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袁崇煥會死?


袁崇煥的死主要是兩個方面的原因,第一個是他卷進了黨爭,魏忠賢餘黨、毛文龍舊部以殺了毛文龍、與清延議和、市米資敵等罪名彈劾他,第二個是,功高鎮主,他在關寧軍中的威望對一個皇帝而言著實有些可怕,第三個就是崇禎性格著實多疑刻薄,第四個原因就是,清軍奇襲包圍了京城,而袁崇煥必然要為此事負責,這四方面的原因疊加在一起。
袁崇煥案前前後後拖了七八個月,拖到最後也沒有拿出什麼確鑿而又令人信服的證據,再加上有不少朝臣為他奔走喊冤,再加上甚至還有願意代他而死的,到這一點,冤死無疑。
此外還有一個趣聞,本來處理此案的兵部尚書梁延棟,是要將袁崇煥滿門抄斬的,余大成去見梁說:「袁罪何來?豈非敵襲圍京?吾視尚書反覆六任也,坐兵部者全身而退者未有一人,今袁無能,令處夷刑,後敵又圍京,先顧公之三族。」梁延棟大約是被嚇到了,於是便和溫體仁一起給袁崇煥減了刑責,不至於禍至三族。


己巳之變後,崇禎雖然心生疑慮,並下令逮捕袁崇煥,但尚沒有將他置於死地的意思,只是「暫解任聽勘」,當時朝廷官員為袁崇煥鳴冤者也不在少數。袁崇煥之所以最終落得慘死的下場,是由於朝廷中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將袁崇煥案與黨爭糾纏在一起,最終使事情發展到無法收拾的地步。明朝尤其是明末,黨爭是一大政治頑疾和恐怖政治的惡性瘡疤,一個再耿直剛正的人一旦陷入黨爭的漩渦,慘遭橫禍都絲毫不稀奇。

山東御史史范在崇禎三年八月六日的奏疏上,捏造事實稱錢龍錫主張」袁崇煥斬帥致兵,倡為款議以信五年成功之說,賣國欺君,秦檜莫過」(此時錢龍錫已經辭官)。此奏疏將袁崇煥與秦檜相提並論,居心險惡。史范還詭稱錢龍錫曾受袁崇煥賄賂,巧加鑽營,致使國法不伸。此奏疏用盡手段,故意用盡種種危言聳聽的觀點刺激崇禎,建議崇禎對袁案嚴加審訊,尤其是「擅權主款」大罪。

崇禎看罷這道奏疏,「怒不可遏」,立即下旨,「袁崇煥擅殺逞私,謀款致敵,欺藐君父」,錢龍錫「私結邊臣,互謀不舉,下廷臣會議其罪」(崇禎向來忌諱已經辭官的大臣結黨營私)。

此時,崇禎將袁案由「功罪難掩,暫解任聽勘」,上綱到「欺藐君父」的大罪,袁之死已經註定了。某種程度上,袁實死於黨爭,和當時的很多耿直之士一樣,是明末畸形政治的註定悲劇。


許多人喜歡說,皇帝對袁崇煥不夠信任。其實呢,皇帝的主要錯誤,就是對袁崇煥信任的過頭了。

皇帝極度信任袁崇煥,本身就是一種官僚的行為。因為極度信任袁崇煥,實際上就是把帝國最棘手的邊防問題,完全甩手交給別人了。

袁崇煥在御前會議上,向皇帝許諾五年平遼。但是袁崇煥自己也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事。[注]

[注]:少憩,給事中許譽卿叩以五年之略。崇煥言:「聖心焦勞,聊以是相慰耳。」譽卿曰:「上英明,安可漫對。異日按期責效,奈何?」崇煥憮然自失。

這本身就夠驚人了。更驚人的事還在後面,袁崇煥成為傳說中的袁督師後,很快就做出一個驚人的決定,那就是把寧錦地區的軍費,縮減了120萬兩。[注]

[注]:在遼,與率教、大壽、可剛定兵制,漸及登萊、天津,及定東江兵制,合四鎮兵十五萬三千有奇,馬八萬一千有奇,歲費度支四百八十餘萬,減舊一百二十餘萬。帝嘉獎之。

對於袁崇煥的這個決定,皇帝和官僚都非常高興,因為這就是給皇帝、官僚們減負啊。問題是,這不是自欺欺人嗎?一年給你600萬兩白銀,你不能做到的事,一年給你480萬兩白銀,你就能做到?

魏忠賢雖然混蛋,但是平心而論,在所謂的寧錦大捷時,魏忠賢給袁崇煥一次性提供的軍事資源,已達到了帝國的能力上限。後來的明帝國,無論誰執政,也無法做到這一點了。我這樣說,並不是說魏忠賢能力超過所有的人,因為帝國的局勢也是每況愈下。[注]

[注]:熹宗發布命令:從昌平調一萬,以總兵李嘉訓為將;從天津調五千,以副將錢中選為將;從保定調五千,以總兵王繼為將。接著,又從宣府、大同兩處各挑選五千兵馬,隨帶軍器火藥,「星夜前赴山海,以聽督臣調度」。同時,「自山西以至河南、山東及直隸地方,凡有兵馬處所,俱要揀選,秣厲裹糧,整搠用備緩急」,隨時聽調《明熹宗實錄》,卷79。。截止五月二十九日,各鎮援遼官兵共三萬餘,已雲集關門,戰守皆備《明熹宗實錄》,卷79。。總計以上關內外守軍與援軍,共達十五萬以上,均為「精兵宿將」,而「關外精兵盡在前線」《明熹宗實錄》,卷79。。(摘自孫文良、李治亭《明清戰爭史略》)

但是在這種背景下,袁崇煥也不敢率主力與滿清出城作戰,最後讓滿清大軍橫掃整個寧錦地區,只有寧遠、錦州兩座孤城沒有淪陷。就憑袁崇煥這種表現,所謂的五年平遼,那不是扯淡嗎?

只是這種事說起來那可複雜了。如果有人給皇帝這樣一分析,肯定能讓官僚集團用口水噴死。因為你少說一句話,大家都可以啥心也不用操,你多什麼嘴呢?

如果袁崇煥也像熊廷弼一樣,拿雞毛當令箭,天天要求官僚集團,給他提供更多的後勤保障,官員們肯定也會告訴皇帝,袁崇煥的五年平遼,純粹就是滿嘴跑火車。

問題是,袁崇煥從來也沒有這樣做過。相反,袁崇煥還大言不慚的說,以前每年給我600萬兩白銀的軍費,實在太多了,以後每年給我480萬兩白銀的軍費,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在相關問題上,各部官員們自然都裝聾作啞了。總而言之,你袁崇煥敢吹,就可著勁的去吹吧,雖然說吹牛不槍斃,但是你這樣吹牛,我們只能祝你一路走好了。

從基本的歷史事實去看,誰也會覺得,袁崇煥的五年平遼,只是一句大話。因為這就不是袁崇煥能力夠不夠的問題,而是一個腐爛的政府,它就無法支持這樣大的戰略目標。

但是袁崇煥在提拔自己親信時,是這樣對皇帝說的:我五平遼,就是靠這三個人的。如果到時無法平遼,不用你動手,我就動手殺了他們三個人,而且您也可以殺我。[注]

[注]:稱三人之才,謂:「臣自期五年,專藉此三人,當與臣相終始。屆期不效,臣手戮三人,而身歸死於司敗。」

更主要的是,袁崇煥在殺毛文龍時,也是這樣說的。誰阻礙我五年平遼,我就殺誰。當然了,如果我五年之後平不了遼,皇帝也可以殺我。[注]

[注]:乃頓首請旨曰:「臣今誅文龍以肅軍。諸將中有若文龍者,悉誅。臣不能成功,皇上亦以誅文龍者誅臣。」遂取尚方劍斬之帳前。

如果看袁崇煥這種表現,誰也會覺得,袁崇煥對五年平遼,是充滿信心的。因為這等於袁崇煥公然立下了生死狀。

我們現在的問題是:既然大家都認為五年平遼,是不可能實現的;既然袁崇煥本人也承認,所謂的五年平遼,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那袁崇煥為什麼會大言不慚地,開口閉口五年平遼,更敢揚言如果不能兌現諾言,他就一死以謝天下呢?

我想合理的解釋應該是:袁崇煥當時就計劃讓關寧部隊軍閥化了。

關寧軍隊軍閥化後,是什麼樣子?我們只要看看己巳之變時的歷史,就可以知道了。

在己巳之變時,皇帝把袁崇煥拘捕了,結果呢?在滿清大軍包圍帝國都城時,祖大壽就率軍撤走了。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呢?據說是因為袁崇煥在關寧軍隊的威信太高了,所以關寧軍隊看到皇帝敢抓袁崇煥,馬上就率軍撤走了。雖然當時敵人的軍隊,正包圍著帝國都城。

其實呢?這種說法,純屬扯淡!

大家可以想像,在魏忠賢時代,如果魏忠賢要殺袁崇煥,關寧軍隊敢公然對魏忠賢,表示不滿嗎?肯定是不敢的。

問題是,皇帝被袁崇煥五年平遼的言論所迷惑,所以讓他隨便用人。在這種背景下,關寧軍隊內,沒有一個人能制約袁崇煥了。而袁崇煥手下,也都成了袁崇煥的私人親信了。[注]

[注]:大將四五人,事多掣肘。後定設二人,以梅鎮寧遠,大壽仍駐錦州。至是,梅將解任,崇煥請合寧、錦為一鎮,大壽仍駐錦州,加中軍副將何可剛都督僉事,代梅駐寧遠,而移薊鎮率教於關門,關內外止設二大將。因極稱三人之才,謂:「臣自期五年,專藉此三人,當與臣相終始。屆期不效,臣手戮三人,而身歸死於司敗。」帝可之。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皇帝敢抓袁崇煥,袁崇煥的軍隊,自然馬上就敢給皇帝臉色看。

其實,袁崇煥被皇帝活剮,主要的原因就在這裡。其它的罪行,都不過是失職罷了。這些罪行,有個被殺頭就可以頂住了。但是利用皇帝的信任,讓軍隊軍閥化,那就不是簡單的失職,而是謀逆了。

當皇帝派人讓袁崇煥給祖大壽寫信,希望關寧軍隊有話好好說時,袁崇煥的命運就已註定了。

什麼因為你在軍隊內的威信太高了,所以大家才會這樣支持你。這純粹就叫扯淡!

如果皇帝在關寧地區,設置幾個權力地位,比你還高的軍政長官,你在關寧地區,算個屁啊?

就是皇帝在關寧地區,設置幾個權力地位,與你相若的軍政長官,你在關寧地區,又算哪頭蒜呢?

至於皇帝讓你在家當老百姓,就更不用說了。

袁崇煥之所以在關寧地區,擁有那樣高的威信,原因太簡單了。

無非是因為皇帝,把能與袁崇煥分庭抗禮的軍政長官,都調離了關寧地區。失去這種背景下,皇帝抓袁崇煥,就跟魏忠賢撤袁崇煥職一樣,絕不會引起任何後果。

你說皇帝給你全權,你就能五年平遼。

結果呢?能不能平遼,誰也不知道,但是皇帝卻發現,自己無法指揮這枝軍隊了。

只是這種罪行,是沒有人敢說的。如果給袁崇煥定上這種罪名,祖大壽等人,在帝國都城被敵人包圍之際,公然率軍出走的行為,算什麼呢?顯然是死罪!這種行為,放在任何時候、任何社會也是死罪。因為你有天大的委屈、冤屈,在帝國都城被敵人包圍之時,也不能擅自率軍離開啊!

問題是,關寧軍隊已讓袁崇煥折騰的軍閥化了,所以皇帝現在已管不了祖大壽等人了。總而言之,祖大壽就這麼幹了,你皇帝不服,來管一下祖大壽?皇帝顯然不敢不服。因為皇帝敢不服,更沒有好果子吃。

在這種背景下,袁崇煥最重要的罪行,就沒有人敢提了。因為一提袁崇煥這種罪行,就等於把矛頭,指向了整個關寧軍隊。什麼關寧軍隊軍閥化了,什麼關寧軍隊皇帝管不了,這種話誰敢亂說?

