文學的角度解讀一本文學作品。
他這一生都在經歷傳奇,無論時代還是自己本身,都不可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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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先勇的文章,我認為是被世人所小瞧了的。白先勇在當代作家群眾中,是蠻另類的那一個,他不同於很多大陸作家,作品裡全是博爾赫斯和馬爾克斯和加繆和一干對大陸造成最近一次文學衝擊的外國作家的影子,他也不同於許多台灣作家,滯留在一個狹小的,矯揉造作的,被稱為「小文學」的範疇里(主要表現為格局太小,如廣受人追捧的諸位台灣「哲理」作家)。他的視野很寬廣,選材很獨特,尤其在於他的敘事技巧,應當 說走在了這個時代文學的最前沿。
他在愛荷華學過國外文學創作課,受外國影響很深,但你看他的小說,就好比《遊園驚夢》,在意識流的框架下,不得不承認他的主幹是中國傳統的敘事,無論是對於悲劇命運的關注,還是那種很沉靜的,對於生活現實的切入,可以說和《紅樓》傳統一脈相承。他很成功地,用外國手法,融合進中國敘事,而不是和很多作家一樣,寫了本發生在中國背景的《百年孤獨》或別的什麼。這一點,我認為他的成就堪比後期的汪曾祺,他們都是融入了西方文學的技巧,去延續一個中國的敘事傳統,並且,獲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
除此之外,他的語言,他字裡行間的細膩處理,在男作家中,可謂格外突出,令人尤為感動的,或說也不免為人所詬病的,是他幾乎成慣例的,清淡而充滿迴音的結尾,試舉兩例:
「羅伯娘佇立在草叢中,她合起了雙手,抱在她的大肚子上,覷起眼睛,仰面往那暮雲沉沉的天空望去,寒風把她那一頭白麻般的粗發吹得統統飛張起來。」——《思舊賦》
「街上沒有什麼車輛,兩旁的行人也十分稀少,我沒有想到紐約市最熱鬧的一條街道,在星期日的清晨,也會變得這麼空蕩,這麼寂寥起來」——《謫仙記》
此類結尾,配合全文來閱讀,在文章最後,將悲劇色彩推向頂點,往往有攝人心魂的力量,但無奈之處在於幾乎也成了定例,每每看到,有一種面對歐亨利般的無奈:怎麼又是你?這也是白先勇先生的最大弊病之一:他在自己所擅長的領域,近乎巔峰,但創作太少,缺乏大部頭(孽子沒有做出本質性的突破)的磨礪,已經無力去探索新的世界了。他的作品儘管十分優秀,但面目是相近的,對於創作核心理念的探尋,也已經近乎停止了。但這不影響他作品橫向對比時的傑出,坦率地說,大陸的短篇小說水準,落後時代不是一點兩點,比起民國及建國始老一代作家的作品,恐怕還猶有不及。而非大陸作家裡,能在短篇小說上,與白先生相抗的,恐怕也實在不多。
如果要詳細評論,篇幅實在太長,所以我只談我一直感興趣的兩小點,總之我對白先生的評價是,他是當代短篇小說屆的領軍人物,是一位奇才,一位對文體改革有貢獻的作家,在當代華文作家中,他不是魁首,但絕對,是一位值得被後代銘記的,可以部分代表中國文學的,第一流大師。
作為一提台灣文學的靈魂先驅,白先勇先生完全不遜色張愛玲。為啥張愛玲在知乎的討論篇幅遠遠多過白先勇。
原因有三:
一,張愛玲跟胡蘭成令人唏噓不已的情史,在許多女性看來,張愛玲卑微又可憐,遭遇胡這個大渣男簡直成為了中國女性,尤其現代女性的代表人物啊。
二:死者為大。
這在中國文化中尤其暗合了中國人「蓋棺定論」這一說法。一方面不能期待了,一方面她確實死的凄涼。又是一個爆炸話題。
三:異性世界大過同性世界。
白先勇先生寫過《孽子》《樹猶如此》等都是關於同性的上乘佳作,本人也承認同性取向(蔡康永為什麼要說自己孤單立場,難道他比白先勇更重要?)因而,有色眼鏡的人自然不少,熱議還會帶有部分政治敏感性。
不管怎麼說,偉大的作家不會被後世遺憾,隨時間而愈發沉澱發光,留待後人說。
最近在看台劇《一把青》,觀後感是,三十多集的電視劇不如他一萬字的小說。
片頭寫著:根據台灣文學巨擘白先勇小說改編。
台灣,文學,巨擘。我覺得這三個詞,有意無意地,概括得真到位。
台灣作家裡面,我最心儀的,一個是王鼎鈞,一個是白先勇。
第一次接觸兩位是在一本台灣散文集上,有他們兩篇作品,分別是《中國在我牆上》和《驀然回首》。
前者通篇令我驚艷,後者只用一句就把我征服。
那句話是寫他母親的:人世間的一切,她熱烈擁抱,死亡,她是極不甘願,並且十分不屑的。
我至今都難以忘懷,一個不甘願且不屑死亡的女人究竟長什麼樣?
