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將吃面寫出武俠的感覺?
諸多武俠小說及影視劇中不乏吃面的場景。你會怎樣把吃面寫出武俠的感覺。
《天龍八部》番外篇之吃面
段譽進得城去,行人熙來攘往,甚是繁華,比之大理別有一番風光。信步而行,突然間聞到一股香氣,乃是炸醬、蔥末混著西紅柿鹵子的氣味。他大半天沒吃東西了,腹內早已甚是飢餓,當下循著香氣尋去,轉了一個彎,只見老大一間飯店當街而立,金字招牌上寫著「老北京炸醬麵」六個大字。招牌年深月久,被煙熏成一團漆黑,六個金字卻閃爍發光,陣陣打滷麵的香氣從飯店中噴出來,廚子刀勺聲和跑堂吆喝聲響成一片。
他上得樓來,跑堂過來招呼。段譽要了一碗過水麵,佐以西紅柿雞蛋的鹵子,叫跑堂配上香椿豆芽等各色碼子,便倚著樓邊欄杆吸溜吸溜的吃了起來,驀地里一股快感湧上喉頭,忍不住大喊一聲:「小二,再上頭蒜!」。
西首座上一條大漢回過頭來,兩道冷電似的目光霍地在他臉上轉了兩轉。段譽見這人身材甚是魁偉,三十來歲年紀,身穿灰色舊布袍,已微有破爛,濃眉大眼,高鼻闊口,一張四方的國字臉,頗有風霜之色,顧盼之際,極有威勢。
段譽心底暗暗喝了聲采:「好一條大漢!這定是燕趙北國的悲歌慷慨之士。不論江南或是大理,都不會有這等人物。包不同自吹自擂什麼英氣勃勃,似這條大漢,才稱得上『英氣勃勃』四字!」
那大漢桌上放著一盤碼子,有豆芽、蔥絲、黃瓜、青豆、黃豆,一大碗麵湯,一鞭子蒜頭,兩大碗炸醬麵——一為雞蛋打鹵,一為純炸醬,此外更無別貨。可見他便是吃喝,也是十分的豪邁自在。
那大漢向段譽瞧了兩眼,便即轉過頭去,自行吃喝。段譽正感寂寞無聊,有心要結交,便招呼跑堂過來,指著那大漢的背心說道:「這位爺台的面錢都算在我這兒。」
那大漢聽到段譽吩咐,回頭微笑,抹掉下嘴唇黏糊糊的炸醬,點了點頭,卻不說話。段譽有心要和他攀談幾句,以解心中寂寞,卻不得其便。
只聽得樓梯上腳步聲響,走上兩個衣衫破爛的老者來。兩人走到那大漢桌前,恭恭敬敬的彎腰行禮。那大漢只點了點頭,並不起身還禮。
其中一名跛足漢子低聲道:「啟稟大哥,對方約定明日一早,在八大處山下涼亭中比賽廚藝。」那大漢點了點頭,道:「未免迫促了些。」那老者道:「本來跟他們說,約會定於三日之後。但對方似乎知道咱們人手不齊、食材不周,口出譏嘲之言,說道倘若不敢赴約,明朝不去也成。」那大漢道:「是了,你傳言下去,今晚三更大伙兒在八大處下聚齊,搭上灶火,支上銅鍋,先煮一鍋開水。咱們先到,等候對方前來赴約。」兩人躬身答應,轉身下樓。
這三人說話聲音極低,樓上其餘客人誰都聽不見,但段譽內力充沛,耳目聰明,雖不想故意偷聽旁人私語,卻自然而然的每一句話都聽見了。
那大漢有意無意的又向段譽一瞥,見他低頭沉思,顯是聽到了自己的說話,突然間雙目中精光暴亮,重重哼了一聲。段譽吃了一驚,左手一顫,當的一響,碗中的鹵子撒在地下。那大漢微微一笑,說道:「這位兄台何事驚慌?請過來共吃如何?」
段譽笑道:「最好,最好!」吩咐小二取過碗筷,加了新鹵子,移到大漢席上坐下,請問姓名。那大漢笑道:「兄台何必明知故問?大家不拘形跡,吃上幾碗,豈非大是妙事?待得敵我分明,便沒有餘味了。」段譽笑道:「兄台想必是認錯了人,以為我是敵人。不過『不拘形跡』四字,小弟最是喜歡,請啊,請啊!」剝了一個蒜瓣,塞進嘴裡,嚼了幾番,一口吞下,面不改色。
那大漢微笑道:「兄台倒也爽氣,只不過你的蒜瓣太小。」叫道:「小二,取兩鞭子金鄉蒜王來,再上十碗面。」那小二和段譽聽到「金鄉蒜王」四字,都嚇了一跳。小二賠笑道:「爺台,金鄉蒜王,單瓣就有四寸長短,普通人吃得一兩瓣便已是極限,您要兩鞭子豈吃得完?」那大漢指著段譽道:「這位公子爺請客,你何必給他省錢?吃不完我盤腰上帶走。」小二笑道:「是!是!」過不多時,與另外三人,拖著兩鞭子丈余長短的金鄉蒜來了,盤在桌邊,兀似小山一般。
那大漢道:「剝開兩瓣,放在面上。」小二依言剝了。雖是兩瓣,但已將整個面碗覆蓋,段譽登感辛辣之氣刺鼻,有些不大好受。他在大理之時,只不過偶爾吃上幾瓣牙齒大小的雲南獨蒜,哪裡見過這般大的蒜瓣,不由得皺起眉頭。那大漢笑道:「吃面不吃蒜,等於吃白飯。咱兩個先吃個十瓣蒜,再干他娘的十碗面,如何?」
段譽見他眼光中頗有譏嘲輕視之色,若是換作平時,他定然敬謝不敏,自稱飯量不及,但昨晚在才在聽香水榭酒樓中被包不同等人冷漠,又想:「這大漢看來多半是慕容公子的一夥,不是什麼鄧大爺、公冶二爺,便是風四爺了。他已和人家約了在八大處比拼廚藝,對頭不是蘭州拉麵,便是什麼新疆『大盤雞』了。哼,慕容公子又怎麼了?我偏不受他手下人的輕賤,最多也不過是辣死,又有什麼大不了的?」當即胸膛一挺,大聲道:「在下捨命陪君子,待會辣得失態,兄台莫怪。」說著端起一碗面來,將蒜瓣和西紅柿雞蛋鹵子一攪和,咯吱咯吱得便嚼了開來。他吃這蒜和面乃是負氣,王語嫣雖不在身邊,在他卻與她在身邊看一般無異,乃是與慕容復爭競,決不肯在心上人面前認輸,別說不過是一大碗蒜,就是變態辣的雞翅,也毫不遲疑的吃了下去。
那大漢見他竟嚼得這般豪爽,倒頗出意料之外,哈哈一笑,說道:「好爽快。」端起碗來,也是呼嚕呼嚕的倒進嘴裡,跟著便又吃了兩碗面,十餘個蒜瓣。
段譽笑道:「好面,好蒜!」呼一口氣,又將一碗面吃光,又吃了三個蒜瓣。那大漢也吃了一碗,再剝了十瓣蒜。這一大碗面便是半斤,五個蒜瓣就是一斤,段譽一斤大蒜下肚,腹中便如有股烈火在熊熊焚燒,頭腦中混混沌沌,但仍然在想:「慕容復又怎麼了?好了不起么?我怎可輸給他的手下人?」端起第三碗面來,又吃了下來。
那大漢見他霎時之間憨態可掬,心下暗暗可笑,知他這一斤大蒜下肚,不出片刻,便要倒在地。
段譽未吃第三碗面時,已感煩惡欲嘔,待得又是半斤大蒜強塞入腹中,五臟六腑似乎都欲翻轉。他緊緊閉口,不讓腹中蒜泥嘔將出來。突然間丹田中一動,一股真氣沖將上來,只覺此刻體內的翻攪激蕩,便和當日真氣無法收納之時的情景極為相似,當即依著伯父所授的法門,將那股真氣納向大錐穴。體內炸醬麵與蒜汁翻湧,竟與真氣相混,這蒜汁是有形有質之物,不似真氣內力可在穴道中安居。他卻也任其自然,讓這真氣由天宗穴而肩貞穴,再經左手手臂上的小海、支正、養老諸穴而通至手掌上的陽谷、後豁、前谷諸穴,由小指的少澤穴中傾瀉而出。他這時所運的真氣線路,便是六脈神劍中的「少澤劍」。少澤劍本來是一股有勁無形的劍氣,這時他小指之中,卻有一道蒜汁緩緩流出。
初時段譽尚未察覺,但過不多時,頭腦便感清醒,察覺蒜汁從小指尖流出,暗叫:「妙之極矣!」他左手垂向地下,那大漢並沒留心,只見段譽本來雙眼被辣的迷迷濛蒙,但過不多時,便即神采奕奕,不禁暗暗生奇,笑道:「兄台一南方人,吃起大蒜來竟比北方人不弱,果然有些意思。」拿起一頭蒜,暗運真氣,蒜皮不剝自開。那大漢掰了一半,分與段譽。
兩個人,兩碗面……左邊是一個白衣人,衣服幾乎白的一塵不染,比衣服更白的,是他慘白的臉。右邊卻是一個黑衣人,有著漆黑的臉龐和銳利的眼神。
飯店中的人早已退出,因為人們早就認識這兩個人。白衣服的是「南面俠」西門柔,黑衣服的是「北面霸」慕容剛。他們為南北方面哪一個正宗明爭暗鬥幾十年,沒想到會在這裡相遇。
西門柔冷冷的說:「當年洛陽數十家武漢熱乾麵館一夜全部被血洗,連婦人女孩都不放過,是閣下所為吧?」
慕容剛沒有否認,說:「那也比不上閣下光天化日下誣陷蘭州拉麵有豬肉,並帶領人打砸刀削麵館……」
然後是死一般的沉默。
服務員是一個杏黃色衣服的小姑娘,扎著可愛的小辮子。這時候她也嚇得不輕,在牆角瑟瑟發抖。
「一雙筷子」,慕容剛突然說。
「一把刀」,西門柔露出了一絲笑意。
慕容剛一愣,南方的面,如此勁道,居然可以用刀?
西門柔的笑意便是肯定的回答!