我們可以想像,如果皇帝把袁崇煥放出去,讓袁崇煥回到關寧。那皇帝再管袁崇煥,肯定也管不了了。一切就如,皇帝最後無法管祖大壽一樣。

皇帝對於祖大壽公然叛亂的行為,為什麼不給予懲罰呢?原因非常簡單,那就是皇帝真敢用武力,迫使關寧軍隊屈服(先凍結他的餉銀,在它陷入經濟危機後,再用武力),關寧軍隊隨時可能倒向滿清的。如果是這樣,明帝國的損失就更大了。

關寧軍隊最後的結果就是,它擁有十多萬大軍,一年向政府要數百萬兩白銀的軍費,卻只負責山海關的安全。對於政府的命令,他想執行就執行,不想執行,就不執行,皇帝對此也沒有任何辦法。

看到這裡,我們大約可以知道,袁崇煥為什麼敢大言不慚五年平遼了吧。因為他用這種大話,向皇帝騙去了各種權力,而在此基礎上,把關寧部隊軍閥化了。

到時,不要說五年之後了,就是三年之後,皇帝感覺自己受騙了,也無可奈何了。

但是很不幸,袁崇煥的工作,剛剛開始進行,滿清大軍就兵臨北京城下了。更主要的是,皇帝直接就把他抓起來了。在這種背景下,袁崇煥的努力,只是替祖大壽做了嫁衣裳。

事實上,在明末清初的歷史書中,袁崇煥的形象和一個人非常相像,那個人的名字叫秦檜!

後金陰通款崇煥,求殺毛文龍,而崇煥中其計不覺也。《國榷》
建州曰:果爾,其以文頭來,崇煥信之。《明史紀事本末補遺》
女真許之,乃曰:無以為信,其函毛文龍首來。《石匱書後集》
滿清兵入中國,恐文龍截後,通書崇煥,使殺毛文龍,佯許還遼。此次袁崇煥一上任,思殺毛文龍,則遼可得。《明季北略》

這幾本書說的意思非常簡單,袁崇煥想和滿清議和,滿清就告訴袁崇煥,你真心想議和,就把毛文龍殺了,而袁崇煥就把毛文龍殺了。

對此,我們看到袁崇煥時,會想到誰?肯定是會想到秦檜!

相關內容,顯然無法得到滿清方面的史料支持。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據《宋史》說,秦檜殺岳飛,是他一心想與金國議和的結果。問題是,從《金史》中,顯然也找不到任何支持這種說法的史料。

而殺了毛文龍之後呢?文龍既死,甫逾三月,我大清兵數十萬分道入龍井關、大安口。

袁崇煥為什麼忽然從秦檜的形象,突然變成了岳飛的形象呢?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乾隆皇帝,研究歷史時,突然發現,袁崇煥是中了皇太極的反間計!

對此,我們看一下閻崇年的《明亡清興六十年》。

尷尬的平反,敵朝昭雪。大家知道,岳飛死後,事過20年,由宋高宗的兒子孝宗為其平反;于謙死了8年之後,由明英宗的兒子憲宗為其平反。他們都在當朝平反。袁崇煥呢?是他死152年以後,由清朝乾隆皇帝正式公開給予平反。 這件事情《清高宗實錄》第1170卷,乾隆四十七年十二月初四日記載:昨披閱《明史》,袁崇煥督師薊、遼,雖與我朝為難,但尚能忠於所事。彼時主昏政暗,不能罄其忱悃,以致身罹重辟,深可憫惻。袁崇煥系廣東東莞人,現在有無子孫?曾否出仕?著傳諭尚安,詳悉查明,遇便覆奏。.......從此,袁崇煥蒙冤的真相才正式大白於天下。過了一個時期之後,人們才敢於公開紀念和祭奠袁崇煥。

明帝國滅亡多年以後,反清復明的口號始終存在。對此,滿清宣傳部門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必須得讓人們相信,在明帝國的萬惡統治下,人民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而在滿清的統治下,人民終於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當然了,在這種背景下,許多人看明清歷史,難免有一個印象,那就是明朝皇帝不是殘暴變態的沒有人性,就是昏庸低能的如同腦子進了水;而清清的皇帝個頂個的英明神武,至少能達到普通人的智商。

就我理解,滿清的相關宣傳,以袁崇煥之死最為成功。因為整個過程中,滿清並沒有露骨的醜化明帝國,相反還是把明帝國的一個將領,吹捧到了近於神的境界。但是無論誰看過袁崇煥的故事,都會覺得,明帝國實在太黑暗了。總而言之,一個帝國黑暗到了這種境地,他還不滅亡,那實在沒有天理了。

其實,袁崇煥之死,和反間計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如果袁崇煥能把皇太極,堵在長城以北,不敢越過長城,皇太極還怎麼用反間計呢?

如果袁崇煥能把皇太極,堵在薊州一線,絕不讓皇太極接近帝國都城,皇太極還怎麼用反間計呢?

如果袁崇煥能很快把皇太極,打得逃離北京城下,皇太極的反間計還怎麼用呢?

問題是,皇太極打到了北京城下,袁崇煥又一籌莫展,有沒有反間計,袁崇煥又拿什麼,向皇帝交待呢?

更主要的是,這一次滿清深入長城,明帝國拘捕兵部尚書王洽(死於獄中)[注]薊遼總理劉策[注]至工部尚書張鳳翔[注]部尚書喬允升[注]便兒抓進了監獄。

[注]:十月,我大清兵由大安口入,都城戒嚴。……帝頷之,遂下洽獄,以左侍郎申用懋代。明年四月,洽竟瘐死。尋論罪,復坐大辟。
[注]:是鑒於城外戰火激烈,使城防工事的敷衍潦草顯現出來,於是他親自下令,把有責任的工部尚書張鳳翔逮捕入獄……。(摘自樊樹志《崇禎傳》)
[注]:冬,我大清兵薄都城,獄囚劉仲金等百七十人破械出,欲逾城,被獲。帝震怒,下允升及左侍郎胡世賞、提牢主事敖繼榮獄,欲置之死。
[注]:春正月甲申,大清兵克永平,副使鄭國昌、知府張鳳奇等死之。丙戌,瘞城外戰士骸。戊子,大清兵克灤州。逮總督薊遼都御史劉策下獄,論死。

滿清第三次入長城之後,梁廷棟(當時宣大總督)、張鳳翼(當時兵部尚書)連活命的幻想都不敢報了,乾脆都自殺了。[注]

[注]:明年七月,我大清兵由間道逾天壽山,克昌平,逼京師。山後地,乃廷棟所轄也,命戴罪入援。兵部尚書張鳳翼懼罪,自請督師。兩人匡怯不敢戰,近畿地多殘破,言官交章論劾。兩人益懼,度解嚴後必罹重譴,日服大黃葯求死。八月十九日,大清兵出塞。至九月朔,鳳翼卒。逾旬日,廷棟亦卒。已,法司定罪,廷棟坐大辟,以既死不究雲。

既然如此,薊遼督師袁崇煥被抓、被殺,有什麼好奇怪的?

許多人在為袁崇煥辯解時總是說,在滿清突破薊門防線前三個月,袁崇煥就上書說,薊門一線存在危險。換而言之,滿清從薊門一線殺入長城,與袁崇煥無關。簡單的去看,應該是如此的。

問題是,皇帝給袁崇煥十五萬軍隊、八萬匹戰馬、一年四百八十萬兩白銀,顯然不是為了讓他保證山海關安全的。因為,為了保證山海關的安全,就需要這樣龐大的軍事資源,那幾千里的長城防線,有一百萬軍隊,一年五千萬兩白銀的軍費,也不夠用啊!

當然了,如果袁崇煥的過錯,只有這些,估計也就是被砍頭。問題是,他的錯誤,顯然比這大多了。所以皇帝把他凌遲處死了,而老百姓也恨得真想生吃他的肉。

在帝國都城被敵人包圍之際,祖大壽竟然率領關寧軍隊撤走了。

本來呢,大家都覺得袁督師像漢奸,祖大壽就應該率領關寧軍隊,給袁督師爭一口氣。總而言之,用實際行動向世人證明,袁督師的軍隊,是真正忠君愛國的軍隊。但是敵軍正在北京城下肆意劫掠時,祖大壽直接就率軍走了。[注]

[注]:月辛亥朔,再召袁崇煥於平台,下錦衣衛獄。甲寅,總兵官祖大壽兵潰,東出關。乙卯,孫承宗移駐山海關。庚申,諭廷臣進馬。丁卯,遣中官趨滿桂出戰,桂及前總兵官孫祖壽俱戰歿。

我們只要看一下這個簡單的事實,就知道,處於皇帝、京城百姓的角度,誰也想生吃袁崇煥的肉。

為了對付遼東邊患,老百姓被遼餉折騰苦了。最後,被遼餉養活的關寧軍隊,在敵人肆意禍害老百姓的時候,竟然不管不顧的走的。你是當時、當地的老百姓,會怎麼看袁督師呢?

袁崇煥最初的計劃,大約就是維持現狀。換而言之,把滿清束縛在遼東。只要能保持這種現狀,而且又能把關寧部隊軍閥化了,那他能不能五年平遼,皇帝也不能把他怎麼樣了。

從結果去看,袁崇煥顯然是有些樂觀了。因為袁崇煥復出一年後,皇太極就率軍,打到了北京城下。這種結果,顯然是袁崇煥始料不及的。

因為袁崇煥最主要的罪行,是讓關寧部隊軍閥化了。但是相關罪行,是不能說的,因為給袁崇煥定這種罪。該如何處理祖大壽呢?所以,只能給袁崇煥定其它罪名了。

明帝國處死袁崇煥的罪名中,有一條是:「及後薄城下,又潛攜喇嘛,堅請入城。」

也許有人會很奇怪,攜喇嘛入城,怎麼也成了死罪之一?

問題是,我們必須得知道一件事,袁崇煥率軍救援北京城,帶著喇嘛幹什麼呢?如果你處於袁崇煥的位置,在救援北京城時,你會帶幾個喇嘛嗎?估計不會,因為沒有任何資料證明,這幾個喇嘛是武林高手。

答案顯然是,袁崇煥在率軍救援京城時,就計劃用城下之盟的方式,解決這起軍事危機。因為喇嘛通常是各方都可以接受的人物,他們可以充當各方談判的中間人。

如果我們明白這層意思,自然就會明白,攜帶喇嘛入城,為什麼也會成為死罪之一。

袁崇煥誇口五年平遼,卻是逮著機會,就想與滿清議和,甚至在滿清軍隊突破長城防線時,都不忘這種念頭,這叫什麼事?

事實上,正是因為這種原因,當時才會有許多人都認為,袁崇煥殺毛文龍,就是為了與滿清議和。對此明末清初的書中,大都是言詞確切的這樣記錄著。

從清方的資料去看,袁崇煥顯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殺的毛文龍。所以袁崇煥殺毛文龍,更符合情理的推想,應該是袁崇煥想把關寧防禦圈內,有資格與自己相提並論的軍政長官,都一一除掉。

在體制內的軍政長官,袁崇煥可以憑藉皇帝的信任,合理合法的去除掉;在體制之外的軍政長官,就只能自己冒險去除了。

袁崇煥擊殺毛文龍,絕對是一件聳人聽聞的事。雖然牽強的去說,袁崇煥有這種權力。問題是,翻開大明帝國近三百年的歷史,這是絕無先例的事。

沒有請示皇帝,就擊殺毛文龍這種高級的將領,這本身就和造反差不多。這絕不是一個,皇帝給了你尚方寶劍,就可以解釋的。因為在袁崇煥之前、之後,擁有過尚方寶劍的人,多的去了。但是絕沒有一個人敢幹類似的事。

因為小皇帝當時把政治當童話看,關鍵是,事情已發生了,而且自己答應過給袁崇煥全權,所以就事後追認了這件事的合法性。[注]

[注]:聞,意殊駭,念既死,且方倚崇煥,乃優旨褒答。俄傳諭暴文龍罪,以安崇煥心,其爪牙伏京師者,令所司捕。

當小皇帝看到,敵軍打到北京城下,袁崇煥竟然試圖通過城下之盟的方式,讓敵人撤軍時,自然被徹底激怒了。因為這意味著,袁崇煥一直就在忽悠他。

就憑你這種表現,也有可能五年平遼?不是我好傻好天真,哪會讓你欺騙到現在?事到如今,你還跟我說,相信你沒錯的!你是不是真覺得,我就是一個白痴。

在這種背景下,皇帝自然動了殺機。

當然了,袁崇煥之死,比這還複雜。因為袁崇煥想拉東林大佬錢龍錫墊背,直接把自己弄進了黨爭里。

好漢做事好漢當,袁崇煥在殺毛文龍後,實在沒有必要拉別人墊背。但袁崇煥卻非要拉錢龍錫一把,於是他在給皇帝的奏章上說,我這樣做前,曾向錢龍錫請示過,錢龍錫也同意過我。

袁崇煥說這種話,實在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錢龍錫也沒有殺毛文龍的權力,說錢龍錫同意他這樣干,只是把錢龍錫拉下水罷了,並不能證明他這樣做合法。

袁崇煥殺毛文龍從律法上講,根本就是捅了大婁子。袁崇煥自己也承認「臣誅毛文龍之間與當時情事如此,但文龍大帥,非臣所得擅誅。……謹據實奏聞,席藁待誅,惟皇上斧鉞之,天下是非之,臣臨奏不勝戰懼惶悚之至。」

袁崇煥殺毛文龍後,結果也非常糟糕。[注]

[注]:雖誅文龍,慮其部下為變,增餉銀至十八萬。然島弁失主帥,心漸攜,益不可用,其後致有叛去者。 崇煥言:「東江一鎮,牽制所必資。今定兩協,馬軍十營,步軍五,歲餉銀四十二萬,米十三萬六千。」帝頗以兵減餉增為疑,以崇煥故,特如其請

袁崇煥殺毛文龍後,本來完全可以不提錢龍錫這三個字。但他卻是提了,更是白紙黑字寫了下來,讓世人皆知。[注]

[注]:臣昨年過都下時,九卿諸臣無不以此(毛文龍不法)為慮。臣謂:「徐圖之。」輔臣錢龍錫為此一事低回,過臣寓私商。臣曰:入其軍,斬其帥,如古人作手,臣饒為也。

袁崇煥真和錢龍錫是朋友嗎?如果說朋友就是用來出賣的,那袁崇煥與錢龍錫的確是朋友。一個人做了一件自己都認為是死罪的事,一個人把一件事做得一塌糊塗,卻說這是某人支持自己的,這是什麼心態?