先生這點大概是隨了母親,熱愛生活,不屑死亡,悲憫通透。
其實這個答案顯然是不夠的,我只是覺得關於白先生能說的太多,那我只說一點就好,加上最近重溫先生作品,看到這個題目心中一動,覺得甚巧,出於私心來佔個位,望題主見諒。
崑曲之美,在於文本和唱腔出自讀書人之手,得之於文化修養的水磨和沉澱。其中最集大成者要屬《牡丹亭》。「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湯顯祖在這部著作中傾注了自己畢生的感情,讓《牡丹亭》這個唯美並富有幻想的瑰麗愛情故事流芳千古。
近些年來,白先勇先生將《牡丹亭》重新改編,讓《牡丹亭》煥發出了全新的青春活力。青春版《牡丹亭》已經連續演出十周年。這樣一種古典的藝術形式,緩慢、沉靜、優雅和現代文化的急躁、快速、浮光掠影完全不同,卻引起青年觀眾持續追捧,成了一個文化現象。
其實,最近的古詩詞熱也好,崑曲熱也好,無非是這些東西勾到了中華民族文化的DNA,激起了中華民族心靈深處的集體記憶。這種內容,這種表情的方式,人們似曾相識,但卻暌違已久。大家在閱讀《紅樓夢》、唐詩宋詞等的時候,也許已經積澱了這種意識,但是通過崑曲這種極致的藝術形式,在舞台上活生生地看到,於是產生強烈共鳴。
白先勇先生青年時期,曾經是現代主義文學運動的主要倡言人。從早年的短篇小說集《寂寞的十七歲》,到後來的《紐約客》、《台北人》、《遊園驚夢》,再到親自領銜打造青春版《牡丹亭》,所有的創作都受紅樓夢影響很深。群相式的結構,相對固定的故事環境,宿命論主題的情節,以及在情慾外表之下人性深層的無奈。白先勇在寫《孽子》的時候,已經40開外。一個年逾不惑,擁有崇高社會地位的人,在閉塞的年代,敢於通過自己的作品,向世人公布,起碼是暗示自己的性取向。需要魄力。
白先勇的桀驁不馴,潛伏於他溫和的外表之下。平淡敘述背後深藏的,是悲憫。
以下回答轉載自我的公眾號「仙道論」里的一篇原創文章《聽白先勇講文學》:
已經一個多月沒更新公眾號了。這段時間裡,一直在等《十三邀》的最後一期。我時不時揣測,有著濃厚文學情結的許知遠,究竟會選擇誰作為這檔節目的壓軸嘉賓?今天看到更新的標題「許知遠對話白先勇」時,我下意識地感覺到,好戲終於要登場了。
白先勇作為一個作家,好像知名度並不算特別高。他更為大眾所熟知的一個身份,是國民黨著名將領白崇禧的兒子。就像節目一開始所說的,在過去的一個世紀中很少有像白先勇這樣的作家,其個人命運與近代歷史風雲之變遷息息相關。
白先勇的父親白崇禧,因其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被冠以「小諸葛」的稱號。他人生命運的跌宕起伏,尤其是與蔣介石的恩恩怨怨,足夠寫成一本書。白崇禧十八歲投筆從戎,從武昌起義的學生敢死隊做起,從統一廣西到參加北伐,從抗日戰爭到國共內戰,在近代軍事史上了留下深刻的印記。而作為將門之後的白先勇,卻是一生摯愛文學,走上了一條與父親截然不同、甚至是反方向的道路。
白先勇在文學上的天賦之高,讓人驚嘆。他在不到三十歲時便寫出了《台北人》這樣偉大的小說,足以留名青史。在亞洲周刊評選的20世紀中文小說100強中,白先勇的《台北人》高居第七,排在錢鍾書的《圍城》之後,巴金的《家》之前。
而讓人感到難以理解的是,在《台北人》之後,白先勇的那種純粹的文學式的創作幾乎停止了。他跑去美國的加州大學教《紅樓夢》,一教就是三十年。許知遠在節目中直言,這麼做是不是過於浪費了他的文學天賦?