一雙筷子,一把刀,筷子在慕容剛手裡,刀在西門柔手裡。那個小女孩把筷子和刀拿給他們後,又躲得遠遠的,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小貓。
筷子挑起了面,刀也挑起了面,十厘米,二十厘米,……八十厘米。突然,西門柔的笑容不見了,他的面齊刀而斷。一束面砰然落在碗里,濺起紅色的湯汁,灑在他潔白的衣服上,像剛剛流出的血。他臉色更加慘白,離開了凳子,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幾步,喃喃自語:「為什麼,為什麼,南方的面是刀割不斷的……」
西門柔突然仰天大笑數聲,身體一下子僵直了,吐血數口,倒地身亡。
慕容剛長嘆一聲,轉過身來,對著小姑娘說,謝謝你!這時小姑娘不再蜷縮了,她笑得像春天的陽光,使得整個麵館都變暖了。
「謝謝你,你為什麼幫我!?」
「你看出我在幫你?」小姑娘笑得有點羞澀。
「我早就知道,因為他的碗里根本不是面!」
「哦?」
「是你做的米線。你做的很好,完全可以魚目混珠。」
「我也沒有想到堂堂的面俠,竟然搞不清楚面和米線?」
「這世界沽名釣譽的人太多了,」慕容剛悠悠的說,他的目光開始暖起來,「你究竟是誰?」慕容剛問。
「當年你經常去洛陽一家蘭州拉麵館……」姑娘局促地說。
「啊,你是那個小服務員,那時候我還不是面霸。」
「你也沒有這麼黑……」小姑娘笑著說。
「我還有更黑的地方,你想不想看?」
「壞死了,」小姑娘用粉拳捶著慕容剛的胸膛,嚶嚀一聲倒在慕容剛懷裡。
慕容剛抱著小姑娘,向廚房走去……(此處省略一萬字)
謝邀
1
你騎的是花鬃馬,穿的是爛銀甲,那高大的馬兒,鋥光瓦亮的鎧甲,馬毛被你梳理的整潔,甲胄被你擦的晃眼,你的外表看起來光鮮,可是內心卻充滿了焦躁,你沒有走纖塵不染的大道,卻選擇了崎嶇難行的小路。
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下來,所以也沒有在意過春五月正開的爛漫的鮮花,所以也不必在意如果有秋天霜葉是否落到你的頭頂,只是風恰到好處的吹著,你也就這樣漫無目的的走著。
所以你是沒有目標的,也是沒有方向的,你不知道走到哪裡才算是終點,也許是見到一個人,也許是吃到一碗面,一位笑起來像彎彎月牙的女孩,一碗滴了熱淚的陽春挂面。
你已經走了三天兩夜了,踏遍了翠山綠水,越過了阡陌方圓,餓了就捧起一把松子,渴了就舀起一勺清泉。你不知累,也不知倦,只是馬兒的花鬃毛變得雜亂,身上的爛銀鎧蒙上了灰塵。
這個時節的杏花燦爛紅了邊的天,鳥兒清囀帶動了松聲濤濤,有一點小雨卻是極好的,杏花紅的像你胸腔里滾動的熱血,小雨溫潤的像馬兒柔順的鬃毛,你心裡也安定了許多,所以你拔出了劍削平了路上的荊棘,腳步略微急促了點,心跳稍稍加快了些,也許你要去的地方就在前方,很快就要到了。
前方是座小鎮,還是一所村落,或許是客棧,是酒樓,你不在乎它是什麼地方,不在乎它是不是一個是非之地,所以你沒有關心它的名字叫做龍門,同福,或許其他,你只是希望有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一位笑起來像彎彎月牙的女孩,一碗滴了熱淚的陽春挂面。
終於你到了,你站在這座叫龍門,同福,或許其他的客棧門前,將馬兒牽給了小二,它通紅的鼻子喘著粗氣,馬蹄揚起陣陣灰塵,像是不情願似的,你拍了拍它的頭,示意它安靜,它便乖乖地跟著走了,然後你脫下了甲胄,挽起了臂袖,找了個空桌子坐了下來。
2
我見過五月的杏花,漫山遍野的開著,最美是在傍晚,與朝霞映一色,是一片澄澈的紅,雲是紅的,天的紅的,花是紅的,我騎著花鬃馬,穿著爛銀甲,在這片紅里走了三天兩夜,我想去一個地方,我不知道它在哪,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到,但我知道自己會停下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到了,也許是見到一個人,也許是吃到一碗面,直到走出這片紅。
前面有間酒樓,店小二對我揮手,到了那裡我就可以休息一會了,我不關心走進去會發生什麼,我只是把馬兒牽給了他,小紅馬不想離開我,用它粗大的鼻孔對我喘著粗氣, 流露出眷戀不舍的目光。
我走了進去,找了個空桌子坐下,點了一壺酒,要了一碗面,酒是女兒紅,面是陽春麵。
酒樓里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三三兩兩的人零散的亂坐著,他們有胖的,瘦的,男的,女的,美的,丑的,我進來的時候,他們就注意到我了,目光里有恐懼,有驚慌,有敵意,還有殺氣,我知道他們是故意等我的,也許一直在這等,也許剛來不久,我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蹤跡,因為我知道是誰散布我的消息,所以他們既然到等,那就等,要殺,那便殺。
這個時候是安靜的,我安靜,他們也安靜,我等我的面,等我的酒,她曾說她會親手給我做一碗陽春挂面,親手為我堪一杯美酒,只是我沒有想到,我等到的今天,居然是她要殺我的這一天。
不多時,酒先來,面未至,但是劍鳴嗡嗡,已經急不可耐,人血猶熱,青鋒還涼,有人出手了。
江湖上說,劍神有一匹馬,一身甲,只是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劍,傳說他的劍最快,最利,最涼,見到的人已身陷幽冥。
這一刻,人間如幽冥。
「你知道他們殺不死我的」
我望著迎面款款而來的姑娘。
她沒有說話,只是給我端來一碗面,斟滿一杯酒。
女兒紅,紅似火,紅似血。
「江湖生死不問緣由,很多人都不想讓你活,我也是。」
「我不問。」
"有毒,你敢喝嗎「
"敢喝"
舉起酒杯,我便一飲而盡。
我端起那碗陽春挂面,湯麵清圓,我在裡面看到了一個笑起來像彎彎月牙的女孩,然後滴下來一滴熱淚。
小紅馬在窗外嘶出一聲哀鳴。
我走出了這片紅。
(完)
死在自己最深愛的人手裡,也許是江湖人最好的歸宿之一。
謝邀。
這世上,有多少面能翻江倒海,有多少汗能流得那樣興奮。
一筷子,便能覆雨翻雲,睥睨群雄。
一滴汗,便能快意平生,再無牽掛。
當年,他帶著一個驢肉火燒,緩緩跨入了蘭州拉麵館。
那一刻,他望著端上來的面,服務員望著他手裡的驢肉火燒。
他吃一口火燒,吃一口面,面上的牛肉薄且嫩,嫩得像是女人緞子般得皮膚。
正吃得嗨時,他陡然感覺到一陣寒意。
此時驢肉火燒,剛剛啃到一半,
他久歷江湖,自然知道這樣的殺氣源自西域,刀刀都是真砍,沒有一絲作假。
比蘭州牛肉拉麵的牛肉更真。
他倏忽抬頭看去,眼前那個曾端面上台的服務員,已拿了把明晃晃的鋼刀,三步並作兩步,刀光閃電般劈了下來。
他遽然起身,一腳將桌案踹翻,滾燙的牛肉拉麵翻滾出去,澆了那服務員一頭一臉。
然而這遠遠不是結束,整個麵館里所有的人,都已持著鋼刀,躲過他踢翻的桌案和麵湯,冷冷望著他。
他仍拿著驢肉火燒。
「此處,不能吃驢肉火燒?」
「不能!」
「好,我走!」他一聲低喝,扭頭便走。
周圍面客從此便認為他是慫了,在江湖上再無聲望。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已經勝了。
因為,他躲過了清真的刀,還躲過了那一碗面的面錢。
從此之後,他深居簡出,再無音訊。
江湖上,只道是江湖人在江湖老,當年曾手持驢肉火燒,獨闖蘭州拉麵全身而退的高手,已不復當年。
沒人知道,他日後常年出沒重慶小面,從來只點一份加辣的小面,望著通紅的麵湯,唏噓良久。
很久之後,他離開念書時的土地,隻身踏入了金陵。
他在求學路上,吃面之時,還是一個胸懷壯志的少年,曾經說過些不知所謂的豪言壯語。
他曾經相信一個故事,故事裡,少年練槍的鏢師跟一個學富五車的學士相遇。
學士說,世人都有所求,這些所求,也正是世人的毒藥。
比如螞蟻,它想見識天地之大,於是它從洞里爬出來,被人一腳踩死了。這天地,便是螞蟻的毒藥。
少年說,見識了天地之大,就算被踩死,又算得了什麼?
他見識了天地之大,他忽然覺得,如果就這樣被踩死,實在也算不了什麼。
再給他一次機會的話,他會想,我寧願安安穩穩再走一次平凡之路,不去看那些天地之大。
他已經不再相信那些熱血,不再相信那些江湖,甚至吃面的時候為了保險起見,也已經從來不帶任何一種火燒。
於是那一日,他又在重慶小面吃飯。
金陵的重慶小面,跟他求學齊魯時所吃,並沒有太大的差別,都是從開張之後,越來越渣了。
頭髮,鋼絲球,他已經不知道見過了多少種重慶小面的暗器。
但他沒有出聲,只是默默的將那些暗器接住,飄飄然扔在一旁。
沒人看得出來,他用的是靈犀一指的手法。
因為他知道,現在這個世道,就算有人看出來他用的是靈犀一指,他也不會因此就有了什麼卵用。
直到有一天。
一個妹子,因為面碗中的一根頭髮,與店主爭吵起來。
他看著那個妹子,想她大概也只是一個學生妹,還沒有經歷摧殘,能這樣做些無謂的理論竟還沒發現都是徒勞。
唉,這些人啊,被江湖操一操就好了。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他已經吃完了面,那個妹子卻仍舊孜孜不倦的跟店主爭吵著。
在此期間,已讓店主損失了不少食客。
店主的臉越來越沉,看起來已經隨時準備出手,他仔細盯著店主的手,確認如果店主一劍奔雷,必是天外飛仙。
千鈞一髮之際,他放下了筷子,罵了一聲卧槽。
他又站了起來,片刻間便已到了店主身前。
「鋼絲球,頭髮絲,雞蛋殼,我這三年之內,已收集了你無數暗器,仍舊生龍活虎。若是你想私了決鬥,在下奉陪,若是你想公堂對決,在下也絕不留情,店主你看如何?」
他死死的盯著店主,眼中神采爆出,一如當年手持驢肉火燒,獨闖蘭州拉麵。
那一刻,他的血燃燒了起來,那碗重慶小面在他胃裡燃燒的火焰,將他的汗水淋漓而下。
他知道,自己此刻出手,或許仍舊不免賠錢了事,江湖上更損聲望,就連租房之資也或有損傷。
但他此時立於堂中,睥睨群雄,快意平生。
完。
酒醉肆意,諸君且一笑置之。天底下不知道屎和糠的人只怕不多。
但沒有人不知道傅屎糠。
據傳他是傅紅雪的後人,卻沒有人知道傅紅雪的後人為什麼取了這麼一個不入流的名字。
有人懷疑他的身世,但沒有人懷疑他做的牛肉麵。
也許有人曾懷疑過,現在這些人已閉了嘴。
因為他們已嘗到過傅屎糠的牛肉麵。
臘月初八,急景凋年。
過往的這一天,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俠客、黑白兩道的巨賈、甚至遠在廟堂之上的皇親國戚都以吃上蘇州靈隱寺的臘八粥為榮。
近幾年,臘八粥已不受歡迎。
取而代之的是牛肉麵。
傅屎糠的牛肉麵。
今年寒冬臘月,已有各色人等湧進長安城。
傳說傅屎糠會在臘八當天,在長安歷史最悠久的酒樓大雁樓做一鍋牛肉麵。
只有江湖上最富盛名的劍客或是最俠義無雙的大俠才能分上一碗。
即便這消息未必屬實,但也值得十二連環塢的鷹眼老幺、孔雀山莊的少莊主秋雞芭(誤,誰讓老莊主叫秋鳳梧呢!)、小李探花的子孫李不好等等從江南關外千里迢迢來到西安。
臘月初八,天上已飄起了雪。
寒風凜冽。傅屎糠推開門,風雪打在臉上。
他的右手,一直緊握著刀柄。
蒼白的手,漆黑的刀。
那是一把怎樣的刀?
天下英雄,十之八九已經聚集在長安城裡。
長安城捕快陸小鴨、楊蒸、燕十八焦急不安。
這麼多江湖人士,出了什麼岔子,別說捕快的官職了,可能人頭都不一定保得住。
午時,大雁樓前躁動不安。
擠在最前面的除了輕功最好楚顧曲(周郎顧曲荀令留香嘛)、葉傷(木葉的葉,傷心的傷)、司空攬月外,竟然還有兩個無名之輩。
沒有人知道那兩個無名之輩是怎麼搶到最前面的。
沒有人。
大家議論紛紛。
鷹眼老幺嗓門最大:這天底下沒人能讓我等這麼久!
公孫羽:你在等他的時候,他何嘗不在等你?
李不好嘆了口氣:等到的未必就是想要的。
小蝦兒:你踩了爺爺的腳了。
路小壞拋起花生張嘴準備接住的時候,刀光一閃,花生被一柄小刀插在大雁樓的門柱子上。
三尺七寸的小刀。
不知道這把刀的人只怕不多。
沒人看清楚是誰出的手。
李不好?葉傷?還是公孫羽?
一陣混亂。
開門的聲音。
傅屎糠走了出來。
頓時鴉雀無聲。
傅屎糠很滿意,也很想笑。
他沒有笑,笑出來他就不是傅屎糠了。
他看了一眼門柱子上的飛刀:好刀。
人群中不知道誰說了一聲:本就是好刀。
還不夠好。傅屎糠眼裡帶著譏誚。
他的手還是緊握著刀柄。
漆黑的刀。手背上的青筋凸出。
怎樣才算好刀?丁雕問。
你不配問。
連圓月山莊的主人,號稱磨刀的丁雕都不配問,還有誰有資格發問?