無論袁崇煥當時出於什麼動機,這樣做顯然把自己拖入了黨爭的旋渦中。但這對袁崇煥而言,也許是一種幸運,因為這樣一來,許多人非要說袁崇煥是東林黨人,就比較容易了。

許多人對袁崇煥並沒有惡意,也沒有往死搞袁崇煥的意思。但是為了打擊錢龍錫,許多人就從袁崇煥入手了。[注]

[注]:袁崇煥入朝,嘗與錢龍錫語邊事。龍錫,東林黨魁也,永光等謀因崇煥興大獄,可盡傾東林。倡言大清兵之入,由崇煥殺毛文龍所致。捷遂首攻龍錫,逐之。

以錢龍錫為代表的東林黨,受到政敵的仇視。而袁崇煥在奏章上,又白紙黑字地寫著,他殺毛文龍,是錢龍錫支持的,這是一件什麼性質的事?

政府高級文職官員,背著最高元首,與高級將領謀殺獨鎮一方的統帥,這拿到哪裡去(無論古代還是現代,無論中國還是外國),也是駭人聽聞的大罪。更何況這種行為,最後對帝國邊防造成了巨大的危害,就更是駭人聽聞的大罪了!

崇禎三年(1630年)八月十六日,崇禎在平台召對群臣,宣布處死袁崇煥,同時譴責錢龍錫私結邊臣,蒙隱不舉,令廷臣議罪。(摘自閻崇年《明亡清興六十年》)


因為袁崇煥和毛文龍都是別人的棋子,而真正黨爭高手隱藏在幕後。

今天來談談大明王朝第一「戰鬥英雄」毛文龍。毛文龍是目前網路「明史學」界所捧起來的一個大「英雄」。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人成為不少人談論的對象。很多人說袁崇煥殺毛文龍殺錯了,如果不殺毛文龍,後金就不會入關,而導致毛文龍被處死的那麼,歷史記載中的毛文龍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呢?

一、「戰功卓著」的一代名將

毛文龍字振南,浙江杭州人,1605年(萬曆三十三年春),隻身北上,先順道入京拜訪了母舅沈光祚,被其薦於寧遠伯李成梁帳下,開始了遼東軍事生涯,1621年,遼東淪陷於後金之後,毛文龍在當時的遼東巡撫王化貞的命令下,率領一支小部隊,繞道遼東海上,進入後金的後方。在遼東生員王一寧的運作下,成功策反了駐守鎮江城(今遼寧丹東)的守將陳良策,殺掉了投降後金的鎮江城主將佟養真和他手下的士兵。奪取了鎮江城。然而,鎮江大勝很快就變成「鎮江大劫」,努爾哈赤很快派出大軍襲擊鎮江,毛文龍不能抵擋,從鎮江城倉皇撤退,後金軍乘勝追擊,渡過鴨綠江,在朝鮮林畔一代聚殲毛文龍軍,毛文龍僅以身免,被迫轉入朝鮮的 皮島。

在進入朝鮮皮島後,毛文龍一路青雲至上,當上了東江鎮總兵,晉左都督,受賜尚方寶劍,成為明朝在海外的方面大員。從天啟元年到崇禎二年他被殺,大概八年左右的時間,毛文龍一直盤踞在皮島,杜車別等網路小說作家,將這一歷史階段的毛文龍形容為遼東的海上長城,那麼此時的毛文龍作戰功績到底如何呢?實際上,毛文龍在生前就注意總結自己的「戰鬥經驗」,並且將其彙編成冊,而且招納文人為自己樹碑立傳,根據朝鮮的《李朝實錄》的記載,毛文龍曾經令人撰寫過《毛大將傳》為自己邀功表好。而後世所流傳的《毛大將軍海上情形》、《鎮海春秋》、《遼海丹忠錄》等書就是以《毛大將傳》為底本潤色而成的,裡面將毛大帥描繪成遼東海上的擎天一柱,為袁崇煥斬殺毛文龍而惋惜,這種毛文龍的孝子賢孫和部將及他們收買的御用文人為自己主子、祖宗自吹自擂的小說,自然是不足取信的。毛文龍針對有點頭腦的士大夫也留有一首,所以他的兒子毛承斗(疑似養子)編纂了一本《東江疏揭塘報節抄》,這本書內的毛文龍是什麼形象呢?簡單地說,在這本書中,毛文龍吹噓自己功勞很大,殺敵眾多,完美的完成了明朝賦予的牽制任務。在這本書里,毛文龍編造了不少橋段,充分證明了毛大帥有著超自然能力,例如這個召喚黑龍戰術:

「奴引數十萬眾猝襲鐵山,直薄雲從灘口,距臣營帳止隔里許。乘是堅冰,何難徑度?乃十五日,忽有黑龍約長十餘丈,自西南洋,自首奔犁而東,直至雲從,響若山頹,海冰遍裂,化而流澌。方是時,龍方在蟄,不從天來地出,實有所司,默令我師得以分路出奇,屢挫狂鋒耳!」(《東江疏揭塘報節鈔》卷7)

又如這個召喚瘟神參戰、召喚魚子自願做軍糧:

奈警聞內地,糧運出海,危懼觀望,停泊中途,各島官兵日就餓斃。臣方慮無孑遺,何意沿海灘涂忽涌魚子數千餘石,嗷嗷之眾,賴以延活,此孰非波臣之效靈耶!至溫帥屢赫聲靈,天啟五年,姦細白惟學謀為不軌,約如期信炮為號,集叛黨數千人械臣獻奴,是夜溫帥儼然真形,直入轅門,轟鞭四震,兵丁巡邏者靡不驚詫非常,喊聲徹臣卧所。臣急傳令哨探間,而天復大雨如傾。平明事覺,姦宄駢首就戮矣!比今冬夏之交,瘟疫流行,兵眾多生異災,或股大於腹,而唇齒皆靡,或眼忽喪明,而手足無措。醫不能知,計無所出。臣思誠可格天,於是齋戒越宿,禱於溫帥祠凡三晝夜,不余日而沉痾立起,盲瞶復明。乃知天之佑我軍民,非偶然也。(同上)

又如這個一日三潮:

為波臣助順效靈等事。竊惟滹沱冰合,識漢祚之中興;泥馬渡河,知宋業之復振。自古異征,難可枚舉……即如陳師、鹿島而一日三潮,渴禱皮岡而石泉迸裂。天啟三年,備具情由,曾經懇請天妃、龍神封號,已蒙先帝准封「顯應龍王靈祐」匾額。(同上)

又如這個召喚海潮:

有遼人王世傑出應募,質其妻子而來,言鹿島有積粟數千,其守將與相善,願往約為內應襲之。將軍信其言,率親丁三百餘人,乘潮而往,命驍將王輔挾世傑先登,遣偵卒前導。俄報有草中伏卒,望見世傑奔回,將軍曰:「吾墮其術中矣。」急麾兵反走,而潮已退去十餘里,舟不可動。將軍再拜祝天,須臾潮湧風生,鼓枻出洋。奴兵蟻集島麓,阻潮不得進。舟甫及皮島登岸,為風浪所擊,倏成齏粉。此二年十二月初一日辰時事也,繼而汎潮復至,故知前一潮為神助耳。王輔亦探知賊寨有備,喧言「毛耗今來送死」,遽手縛世傑馳歸皮島斬之。奴中呼將軍為毛耗。(《東江疏揭塘報節抄》卷一)

毛大帥這種超自然能力實在是讓人佩服,原來毛文龍早在明代就掌握了類似魔獸爭霸里召喚英雄的技能,果然毛大帥代表了十七世紀大明王朝先進生產力的前進方向!袁督師怎麼比肩!那麼毛文龍的戰績是什麼呢?如果從令人捧腹的《東江疏揭塘報節抄》來看,簡直逆天了,例如這個天啟三年三月的塘報:

於本月二十日,千總王承祿回稱:奴酋帶領王子都在東江,聞得梆聲;便把兵馬撤回,晝夜不停,連忙跑至遼陽,見我兵撤回,又趕至沙場。聞我兵已遠,追趕不上。馬因連跑數日,前後倒死者三萬有餘,賊因踐踏炮打併跌死者二萬餘。奴酋因恨毛總兵詭計哄誘,倒死兵馬,呼名大罵,咬牙痛恨,要將沙場住民王子登等千餘家盡行剿滅等情。(《東江疏揭塘報節抄》卷2)

原來後金方面僅在天啟三年這次戰鬥中就被毛文龍東江軍團殲滅至少五萬人之多,簡直是被打殘了,那麼後金在毛文龍大帥的後現代召喚魔法術的嚴重打擊下有多嚴重呢,如天啟七年三月塘報云:

今奴不但拿職不去,將頭髮兵馬困在麗地,二發兵馬又困在沿江,無船可渡,處處被職官兵衝擊,殺傷無數,每日拉屍山頭,大堆小堆火化骨石,火光滔天。活擒達子,每日必有解驗。據北岸密報萬分真確。新汗手下兵馬不滿一萬,俱是心寒膽怯,常怕西邊大兵直搗。(《東江疏揭塘報節抄》卷6)

原來在天啟七年,皇太極統帥的後金在毛文龍的打擊下,已經不到一萬多啦,所以後面的戰鬥都是招募賊鷗、變形金剛打的?唉,不是大明打不贏,奈何後金有高達啊,哈哈!

所以,從這些隻言片語都能看出毛文龍是個什麼人,嘴上吹噓自己的戰績到跟說鬼無異。就這樣的一個人,竟然被封為「海上長城」、「擎天一柱」,不知道那些吹噓毛文龍的「史學家」們到底是怎麼想的。

二、通款後金的秘密計劃

當然,如果說大帥毛文龍一直不和後金作戰也是冤枉了他,但是毛文龍自己在塘報中吹噓的戰績,在後金方面、朝鮮方面的記載中根本無法得到多少印證。實際上毛文龍的若干次小規模的軍事行動,其效果都是十分有限的,在天啟年間,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統帥後金連續對關寧發動兩次進攻,也對蒙古發動了若干次進攻,請問毛文龍牽制安在?何況現存史料中,沒有見到毛文龍辛勤訓練軍隊的記載,他也沒有像孫承宗留下《車營扣答合編》這樣的軍事專著,豈能說是一代名將?不僅如此,毛文龍自從天啟七年皇太極發動對朝鮮和東江的進攻後,就再也沒有對後金髮動軍事行動。在這一段歷史時期內,毛文龍忙於和後金背著明朝政府通和謀款,其謀款信件,直至清朝滅亡後,其六封通敵信才被學者們發現。這些信件後來被整理在《滿文老檔》一書中,那麼這些信件中毛文龍向後金方面都說了什麼呢?