我個人的一種猜測:白先勇受傳統文學,尤其是《牡丹亭》和《紅樓夢》的影響太深了,這種精神上的影響是安身立命、刻骨銘心式的,甚至使他放下了進行文學創作的衝動,而把更多的精力傾注於崑曲和《紅樓夢》的解讀與推廣當中。這是他內心深處最為認同的文學,也是他堅信的最有傳世價值的文學。沒有《台北人》又如何?但不能沒有《牡丹亭》、《紅樓夢》。他太害怕這麼美好的東西消失於後人的視野之中了,所以才會以命相托,做一個孤膽英雄式的傳道者。
白先勇說:「我現在八十歲多了,才敢說出這句話:《紅樓夢》是一本奇書,可以說,它是天下第一書。」
白先勇解讀《紅樓夢》的過程,稱得上是一堂價值千金的文學課。
許知遠問,為什麼認為《紅樓夢》是天下第一書?它和國外文學的經典,比如《莎士比亞全集》、《唐吉柯德》相比,高在哪裡?
白先勇一句話回答:因為《紅樓夢》雅俗共賞。對一本小說來說,它最難最難的地方,也是最高的標準,就是它能不能做到雅俗共賞。《紅樓夢》裡面有很多非常深刻的思想,其中融合了儒家、道家、佛家思想的精髓;它有非常複雜的結構,裡面的神話、預言、象徵,隨處可見;但是,它很好看,很多很俗的東西,它裡面也會寫,而且寫的很精彩。這一點,即便是白先勇最佩服的幾本外國小說,包括《戰爭與和平》、《卡拉馬佐夫兄弟》,都沒能做到。在大雅和大俗之間,曹雪芹來去自如,這就是他了不得的地方。
許知遠又問,在《紅樓夢》這樣的中國文學作品裡,最能體現中華文化的核心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白先勇的回答同樣深刻:整部《紅樓夢》,實際上摻雜著儒家、道家、佛家思想的核心價值。這三家的思想,基本上構成了中國人自古以來的生存哲學。然而在中國人的日常生活經驗里,這三家思想的關係常常是非常緊張、互相對立、不斷鬥爭的,從青年的儒家、到中年的道家、再到老年的儒家,大部分的人生逃不掉這樣的順序。所有這些東西,都在一部《紅樓夢》里表達得乾乾淨淨了。
白先勇認為,《牡丹亭》和《金瓶梅》是《紅樓夢》產生的源泉,它們在創作角度和寫作手法上對《紅樓夢》有著本質性的影響,但《紅樓夢》在哲學層面上的高度卻是《牡丹亭》和《金瓶梅》所不能比擬的。《紅樓夢》的橫空出世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果,是唐詩、宋詞、元曲、晚明小說之後順其自然的產物,而且它一定是產生在乾隆而不是道光年間。
在白先勇的講話里,最讓我感到震撼的一個細節來自於他對曹雪芹以及《紅樓夢》的這樣一種解讀:《紅樓夢》寫成時正值乾隆盛世,當時的大清帝國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超級大國,但乾隆盛世同時也是中華文明開始衰落的一個起點。不光是文學,幾乎所有領域,包括繪畫、陶瓷等等,統統都在往下走。自此之後,整個中華民族的創造力突然就衰竭了。曹雪芹清楚地看見了乾隆盛世表面上的一片繁華,心裡卻意識到,這樣的榮景已經開始在往下降了。所以,《紅樓夢》本質上是一部史詩式的輓歌。它是哀婉的,所以才那麼動人。
作為在五四運動中成長起來的一代,白先勇出人意料地對「五四」持有一種相對批判的態度。他認為五四的精神是好的,求新望變,試圖擺脫傳統的約束。但五四的新文化卻是乏善可陳的,這場被後來人稱之為小型的文藝復興運動,其實成就並不高。五四新文化剛開始的時候很有希望,但它還沒來得及發展成熟,就立即卷進了政治的漩渦當中。當我們緩過神來之後,過去的世界早已經崩潰,新的體系仍是一片迷茫,整個文化的命脈似乎就此隔斷。
白先勇說,《紅樓夢》之後,再沒有一部能夠達到它一半高度的文學作品。那些傳統文化里的思想精髓和審美觀,正離我們越來越遠。
如果說曹雪芹是那個高唱輓歌的人,那麼白先勇就是那個竭盡全力讓輓歌響得久一點、再久一點的人。
問題是,在這樣的時代里,還有多少人願意去聽一曲輓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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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如何成為一個不正確的人。