所以所有人都閉了嘴。
傅屎糠很滿意。
他拍了拍大雁樓夥計抬出來的案桌。
一塊牛腱肉飛了起來。
這一招很多人都會。但還是沒人說話。
因為他們發現,只有牛腱肉飛了起來。桌子上的其他物件和食材紋絲不動。
這是怎樣的內力?
傅屎糠拔出了刀。
拔刀的姿勢有一十八種。
這是最簡單的一種,也是最快的一種。
他已練了十七年,每天四個時辰。
刀光一閃,牛腱肉又回到案桌上。
一整塊牛腱肉竟然已經被片成薄薄的一片片。
竟沒有人看出他這一刀是怎麼出的手。
傅屎糠對自己的這一刀也十分滿意。
十七年苦練的拔刀、十七年苦練的眼力。
這算什麼,巴山劍派七七四十九手迴風舞柳劍也能做到。巴山劍派顧咕咕不服。
哼,飛劍客阿翔冷笑,你能將每一片都順著牛腱肉的紋路切下來?
顧道人閉上了嘴。
傅屎糠開始煮牛肉湯,和面,切麵條,切蔥。
不急不緩。
一點看不出來他就是那個刀法無雙的人。
一個半時辰過去。
沒有人作聲。人人都盼著吃到傅屎糠的牛肉麵,但沒人敢催促他。
兩個時辰過去。
一鍋牛肉湯,都已經熬好。
前一天早晨用當天現宰的牛,取龍骨加上數十位草藥,文火熬制十個時辰;然後丟進去一隻肥厚的番鴨,大火熬上一個時辰。
這樣的湯底,誰不想嘗下其中的滋味?
剛剛的兩個時辰,傅屎糠選取牛腱肉、裡脊、金錢肚以及牛嘴巴兩邊的肉配上湯底一起熬煮。
沒有人不流口水。
沒有人。
湯已經端了上來,澆在煮好的面上。
劍法天下無雙又從未殺錯過人的西門吹牛吃到了第一小碗。
接下來葉傷、李小壞等等武藝和俠義並存的大俠都吃到了這傳說中的面。
「好面。」有人發出聲音。
「本就是好面。」傅屎糠很驕傲。他的面比他的刀法還值得令他驕傲。這也本是事實。
「湯很好,面卻不夠好。」還是那個聲音。
傅屎糠怔了一怔,臉色微微變了下。瞬間又恢復正常。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恰巧今天來的幾乎都是練武之人。
所以開始有人讓質疑傅屎糠的面的人站出來。
突然一個黑影輕輕一躍,跳到案桌前。
竟是先前搶在第一排的兩個無名之輩之一。
現在大家才看清他的面貌。
他一手拿著小刀,竟也是一把三尺七寸的小刀。
沒有人會不認識那把刀。因為那是小李探花的飛刀。
他另一隻手上竟是一個麵糰。
他一直在用小刀在麵糰上刻著什麼。
「尊姓大名?」傅屎糠輕蔑地問道。
「藍祥。」
捕快楊蒸看到他的打扮,突然大聲喊道:可是藍一塵藍大先生的後人?
「正是。」
「你說我的面不是好面?」
「不好。」
「好。」
「不好。」
「我說你說的好。」
「但你說的不好。」
藍祥拋起麵糰,揮著小刀,一瞬間斬出九九八十一刀。
「刀削麵,中厚邊薄,棱鋒分明,形似柳葉;入口外滑內筋,軟而不粘,越嚼越香。」
「好面。」
「本就是好面。長五寸,寬五分,厚五厘。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好的面。」
「每一片都五寸五分五厘?」
「每一片。」
「牛肉麵中,面才是主角。」
「哦。」
「你的湯,喧賓奪主。」
「哦。」
傅屎糠連哦了兩聲,握住刀柄的手更緊了。青筋可見。
鴉雀無聲,沉寂了一炷香的功夫。
又一條黑影,跳到台上。
身法好快。
沒人會相信一個人能有這樣的身法。
尤其當這個人身上背著十三個麻袋的時候。
尤其當這些麻袋看起來又很重的時候。
「你是?」
「丐幫王十三袋。」
「十三袋?」
「哼。」
丐幫自古最高是九袋,只有王十袋是例外。幽靈山莊一戰中丐幫長老王十袋,德高望重。
竟然有人能夠背十三袋。
眾人嘩然。
王十三袋咳嗽一聲,運足中氣,大喊一聲:面是好面,湯也是好湯。只可惜還不夠。
傅屎糠和藍祥,竟站立不穩。
竟是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里記載的貓吼功!
「你究竟是何人?」藍祥終於開口。
「你可知道王守義?」
「你是陰暗先生王守義?」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陽明先生王守仁是你什麼人?」
「今天臘月初八?」
「今天什麼日子跟著有什麼關係?」
「王守仁是我什麼人跟你有什麼關係?」
「......」
「好,好,好。」傅屎糠和藍祥竟同時喊出三個好字。
「你說這樣的湯和面還不夠?」傅屎糠的聲音竟有些顫抖。
「不夠。」
「還差什麼」
「我的獨門調料。」
「什麼?」
「王守義十三香。」
下面是新月傳奇開頭《一碗奇怪的面》,可以跟上面的同學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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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春夜,江南的春雨密如離愁。
春仍早,夜色卻已很深了,遠在異鄉的離人也許還在殘更中懷**著這千條萬縷永遠剪不斷的雨絲,城裡的人都已夢入了異鄉,只有一條泥濘滿途的窄巷裡,居然還有一盞昏燈未滅。
一盞已經被煙火熏黃了的風燈,挑在一個簡陋的竹棚下,照亮了一個小小的麵攤,幾張歪斜的桌椅和兩個愁苦的人。
這麼樣一個凄涼的雨夜,這麼樣一條幽僻的小巷,還有誰會來照顧他們的生意?
賣面的夫婦兩個人臉上的皺紋更深了。想不到就在這時候,窄巷裡居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居然有個青衣人冒著斜風細雨踽踽行來,蠟黃的面色在昏燈下看來彷彿得病已久,看來應該躺在床上蓋著錦被吃藥的。
但是他卻告訴這個小麵攤的老闆:「我要吃面,三碗面,三大碗。」
這麼樣一個人居然有這樣好的胃口。
老闆和老闆娘都忍不住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客官要吃什麼面?」雖然已經有三十多歲,身材卻還很苗條的老闆娘問他:「要白菜面?肉絲麵?還是蹄花面?」「我不要白菜肉絲,也不要蹄花。」青衣人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我要一碗金花、一碗銀花、一碗珠花。」
他不是來吃面的,他是來找麻頓的。
可是這對賣面的夫妻臉上卻連一點驚奇的表情都沒有,只淡淡的問:「你有本事吃得下去?」
「我試試,」青衣人淡淡的說,「我試試看。」
忽然間,寒光一閃,已有一柄三尺青鋒毒蛇般自青衣人手邊刺出,毒蛇般向這個神情木訥的麵攤老闆心口上刺了過去,出手比毒蛇更快,更毒。
麵攤老闆身子平轉,將一根挑面的大竹筷當作了點穴撅,斜點青衣人的肩井穴。
青衣人的手腕一抖,寒光更厲,劍尖已刺在麵攤老闆的心口上,卻發出了「叮」的一聲響,就好像刺在一塊鐵板上。
劍光再一閃,青鋒已入鞘,青衣人居然不再追殺,只是用一種很平靜的態度看著這對夫婦。
老闆娘卻笑了,一張本來很平凡醜陋的臉上,一笑起來居然就露出很動人的媚態。
「好,好劍法。」她搬開了竹棚里一張椅子,「請坐,吃面。」
青衣人默默的坐下,一碗熱氣騰騰的面很快就送了過來。
面碗里沒有白菜、肉絲、蹄花,甚至連面都沒有,卻有一顆和龍眼差不多大小的明珠。
在這條陋巷裡的這個小麵攤,賣的居然是這種面,有本事能吃得下這種面的人實在不多,可是這個人並不是唯一的一個。
他剛坐下第二個人就來了,是個看來很規矩的年輕人,也要吃三碗面,也是要「一碗金花、一碗銀花、一碗珠花。」
麵攤的老闆居然也要試試他「有沒有本事能吃得下去?」
他有。
這個年輕人的劍法雖然也跟他的人同樣規矩,但卻絕對迅速準確有效,而且劍式連綿,一劍發出,就一定有連環三著,多已不能再多,少也絕不會少,劍光一閃,「叮、叮、叮」三聲響,老闆的胸口已被一劍擊中三次,這個規矩人用的規矩劍法竟遠比任何人想像中都快了三倍。
老闆連臉色都變了,老闆娘卻喜笑顏開,年輕人看到她的笑容,眼睛裡忽然有種他這種規矩人不該有的**,老闆娘笑得更嫵媚。
她喜歡年輕的男人用這種眼光看她,但是她的笑容忽然又凍結在臉上,年輕人的眼睛也冷了,就好像同時感覺到有一股逼人的寒氣襲來。
他的劍巳入鞘,長而有力的手掌仍緊握劍柄,慢慢的轉身,就看見一個身材雖瘦如竹竿肩膀卻寬得出奇的獨臂人站在密密的雨絲中,背後斜背著一根黑竹竿,把一頂破舊的竹笠低低的壓在眉下,只露出左邊半隻眼睛,錐子般盯著這個年輕人,一個字一個字的問:「你是不是鐵劍方正的門下?」「是。」
「那麼你過來。」
「為什麼要我過去?過去幹什麼?」
「過來讓我殺了你。」
斗翌忽然飛起,飛人遠方的黑暗中,昏暗的燈光就照上獨臂人的臉,一張就像是屠夫肉案船刀斑縱橫的臉,右眼上也有個「十」字形的刀疤,像一個鐵枷般把這隻眼睛完全封死,卻襯得他另外一隻眼中的寒光更厲。年輕人握劍的手掌已沁出冷汗,已經想起這個人是誰了。
他也看得出這個「十」字形的疤是用什麼劍法留下來的。
獨臂人已伸出一隻瘦骨嶙峋凸起的大手,反手去抽他肩後的漆黑竹竿。
但是老闆娘忽然間就已掠過麵攤到了他面前,用一雙柔軟的手臂,蛇一般纏住了他的脖子,踮起了足尖,將兩片柔軟的嘴唇貼在他的耳朵上,輕輕的說:「現在你不能動他,他也是我特地找來的人,而且是個很有用的人,等到這件事辦完,隨便你怎麼對他都行,反正他也跑不了的。」她軟語輕柔,「我也跑不了的。」
她說話的聲音和態度都像是情人的耳語,簡直就好像把他的老公當作個死人一樣,那個麵攤的老闆居然也好像根本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看見。
獨臂人盯著她,忽然一把拎住了她的衣襟,把她像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拎過那個麵攤子,才慢慢的放下,然後就一字字的說:「我要吃面,三碗。三大碗。」
老闆娘笑了,笑容如春花:「這是我跟別人約好的,為的只不過是要確定他們是否真的是我約的那個人,可是你不同,你就算燒成灰,我也不會認錯的,你何必跟我說這些蠢話?」
獨臂人什麼話都不再說,而且連看都不再去看那個年輕人一眼,就好像他已經把這個人當作死人了。
就在這時候他們又看見一個人施施然走入了這條陋巷。
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人,也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像這個人這種樣子的人。
這個人的樣子其實並不奇怪,甚至可以說連一點奇怪的地方都沒有。
他看起來好像比一般人都要高一點,也許比他自已實際的身高都要高一點,因為他穿著的是一雙有唐時古風的高齒本屐,雖然走在泥濘里,一雙白襪上卻沒有濺到一點泥污。
他的穿著並不華麗,可是質料手工剪裁都非常好,顏色配合得也讓人覺得很舒服。
他沒有佩劍,也沒有帶任何武器,卻撐著柄很新的油紙傘。可是,當他冒著斜風細雨走入這條陰暗的陋巷中時,就好像走在艷陽滿天百花盛開放的御花園裡一樣。
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他的樣子都不會改變,因為他本來就是這麼樣一個人,不管在多麼艱苦困難危險的情況下都不會改變。
所以他臉上也總是帶著微笑,就算他並沒有笑,別人也會覺得他在笑。
也許這就是這個人唯一奇怪的地方。