在一封信中他說:

毛文龍再拜致書,至於前遣官齎書議和一事,我曾有言,自今日始議,我皆一一承認,凡事我皆承當等語。我與爾彼此能罷兵休戰,共享太平,則我心中不勝喜悅。曾想送還闊科,即與汗及諸貝勒議定大事。不料汗所遣之人誤入戶部糧船,為來送錢糧之戶部官員擒獲連我之三人一併解往京都,亦未告知我,以敗我大事。今將闊科未能送還,空口無憑,汗與諸貝勒,亦不再聽信我言。一片誠心美意,反成無信義者,此怨無處可訴。我之心意,本欲與汗及諸貝勒共圖大事,今又見疑,豈非天之罰耶?聖汗與諸貝勒轉戰四方,欲何時可成大事乎?皆爾等胸無計謀故耳,我與汗及諸貝勒共議國家大事,則同享幸福,名垂萬世。但不知汗與諸貝勒信否?倘納我言,宜遣人密商,此言無稍虛偽。若謂誘騙,騙其四、五人何為?我二人母相疑。好漢作事,向與常人異。大事成之後方見善心。書不盡言。(《滿文老檔》第十二冊)

在另外一封信中他說:

毛文龍拜金國汗纛下致書。不佞常銘之於心,宣之於口,存之於中,一進不忘。因所遣使臣之言,同氣同意,即遣回國。又聞初遣之使臣,照舊攜禮物前來我處等語,當時,皇上遣戶部大臣送錢糧至島,並將所乘船撤回鐵山。具時汗所遣使臣,未經查實,誤入戶部。使臣及所攜禮物,盡被擒獲,解往京都。不佞聞之此,遂連夜遣人赴京,賄銀四萬兩,始獲赦死,養之於內地。請少待數日,奮力交涉,俾還於汗。正在煩惱之際,突有喀山牛錄下諸申八人逃來,伊等言稱:我汗與諸貝勒原以一心倚爾等行事等語。不佞聞此,愈覺不安。嗣後遣來之人,須仔細辨認為善也。無諭爾取山海關,我取山東,若從兩面來攻,則大事即可定矣。我不分爾所得,我亦不歸爾管轄。特致書以聞之。

原來,毛文龍要跟後金方面共圖「大事」。而這種大事是「爾取山海關,我取山東」,原來他妄圖勾結後金以進攻明朝,圖謀割據海外。他的陰謀,顯然袁崇煥等人是略有耳聞的,崇禎二年六月,袁崇煥借邀毛文龍入雙島閱兵,提出東江受朝廷節制,設立餉司監督糧餉、派文官監軍、移軍遼東半島一代駐紮的要求,但根本沒有得到毛文龍的尊重和回應,在形勢急迫的條件下,袁崇煥果斷當即斬殺了毛文龍,為遼東抗清大局,消除了一大隱患。

三、「勞苦功高」的部下將領

在殺掉毛文龍之後,崇禎三年,袁崇煥被思宗處死。那麼,既然袁崇煥已死,毛文龍的部將們應該聽從朝廷約束了吧?事實上,恰好相反,東江將領們連續發動兵變,體現了這支部隊驕橫跋扈、習慣以兵變要挾朝廷的本來面目。皮島在毛文龍死後歷次發動的兵變如下:

1、 崇禎三年(1630年)四月,皮島將領劉興治等為戰死於薊鎮的兄長劉興祚治喪,東江鎮諸將都前往弔唁,而劉興治因為仇恨朝廷對其戰死的亡兄待遇過差,在追悼會上藉機殺害了陳繼盛,皮島遂處在劉興治的控制之下,後來在皮島將領沈世魁等人的干涉下,劉興治被殺,兵亂結束。

2、崇禎四年(1631年)八月,關寧軍祖大壽部被後金受困於大凌河城(今遼寧錦縣)。明登萊巡撫孫元化急令收入其麾下駐紮登萊的東江將領孔有德、李九成等人趕赴前線增援,然登州遼東兵與山東兵素不和,孔有德抵達吳橋時,因遇大雨春雪,部隊給養不足,又部隊行抵吳橋時,同當地人發生矛盾,孔有德等驕兵悍將經過商議,勾結另外一名叫李九成的東江將領(此人貪污了孫元化給的市馬錢),共同嘩變,而在東江的毛文龍侄子副總兵毛承祿也立即叛變響應叛軍。叛軍在山東境內連陷臨邑、陵縣、商河、青城諸城,率兵直趨登州。崇禎五年(1632年)一月登州告失陷,孫元化受到朝廷攻擊而被處死,明廷從關外調來祖大弼、張韜等人統帥的關寧大軍平叛,在袁崇煥訓練出來的關寧鐵騎的嚴厲打擊下,叛軍節節敗退。崇禎六年(1633年)四月,孔有德、耿仲明從鎮江堡(臨鴨綠江出海口)降後金,皇太極出郊十里迎接,予以厚待,此次降清的孔有德、耿仲明都被封為元帥,後晉陞為異姓王,成為清朝開國的「三王一公」中的兩王。

3、尚可喜叛變。尚可喜(公元1604年─公元1676年),字元吉,號震陽,祖籍山西洪洞,後至河北衡水,公元1576年其祖父尚繼官舉家遷往遼東海州(今遼寧海城)。尚可喜是東江鎮的重要將領,其父、兄都曾在戰場上為明朝英勇奮戰而戰死,尚可喜本人成為廣鹿島游擊,駐守廣鹿島。1631年(明崇禎四年)十月,皮島發生兵變,東江總兵黃龍被耿仲裕、王應元等拘禁,沈世魁攝其事。尚可喜聞訊後趕回皮島鎮壓兵變,殺耿仲裕、王應元等帶頭者,扶黃龍復出。被提拔為游擊。後黃龍戰死,沈世魁接任東江總兵,沈氏對他懷恨在心,伺機報復。公元1633年(明崇禎六年)十月,他欲騙尚可喜至皮島,意圖誣以罪名而謀害。此事為尚可喜部下偵知,1634年(明崇禎七年,後金天聰九年)正月初一,尚可喜借元旦之會,掠廣鹿、大小長山、石城、海洋五島軍民萬餘人,於二月航海歸金。四月十日,尚可喜來到盛京,皇太極出城30里相迎,與上年孔、耿歸降時同樣待遇。

4、 沈志祥叛變。明崇禎九年,皇太極稱帝改國號為清,正式建立了大清帝國,隨後出兵入侵不承認其稱帝的朝鮮,迫使朝鮮屈服。隨後,清軍兵鋒直指皮島總兵沈世魁駐守的皮島,經過戰鬥,東江最終淪陷,沈世魁戰死。此時,腐朽的明朝政府正好處在兵部尚書交替之際,新上任的兵部尚書楊嗣昌遲遲到崇禎十年四月才到任,對東江、朝鮮發生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而明朝雖然曾令登萊鎮將領陳洪範出海援助朝鮮,然而陳洪範由於各種原因遲遲不動,直到次年四月才逼近朝鮮,此時朝鮮、東江已經淪陷,陳洪範退守長山島。而沈世魁的侄子沈志祥率領一部分東江士兵逃出後金的包圍,乘船逃到了長山島。此時,沈志祥不僅不想為叔報仇,反而同陳洪範發生矛盾,沈志祥妄圖繼承他叔叔總兵的地位,未經朝廷命令強行佔有了總兵印信,並殺害了副總兵白登庸等人發動兵變,腐朽的明朝軍隊無力鎮壓,沈志祥率領全軍投降了清朝,隨沈志祥來歸順者有九名副將、八名參軍、十八名游擊、三十一名都司、三十名守備、四十名千總、二名諸生、二千五百軍民。皇太極授沈志祥為總兵官,崇德四年正月,封沈志祥為續順公,是為清初「三王一公」的公。

由此可見,東江兵馬繼承毛文龍大帥遺志,堅決貫徹「爾取山海關,我取山東」的戰略方針,在各條戰線上給明朝以沉重打擊,給後金方面立下了汗馬功勞,毛大帥的一生,真可謂:東江奮戰盡八載,誰料雙島隕忠魂。英靈依舊圖大事,死後為汗獻遼東。

四、結論:一個跋扈並妄圖兵變的將領

由此可見,毛文龍是明末一個驕橫跋扈的將領,他在生前就一直謊報軍情,至於其索要糧餉、貪污受賄、勾結後金、妄圖兵變等斑斑劣跡,前輩學者早就有論述,他根本不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抗清英雄,一些人將他捧成抗清戰場上的「擎天一柱」,顯然是對歷史的歪曲解讀。而袁崇煥將其斬殺,雖然在程序上有問題,有擅殺的嫌疑,袁崇煥生前也犯了不少錯誤,但不能因為袁崇煥有缺點,就完全肯定劣跡斑斑的毛文龍。明朝很多人對遼東前線一竅不通,也無法辨別袁、毛誰對誰錯,因此產生了一些褒獎、讚美毛文龍的言論。但是從事實來看,毛文龍死後,他的東江部隊依然是一支不聽從朝廷命令,不服從長官指揮,驕橫跋扈,屢次發動兵變的部隊,他們攪亂明朝抗清戰略規劃,甚至投降後金,成為貳臣叛徒。對毛文龍及其部下的行為,應該予以總體上否定,否則就是正邪不分,陷入歷史虛無主義的泥淖,無法達到褒獎民族英雄,弘揚氣節,提倡愛國主義精神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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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痕春雨

老規矩哦,一句一抽。

知乎新人,格式不大會用,不好意思。黑體部分,是寫的。正常部分,是淚痕的文。引用的史料已修正。繼續學習中,歡迎指導。

(PS,淚的原文我是掃描的,所以有些字句不清楚,大家還是去看原文,如果他沒不好意思刪掉的話。袁黑們建議順利給淚痕點個贊)

許多人喜歡說,皇帝對袁崇煥不夠信任。其實呢,皇帝的主要錯誤,就是對袁崇煥信任的過頭了。

————第一句話就讓人討厭,什麼叫「許多人喜歡說」,這個話從一開始就有,後面也有,凡是想反對的,就是「許多人說」。不好意思,本人姓許,名多人,謝謝。

————皇帝對袁崇煥不夠信任這種話,幾乎是沒有人說過,明末當時沒人說,後來也沒有人說,大家都知道,那時候,朱由檢是對袁崇煥挺信任的。真沒人拿這個說事,包括眾多袁粉,也沒人懷疑當初朱由檢對袁崇煥真的很信任。

皇帝極度信任袁崇煥,本身就是一種官僚的行為。因為極度信傾崇煥,實社就是把帝國最棘手的邊防問題,完全甩手交給別人了。

————皇帝不是官,扯得上官僚行為嗎?這解釋本身就已經夠奇葩了,接下來更奇葩。請問,遼東的事情皇帝不甩手給別人,是不是準備自己扛啊?親自督師遼東?

袁崇贓御前餓上,向皇帝絲五年平遼。但是袁崇煥自己也知道,這是根本柯能實現的事。[注]

[注]:少憩,給事中許譽卿叩以五年之略。崇煥言:「聖心焦勞,聊以是相慰耳。」譽卿曰:"上英明,安可漫對。異日桉期責效,奈何?」崇煥撫然自失。

————這裡就開始腦補劇情了,這個劇情的腦補,其實不是我們這位親愛的答主才有的,而是遺民就開始腦補的,所以四百年來,袁黑們跟著這條「史料」視為珍寶,答主也不例外。許譽卿這個事情,很多本書都有記載,可互為印證,但是很遺憾,所有記述這事件的書,都是出自遺民的記述。遺民有什麼問題呢?遺民思念故國,從政治傾向上,很喜歡說明皇帝是正確的,而其它人都是不正確的。寫這些書的時候,就喜歡各種加料,一如野史筆記,比如這時候就添加了袁崇煥的心裡活動是「撫然自失」。撫然自失的說法,其實也只有《烈皇小識》上才有,別的遺民書沒有,為的就是體現「上英明」嘛。我們先把遺民這毛病放在這裡,接下來還有很多,慢慢說。

————許譽卿這個事情,我們不能說他沒有。但是,想想當時的情況。五年復遼提出來,這是國策,當時六部九卿,科道官員都在場。什麼意思呢,制定這個國策的時候,你許譽卿是參與者,不是香港記者。有問題,你應該當場提出來,你是給事中,你乾的就是這個事情,論事的,這個官職和俸祿不是白拿的。如果這個國策不行,那麼損失的是誰,是這個國家。所以,許譽卿如果有疑問,他應該當場提出來,不是躲在背後當採訪記者。難道國策不行,國家損失跟你許譽卿都沒關係嗎?難道只有事後真不行的時候,你再拿當年已經跟袁崇煥提過來說事,顯示你很諸葛亮,這才跟你有關係?明末多是這種官員,很混蛋,但也很現實。說了這麼多,其實就是一句話,這個劇情,即便是真有,也不能證明袁崇煥自己覺得五年復遼不可行。

這本身就夠驚人了。更驚人的事還瓶面,袁崇煥成為銜兌中的袁督師後,很快就做出驚人的決定,那就寧錦地區的軍費,縮減了120萬兩。[注]