白先勇文如其人。中國大陸近幾十年的作家多在技巧形式上下功夫,主題上並不是很突出,特別是馬原代表的先鋒派,還不是最終走進了死胡同。余華蘇童的小說都經歷過由先鋒到現實的轉變。小說當中有些不錯的,但是往往主題好了些,語言就差得太多,根本無法形成的特色。如果把他們的小說放在一起,但從語言上是無法分辨的。但白先勇首先語言真的是讀來頰齒生香,如果不看故事,單單玩賞語言的話,我想我是願意在枕邊一直放著他的書的。《台北人》是他的代表作,我不是很喜歡第一篇《永遠的尹雪艷》,因為那種神秘的氣質以及語言都讓我感覺有些過分渲染了,才華太過外露。但是《遊園驚夢》和《一把青》,我真的是超級喜歡的。錢夫人的前世今生彷彿我自己就是她一樣,白先勇的故事講得不像是故事,倒讓人感覺像是親身感覺了一般,徹頭徹尾地悲涼。我很喜歡《一把青》這個很簡單的故事,由師娘講述,似乎沒有大喜大悲,細細品味,大慟。這篇小說最好結合電視劇來看,這部電視劇是我盡量看得最好的一步了。劇本改編得非常非常好,語言非常非常有特色,不得不說編劇黃世鳴真的很棒,個人感覺劇本比白先勇的小說要好很多。曹瑞元很會選演員,大隊長與師娘,副隊長和小周,郭軫和朱青還有小墨婷和老鞏,每個角色都那麼鮮明。這部劇賺了我太多的眼淚,墨婷最後讀韓愈《祭十二郎文》的時候,那表情我到現在還清清楚楚地記得。怪不得拿了那麼多的獎。得感謝白先勇!他近來除了《細說紅樓夢》,還沒有看,以後拜讀!
白先勇對於自己作品的改編真是謎一般的不在乎。舞台劇尹雪艷簡直是一場災難,除了名字,沒有什麼是和小說對得上的。
除了細讀紅樓夢,其他作品都很好。
對於他的信仰,不隨他爹,感到很欣慰!
第一次聽說白先勇,是在大學。畢業兩年後,因為各種巧合,終於買了他的《台北人》。
剛開始打開書,只覺得文筆和張愛玲有點像
後來看了《永遠的尹雪艷》,徐壯圖去世了,她去參加了葬禮,但他也只是她的一個過客而已,她卻是他的心頭好。
第二篇《一把青》,也是這篇文章讓我發現白先勇先生名不虛傳
朱青一開始害羞,也戀著郭軫。兩個人深愛著彼此。一場意外,郭軫沒了,朱青的心也沒了。後來,她開始和男人們開著玩笑,與當年的那個她有著天壤之別,卻讓我落下淚來--若不是愛得深沉,又怎會如此隱藏自己的內心
第三篇《金大班的最後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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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班的一生和蔡琴的《最後一夜》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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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花橋榮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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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先生十年如一日地等著他的未婚妻,不成想卻被表哥騙了財,心心念念的未婚妻也只能在夢中見了
於是,他又轉了性。原本溫文爾雅的先生就那樣放棄了,不再掙扎了,頹廢著,直到不再堅持了。
《遊園驚夢》
還沒怎麼看,卻不小心發現了吳彥祖和王祖賢主演的同名電影,劇情不同,也別有一番味道
《寂寞的十七歲》
買這本書只是因為書末的一段話,和二十五歲有關
對於白先勇我是想到了青春版的《牡丹亭》,這部劇一巡演把崑曲又一次拉回大眾的視線,蘇崑也有工資發了。。。但是在看青春版的《牡丹亭》發現舞美,戲服,還有一些身段做了些改動,更符合了現代年輕人的審美,而且動用了年青演員或許更能讓青少年喜愛。評價的話有老曲友評價不太高,不過年青觀眾挺喜歡,個人更喜歡老版本的牡丹亭,但是能把崑曲推廣出去也是不錯的。(不知道有沒有答跑偏)
白先勇先生在崑曲上造詣頗高,推薦崑曲青春版《白羅衫》,去查查他提出的崑曲新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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