昏暗的燈光也照上這個人的臉了,並不是那種能讓少女們一看見就會被迷死的臉,但是也絕不會讓人覺得討厭。
除了麵湯、面鍋、湯匙、筷子、醬油、麻油、蔥花之外,這個小麵攤也和別的小麵攤沒什麼兩樣,也有個擺滷菜的大木盤,擺著些牛肉、肥腸、豆乾、滷蛋。
這個人好像對每樣東西都很感興趣。
「每樣東西我都要一點,豆腐乾最好切多一點」他說,「另外再來兩壺酒,不管什麼酒都行。」
「面呢?」老闆試探著問,「你要吃什麼面?要幾碗?」
「半碗我都不要」這個人微笑,「我只想喝點酒不想吃面。」
這個人居然不是來吃面的。
來吃面的三個人神色都變了,獨臂人那隻瘦骨嶙峋的大手上已有青筋凸起,麵攤的老闆已經握住了那雙挑面的長筷。
可是他的腳已經被老闆娘踩住了。「我們這裡沒有準備什麼好酒,豆腐乾倒真的鹵得不錯,」老闆娘賠笑,「客官請到棚子裡頭坐,酒菜我馬上就送來。」
簡陋的席棚只有三張小桌子,已經被先來的三個人分別佔據
幸好一張桌位通常都不是只能讓一個人坐的,通常都會配上兩三張椅凳,就正如一個茶壺通常都配上好幾個茶杯一樣。
所以這個人總算也有個位子能坐下來。
他選的位於在第一個來的青衣人對面,因為這個位子最近。
這個人好像很懶,而且好像有點笨,感覺也有點麻木,別人對他的敵意,他居然連一點也沒有感覺到,還沒有坐下去,就先問青衣人。
「天地這麼大,人這麼小,我們兩個人能坐同一張桌子,看來很有緣。」他說,「我想請你喝杯酒,好不好?」
「不好,」青衣人的態度也不能算很不客氣,「我不喝酒。」這個人摸了摸鼻子,好像覺得失望極了。可是等到酒菜送上來時,他又高興了起來:「一個人喝酒雖然無趣,至少總比沒有酒喝好一點。」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聽見有人在鼓掌。
「這真是千古不易的至理名言。」一個人拍掌大笑而來,「就憑這句話,就值得浮三大白。」
他的笑聲豪邁而洪亮,他走路時腰桿挺得筆直,他的衣裳是剛換上的,而且漿洗得很挺,他的腰帶上系著一柄烏鞘長劍,黃銅吞口的劍柄和劍鍔都擦得閃閃發光。
為了讓別人對他有個良好的印象,他的確花了很多功夫。
遺撼的是這一切都巳掩不住他的落拓憔悴和疲倦了,只不過他自己希望別人看不出來而已。
「可惜現在我還不能陪你喝酒,我要先吃幾碗面。」他大步走到麵攤前,「我要三碗面,三大碗。」
麵攤的老闆瞪大眼睛看著他,就好像恨不得一把扼住他的脖子,問他為什麼看不出這裡有個人不是來吃面的,問他為什麼這點眼光都沒有。
佩劍的中年人也在瞪著他,忽然冷笑:「你為什麼不開口?你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認為我焦林已經老了,已經吃不得你們這碗面了?」他的聲音因憤怒而嘶啞,「這碗面我吃不吃都無妨,可是我一定要讓你看看我還有沒有這個本事。」
他已拔劍。
他拔劍的方法完全正確而標準,但是他的手已經不太穩。
麵攤的老闆手裡一雙竹筷忽然刺出,以雙龍套珠之勢去戳他的雙眼。
他的劍還未到對方的心口前,對方的竹筷已到了他的眉睫問。
他只有退。
只退了一步,竹筷忽然下擊,敲在他腕骨上,「當」的一聲響,長劍落地。
長劍落地時,焦林這個人也好像忽然自高樓落下,落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一切他一心想掩飾住的弱點忽然間就全都暴露了出來,他的衰老,他的落拓,他那雙已無法控制穩定的手,甚至連他衣領和袖口上被磨破了的地方都在這一瞬間讓人看得很明顯。
可是已經沒有人願意再看他一眼。
他慢慢的彎下腰,慢慢的拾起被擊落在地上的劍,一步步向後退,眼睛卻一直盯著麵攤老闆的竹筷。
他的手在抖,眼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懼,好像知道自己每退一步就距離死亡更近了─步。
喝酒的那個人忽然站起來,先拿出塊碎銀子擺在桌上,再撐起油紙傘,走過去扶住他。
「我看得出你一定是酒癮犯了。」他微笑著道:「這兒的豆腐乾雖然鹵得不錯,酒卻太酸,我們換個地方喝酒去」。
古風的高屐踏著泥濘,嶄新的油紙傘擋住細雨,一手扶著一個人,漸漸走出了這條陋巷。
獨臂人看著他們,獨眼中已露出殺機,青衣人霍然站起,銹劍門下的年輕人已握住他的紉,麵攤老闆也已經準備飛身而起。「不能動。」
老闆娘忽然一拍桌子:「你們誰都不能動,誰動誰就死。」
麵攤的老闆臉色變了。
「這次我不能聽你的,我們不能留下焦林的活口,」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這件事購關係太大,焦林多少已經知道一點,就算干他那一行的人都很穩,我們也不能冒險。」
「就因為我們不能冒險,所以絕不能動。」老扳娘說,「只要一動,我們這件事就必敗無疑。」
「難道你怕焦林,難道你看不出他已經完了?」
「我怕的不是焦林,」老闆娘說,「十個焦林也比不上那人一根手指頭。」「哪個人?」老闆問,「難道你怕的是那個打扮得像花花公子一樣的酒鬼?」
「一點也不錯,我怕的就是他。」老闆娘說,「我本來也想做了他的,幸好我忽然認出他是誰了,否則我們現在恐怕已經完了。」
獨臂人忽然冷笑:「你有沒有認出我是誰?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我是誰?」
老闆娘輕輕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我也知道你自從在巴山敗過一次後,四年來連戰七大劍派中十三高手,連戰皆捷,上個月你居然在一招間就將點蒼卓飛刺殺於劍下。」
獨臂人冷笑道:「我在一招間殺的人並不是只有卓飛一個。」
一招奪命,這是何等凌厲惡毒的劍法。
「可是你在一招間絕對殺不了那個人的,」老闆娘說,「天下絕沒有任何人能在一招間殺了他,也沒有任何人能在一百一千一萬招間殺了他。」
她輕輕的告訴這些人:「因為我記得他這一生中好像從未敗過。」
獨臀人悚然動容「他究竟是誰?」
老闆娘終於說出了這個人的名字,她說出的這個名字就好像某種咒語一樣,帶著種不可思儀的魔法,使得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每個人都閉上嘴。
她說出的這個名字就是「楚留香」。《新新新龍門客棧》
周淮安在沙漠中逃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也沒見一個人影。
這日大風忽起,遮天蔽日,想是沙暴來了,周淮安懷抱寶劍,踉蹌奔逃,心想自己一身武藝逃過了閹黨追殺,卻要死在這鳥不拉屎的荒漠,不信命真是不行啊。
正自怨自艾間,抬眼卻看前面現出一間小院,一根旗杆立在院中,上書四個大字:
龍門客棧。
周淮安大喜過望,心想天無絕人之路,於是氣運丹田,力透腳下,登時使出輕功,一連幾個縱躍,終於在沙暴襲來之前,趕到客棧門前。
他慌忙推開門,閃身進去,卻見客棧大廳,空空如也,只有櫃檯後面,一位女子,面若桃花,正噼噼啪啪打著算盤。
他把劍往臨近的桌子一拍,叫道:老闆娘,上面來。
那女子從櫃檯後閃身出來,突然一個踉蹌,正坐在周淮安腿上面,嬌聲說:客官別急,小女子金鑲玉,這就給你下面吃。
「 楔子」
一座高山,一處低岩,一道新泉,一株古松,一爐紅火,一壺綠茶,一位老人,一個少年。
「天下最牛逼的面是什麼?」少年問老人:「是不是薄如蟬翼的老白削麵?天下第一快刀,白立德。一門三總廚,父子兩藍帶。」
「以前也許是,現在卻不是了。」
「為什麼?」
「因為自從老白立德仙去後,這種刀法已成絕響。」老人黯然嘆息:「從今以後,世上再也不會有老白立德這種人;也不會再有老白片兒刀這種刀法了。」
少年仰望高山,山巔白雲悠悠。
「現在世上最牛逼的面是什麼?」少年又問老人:「是不是天下第一大幫,組織遍布天下的金錢面?」
「不是。小面一出,誰與爭鋒?」
「是不是以純陽內力把水瞬間煮至沸騰的九陽真面?」
「不是。三分煮,七分面。且得看麵筋。」
「那麼一定是鐵砂面了。天下第一鐵掌,每一塊面,都以陰柔之力,捶打一千零二十四下。」
「不是。沒有一碗好湯,面再好,也沒有靈魂。」
「如此說…… 是不是雲南的五彩神面?麵湯由藍教主旗下的二八妙齡女子親手採摘的二十八種真菌熬制而成,再將不同顏色的植物搗碎混入麵筋,和成五彩面。一定是!"少年說得極有把握。
「不是。面可面,非常面。功夫在面外。」
「我懂了。是京城的陳曉生,一部天下舌尖榜,點石成金;或者是西洋的義大利面,坐地起價;或者是高麗的拉麵,每一個火爆的韓劇裡面都有一個猛吃面的韓星。」
「也不是,」老人道,」你說的這些面雖然都很了不起,卻不是最可怕的一種。」
「可怕?面為什麼可怕?」
「因為它能讓逆轉乾坤,顛覆麵食一界。」
「而這麼可怕的面居然是一口箱子?」少年驚奇極了。
「是的。」
本文格式源自古龍《英雄無淚》,引號內對白全部為原創,引號外文字全部為原文引用。
他握筷的手 乾燥 穩定
你也吃面?
村口老王頭嘬了嘬火已經不旺的煙袋鍋,純鐵打的煙袋鍋看起來著實沉重。
吃
木頭頭也沒抬的應了一聲,他話很少,所以人們叫他木頭。但他接受了,或許是他懶得拒絕,或許他壓根沒想去管。
夥計從後廚端出十二碗面,這家店就是大十二,誰都知道大十二的夥計都有一把端面的好手。
那十二大碗從左手順到臂膀,又從臂膀延伸到右手,客叢中過,滴湯不漏。
十二碗面不一會就分給了店裡的客人,夥計墊著腳就回到了後廚,腳步掃起來的風帶走了地上的葉子,木頭上一次見這樣的身法還是在天地會。
老王頭磕了磕煙袋鍋子,乾咳了幾聲。
滿滿一屋子人唯獨老王頭和木頭沒有面吃,這是他們尤其顯眼。
你想不想吃面?
看著木頭皺起了眉頭,老王頭寒暄了一句。或許並不是寒暄,因為很快木頭的桌子上就有了一碗面,但你多一碗面,別人就會少一碗,這豈非是太正常不過的道理。
木頭彷彿沒有看到任何事情,清了清筷子開始吃面。
而其他人已經不再吃了。
你們就是那幫馬匪?
木頭吃面的聲音越來越響,老王頭不得不放大了嗓門才能讓全店的人聽到他的聲音,但其實不必這麼大聲,馬匪的耳朵哪裡像老王頭自己的耳朵,連自己的外孫女叫自己吃飯都要大聲喊幾聲。
有幾隻蟲子掉在地上,老王頭的煙袋鍋閃了幾下。
你們說有蟲子飛到我的面前我是不是要打下來?
已經有幾個人開始動容,當年天機老人的打穴功夫已經是傳說,現在誰也不知道這幾隻蟲子是從哪裡掉下來的,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出的手。
劫了我家的東西,我拿回來是不是也沒有錯?
店裡已經有一個人站了起來,他看起來很矮,卻穿著很長的衣服,就像沒有腿一樣。他乾咳了幾聲,像老王頭走來。
不知英雄是哪位?
你還記得你上次劫的那玉觀音嗎?
那矮子不禁後退幾步。
先生如何得知那箱子里是玉觀音?
老王頭又一次點著了煙袋,眯起了眼睛。
那玉觀音後面是不是有一個謝字?
矮子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從小八歲加入幫派,搶掠無數,但從未害怕過。但今天彷彿被一個老頭子看穿,當初自己發現那個玉觀音和那個謝字時候的驚喜已經不復存在。
那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我的姓名?