[注]:在遼,與率教、大壽、可剛定兵制,漸及登菜、天津,及定東江兵制,合四鎮兵十五萬三干有奇,馬八萬一干有奇,歲費度支四百八十餘萬,減舊一百二十餘萬。帝嘉獎之。

————從上面得出一個結論,看出來袁崇煥自己認為,甚至已經承認五年復遼是不可行的,這就已經夠驚人了。更驚人的是,這位根本不知道縮減120萬兩的決定是怎麼回事。就開始又覺得這個計劃不可行了。

————說袁崇煥並不是撫然自失的理由,是因為在之後的對答中,他不僅提出一系列措施,包括跟戶部、兵部在計劃中的接駁。關於費用的問題,袁崇煥在平台召見的時候也有提到,那就是每年省60萬兩銀子。再之後,袁走馬上任,先平定了寧遠軍嘩,接著就重新整理遼東的費用,當時崇禎元年已經過了八個月。袁崇煥上報,元年的費用,只要584萬兩就夠了。又經過兩個月的整理,栽汰了一些不必要的費用,得出結論,崇禎元年,只需要513萬兩,又進一步節省了70萬兩銀子。這時候,他就已經提出次年只需要480萬兩銀子的計劃。在最後總結元年的費用,實際果真只用了513萬多兩(比原來計劃的513萬多了幾千兩)。崇禎二年以後,開始著手解決東江的問題,斬毛以後,東江的費用,因為袁崇煥的堅持,多了幾萬兩銀子(43萬兩),但是,袁崇煥聲稱,這多出來的銀子,仍然在核定的480萬兩之內開銷(就是多了東江的費用,沒多朝廷的負擔)。注意一個問題,這個地方我看到很多人搞混了,這時候東江多了幾萬兩銀子,不是比原來毛文龍用的(虛數120萬兩,整頓後實數65萬兩)多,而是少得多。所謂多了幾萬兩,是比崇禎元年,袁崇煥跟戶部最後核定的(35萬兩)東江糧餉多了幾萬兩。

另外,劃重點,袁崇煥只用480萬兩是計劃,是比原來的十一萬兵增至十五萬,馬從原來是兩萬三增致八萬一。不要以為你拍個腦袋說他做不到,他就是做不到了。這是實實在在的數據,是出自《崇禎長編》和《度支奏議》里的,是明明白白的做到了以後上報的數字。再說做不到的人,自己站牆角面壁去。

對於袁崇麵這個決定,皇帝和官娜非常高興,因為這就難皇帝、官僚們減負啊。問驅,這不是自欺欺人嗎?一年給你600萬兩白銀,你不能做到的事,一年給你480萬兩白銀,你就能做到?魏忠賢呈然混蛋,但是平心而論,在所謂的寧錦;^時,魏忠賢給袁崇煥一次_共的軍事資源,已達到了帝國的能力上限。後來的明帝國,無論誰執政,也無法做到這一點了。我這樣說,並不是說魏忠賢能力超過所有的人,因為帝國的局勢也是每況愈下。[注]

[注]:熹宗發布命令:從昌平調一萬,以總兵李嘉訓為將;從天津調五干,以副將錢中選為將;從保定調五干,以總兵王繼為將。接著,又從宣府、大同兩處各挑選五干兵馬,隨帶軍器火藥,「星夜前赴山海,以聽督臣調度」。同時,「自山西以至河南、山東及直隸地方,凡有兵馬處所,俱要揀選,秣厲裹糧,整搠用備緩急"隨時聽調《明熹宗實錄》,卷79。。截止五月二十九日,部鎮援遼官兵共三萬餘,已雲集關門,戰守皆備《明熹宗實錄》,卷79。。總計以上關內外守軍與援軍,共達十五萬以上,均為「精兵宿將」,而「關外精兵盡在前線」《明熹宗實錄》,卷79。(摘自孫文良、李治亭《明清戰爭史略》)

————這段史料的引用,《明清戰爭史略》出錯了,引用過來,當然也出錯了。

「星夜前赴山海,以聽督臣調度」——出自《三朝遼事實錄》卷十七,天啟七年二月。

「自山西以至河南、山東及直隸地方,凡有兵馬處所,俱要揀選,秣厲裹糧,整搠用備緩急」——出自《三朝遼事實錄》卷十七,天啟七年五月。

「精兵宿將」——出自《明熹宗實錄》卷八十四,天啟七年五月。

「關外精兵盡在前線(鋒)」——出自《明熹宗實錄》卷八十四,天啟七年五月。

經過這一翻串補以後,就渾沒有考證的,被引用了過來,還把魏忠賢給掛上去。你學問這麼淵博,魏公公知道嗎?

但是在這種背景下,袁崇煥也不敢率主力與滿清出城作戰,最後讓清清大軍橫掃整個寧錦地區,只有寧遠"錦州兩座孤城沒有論陷。就憑袁崇煥這種表現,所謂的五年平遼,那不是扯淡嗎?

————不好意思,所謂的寧錦地區並不存在,關寧錦是一條遼西走廊。只學歷史不知地理的硬傷[捂臉]。翻一翻地圖就知道了,寧錦以北,全部是山嶺地帶,以南都是海洋,只有一條走廊,沒有地區。

————關寧錦本來就只有兩座城,這兩座孤城沒有失陷,關寧錦防線就是零淪陷。不要妄想其它什麼小堡小鎮的失陷,你要覺得皇太極的戰爭目的是為了這些,那就另說了。

————引用了別人的史料,哪怕自己去翻一翻吧,就不會這麼扯淡了。看都不看,馬上就得出袁崇煥不敢打仗的結論。看史料《明熹宗實錄》卷八十四,天啟七年五月。○巡撫遼東袁崇煥疏:奴子妄心驕氣,何所不逞?我欲合西虜,而厚其與,彼即攻西虜而伐我之交。我藉鮮為牽,彼即攻鮮而空我之據。我藉款愚之乘間亟修凌、錦、中左以扼其咽,彼則分犯鮮之兵而撓我之築。著著皆狠而著著不後。若錦失,奴又必以困錦之兵困寧與中右,一路乘勝而下,即及關門,彼時罄天下之力與之爭於關前,何如及今與之決於寧錦?臣意,責令三屯總兵孫祖壽於薊鎮挑選馬步精兵一萬五千,而任其自擇。關外精銳已絆於錦,今只可五千,合之寧城三萬五千人,人人精而器器實。滿、孫二帥直則為前後,橫則為左右,總兵尤世祿為前鋒,臣自行勁後。且敕督臣閻鳴泰移鎮寧遠。撫臣劉詔調保昌之兵,以保定總兵移鎮山海。撫臣張鳳翼調宣大之兵,以昌平總兵移鎮通薊。俱為關寧後勁。又敕內鎮臣劉應坤居中,及陶文等前後策應,再敕戎政協臣李春燁整頓京營軍馬以備緩急,及敕關臣梁夢環為監軍,往來催督連營,而馬步並進,決一死戰以達錦州,又合錦之兵馬奮擊,令夷匹馬不還河東。棄此三萬五千人以殉敵,則敵無不克,至制勝出奇,潛天潛地者,臣將密商而陰用之,不敢先洩,但各鎮之兵,坐糧久不給,各兵與出關兵俱支行糧,此則司農與津部之任也,伏乞天語叮嚀,令廷臣力決大計。

————看到沒有,人家不需要十五萬大軍,也根本沒魏忠賢什麼事,人家只有三萬五的兵馬,就這三萬五就敢全部拼光。你想證明五年平遼不行,能不能拿點象樣的史料,杜撰點清楚的劇情也好啊。

只是這種事說起來那可複雜了。如果有人給皇帝這樣一分析,肯定能讓官僚集團用口水噴死。因為你少說一句話,大家都可以啥心也不用操,你多什麼嘴呢?

————別人不知道,反正我當皇帝的話,絕不想聽你這麼分析。

如果袁崇煥也像熊廷弼一樣,拿雞毛當令箭,天天要求官僚集團,給他提供更多的後勤保障,官員們肯定也會告訴皇帝,袁崇煥的五年平遼,純粹就是滿嘴跑火車。

————熊廷弼什麼時候拿雞毛當令箭,天天要求更多的後勤保障?打仗要後勤保障有問題嗎?人家也沒天天要啊。

問題是,袁崇煥從來也沒有這樣做過。相反,袁崇煥還大言不慚的說,以前每年給我600萬兩白銀的軍費,實在太多了,以後每年給我480萬兩白銀的軍費,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在相關問題上,各部官員們自然都裝聾作啞了。總而言之,你袁崇煥敢吹,就可著勁的去吹吧,呈然說吹牛不槍斃,但是你這樣吹牛,我們只能柷你一路走好了。

————按答主這麼把推論當結論,把猜測當事實,把腦補當歷史的,袁粉們自然不會裝聾作啞,我也只能祝這位答主一路走好。

從基本的歷史事實去看,誰也會覺得,袁崇煥的五年平遼,只是一句大話。因為這就不是袁崇煥能力夠不夠的問題,而是腐爛的政府,它就無法支持這樣大的戰略目標。

————嗯,基本的歷史事實去看,是腐爛的政府,無法支持每次480萬兩,卻有辦法支持每年600萬兩。這已經不是你邏輯對不對的問題,而是你屁股坐在哪裡的問題。

但是袁崇煥自己親信時,是這樣對皇帝說的:我五平遼,就是靠這三個人的。如果到時無法平遼,不用你動手,我就動手殺了他們三個人,而且您也可以殺我。[注]

庇:稱三人之才,謂:「臣自期五年,專籍此三人,當與臣相終始。屆期不效,臣手戮三人,而身歸死於司敗。」

————弱弱的問一下,說到這裡的時候,有沒有人疑惑過,袁崇煥說他可以殺趙率教,沒有人懷疑。但是他殺毛文龍的時候,為什麼就那麼多人懷疑呢?趙率教不過就比毛文龍少一把尚方劍而已,無論閱歷、戰功、能力,都甩毛文龍幾條街的說。

更主要的是,袁崇煥在殺毛文龍時,也是這樣說的。誰阻礙我五年平遼,我就殺誰。當然了,如果我五年之後平不了遼,皇帝也可以殺我。[注]

[注]:乃頓首請旨曰:「臣今誅文龍以肅軍。諸將中有若文龍者,悉誅。臣不能成功,亦以誅文龍者誅臣。」遂取尚方劍斬之帳前。

如果看袁崇煥挪表現,誰也會覺得,袁崇煥對五年平遼,是充滿信心的。因為這等於袁崇煥公然立下了生死狀。

我們現在的問題是:

既默家都認為五年平遼是不可能實現的;既然袁崇煥本人也承認,所謂的五年平遼,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那袁崇煥為什麼會大言不慚地,開口閉口五年平遼,更敢揚言如果不能兌現諾言,他就一死以謝天下呢?

我想合理的解釋應該是:袁崇煥當時就計劃讓關寧部隊軍閥化了。

在己已之變時,皇帝把袁崇煥拘捕了,結果呢?在滿清大軍包圍帝國都城時,祖大壽就率軍撤走了。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呢?據說是因為袁崇煥在關寧軍隊的威信太高了,所以關寧軍隊看到皇帝敢抓袁崇煥,馬上就率軍撤走了。雖然當時敵人的軍隊,正包圍著帝國都城。

其實呢?這種說法,純屬扯淡!

大家可以想像,在魏忠賢時代,如果魏忠賢要殺袁崇煥,關寧軍隊敢公然對魏忠賢,表示不滿嗎?肯定是不敢的。

問題是,皇帝被袁崇煥五年平遼的言論所迷惑,所以讓他隨便用人。在這種背景下,關寧軍隊內,沒有一個人能制約袁崇煥了。而袁崇煥手下,也都成了袁崇煥的私人親信了。[注]

[注]:大將四五人,事多掣肘。後定設二人,以梅鎮寧遠,大壽仍駐錦州。至是,梅將解任,崇煥請合寧、錦為一鎮,大壽仍駐錦州,加中軍副將何可剛都督僉事,代梅駐寧遠,而移薊鎮率教於關門,關內外止設二大將。因極稱三人之才,謂:「臣自期五年,專藉此三人,當與臣相終始。屆期不效,臣手戮三人,而身歸死於司敗。」帝可之。

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皇帝敢抓袁崇煥,袁崇煥的軍隊,自然馬上就敢給皇帝臉色看。

其實,袁崇煥被皇帝活剮,主要的原因就在這裡。其它的罪行,都不過是失職罷了。這些罪行,有個被殺頭就可以頂住了。但是利用皇帝的信任,讓軍隊軍閥化,那就不是簡單的失職,而是謀逆了。

當皇帝派人讓袁崇煥給祖大壽寫信,希望關寧軍隊有話好好說時,袁崇煥的命運就已註定了。什麼因為你在軍隊內的威信太高了,所以大家才會這樣支持你。這就叫扯淡!

如果皇帝在關寧地區,設置幾個權力地位,比你還高的軍政長官,你在關寧地區,算個屁啊?就是皇帝在關寧地區,設置幾個權力地位,與你相若的軍政長官,你在關寧地區,又算哪頭蒜呢?至於皇帝讓你在家當老百姓,就更不用說了。

袁崇煥之所以在關寧地區,擁有那樣高的威信,原因太簡單了。

無非是因為皇帝,把能與袁崇煥分庭抗禮的軍政長官,都調離了關寧地區。失去這種背景下,皇帝抓袁崇煥,就跟魏忠賢撤袁崇煥職一樣,絕不會引起任何後果.

你說皇帝給你全權,你就能五年平遼。

結果呢?能不能平遼,誰也不知道,但是皇帝卻發現,自己無法指揮這枝軍隊了。

————這麼一大段的推演,其實並不是什麼新鮮的玩意兒。以前就有,袁崇煥軍閥論,只是上不了檯面,袁黑們有提出來,很快就被抽趴下。原因很簡單,有見過哪個軍閥是在皇帝危急的時候,率精銳勤王的嗎?有見過哪個軍閥的首領是從城外坐在筐里被吊進城內見皇帝的嗎?有見過城門都不開,從城上吊糧食到城下補給的軍閥部隊嗎?軍閥論根本就說不通,更何況說袁崇煥蓄意造成關寧軍軍閥化。

————祖大壽率軍撤走,其實並不止袁崇煥被捕一事。祖大壽的軍隊,是開戰以後,從錦州緊急調到山海關,又馬上起程跑到薊州城,沒休整兩天,又跑到河西務,然後甩掉步兵,一夜急行軍到了京師,甩下來的步兵,直到後來兩次戰鬥期間才陸續到京,一共兩萬人,一萬一的馬。另外的原因有幾個,1、當時城上的京營說他們不打仗,從城上拿石頭扔他們;2、東廠錦衣衛借口他的兵有問題,直接到隊伍里抓走了幾個;3、也是最重要的,袁崇煥冒死勤王,打勝了兩仗,不僅沒有賞,反而被逮,兵哥們都說:「以督師之忠,尚且如此,我輩在此何為?」他們本來是效忠皇帝的,結果卻落得如此下場,軍人失去了效忠的對象,這很可怕。

————袁崇煥在關寧軍中的威信,也不是皇帝給他全權以後才有的。督師之初,關寧軍敢綁巡撫畢自肅,總兵朱梅,而袁崇煥平叛的時候,是單騎入營,沒哪個兵哥敢對他這麼一個文官怎麼樣。不否認他後來督師任上整軍治軍以後威信有提升,但絕不是因為皇帝的全權才有了威信。而是因為他前有寧遠、寧錦兩捷,後有整軍治軍,與士兵同甘苦,共患難,並且果於用法,才有的威信。

————所謂如果在關寧地區,就更不靠譜的說法了,袁崇煥當時率兵勤王,已經在京師周圍,雖然崇禎下旨讓他總領援軍。但是之前在薊州的薊遼總督劉策,其實未必屬於他的管轄。另外,從大同進京勤王的滿桂,也是皇帝直接指揮前往順義的,袁崇煥也指揮不到。還有,之前是讓孫承宗總領的,很快改成了他,孫承宗此時奉旨守通州,也不屬於他管轄。這時候,正是題主所說,袁崇煥屬於哪根蔥的時候,偏偏這個時候,正是祖大壽率兵離開戰場的時候。可見這個說法,根本站不住腳。

只是這種罪行,是沒有人敢說的。如果給袁崇煥定上這種罪名,祖大壽等人,在帝國都城被敵人包圍之際,公然率軍出走的行為,算什麼呢?顯然是死罪!這種行為,放在任何時候、任何社會也是死罪。因為你有天大的委屈、冤屈,在帝國都城被敵人包圍之時,也不能擅自率軍離開啊!

問題是,關寧軍隊已讓袁崇煥折騰的軍閥化了,所以皇帝現在已管不了祖大壽等人了。總而言之,祖大壽就這麼幹了,你皇帝不服,來管一下祖大壽?皇帝顯然不敢不服。因為皇帝敢不服,更沒有好果子吃。

在這種背景下,袁崇煥最重要的罪行,就沒有人敢提了。因為一提袁崇煥這種罪行,就等於把矛頭,指向了整個關寧軍隊。什麼關寧軍隊軍閥化了,什麼關寧軍隊皇帝管不了,這種話誰敢亂說?

我們可以想像,如果皇帝把袁崇煥放出去,讓袁崇煥回到關寧。那皇帝再管袁崇煥,肯定也管不了了。一切就如,皇帝最後無法管祖大壽一樣。皇帝對於祖大壽公然叛亂的行為,為什麼不給予懲罰呢?原因非常簡單,那就是皇帝真敢用武力,迫使關寧軍隊屈服(先凍結他的餉銀,在它陷入經濟危機後,再用武力),關寧軍隊隨時可能倒向滿清的。如果是這樣,明帝國的損失就更大了。

————袁崇煥不在詔獄,還肯寫信召回祖大壽,就已經推斷袁崇煥如果到了關寧軍,皇帝肯定管不了了。那如果之前在山海關,不是更管不了,為什麼巴巴的率兵勤王,袁崇煥在山海關等候命令不好嗎?他傻。

關寧軍隊最後的結果就是,它擁有十多萬大軍,一年向政府要數百萬兩白銀的軍費,卻只負責山海關的安全。對於政府的命令,他想執行就執行,不想執行,就不執行,皇帝對此也沒有任何辦法。

————幸好這種想執行就執行,不想執行皇帝對此也沒辦法的人倒有一個可以參照,那就是後來的吳三桂。說吳三桂軍閥化我信,因為要調他入京的時候先要銀子,真下旨了又各種拖拉,以致錯過時機,最後京師被李自成攻破。以前那個袁崇煥太傻了,吳三桂顯然聰明很多。如果袁崇煥是軍閥,那吳三桂算什麼?

看到這裡,我們大約可以知道,袁崇煥為什麼敢大言不慚五年平遼了吧。因為他用這種大話,向皇帝騙去了各種權力,而在此基礎上,把關寧部隊軍閥化了。

到時,不要說五年之後了,就是三年之後,皇帝感覺自己受騙了,也無可奈何了。

但是很不幸,袁崇煥的工作,剛剛開始進行,滿清大軍就兵臨北京城下了。更主要的是,皇帝直接就把他抓起來了。在這種背景下,袁崇煥的努力,只是替祖大壽作了嫁衣裳。事實上,在明末清初的歷史書中,袁崇煥的形象和一個人非常相像,那個人的名字叫秦檜!

後金陰通款崇煥,求殺毛文龍,而崇煥中其計不覺也。《國榷》

建州曰:果爾,其以文頭來,崇煥信之。《明史紀事本末補遺》

女真許之,乃曰:無以為信,其函毛文龍首來。《石匱書後集》

滿清兵入中國,恐文龍截後,通書崇煥,使殺毛文龍,佯許還遼。此次袁崇煥一上任,思殺毛文龍,則遼可得。《明季北略》

————拿袁崇煥比秦檜的第一個人,是山東御史史范(上范下土,下同),這傢伙上疏的時候剛升了御史,原來是給事中。沒多久又是僉都御史,後來任淮揚巡按御史代理巡鹽御史職務,主管鹽稅,僅幾個月功夫就貪污21萬兩。混得好啊。袁崇煥十二月初一被逮,他初五上疏:「錢龍錫主張袁崇煥斬師致兵,倡為款議,以信五年成功之說,賣國欺君,秦檜莫過。」袁崇煥殺毛文龍已經過了半年了,他早怎麼不說,皇帝問了袁崇煥,又抓了袁崇煥,他說了。說的可真是時候。史范起初是王永光提拔過他,這時候是投了溫體仁,上此疏的目的,是替溫體仁掃清晉陞的道路。前一天,初三,袁弘勛已經上疏彈劾過首輔韓爌,接下來,當然輪到次輔錢龍錫了。史范是御史,可以風聞奏事,也就是可以胡說八道,可以栽贓誣陷。拿袁崇煥比秦檜的說法,縱崇禎一朝,除了史范,就沒有哪個人提起過,誰都知道胡說。但是當朝沒人說,遺民卻拿這事很當真。遺民的政治傾向,前面說過了。

另外還有說的更苛刻的遺民,就是張岱,在他的《石匱書後集》曰:

袁崇煥短小精悍,形如小猱,而性極躁暴。攘臂談天下事,多大言不慚;而終日夢夢,墮幕士雲霧中而不知其著魅著魘也。五年滅寇,寇不能滅而自滅之矣。嗚呼!秦檜力主和議,緩宋亡且二百餘載;崇煥以齷齪庸才,焉可上比秦檜!亦猶之毛文龍以么魔小卒,焉可上比鄂王!論者乃取以比擬,不特開罪鄂王,亦且唐突秦檜矣。

把袁崇煥說的比秦檜還不如。

實際上,袁崇煥與皇太極的通信內容,我們現在可以看到了,明朝當時是看不到的,一直到民國年間,滿文老檔才出現,所以對於袁崇煥一直有議和的說法。從這些書信來看,包括清朝方《滿文老檔》以及清初實錄的的所有記載,都沒有袁崇煥實質性的談判內容。只有袁崇煥要求皇太極三個條件,歸遼民,還遼土,去尊號,然後才有得談。努爾哈赤與皇太極兩代人,忙的就是這幾樣,都還了還談個屁啊。所以,雙方有來有往,談是有談,談的不是和,而是推太極,互相磨著對方。現在還有人另可相信遺民們的「史料」,而不相信第一手資料,這就是黑們所謂的研究歷史。有史料都可信嗎?至少明末不是,尤其不是。

這幾本書說的意思非常簡單,袁崇煥想和滿清議和,滿清就告訴袁崇煥,你真心想議和,就把毛文龍殺了,而袁崇煥就把毛文龍殺了。對此,我們看到袁崇煥時,會想到誰?肯定是會想到奏檜!

相關內容,顯然無法得到滿清方面的史料支持。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據《宋史》說,秦檜殺岳飛,是他一心想與金國議和的結果。問題是,從《金史》中,顯然也找不到任何支持這種說法的史料。

而殺了毛文龍之後呢?文龍既死,甫逾三月,我大清兵數十萬分遒入龍並關、大安口。

袁崇煥為什麼忽然從秦檜的形象,突然變成了岳飛的形象呢?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乾隆皇帝,研究歷史時,突然發現,袁崇煥是中了皇太極的反間計!

對此,我們看一下閻崇年的《明亡清興六十年》。

尷尬的平反,敵朝昭雪。大家知道,岳飛死後,事過20年,由宋高宗的兒子孝宗為其平反;于謙死了8年之後,由明英宗的兒子憲宗為其平反。他們都在當朝平反。袁崇煥呢?是他死152年以後,由清朝乾隆皇帝正式公開給予平反。

這件事情《清高宗實錄》第1170卷,乾隆四十七年十二月初四日記載:昨披閱《明史》,袁崇煥督師薊、遼,雖與我朝為難,但尚能忠於所事。彼時主昏政暗,不能罄其忱悃,以致身罹重辟,深可憫惻。袁崇煥系廣東東莞人,現在有無子孫?曾否出仕?著傳諭尚安,詳悉查明,遇便覆奏。……從此,袁崇煥蒙冤的真相才正式大白於天下。過了一個時期之後,人們才敢於公開紀念和祭奠袁崇煥。

明帝國滅亡多年以後,反清復明的口號在。對此,滿清宣傳部門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必須得讓人們相信,在明帝國的萬惡統治下,人民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而在滿清的統治下,人民終於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乾隆的平反,是針對歷來(明朝居多)忠烈二百多人,袁崇煥只是其中一個。可見,清朝的英明程度,實在要比這些袁黑的想法高明兩百多倍。為什麼這兩百人都不說,為了黑袁崇煥,獨獨摳他一個人出來說事呢?

當然了,在這種背景下,許多人看明清歷史,難免有一個印象,那就是明朝皇帝不是殘暴變態的沒有人性,就是昏庸低能的如同腦子進了水;而清清的皇帝個頂個的英明神武,至少能達到普通人的智商。

就我理解,滿清的相關宣傳,以袁崇煥之死最為成功。因為整個過程中,滿清並沒有露骨的醜化明帝國,相反還是把明帝國的一個將領,吹捧到了近於神的境界。但是無論誰看過袁崇煥的故事,都會覺得,明帝國實在太黒暗了。總而言之,一個帝國黒暗到了這種境地,他還不滅亡,那實在沒有天理了。其實,袁崇煥之死,和反間計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如果袁崇煥能把皇太極,堵在長城以北,不敢越過長城,皇太極還怎麼用反間計呢?