矮子也曾聽說過老王頭的事,也看不出這老頭曾經一人剿滅馬幫的本事,但如今知道了他姓謝。這就是一件不吉利的事,因為當年神劍山莊的主人也姓謝。
那玉觀音在哪呢?
矮子突然不再走動,身上的汗毛也開始倒立,臉上的肌肉扭曲的不再平靜。
在..在村口七尺處,日..日照三桿...
老王頭聽完之後,用手指按滅了煙袋。那矮子咬著牙喊了一聲走,店裡瞬間清凈了不少。
你可聽到了
木頭點點頭,面已經吃了一大半,熱氣把木頭的臉映得通紅。
聽到了之後你知道該如何
老王頭很有自信,他一向是一個很有自信的人,煙袋裡幾隻死掉的蟲子已被他倒了出來。
木頭卻沒有了迴音,他已經去了,向村口七尺處,日照三桿影。他從不去想去做什麼,為什麼去做,他只知道老王頭說的就要做。
老王頭也很喜歡木頭,因為木頭夠聽話。但這次,木頭好像並不聽話,因為他回來了,但只有他回來了。
觀音不在
不在?
那矮子騙你
騙我
是的
老王頭怯怯的憨笑了一聲
也罷,我騙他他騙我,這豈非是很正常的事
你想錯了
錯了?
老王頭從沒聽過木頭說過這麼多話,但他很想知道自己哪裡錯了
觀音在,但他騙了你
騙了我什麼?
老王頭不再憨笑,他的手腕已經被木頭握住,少了拇指的手顯得尤其蒼白,誰都知道當年神劍山莊的少主人擊敗了燕十三,但沒人知道燕十三自殺後,那人斬去了自己的拇指不再用劍。但此時此刻他失去的不止是拇指,更是整條動脈。
血很濃,從木頭的手中順流而下,老王頭的臉色也黯淡下來,聲音也沙啞了不少。
他騙了你很多,比如我
你?
是的
你是誰?
木頭放開了老王頭的手,用抹布擦乾了自己的手指。今天的風很涼,木頭不得不披上了自己的外套,掀開門帘的時候,風吹在臉上。
秋天已經來了,但風還未到最涼的時候。
最涼的時候,木頭就會思念一個人,那人的煙袋總是藏著一些把戲,騙走了無數珍寶。
直到雨點打斷了木頭的思緒,他才熄滅蠟燭回到屋子裡。
像悟空一樣,站在桌上吃。能吃出五百萬年前的感覺&>o
在吃第一口面的時候,他就知道這面是只為他一個人下的。
當然,在他踏進這客棧的第一刻起,就知道這圈套也是只為他一人下的。
只是,圈套又有什麼關係。
面剛吃完一半,店小二已沉不住氣,袖裡明晃晃的刀晃得他眼疼。
唉,如今的江湖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功夫不高還急著出招。
他接著慢吞吞的吃著麵條,嗯,面倒是做得不錯,勁道爽口,味美鮮香,只是這迷藥的味兒太重了些,不知他湯頭是用什麼熬的,待會可要留下這個廚子問問。
旁桌的吃客個個面色肅穆,如驚弓之鳥。
他暗暗好笑,埋頭喝光了麵湯,意猶未盡的打了個響亮的嗝。
果如預料的一樣,這些不成氣候的東西,一個嗝就把你們全都驚了起來,刷刷刷,十幾把刀從桌下,從袖中,從腰間抽了出來,刀尖顫抖。
—你…你怎的還不倒?
—刀還立著,人豈敢先倒
—出招吧,今日你休想活著離開客棧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快快拔出你的刀
他隨手拿起吃面的筷子
—刀,拔不拔都在手中
—好大的口氣,兄弟們,咱們上!
一聲令下,百刃橫飛,刀光四起,一個瞬間又已全部湮滅。
筷子毫髮未損的放回面碗之上,從懷中掏出幾個銅板扔在桌面。
他跨過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走出了客棧。
鞘里的刀十年前就已經斷了,又怎能拔得出來。
張君寶拿起筷子,往面里一送,挑出一小撮麵條來,繞著筷子轉上幾圈然後準備往口裡送,這時卻見柔軟的麵條順著剛硬而動,卻不失韌性,若有所悟,口中吐出四個字:「以柔克剛?」只是尚不清晰,於是鎖著眉頭繼續吃面。
這時鄰座的一個女子譏笑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這般慢法,再以柔克剛又有何用?」然後對著賣面的小二說:「小二,上一碗面,我給那位慢吞吞的小夥子演示一番。」
小二沒有多說話,盛了一碗面遞到了那女子跟前,女子從懷中掏出繡花針,針尖一挑那麵條的一端,將面穿了起來,然後順著面用手點出底端,對準張君寶笑道:「小子,看好了,我現如今用這繡花針便能制服你。」
張君寶聞言,受了一驚,剛想開口,那繡花針便飛也似的到了跟前,如同鬼魅一般,正自驚駭這是什麼武功,卻見那女子將麵條一拽,繡花針隨之又回到了碗里。
張君寶定下心緒發問:「且問姑娘,這是什麼武功?」
那女子聞言,忽然臉色數變,動怒道:「你才姑娘!我是堂堂日月神教教主東方先生!」說罷躍起,好似鳥兒一般到了張君寶跟前,那麵條隨著東方先生的身子也飛了過來。
張君寶眼見要有一場惡戰,一旁只有不知所措的小二和一個掃地的小夥子,只能自己來了,當下凝神,用剛領悟的以柔克剛、以靜制動來迎敵。
那邊東方先生的麵條飛速轉動著,這邊張君寶的手撫著麵條邊,一根根化解它的勁道,東方先生也是收了小覷之心,暗道這小子天資極高,居然奈何不了他。
張君寶越打越入迷,他本是武痴,這次有大高手喂招,雖然兇險卻印證頗多,漸漸進了恍惚之地,再不顧其他,一心只想揉斷那麵條。
可東方先生確實是一位大宗師,怎麼能在小輩面前丟臉,因為那繡花針和麵條愈發快了,快到肉眼都不一定瞅得見麵條在哪。
眼見難捨難分,那掃地的小夥子嘆了一口氣,走上前來用掃帚撥開了二人,二人因為精疲力竭,立時暈倒。
那小夥子然後看著灑滿一地的麵條,不停嘆息:「這天下紛爭就如同這麵條,如何掃得乾淨,我想我還是去出家當和尚算了。」說罷提起掃帚,不管其他,徑直走向那遠處的少室山。
過了良久,張君寶終於醒來,只見東方先生已經去了,掃地小夥子也不見了,只留下那小二照料著他,詢問之後發知曉,東方先生眼見張君寶悟透新的武學至理,心灰意冷,回去閉關了。
張君寶聽罷,眼見地上那灑落的麵條,尋思片刻,大笑三聲,高呼道:「吾知道矣!」也隨即離去,數年後開創武當,寫就太極。
我們的場上只剩下了那小二,小二不慌不忙,把地上的麵條清掃乾淨,把桌椅擺好,繼續等待下一位客人來吃面。
過了幾個時辰,終於來了一位,卻是一位英姿颯爽、女扮男裝的俏佳人,那女子看到小二擺攤,喜笑顏開:「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你了!」
那小二面露尷尬,對那女子道:「瓊小姐,你這又是何苦呢?」
瓊小姐見他怕羞,登時笑道:「盧哥哥,別苦著臉了,咱們該啟程啦。」
那小二盧哥哥慌道:「去……去哪兒?」
瓊小姐仰頭凝視著他,凜然道:「去平定天下。」
華山腳下,凜風如劍,捲起漫天黃葉;
舉目四望,懸幟招搖,竟是一家麵館。
傑克馬掀開門帘,環顧店內,好小的館子,幾張看起來油膩膩的桌子都空著,只有一看起來頗為富態的老者坐在角落,頭略向左歪著,一張圓臉,面無表情,眼睛盯著虛空,看起來和氣中卻又帶著嚴肅。傑克馬大步邁入,抖掉身上的黃葉,大聲叫到「小二,來碗面,快快上來,上次把華山派出所認成了華山派,這次可別再誤了我上華山取天下第一!」
小二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後廚。一杯茶還沒喝完的工夫,熱騰騰的面就已端了上來。傑克馬吃下一口,味道竟頗為不俗。
「哼,無知小兒,在我們陝西吃面,怎麼能將麵條咬斷?實現偉大理想,必須進行偉大鬥爭,我們就是要和面斗一口氣!」突然角落裡傳出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原來是那圓臉老者。
「口出狂言!這一碗關中一根面,只一根,長百十來米,不咬斷你特么告訴我怎麼吃下去!」傑克馬大怒道。
老者並不說話,小二卻是個好事兒的主,轉身為老者也端了一碗面上來。老者張口一吸,麵條便進了嘴裡。本來這也無甚稀奇,只是老者這口氣好長,竟足足鯨吞龍吸了半杯茶的時間,面也都通通進了他的肚子。老者放下面碗,斜眼看著傑克馬,「怎麼說?」
傑克馬心裡暗暗驚嘆,這老者氣息悠長,怕是內力驚人,雖不知招式如何,卻是無論如何也不便翻臉的,只好答道「好內力,我再不咬斷,一口吃完便是。」說完,居然用筷子將面一圈圈繞在了上面,然後一口吞下。
「混蛋!面是你這麼吃的嗎?吃面竟然不發出一點聲響,你這樣也配在我們陝西吃面!」老者的聲音開吃充滿了怒氣。
傑克馬感覺到老者似乎是在存心找茬,更何況自己身懷神功,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你內功再高,也怕羊刀,我慫你個窮鄉僻壤的老頭子!傑克馬再也忍不住,開始出言反擊道,「鄉巴佬,吃面發出吸聲,那是沒教養的人才做的事情!」
「什麼狗屁教養,入鄉隨俗不懂嗎!做了幾年有錢人,就脫離群眾了嗎?不知道我國的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了嗎?」說罷,老者又端起小二新上的一碗面,吸入嘴中,嘯聲大作。初時便如虎嘯山林!中段已如龍吟九霄!後來便覺如三界震動!傑克馬經受不住內力震蕩,昏倒在地!
傑克馬再醒來時,只見滿眼星辰,自己坐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面,四顧看去,遠處站著一人,看身形,似乎是白天見到的老者。
傑克馬:「這是哪裡?」
老者:「華山之巔。」
傑克馬:「你是誰?」
老者:「我是誰不重要,你知道你是誰嗎?」
傑克馬:「我是傑克馬,我是天下第一,我身懷太極神功,拳打吳京,戲耍向佐,腳踢甄子丹,力壓李連杰,我是華夏最成功的男人,我還和某著名女歌手關係匪淺,我……」
老者:「夠了,你真的知道你是誰嗎?你是成功者,你借著互聯網的浪潮,引領了時代之巔,但是,一個人的命運啊,當然要靠自我奮鬥,但是也要考慮到歷史的行程……嗯……我好像搶了前輩的台詞,好吧,不重要。關鍵是,成功者都會有一個通病:我成功了,所以我是對的,所以我做的都是對的,我是最好的商人,我練太極,所以太極是最好的功夫。就像我,我也是成功者,我喜歡足球,所以足球就是世界上最好的運動?還『腳踢甄子丹,力壓李連杰』,是什麼打敗了他們,你心裡沒點數?更何況還敢說什麼『我和某著名女歌手關係匪淺』,要不是知道你和某人唱了一首《風清揚》,我就要動手廢了你了,就算我不出手,我前面提到的那個前輩也會出手的。」
老者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星空:「好在,你還算克制,不敢在華山派出所面前肆意妄為,我知道你在娛樂化和土豪化自己,想表明自己對某些不該碰的東西沒興趣,這樣挺好,你好自為之。要知道,誰才是天下第一?是我!」
傑克馬:「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老者:「我的名字不重要,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陝西人。」
門帘忽的掀開,一團清風夾著雪粒子闖了進來,老福麵館里的吃客們還沒來得及用手擋一擋這團潮濕的清風,卻見門帘又垂了回去。
麵館正中的那張四方桌旁,不知何時坐上了一個人影。
人影消瘦的厲害,然而嗓門卻是敞亮的:「老福,一碗打滷麵,加一斤牛肉,燒酒兩壺!」
四方桌旁本已坐著四個人在吃面,此時卻有一個人屁股蹲坐在凳子旁邊的地上,手裡兀自還端著面,夾了一筷子的麵條正送到嘴邊,他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竟然被這人影推到了地面上去。
吃客們反應過來之後,其他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四方桌周坐的三人臉色鐵青,地面蹲坐的那個大漢臉上惱羞不已,罵了一句娘,啪的一聲把面碗扔向旁邊這條清瘦的人影,那人似乎身影未動,然而手法極快的在潑來的面碗上輕輕指尖一點,面碗幾乎剛離開大漢的手,就已經反扣在了大漢的臉上。
眾食客一驚,他們都以為是大漢把麵條扣自己臉上的,竟是無人能看清那人的手法。人們狂笑的同時納悶大漢怎麼這麼想不開。
四方桌旁幾個大漢的朋友,看上去也是練家子,其中一人未瞧清剛才情況,驚訝的問地上大漢:「二哥,你這是怎麼了?面碗扣自己臉做什麼?」另一個年齡更長一些的,與這身影對坐的須髯漢子卻瞧出了一些門道,目光牢牢盯住清瘦人影;「敢請教這位好漢哪條路子上的?不知道哥幾個哪裡得罪你了。」
那人手一擺,聲音亮亮的:「無名之輩,好說好說。我不認識你們,你們也不認識我,你們也沒得罪我,只是佔了我吃面的桌凳罷了。」
須髯漢子面色一變,冷然道:「一張破桌子,吃面的人來來去去多了,閣下憑什麼說這張桌子就是你的?」
清瘦身影伸手從筷籠里取了一雙筷子,慢慢答道:「說的好!說的妙!只不過,官道通坦,各走兩邊,兄台幾個路上攔個木杖,幾把快刀,就劫的幾手橫財,又是憑的什麼?」說罷,眼睛盯著須髯大漢,炯炯明亮。
須髯大漢幾人都是大吃一驚,喊二哥那人伸手摸刀,地上蹲坐被扣了一碗面的大漢一邊爬起來,一邊嚷道:「大哥,這是有人要抱打不平,端咱們窩啊,娘的,宰了這臭小子!」
看熱鬧的食客看這架勢,哄散了不少,麵館老闆老福拱手在旁,不停賠笑:「諸位好漢,有話好說,有話好說,莫傷了和氣」。
地上的大漢剛起了半身,只見那消瘦身影手中筷子一晃,一支筷子打在這大漢腰眼上,大漢身軀一軟,又倒在地上,另一支筷子卻是穿過了大漢撐地的右手,呲的一聲,把大漢右手穿透,牢牢釘在地上,大漢先是一愣,接著劇痛傳來,大嚎起來。麵館的食客嚇得跑了個乾淨,老福本想再勸,卻也哆哆嗦嗦說不出聲。
須髯大漢幾人心中劇震,對方擲筷的手法完全看不清楚,他們本來握住的刀的手,不禁冷汗涔涔。
消瘦身影笑道;「老福,你且去按我剛才說的準備,一碗打滷麵,一斤牛肉,兩壺燒酒,放心,不傷你麵館桌凳分毫」,老福哆哆嗦嗦應了下來,忙招呼小二到廚間忙去了。
須髯大漢定了定心神,怒道:「閣下想怎麼了斷?」
消瘦漢子又拿了一雙筷子放手裡把玩,一邊說道:「好說,好說,我只要你這三年所有的劫財,十日內全部都放在你們的歸雲寨里,我自會去取。」
須髯大漢冷哼一聲:「閣下可有這個本事取?」
消瘦漢子哈哈大笑起來:「這個我倒也有些擔心,所以今天幾位恐怕只能有一個人回去報信做主,其餘幾位,這三天就在麵館里陪我吃面吧。」
地上的大漢又疼又怒,想將穿透他右手掌的筷子拔出,卻拔不動,不過他倒是也有些血性,大喝一聲,竟把右手硬生生拔出,這種穿心之痛,讓他滿頭大汗,他正要起身撲向清瘦漢,卻只聽呲呲兩聲,又兩支筷子分別穿透他的左臂和右小腿,釘牢在地面上,大漢一吃痛,竟然暈倒在地上。
須髯大漢身旁兩人忙喊著二哥三哥,撲到大漢身前查看他的傷勢。
「穿骨手?」須髯大漢聲音顫抖起來,「荒帝是你什麼人?」
清瘦漢笑道:「果然是當家的,眼力不錯。」然後又從筷籠取了一雙筷子把玩,不再答話。
這時,老福親自端著打滷麵和牛肉走了上來,地上大漢流了不少血,老福看在眼裡,幾乎暈倒。小二把兩壺燒酒放到桌上,忙連滾帶爬走遠了。
清瘦漢一邊攪拌著麵條,一邊說道:「誰走誰留,你們儘快決定,我吃完這碗面後,你們若還沒有決定好,那就由我來定。」
………………未完待續。
上弦月,燕地微寒。
趁著不甚明亮的月光,一個一身玄色外衣的男子進入了一家明顯有異域風情的高樓。
「你來了。」
「是。」
「你,應該來。」
「為何?」
「哈哈,殺手榜排名二到十的殺手都已經在我高麗樓敗下陣來,我想想也是到了第一名來為我高麗樓續上一絲虛名了。」一身紫袍的高麗樓掌柜從屏風後走出,臉上洋溢著生意人般的笑容,但是粗糙而有無數疤痕的雙手卻昭示著這位大掌柜可是個刀刃大師。
「我此來就是為了擊破高麗樓不敗的神話的。」
「你可知,之前九位殺手都是這麼說的?而且每天都有許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這麼說?」
「知道。」
「那你還敢在這裡大放厥詞?我高麗樓的名號可是一刀一劍拼出來的。」
「身為殺手榜第一,很多事,沒得選。」
「哈哈—」高麗樓掌柜氣極反笑。「高麗樓的規矩,挑戰天字型大小成功之後,就可以拿走之前所有挑戰者的兵器。」
「我對那些不感興趣,天字型大小,在哪?」男子拿出了他的兵器,兩根又短又細的非金非玉的奇門兵器。
半個時辰後。
高麗樓掌柜跪在地上,頭深深的埋在雙肩之下,如果靠近他則能聽見他喃喃細語「原來真的有人可以做到……」
而門外,史官胡圖圖正奮筆疾書:
八月初七,冷麵殺手晉小鯤挑戰江湖第一冷麵館高麗樓,連吃三碗天字型大小朝鮮冷麵,共計九斤九兩,一舉打破高麗樓不敗神話。小二,來碗陽春麵!
「一碗陽春麵。」
「這位爺,我們羨雨樓從來不賣陽春麵」
後來,也沒有人告訴他,不問別人要他們沒有的東西,別人會以為他在茬架。這是規矩。江湖上,都得講規矩。
他當然知道,江南陽春麵,十文一碗,蔥油青菜吊湯這些統統不可能出現在漠北。但他還是像沙漠盼雨一樣盼望著那一碗面。斷劍能鑄,話卻收不回了,他呆了一會,要了一碗羊肉面往角落走去。
羨雨樓,大漠的羨雨樓,恐怕容不下他。
他在裡邊挑了張長凳坐下,對面是個看上去心事沉重的中年,一口劍橫在桌上。在羨雨樓里,見不到兵器的人總是比見的到兵器的更令人膽寒的。比戈壁的寒冬更寒。
漠北羊肉面膻眼睛,撩起一筷子面,催動內力吹了一口。餘力打到中年人的臉上了,他瞬間將訝異之色蓋了起來。他又夾起了一片羊肉大口嚼了起來,想著吃完得走人,北邊那桌四個穿黑衣袖紅巾的,從他說第一句話開始,就準備收他的頭彩了。
喝一口麵湯,放下碗來。耳邊有細微聲音,似蚊鳴,如紙裂。果然還是動手了。只見面前的中年人撲通倒在了桌子上。
「閣下何不明明白白斗一場,早就聽聞北方人豪爽乾脆,沒想到也和這面似的軟糊。」話說到此,又是一隻雀翎鏢。他提起筷子欲顯自己接暗器的本事,不料鏢在前,人在後,一名黑衣人已經離座躍起,追著鏢直衝向面門。他不敢託大,一個仰身使了招老兔搏鷹,衝上奮力一腳,兩人都鋪了個空。只這空當,另外三個人立馬列成陣勢,將他圍在當中。他抽出腰間軟劍,將家傳劍法舞的密不透風,別看這軟劍和麵條似的,以他的劍法和獨門內力駕馭,竟也能隨心所欲,遊刃有餘。普通刀劍不比上它的柔韌之力,又沒有它的堅硬之處。頃刻已將陽春劍法十八招三十六變式使了一輪。
這套劍法獨步江南十餘年,奇妙之處就在於,它如陽春麵一般,清淡尋常,但越斗到後來,麵條越來越糊,最後只能束手不動,再也翻不動這麵條了。
即使面對北疆四鷹,在鬥了兩盞茶的功夫,終於也被他一個個鬥倒了。看著杯盤狼藉的羨雨樓,收起了自己的劍。
「客觀,這些可都要記在你的賬上啊」
小二一邊用抹布撣著他身上的灰一邊說道。
「你……真」一陣腥甜湧上喉頭,向前踏了一步便再也沒站起來。
「在羨雨樓,哪能給你們胡來,拿衣服」小二搖搖頭。
在羨雨樓里,見不到兵器的人總是比見的到兵器的更令人膽寒的。比戈壁的寒冬更寒。
「面不是這麼吃的」,眾人聽聞此聲回頭來看,只見從門口走出一灰衣老者,方面大耳甚是威嚴。海碗居老闆叫到:「原來是凈壇大師到了,未曾遠迎,失敬失敬。」神態甚是恭敬。眾人見名震京城的海碗居老闆對此人如此尊敬都心下生疑此人到底是何等人物。海碗居老闆見眾人面露疑色便解釋道:「這位凈壇大師三十年前曾經挑戰吃面三十碗,不管是北京的炸醬麵、山西的刀削麵江蘇的魚湯麵、陝西的油潑面、重慶的小面、武漢的熱乾麵還是蘭州的牛肉拉麵每種面都吃了三十碗。」眾人聽罷紛紛稱奇,凈壇大師聽人如此稱讚自己也面露笑意。原來這位凈壇大師在創下這一壯舉之後便覺這吃貨界中無人可與他匹敵,心灰意冷便隱退吃界,所以在凈壇這個名頭在吃貨中並不響亮,如今再臨京城就是想再想嘗嘗這海碗居的炸醬麵。