如果袁崇煥能把皇太極,堵在薊州一線,絕不讓皇太極接近帝國都城,皇太極還怎麼用反間計呢?如果袁崇煥能很快把皇太極,打得逃離北京城下,皇太極的反間計還怎麼用呢?

————當時曹操也被周瑜堵在長江以北,怎麼就中了反間計呢?哦,蔣乾的事是小說家言,你不信。那你怎麼就信了遺民的說法呢?

問題是,皇太極打到了北京城下,袁崇煥又一籌莫展,有沒有反間計,袁崇煥又拿什麼,向皇帝交待呢?

————反間計的內容,一向只拿皇太極放回兩個太監的有無辯論是否存在。但是,促成崇禎逮袁的,卻不止這一件事。至少還包括:1、難民的謠言,這個《雪汀先生朝天日記》有記載。2、滿桂的出賣。3、京營軍的謠傳。4、中貴(宮裡的太監)的環訴。5、溫體仁的密疏。6、兵部的失職,從破關開始,兵部的奏疏就與戰況失實太多。以致朱由檢對戰局的嚴重誤判。7、崇禎自己的疑心。

更主要的是,這一次滿清深入長城,明帝國拘捕兵部尚書王洽(死於獄中)[注]薊遼總理劉策[注]至工部尚書張鳳翔[注]部尚書喬允升[注]便兒抓進了監獄。

[注]:十月,我大清兵由大安口入,都城戒嚴。……帝頷之,遂下洽獄,以左侍郎申用懋代。明年四月,洽竟瘐死。尋論罪,復坐大辟。

[注]:是鑒於城外戰火激烈,使城防工事的敷衍潦草顯現出來,於是他親自下令,把有責任的工部尚書張鳳翔逮捕入獄……。(摘自樊樹志《崇禎傳》)

[注]:冬,我大清兵薄都城,獄囚劉仲金等百七十人破械出,欲逾城,被獲。帝震怒,下允升及左侍郎胡世賞、提牢主事敖繼榮獄,欲置之死。

[注]:春正月甲申,大清兵克永平,副使鄭國昌、知府張鳳奇等死之。丙戌,瘞城外戰士骸。戊子,大清兵克灤州。逮總督薊遼都御史劉策下獄,論死。

滿清第三次入長城之後,梁廷棟(當時宣大總督)、張鳳翼(當時兵部尚書)連活命的幻想都不敢報了,乾脆都自殺了。[注]

[注]:明年七月,我大清兵由間道逾天壽山,克昌平,逼京師。山後地,乃廷棟所轄也,命戴罪入援。兵部尚書張鳳翼慎罪,自請督師。兩人匡怯不敢戰,近畿地多殘破,言官交章論劾。兩人益懼,度解嚴後必罹重譴,日眼大黃葯求死。八月十九日,大清兵出塞。至九月朔,鳳翼卒。逾旬日,廷棟亦卒。己,法司定罪,廷棟坐大辟,以既死不究雲。

既然如此,薊遼督師袁崇煥被抓、被殺,有什麼好奇怪的?

————袁崇煥被抓被殺沒什麼好奇怪,因為別人有罪他也有罪,因為別人可以被殺,他也可以被殺,這邏輯好奇怪。

許多人在為袁崇煥辯解時總是說,在滿清突薊門防線前三個月,袁崇煥就上書說,薊門一線存在危險。換而言之,滿清從薊門一線殺入長城,與袁崇煥無關。簡單的去看,應該是如此的。

————又是許多人,好吧,我就是姓許名多人,我也這麼說。

問題是,皇帝給袁崇煥十五萬軍隊、八萬匹戰馬、一年四百八十萬兩白銀,顯然不是為了讓他保證山海關安全的。因為,為了保證山海關的安全,就需要這樣龐大的軍事資源,那幾干里的長城防線,有一百萬軍隊,_年五干萬兩白銀的軍費,也不夠用啊!當然了,如果袁崇煥的過錯,只有這些,估計也就是被砍頭。問題是,他的錯誤,顯然比這大多了。所以皇帝把他凌遲處死了,而老百姓也恨得真想生吃他的肉。

————袁崇煥只管遼東,不管薊州,這個我已經論證過了,索性抄來。如下:

我特么最煩的就是有人說清朝篡改了史料,整天就是清朝改史料,只要他不相信的史料,就是清朝人改的。好象清朝人整天吃飽撐著沒事幹,就坐那兒改史料了。現在我提供的,全部是清朝人改不了這的史料,摔這些人的臉。

第一個證據:袁崇煥上疏請加強薊鎮防衛,如果他有權管理薊鎮,直接布防就可以了,何必多此一舉不斷上疏?

《崇禎長編》卷一四,崇禎元年十月壬辰,「今西部無存,東患我獨當之。若東若三十六家道於卜與素什兔等穿連遼、薊、宣、大沿邊一帶,以東之悍於戰,藉西馬為用,人人皆兵,兼喇之飯食,寢處於我邊,外經道慣熟,若仍誘入犯,則東自寧前,西自喜峰、古北,處處可虞,其為禍更烈,臣竊憂之。」

《袁督師事迹·程本直〈漩聲紀·漩聲〉》引《薊門固御為急著疏》(崇禎二年四月)

『薊門單弱,敵所竊窺。臣身在遼,遼無足慮,嚴飭薊督,峻防固御,為今日急著。』

《漩聲記》程本直:

「惟慮薊門單弱,請宿重兵,已特疏言之,再疏催之。」

《剖肝錄》余大成:

「臣在寧遠,敵必不得越關而西。薊門單弱,宜宿重兵。」

以袁崇煥的性格,從來沒有他許可權之內的事情,他能做的事情,不敢做不去做的。一再一再的上疏請求加強薊鎮防衛,可以說明他確實對薊鎮調兵沒有許可權。

第二個證據:《特議督師職銜》

這份史料出自《明清史料》乙編第四本,402頁。兵部等部題【特議督師職銜】殘稿。崇禎十五年六月左右的奏疏。那麼崇禎十五年的奏疏,怎麼用來證明崇禎二、三年的已巳之變的職權呢?因為這份史料裡面,是議督師該負責什麼,所以提到之前負責什麼,之後要負責什麼。那麼之前的督師要負責什麼內容呢?

「總之,因遼止一督故,議論雖屬變通,畢竟遼與薊各有所轄也。至今日遼撫□□□。夫撫既復,則兵馬、器具、錢穀、刑名,一撫任之有餘,任遼督又安得株守一隅,與遼撫畫地而守哉?況督師重任,手提尚方,毋諭(論)遼、薊有警,皆常中外兼顧、東西策援。若職銜不定,敕書不明,恐不足以肅軍令而申節制。臣謂督師宜改焉,欽命督師「總督薊、遼、昌、通等處軍務,兼理糧餉,節制登、津撫鎮水師」字樣,若□□遼事告急,宜駐紮中後前屯一帶;如關門有警,即提兵星馳入關;如三協有警,即會同薊、昌兩督并力策援,除山、永水師已屬統轄,其登、津撫鎮亦聽節制。除各鎮刑名、錢糧俱聽各該督、撫、按料理外,督師一味提督軍機□□,大小文武官員,事關戰守機宜者,皆聽督師察參舉劾。萬一陵京有防,主客官兵俱聽調度,庶幾事權畫一,而節制分明,驅虜搗巢,計日可待。事平之後,議撤亦可。」 看到了吧,遼與薊各有所轄。「又安得株守一隅,與遼撫畫地而守」,這說明之前就是各自株守一隅,畫地而守的。但是呢,督師又有「毋論遼、薊有警,皆常中外兼顧、東西策援。」的責任。

第三個證據:《答毛羽健五問疏》

此疏出自《明清內閣大庫史料》卷十五,督師袁崇煥商定恢復之謀等事(第十三號)

崇禎二年五月初六
薊遼天津登萊等處軍務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袁崇煥謹 題
《為商定恢復之書以復台臣之問仰祈聖斷事》
「臣今計新餉之額與給兵□□□僅可養兵十六萬,故就十六萬而為用。關寧之十二萬為正,東江之兩萬餘為奇,薊門之一萬二千為援,已足平奴。若邊方有事未便,能以兵赴遼,且糧餉有□不敢求增,臣取之近戍,取之見兵而足矣。」

袁崇煥提出五年平遼以後,朝廷這些官員整天就追問,五年怎麼平遼,神特么煩。兵事的計劃,有的事情是不能說的,袁崇煥在此疏中也說「蓋兵為陰符,可言者未必可行,可行者未必可言。況密成泄敗,兵家最忌;而用間出奇,每駭觀聽。」被逼急了,只好回答這些問題,也幸虧有這一疏,我們現在大致知道了一些督師關於五年復遼的計劃。這個計劃裡面,用兵的方略:(劃重點)薊門一萬二千為援。16萬兵裡面,薊門只有1.2萬,這一萬多人放在哪裡,就是永平鎮。所以薊遼督師的「薊」,其實只包括一個永平鎮。不是全部的薊鎮,全部的薊鎮絕對不止一萬二的兵。

第四個證據:李雪汀《朝天日記》

朝鮮人李愾(右邊是乞求的乞字,字雪汀),當時是朝鮮派往明朝的特使,因為戰爭被阻在山海關,他對已巳之變每天都有日記,可謂當時戰地記者,第一手的資料。

  十六日丁酉,晴。朝報中有袁爺初九到玉田,見人民等十逃八九。謂知縣楊初芳、縣丞典吏等曰:「知縣乃守土之官,土守則生,土失則死。今虜未抵城下,知縣等官競先逃走,以致百姓驚慌,民廬燒毀,那有此理。爾既做了朝廷大官,就是虜至,消不得以死守之。豐潤知縣儘力死守,百姓安堵,方是盡守土職分。如爾等官都該梟首了,但非本部院督屬,且會同軍門另議。」 初九,袁崇煥率兵到玉田的時候,玉田知縣逃跑,(劃重點)「但非本部院督屬,且會同軍門另議。」

玉田知縣不是袁崇煥的管轄,要軍門(兵部)另議(逃跑的責任)。不然早拿尚方劍砍他丫知縣的狗頭了。

第五個證據:周文郁《邊事小紀》

周文郁是周延儒的家人(遠房親戚),是時跟隨督師入關勤王,在關期間寫的關於邊事的一些小文,合稱《邊事小紀》其中一篇《遼西入衛紀事》有記載:

  重九前一日,又報奴已渡河,公即發參將謝尚政等備薊。及至彼,薊撫以奴信未確,仍勒之為。

————如果督師有管理薊鎮,特別是遵化一帶的許可權,何必巴巴的派個謝尚政前往協防,最後還被勒之為(限制他的行為)。

公懷甲星馳,次榛子鎮,奉上諭,令公調度各鎮援兵,相機進止。初九日,

(劃重點)袁崇煥到榛子鎮的時候,才接到上諭,讓他高度各鎮援兵,這時候才有了調度薊鎮的權力。如果起先就有調度各鎮的權力,這個上諭就不用來了。

在帝國都城被敵人包圍之際,祖大壽竟然率領關寧軍隊撤走了。

本來呢,大家都覺得袁督師像漢奸,祖大壽就應該率領關寧軍隊,給袁督師爭一口氣。總而言之,用實際行動向世人證明,袁督師的軍隊,是真正忠君愛國的軍隊。但是敵軍正在北京城下肆意劫掠時,祖大壽直接就率軍走了。[注]

[注]:月辛亥朔,再召袁崇煥於平台,下錦衣衛獄。甲寅,總兵官祖大壽兵潰,東出關。乙卯,孫承宗移駐山海關。庚申,諭廷臣進馬。丁卯,遣中官趨滿桂出戰,桂及前總兵官孫祖壽俱戰歿。

我們只要看一下這個簡單的事實,就知道,處於皇帝、京城百姓的角度,誰也想生吃袁崇煥的肉。

為了對付遼東邊患,老百姓被遼斤騰苦了。最後,被遼餉養活的關寧軍隊,在敵人肆意禍害老百姓的時候,竟然不管不顧的走的。你是當時、當地的老百姓,會怎麼看袁督師呢?