海碗居老闆聽聞凈壇大師要重吃炸醬麵大喜過望,拿起笊籬從鍋中抄起一大勺面右手自上而下一斜將麵條到向碗里,只見數百道麵條如上百隻白龍竄入碗中相互盤在碗里,倒上一碗涼水再將涼水道出,蒯上一勺醬,醬料香醇濃厚,五花肉晶瑩剔透,未等眾人驚呼左手抓起一條黃瓜,右手持刀便斬頃刻之間一條黃瓜已經變成一道道青絲,再輔以蘿蔔絲豆芽香蔥等菜碼,一碗炸醬麵也就做好了。看那海碗如同臉盆那麼大,眾人皆想這一碗麵條就算一個彪形大漢也吃不完更何況這麼一個老頭呢?這時海碗居的老闆已經站在桌邊雙手持箸遞給凈壇說道:「請。」凈壇接箸將醬與面拌勻,側頭微笑道:「蒜呢?」老闆哈哈大笑:「行家!佩服」伸手拽下一頭蒜,雙手一搓蒜衣飛起,緊接著用力一捻緊貼著那層蒜衣也脫落下來,將一瓣蒜遞給凈壇大師。凈壇接過蒜來將一瓣大蒜咬去一半,憑藉著蒜的辛辣右手執筷插入面中畫了個半圓,虎口使力勁力一夾,挑起一大筷子麵條放入口中,眾人不禁讚歎:「好吃法!」霎那間一碗滿滿的炸醬麵竟只剩下半碗了。只是凈壇離開吃界多年,平日里少了勤吃苦咽,再加上年紀漸老,食量大不如前,大半碗麵條進入肚中,不禁覺得腹部一沉,竟有飽意湧上頭來。便提起一口氣,將另一半蒜送入口中,雙筷猛的一插,只見雙筷勢如閃電,速入流星,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剩下的麵條也被凈壇吃得一乾二淨。這時凈壇長舒一口氣向老闆要了根黃瓜條將碗里剩餘的醬擦拭乾凈,吃了下去,對海碗居老闆點頭示意:「多謝款待。」老闆抱拳鞠躬回禮:「招待不周。」
在一旁觀看的吃貨小白心道:「我自以為自己吃法已是吃界一流,豈知天下這麼大有多少吃法我連聽都未曾聽過,這些年只不過是坐井觀天罷了,」想著便走上前去,拜倒在凈壇的面前:「大師今天的吃法真實讓我大開眼界,讓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大師不嫌棄懇請大師收我為徒。」
西嶽華山,位於陝西境內,人稱險絕天下,有「自古華山一條路」之說。華山主峰共有東西南北四座,其中北峰四面懸絕,上浮白雲,下通地脈,巍然獨秀,有若雲台。在北峰之上又有一處絕險之地,名喚百尺峽。百尺峽旁,又有一處奇景,叫做「驚心石」,乃是一塊天然巨石落下,正正好卡在兩處絕壁之間,成為連接兩邊山壁的石橋,人們過橋時不免膽戰心驚,故名驚心石。
卻說這百尺峽上,驚心石旁,生長著一棵百年大松樹,亭亭而立,冠蓋如雲。這一日,一名男子在松下席地而坐,默然撫琴,峨冠博帶,神情蕭散,山風時至,頗有振衣之概。
那琴聲婉轉悠揚,卻又令人蕩氣迴腸,正是《陽關三疊》。
「李霸天,咱們還未相會,你卻奏起這《陽關曲》,不知是何用意?」男子身後忽然響起一個女子清脆的聲音,如風鈴作響。
那男子頭也不回,琴聲仍自未歇,只待一曲終了,方才起身慢慢回道:「赤練仙子,一別十年,風致絲毫未減哪。」
只見眼前站立一名女子,約莫三十歲上下,一張瓜子臉,雙眉修長,容顏清麗,身量苗條,穿一身素色長裙,胸前掛著一個白色小板。正是武林中人稱「赤練仙子」的女魔頭丁二。
「你還沒有回答我,為甚麼要彈奏這首離別的曲子?」丁二繼續追問道。
李霸天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沒有離別又怎會有相聚?」
丁二冷哼一聲:「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那副臭窮酸樣子不改!」
李霸天微微一笑,並不反駁,忽然目光移向丁二胸前。
丁二面色一變,雙手抱胸,斥道:「下流!」
李霸天道:「不不不,仙子誤會了,在下只是見你胸前所掛之物甚是奇特,卻不是甚麼?」
那丁二這才面容稍緩,露出得意之色:「這東西?這可是丐幫喬老爺子臨終前給我的神兵聖器。快門一按,可殺人於瞬息之間。你要不要試試?」
李霸天聽了,臉上現出匪夷所思的神情,道:「天下竟有如此神器?怎麼《兵器譜》上沒見過?」
丁二還未答話,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笑聲:「哈哈哈哈!李小兒,這可就是你孤陋了!」
李丁二人轉頭望去,從驚心石上跳下一個大漢,只見這大漢身材魁梧,筋肉虯扎,穿一身短袂麻衣,生的豹頭環眼,一腮鬍鬚如亂草般長在臉上。正是江湖人稱「天生一雙麒麟臂、掀遍長安十八街」的「翻天聖手」韓千屠。
韓千屠幾步跳到近前,道:「那喬不死的老賊,耗盡半生心血,造出這麼個玩意兒,前年給累死啦!」
李霸天拱手道:「韓兄別來無恙?」
韓千屠擺擺手,道:「還是老樣子。不過近年來聖上不用我再兼任八十萬禁軍教頭,只是專心維護長安街的市容,倒也輕鬆自在。」
李霸天道:「韓兄方才說起喬幫主已然仙逝,想不到喬幫主雄才蓋世,竟為此物所累!聽丁姑娘說,這東西可殺人於瞬息之間?」
韓千屠道:「此物名喚『萍果溜』,乃是喬不死一生心血所具,意為萍水相逢、一招結果、沒得溜。聽聞以內力催動,可發出炫目白光,將人定格,功力差些的,只怕瞬間就氣化了。只是催動此物所需內力甚是奇特,非喬家家傳心法不可。想不到,你這女魔頭竟得了喬不死的真傳。」言罷直愣愣盯著丁二。
丁二冷笑一聲:「你知道的倒不少!」
韓千屠又道:「武當山迷糊道長、少林寺夢遺大師、峨眉派絕經師太,都死在這女魔頭手下,從此後這萍果溜威名大振,江湖中也出現了很多仿品,那些無知小兒一時之間不知真假,倒也成了一道行走江湖的護身符。」
李霸天道:「想不到我多年不入江湖,竟發生了這麼多事!」
韓千屠道:「是啊!咱們匆匆一別已然十年,自上次華山相會之後,這女魔頭得了喬家真傳,你小子閉門苦修,可有什麼長進?」
李霸天沉吟片刻,道:「小可十年來寄情山水,耽於詩酒,功夫倒是荒廢了!」
丁二道:「要說你「狂拽酷炫」李霸天的功夫能荒廢,誰信吶?」
李霸天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韓千屠道:「小黃呢?咱四人約好,每隔十年,七月初七在此相會,一較長短,她可別是忘了才好。」
丁二道:「她雖然記性差些,但這麼重要的約定也不至於忘了罷。」
李霸天笑著重複道:「她雖然記性差些。。。」
「你說誰記性差?!」遠處傳來一聲嬌斥。三人望向聲音來處,卻不見人影。李霸天豎起食指,示意二人噤聲,笑著指了指幾丈外一塊大石頭,二人登時會意。韓千屠彎腰撿起一個小石塊,擲向那大石。只聽得「哎喲」一聲,那塊大石頭竟然動了起來,滾了幾滾,伸展開來,赫然竟是一個人!
丁二咯咯笑道:「黃姐姐,想不到,你這易容術越發精進了。」
卻見那塊「石頭」生的臉如白玉,顏若朝華,雙眉彎彎,一雙點漆似的眼珠,甚是靈動。正是人人談之色變的「百變嬌娃」黃絨絨。
黃絨絨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來到丁二面前,用食指指著她的鼻子道:「你才記性差!健忘症!」又跳到李霸天面前,也指著他的鼻子道:「你也不是個好人!哼!」
李霸天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又不是我說的你。。。」
韓千屠哈哈一笑,道:「小黃你這個鬼靈精,這麼大的人了,還玩這種把戲!縱然你有千變萬化,最後還不是被我們看穿?」
黃絨絨憤憤道:「要不是我開口說話,誰也別想發現我!還有!韓老鬼,你扔石頭那麼大勁幹嘛!」
韓千屠瞪大了眼睛,故作驚奇道:「你背後又沒長眼睛,怎麼知道是我扔的?」
黃絨絨道:「聽那石子破空之聲凌厲迅猛,斷然不是他二人的手法,只有你這老鬼了。不過著體之時又似乎有一股回撤之力,看來這幾年老鬼功夫又有所長進吶?」說罷冷笑看著韓千屠。
韓千屠伸出大拇指,贊了一聲:「妙!」又道:「能從小小一塊石子體會到我功夫的妙處,不簡單!不錯,近年來我在長安街上維持市容,對那些四處擺攤遊盪的王公子弟、遊俠兒,打也打不得,怕傷著他們,罵也沒什麼用,所以琢磨出一套新的套路來,叫做『沾衣十八跌』,任他幾十個人也近不了身,卻又不會傷著他們,最適合鬧市之中施展。」
丁二接道:「再配合你那套『盤龍扣』,可真是不得了呢!」
韓千屠大為驚奇:「這你也知道?我可從沒給人說起過。」
丁二哂笑道:「還從沒說起過!京城裡哪個不知道你韓大帥的獨門絕技盤龍扣?每次灌二兩黃湯就給人吹噓,今天又施展了盤龍扣,扣了哪個王爺的攤子,全京城沒幾個不知道啦!」
韓千屠呵呵一笑,面有赧色,大手搔頭不知道說什麼了。
這時,李霸天道:「既然咱四人都到齊了,不如就開始吧?」
韓、黃、丁三人齊聲喊好。
於是李霸天從行囊出拿出一個靛色粗布包裹,打開粗布裡邊是一層青綢布,又解開青綢布,最裡邊是一層油紙,翻開油紙,是一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馬吊牌。牌是用象牙製成,甚是晶瑩溫潤。(作者註:馬吊牌,起源於元末,盛行在明代。野史記載,明代士大夫日夜沉溺於打馬吊,以至於把正事都荒廢了。明亡之後,清人吳偉業著有《綏冠紀略》,認為明朝亡於馬吊,雖然不免偏頗,但馬吊牌的魅力可見一斑。)
韓黃丁三人齊聲歡呼,四人覓了一處平滑的石台,打起馬吊來了。
原來這韓李黃丁四人,或為皇親貴胄,或出身世家,或驚才絕艷,或天賦非凡,早在十多年前,都已經蜚聲武林,成為一時俊彥。年輕人爭強好勝,又素聞彼此名聲,於是在十年之前的七月初七,四人齊至華山論劍,結果各擅勝場,不分軒輊,四人之間反而惺惺相惜,互生憐才之意。於是又約定有生之年,每十年的七月初七在此論劍,死生契闊,不見不散。
且說四人打這馬吊牌,未以銀錢做賭注,互有勝負,一直從申時打到酉時三刻,夕陽下山。李霸天道:「諸位,咱們十年未見,方才這幾圈牌打得實在痛快!但天色已是不早,咱們是否就此上山?」其餘三人盡皆稱善。於是四人收起牌具,向峰頂奔去。
那山壁甚是陡峭,亂石橫生,遍布枯藤雜樹,功夫差些的只能望而興嘆了。是故這登頂的過程實為考量彼此的輕功和腳力,已然是比試的開始了。韓千屠的功夫走的乃是剛猛無儔的路子,只見他腳大力沉,步子邁得極大,盡揀些大石踏實了,只是簡單的一跳一躍,向上跳去。丁二輕功也自不弱,動作輕盈曼妙,有如春燕銜泥。李霸天則是背負雙手,步法瀟洒飄逸,看似閑庭信步,卻也不落後半分。那黃絨絨身法最為奇特,也不見她手腳如何動作,半躬身子,從袖中射出一條絲線,攀著那些亂石雜樹不斷向上移動,直如鼴鼠一般。
不多時,四人已奔至峰頂,黃絨絨領先一步,其餘三人卻也不遑多讓,落在最後的韓千屠也只落下一個身位而已。只見峰頂之上是一處闊地,畝許大小,甚是平整,傳說乃是陳摶老祖羽化飛升之地,名喚問仙台。
四人於這十年之間,各有際遇,自覺日益精進,原本都覺得自己能率先登頂,待到登得台上,見彼此功夫亦是與日俱增,不由得互視一眼,露出欽佩之色。韓李二人更是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回蕩群峰之間,良久乃絕。
丁二皺眉道:「笑什麼笑,吵死了,趕快開始吧!」
四人之比,既是論劍,則既不用生死之搏,也不用車輪戰分出勝負,而是各自使出絕招,以一敵三,攻者全力以赴,防者點到為止,到最後互相品評功夫優劣。
率先出手的是黃絨絨。黃絨絨號稱「百變嬌娃」,輕功、易容術都是一絕,行走江湖神出鬼沒,但賴以保命的絕技卻是一對判官筆,點穴之法妙絕天下。只見她從腰間掏出一支尺許長的判官筆,暮色之下金光閃閃,甚是奪目。
韓千屠道:「小黃,我記得上次你用的是一對鐵筆啊,如今怎麼只剩一支了?」黃絨絨得意道:「大道至簡,萬物歸一。近幾年我悟得這道理,單筆反而比雙筆更加好用。還有這支筆,可是喬治派克親手所造,待會兒你們就知道厲害了!」
「派克金筆?!」三人同時驚呼,要知道喬治派克是波斯冶煉巨匠,制筆鑄劍之術冠絕天下,雖遠在西方,卻名播東方,有西方歐冶子之稱。其藝出神入化,爐火純青,其人深居簡出,脾氣古怪,傳世神器甚為罕見,是以民間有諺語:家財萬貫,不如派克一件。
三人見黃絨絨祭出如此神器,自也不敢託大,各自凝神聚氣,專心防守。只見黃絨絨也不多言,大喊一聲「誰來先吃我一招!」雙足一點,猱身撲上,手腕顫抖,手中金筆竟然幻化出成千上百個筆尖,向三人罩來。此招名為滿天花雨,厲害之處在於虛中有實,實中有虛,虛虛實實讓人傻傻分不清楚。若是隨便擋向其中某一筆,只怕要撲個空。見此招厲害,於是李、丁二人互視一眼,同時後退一步,把韓千屠露在了當前。韓千屠見狀,內心苦悶,腦海里蹦出坑爹二字,待要反身撤走,已然來不及。只好悶哼一聲,扎個馬步,雙臂橫展,五指微屈,急速將雙臂轉得如飛輪一般,護住了面門和胸腹等要害之地,準備硬接這一招。
黃絨絨知曉韓千屠硬功了得,實在硬拼自己也占不到便宜,於是不待招式用老已然變招,身在半空當中將腰一扭,從韓千屠頭上掠過,變虛招為實招,化萬筆為一筆,使出一招「金針渡劫」。那金筆勢如游蛇,化作一道金光向丁二面門刺去。丁二見來勢迅猛,自忖輕功了得,使一招「燕子三抄水」,金筆從耳畔兩寸處略過,堪堪避過這一招。
黃絨絨見兩次進攻未果,只好使出生平絕技,只見她身法奇特,筆勢一變,在空中點點戳戳,如快刀斫削,恰似寫字一般,偏生招招攻向三人要害之處。韓李丁三人從未見過這等武功,驟然間大感吃力,以三敵一仍是漸落下風。
眼看黃絨絨逐漸佔得上風,李霸天猛然醒悟:「波西米亞文!」原來黃絨絨用筆戳戳點點,竟然把文字化入武功當中。正好李霸天悠遊天下,見聞廣博,識得所寫文字。黃絨絨見武功路數被叫破,也不著急,笑吟吟道:「那又怎樣?」只見李霸天大喊一聲:「赤練仙子,得罪了!」驀地伸手將丁二頭上髮釵拔了下來,丁二反應不及,正待發作,見李霸天以釵作筆,向黃絨絨反攻過去,便也不惱了,退到一旁觀戰。
李霸天也將招式蘊藏在筆畫當中,用釵作筆在空中寫字,向黃絨絨反攻過去。只見他先是從左至右寫了一橫,又是兩筆短豎,又是橫豎撇捺的寫了下去。
韓、丁二人雖看不出所寫何字,但知道李霸天乃是用漢字來對付黃絨絨的外來文字,不緊暗暗稱讚。要知道世界上語言文字數以千計,但論內涵深廣、形式唯美,又有哪種能比得上漢字?李霸天堪堪寫完第一個字,已然搬回平手。丁二忽然脫口而出:「莫!他寫的是莫字!」李霸天也不答話,手腕一轉,筆走龍蛇,第二個字乃是行草,這下丁二再也認不出來了,只是用手在空中摹寫比劃著。待得第二字寫畢,黃絨絨已落了下風。
李霸天寫得興起,將手中玉釵高高舉起,勢如蛟龍飛天,流轉騰挪,將第三個字寫了出來,寫到最後一筆走之旁那一捺時,黃絨絨再也抵擋不住,「當」的一聲,手中金筆被李霸天的玉釵盪開,斜射了出去,插在數丈之外的石地上,入石達數寸之深,足見二人兵器上蘊含內力之大。
黃絨絨頭髮散亂,目光獃滯,如失魂落魄一般,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李霸天溫言勸道:「黃姑娘也不必縈懷,此乃天意,非戰之罪。」黃絨絨抬頭問道:「什麼天意?」李霸天道:「姑娘所用金筆實為良器,內功更是深厚,只是在招式上不該捨本逐末,去學這些異域鳥文,試問普天之下,又有那種文字能比得上咱們方塊字?」黃絨絨聽得此言,沉吟良久,若有所思。韓李丁三人知她乍敗之下,心情不佳,也不忍去驚擾她。
忽然黃絨絨抬頭問道:「你剛才寫的,是哪幾個字?」李霸天見她失落的神色,欲言又止。
韓千屠在一旁不忍,說道:「第一個字是莫愁的莫字,剛才小丁看出來了。」丁二手指在空中比劃半晌了,忽然脫口道:「裝!第二個是裝字!李霸天用的是王鐸《菊潭纂峨眉山紀詩》的筆法,怪道這麼難認!」
李霸天眼中露出無奈之色。黃絨絨聽得此言,喃喃道:「莫、裝、。。。」猛然間想到最後那個走之旁,眼前一黑,胸口如同被大鎚狠狠一擊,噗的吐出一口鮮血來。右手戟指李霸天道:「你、你好。。。」李霸天待要去扶她,被她一把推開,連金筆也不要了,直奔山下而去。
韓千屠正待去追,被丁二制止了。韓千屠奇道:「小黃怎麼啦,不該傷這麼重的呀!」丁二瞪了李霸天一眼道:「還不是這人使壞,寫什麼不好,偏偏寫那幾個字,呸!」又道:「絨絨不會出事的,她脾氣就是這樣,咱們追也是白追。」
李霸天搖搖頭,無奈一笑,走到黃絨絨遺落的金筆之旁,拔了起來,說道:「咱們下山之後再還給她罷。」韓千屠點頭稱是。
丁二道:「讓我來,早點拿下你們,也好下山找絨絨去!」言罷跳到離二人三丈開外之處,拿起掛在脖子上的萍果溜,左手捏了個訣,口中喊了一聲:「蘇珊桑格塔!」便待發動。
只見那丁二的萍果溜中驀地閃出奪目白光,將問仙台照得如白晝一般。韓李二人忽然感覺到那白光之中布滿蛛絲般的力道,似乎要將人緊緊捆住不得動彈。二人見她一上來就是大招,不敢大意,急急運功相抗。韓千屠盤膝而坐,雙手合掌胸前,運功相抗,不多時額頭上開始落下黃豆般的汗珠。李霸天則開始在場中急速賓士起來,邊奔邊喊:「跑動起來!這樣她對不好焦,就奈何不得咱們!」
韓千屠開始不信,後來實在熬不住,便也依言跑動起來,果然感到身上所受之力小了很多。二人在場中疾馳,身法越來越快,直如鬼魅一般。
原來這萍果溜,內設機巧,具有放大內力之功效。喬家內功「天蠶大法」以綿密見長,本就獨步江湖,經這機械放大,更是所向披靡。施展開來頗似蛛網一般,將敵手死死纏住,窒息而亡。如此這般下去,雙方實則在較量內力了,只是韓李二人雖然氣息悠長,內力深厚,也架不住丁二以放大之後的內力源源不絕相攻,長久下去,必定是韓李二人先行支撐不住,坐以待斃。
李霸天尋思,不能再藏拙了,於是口中唿哨一聲,忽然從遠處光斑之外,石隙之中衝出一物,那物奔得極快,利箭一般沖向丁二,丁二措手不及,手中萍果溜被那物衝撞落地,白光驟斂,韓李二人不禁大大鬆了口氣。
只見那物銜起丁二的神器萍果溜,跑到李霸天懷中,李霸天接過萍果溜,從懷中掏出一塊不知甚麼吃食,喂到那物口中。原來竟是一隻白色的兔子,毛茸茸甚是可愛。
丁二獃獃的愣在原地,似乎不相信眼前這一幕是真的,因她自用萍果溜以來,還從未失過手,今次連手中神器竟也丟了,真是咄咄怪事,奇恥大辱。
韓千屠奇道:「怎麼這隻兔子恁地厲害?」李霸天道:「它可不是尋常兔子,乃是我用猴菇菌、銀耳、竹蓀、雲香信等『草八珍』餵養大的,日常飲用之水要麼是三冬三夏的天山雪水,要麼是每年八月派人收集的桂花上晨露之水,真是比我吃得還要精貴。」
韓千屠道:「你養它,就是為了對付小丁?你如何知道,它能對付得了小丁的萍果溜?」
「因為它叫『佳能無敵兔』!」李霸天言罷哈哈大笑。
丁二聞聽此言,早已跪伏在地。
韓千屠搔搔頭,不明就裡,說道:「這小畜生再無敵,可也對付不了洒家,來來來,你快把小丁的萍果溜還給人家。且看老夫手段!」李霸天依言,走過去把丁二扶了起來,並將萍果溜交還給她。
丁二雖然快人快語,倒也胸懷坦蕩,不似黃絨絨那般輸不得。當即接過萍果溜,神色即復如常。悠悠說道:「好啦!該你倆出手了,我可不參合你倆,我要來個坐山觀虎鬥。」
韓千屠扎個馬步,擺開龍爪手,喊道:「來來來,出手罷!」
李霸天微微一笑,道:「韓兄,依小弟愚見,咱們也不必比了。」
韓千屠瞪大了眼睛,問道:「幹麼不比?你認輸了么?」
李霸天笑道:「非也非也,我看是韓兄輸了。」
韓千屠呸了一口道:「你怎麼贏得?念咒語么?少羅嗦!快快出手!」
李霸天道:「小弟早已出手。」
韓千屠哭笑不得,道:「小李,咱們華山論劍可不是說相聲。」
李霸天抬頭看看天空,新月如鉤,又默念了幾下,才道:「韓兄,丁姑娘,你們不覺著手癢么?」
他這麼一說,韓千屠忽然覺得雙手手指如同幾百隻螞蟻在噬咬一般,奇癢無比。丁二也是低頭驚呼一聲,將雙手舉至胸前,呼道:「怎麼回事!」二人直覺手上越來越癢,恨不得要將手指削了下來。
二人拚命搓起雙手,卻是越搓越癢,癢到後來到山石上摩挲,也是無用,癢得直欲昏倒。韓千屠怒吼道:「李小兒,怎麼回事!」丁二道:「肯定是毒!快拿解藥來!」
李霸天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瓷瓶,打開瓶塞,分別向韓丁二人掌中倒入一些黃色的粉末,讓二人塗抹。說也奇怪,只要手指沾上那粉末,頃刻之間便止癢了。韓千屠一邊擦手,一邊憤憤道:「你小子何時下的毒,快快招來!」李霸天笑道:「方才說了,小弟早已出手。」丁二猛然醒悟到:「牌上有毒!」李霸天贊了一聲,道:「仙子果然聰慧。不錯,那毒正是事先下在牌上的。」韓千屠道:「咱四人都摸牌了,為何你沒有中毒?」丁二道:「獃子!他自然先用了解藥。」
李霸天道:「不錯。十年來在下遍索古方,試驗了千餘次,才調配而成這『越慌越想』,只要肌膚沾上一點,數個時辰後奇癢無比,恨不得剜肉削皮。而且下毒離毒發時間長,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洗脫干係。」韓丁二人盡皆嘆服。韓千屠又問道:「為什麼叫這麼個鬼名字?」李霸天道:「越慌越想越慌,越癢越搔越癢。」韓千屠想起適才毒發時的慘狀,道:「沒錯,確實如此。」
丁二道:「李霸天,沒想到,這次華山論劍,卻是你贏了!」
李霸天道:「非也非也,小可雕蟲小技,何足掛齒,咱四人各有千秋,難分上下。」
韓千屠將手一擺:「罷了!贏就是贏,輸就是輸,咱老韓可不賴賬,輸得心服口服!」又道:「打了這麼久,飢腸轆轆,咱們下山吃宵夜去罷!」李丁二人皆是稱善。
忽然丁二說道:「絨絨呢?她可還沒解毒!」李霸天苦笑道:「誰讓她跑那麼快!咱們快去尋她。」
於是三人匆忙下山去尋黃絨絨。不一會行至百尺峽旁,聽得那棵松樹下傳來女子呻吟聲。三人疾奔過去,果然是黃絨絨,只見她倚坐在松樹旁,雙手和樹上都是鮮血淋漓,想是方才毒發時奇癢難耐,將手在樹皮上磨了起來。此刻見到三人下來,已沒有力氣說話。
李霸天急忙為她撒上些解藥,丁二又撕下一片裙裾,將黃絨絨雙手包紮了起來。黃絨絨這才長長的出一口氣,道:「這手也不知是怎麼了!」李霸天道:「都是在下之錯!」韓千屠將牌上有毒一事告訴黃絨絨,黃絨絨聽聞長嘆一聲,道:「李霸天,今天我已沒有力氣發脾氣,這筆賬以後再算!」丁二道:「先別說了,咱們下山去吃面罷!」
於是丁二扶起黃絨絨,四人聯袂下山而去。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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