袁崇煥最初的計劃,大約就是現狀。換而言之,把滿清束縛在遼東。只要能保持這種現狀,而且又能把關寧部隊軍閥化了,那他能不能五年平遼,皇帝也不能把他怎麼樣了。

從結果去看,袁崇煥顯然是有些樂觀了。因為袁崇煥復出一年後,皇太極就率軍,打到了北京城下。這種結果,顯然是袁崇煥始料不及的。

————這段寫了什麼東西,我看不懂,感覺完全可以刪除,前面不都講過了嗎,而且語句不通順之致。

因為袁崇煥最主要的罪行,是讓關寧部隊軍閥化了。但是相關罪行,是不能說的,因為紿袁崇煥定這種罪。該如何處理祖大壽呢?所以,只能給袁崇煥定其它罪名了。明帝國處死袁崇煥的罪名中,有一條是:「及後薄城下,又潛攜剛嘛,堅請入城。」

也許有人會很奇怪,攜喇嘛入城,怎麼也成了死罪之一?

問題是,我們必須得知道一件事,袁崇煥率軍救援北京城,帶著喇嘛幹什麼呢?如果你處於袁崇煥的位置,在救援北京城時,你會帶幾個喇嘛嗎?估計不會,因為沒有任何資料證明,這幾個喇嘛是武林高手。答案顯然是,袁崇煥在率軍救援京城時,就計劃用城下之盟的方式,解決這起軍事危機。因為,喇嘛通常是各方都可以接受的人物,他們可以充當各方談判的中間人。如果我們明白這層意思,自然就會明白,攜帶喇嘛入城,為什麼也會成為死罪之一。

————潛攜喇嘛,似乎這樣解釋可以說的通。但是忘記了幾個重要的細節。首先,如果是為了議和,大可不必潛攜,因為這個事情要公開說,只跟皇帝一個人說沒用的。後來文秉在《烈皇小識》里說的劇情不是更形象嗎? 「崇煥出言無狀,對百官訟言:『達子此來要做皇帝,已卜某日登極矣。"戶部尚書畢自嚴至撟舌不能下,舉朝皆疑之。」其次,喇嘛在明朝軍中,是可能有官職的,甚至官至總兵,孫承宗的時候就開始有。再有,喇嘛不僅是明朝有,蒙古後金更多,因為藏傳佛教在關外很盛行,所以經常有喇嘛活動,喇嘛也成為國與國之前互派的使者,以及翻譯,甚至間諜。這個是可以佐證議和,但是還有一個細節,喇嘛對各地各國的情況非常了解。再有,已巳之變發生之時,蒙古林丹汗率兵五萬,在密雲關外展示軍事存在。如果為了向皇帝彙報議和,大可不必帶喇嘛,應該帶自己的親信才對,那時候趙率教已經死了,祖大壽之外,帶個何可綱不是更合適么?所以我個人認為,喇嘛的作用,是為了彙報軍情。畢竟,能把關內關外的情形,蒙古、後金以及明朝各方的情況全部說的清楚的,只有喇嘛。當然,我這也是推測,但我覺得這樣的推測更合理一些。

袁崇煥誇口五年平卻是逮著機會,就想與滿清議和,甚至在滿清軍隊突破長城防線時,都不忘這種念頭,這叫什麼事?事實上,正是因為這種原因,當時才會有許多人都認為,袁崇煥殺毛文龍,就是為了與滿清議和。對此,明末清初的書中,大都是言詞確切的這樣記錄著。

從清方的資料去看,袁崇煥顯然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殺的毛文龍。所以袁崇煥殺毛文龍,更符合情理的推想,應該是袁崇煥想把關寧防禦圏內,有資格與自己相提並論的軍政長官,都一除掉。

————毛文龍是與督師相提並論的長官???毛文龍跟趙率教一樣的總兵,加銜左都(武官一品),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把尚方劍,尚方劍不是免死金牌。跟你上職官制的課太難了一點。這麼跟你說吧。毛文龍的東江鎮,是王化貞時候開闢的,王化貞當時是遼東巡撫,那麼,很顯然,毛文龍是巡撫的屬下。遼東巡撫上面還有薊遼總督,薊遼總督上面還有遼東經略,遼東經略上面才是薊遼督師。官大了不是一級兩級,你從哪裡提出來並論的?

在體制內的軍政長官,袁崇煥可以憑藉皇帝的信任,合理合法的去除掉;在體制之外的軍政長官,就只能自己冒險去除了。

袁崇煥擊殺毛文龍,絕對是一件聳人聽聞的事。雖然牽強的去說,袁崇煥有這種權力。問題是,翻開大明帝國近三百年的歷史,這是絕無先例的事。

沒有請示皇帝,就擊殺毛文龍這種高級的將領,這本身就和造反差不多。這絕不是一個,皇帝給了你尚方寶劍,就可以解釋的。因為在袁崇煥之前、之後,擁有過尚方寶劍的人,多的去了。但是絕沒有一個人敢幹類似的事。因為小皇帝當時把政治當童話看,關鍵是,事情已發生了,而且自己答應過給袁崇煥全權,所以就事後追認了這合法性。[注]

[注]:聞,意殊駭,念既死,且方倚崇煥,乃優旨褒答。俄傳諭暴文龍罪,以安崇煥心,其爪牙伏京師者,令所司捕。

————不是都說《明史》是清朝編的小說嗎?怎麼這會兒相信明史了?這段話經常被誤解成,此時朱由檢的心裡已經對袁崇煥不滿了。

當小皇帝看到,敵軍打到北京城下,袁崇煥竟然試圖通過城下之盟的方式,讓敵人撤軍時,自然被徹底激怒了。因為這意味著,袁崇煥一直就在忽悠他。

————皇帝不小了,這時候叫小皇帝不合適了。當時已經二十歲。前一年劉鴻訓只說了一句「沖主」,朱由檢就非要弄死他。你這種說法,大逆!皇帝逮袁的原因,我前面說過了,根本不是因為談議和被激怒。

就憑你這種表現,也有可能五年平遼?不是我好傻好天真,哪會讓你欺騙到現在?事到如今,你還跟我說,相信你沒錯的!你是不是真覺得,我就是一個白痴。

————說實話,朱由檢還真是一直都好傻好天真的相信袁崇煥的,特別是斬毛以後。

在這種背景下,皇帝自然動了殺機。當然了,袁崇煥之死,比這還複雜。因為袁崇煥想拉東林大佬錢龍錫墊背,直接把自己弄進了黨爭里。

————錢龍錫根本不是被袁崇煥拉進來的,而是被史范拉進來的。

好漢做事好漢當,袁崇煥在殺毛文龍後,實在沒有必要拉別人墊背。但袁崇煥卻非要拉錢龍錫一把,於是他在給皇帝的奏章上說,我這樣做前,曾向錢龍錫請示過,錢龍錫也同意過我。

袁崇煥說這種話,實在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錢龍錫也沒有殺毛文龍的權力,說錢龍錫同意他這樣干,只是把錢龍錫拉下水罷了,並不能證明他這樣做合法。

袁崇煥殺毛文龍從律法上講,根本就是捅了大婁子。袁崇煥自己也承認「臣誅毛文龍之間與當時情事如此,但文龍大帥,非臣所得擅誅。……謹據實奏聞,席藁待誅,惟皇上斧狨之,天下是非之,臣臨奏不勝戰慎惶悚之至袁崇煥殺毛文龍後,結果也非常糟糕。[注]

[注]:雖誅文龍,慮其部下為變,增餉銀至十八萬。然島弁失主帥,心漸攜,益不可用,其後致有叛去者。

崇煥言:「東江一鎮,牽制所必資。今定兩協,馬軍十營,步軍五,歲餉銀四十二萬,米十三萬六干。」帝頗以兵減餉増為疑,以崇煥故,特如其請。

————一個是增至十八萬,一個是歲餉四十二萬,兩個互相矛盾的史料放在一起。而且,說好的非常糟糕的結果呢?

袁崇煥殺毛文龍後,本來完全可以不提錢龍錫這三個字。但他卻是提了,更是白紙黒字寫了下來,讓世人皆知。[由

[注]:臣昨年過都下時,九卿諸臣無不以此(毛文龍不法)為慮。臣謂:「徐圖之。」輔臣錢龍錫為此一事低回,過臣寓私商。臣曰:入其軍,斬其帥,如古人作手,臣饒為也。

————是嘛,說的很清楚嘛,入其軍斬其帥……臣饒為也。跟錢龍錫沒關係,袁崇煥自己決定的。

袁崇煥真和錢龍錫是朋友嗎?如果說朋友就是用來出賣的,那袁崇煥與錢龍錫的確是朋友。一個人做了一件自己都認為是死罪的事,一個人把一件事做得一塌糊塗,卻說這是某人支持自己的,這是什麼心態?

————沒影的事情,本來就不是袁崇煥陷害錢龍錫,你硬摁在袁崇煥頭上,你這是什麼心態?

無論袁崇煥當時出於什麼動機,這樣做顯然把自己拖入了黨爭的旋渦中。但這對袁崇煥而言,也許是一種幸運,因為這樣一來,許多人非要說袁崇煥是東林黨人,就比較容易了。許多人對袁崇煥並沒有惡意,也沒有往死搞袁崇煥的意思。但是為了打擊錢龍錫,許多人就從袁崇煥入手了。[注]

[注]:袁崇煥入朝,嘗與錢龍錫語邊事。龍錫,東林黨魁也,永光等謀因崇煥興大獄,可盡傾東林。倡言大清兵之入,由崇煥殺毛文龍所致。捷遂首攻龍錫,逐之。

————許多人許多人許多人,許多人還以為高捷史范還是王永光的走狗,明史在這裡還真的出錯了。王永光是救袁崇煥的那個人。

以錢龍錫為代表的東林黨,受到政敵的仇視。而袁崇煥在奏章上,又白紙黑字地寫著,他殺毛文龍,是錢龍錫支持的,這是什麼性質的事?

政府高級文職官員,背著最高元首,與高級將領謀殺獨鎮一方的統帥,這拿到哪裡去(無論古代還是現代,無論中國還是外國),也是駭人聽聞的大罪。更何況這種行為,最後對帝國邊防造成了巨大的危害,就更是駭人聽聞的大罪了!

————事實的情況是,為了達到整倒韓爌(丫見識的快,倒先辭職了,巔了)和錢龍錫,才拿袁崇煥攀誣的。這個事情以前有過,嚴嵩為了搞倒夏言,攀誣他與邊臣曾銑勾結,結果夏言被殺。魏忠賢為了處置楊漣,攀誣他與熊廷弼勾結。現在,溫體仁為了幹掉錢龍錫好上位,借袁崇煥的事情攀誣他倆勾結。明朝還是有正氣的,耿直的黃道周為了救袁崇煥,拿河套(曾銑議復河套)做比喻。於是崇禎叫他解釋清楚(這不等於說他朱由檢象嘉靖一樣昏庸,錯殺夏言嗎?)最後是黃道周被處置。這個故事有點複雜,不知道你看得懂否。

崇換三年(1630年)八月十六日,崇禎在平台召對群臣,宣布處死袁崇煥,同時譴責錢龍錫私結邊臣,蒙隱不舉,令廷臣議罪。(摘自閻崇年《明亡清興六十年》)

————這是閻崇年摘自《明史》的。我突然想起 @溫體仁 推薦你讀《崇禎長編》,看來長編的內容你是有很多地方不懂啊。溫相誠不我欺。


其實黃宗羲《海外慟哭記》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上雖疑崇煥,猶未有指實,止以逗留罪之。而逆黨之恨公者,以為不殺崇煥,無以殺公;不以謀叛,無以殺崇煥;不為毛帥頌冤,則公與崇煥不得同罪。於是出間金數十萬,飛箝上下,流言小說,造作端末,不特烈皇證其先入,朝野傳告亦為信然。」

「崇煥為人麤豪,不持士節。然甲士精強,邊備修舉;自熊襄愍以後,未見其比。關兵之在城外者,聞其下獄,哄然稱亂,矢集皇城,兵部從獄中出其手書止之。其得士心如此。顧使之誣死,從此精銳盡喪,士卒不可以經戰陣矣。」

因反間而下獄,因黨爭而被害。

至於袁崇煥是不是某個神神秘秘的「滿清宣傳部門」捧出來的,具體可以看我的文章:

袁崇煥的地位是清朝捧出來的嗎?


因為聖上「英明」,諸臣「誤我」


因為崇禎是傻逼啊。

到崇禎手底下當武官,你不做事還好,只要做事就會犯錯,只要犯錯就會被無限追責,就算不是你的責也要替皇帝背鍋。

別說小小一個袁崇煥,就算是晚清的那幫中興名臣,穿越到崇禎手底下,照樣會一個一個死在大牢里。哦,曾國藩或許不會,他要生在明末,第一次跳河自殺就不會有人敢救他了。

這就是亡國的氣象。窮途末路的帝國攤上了這樣一個昏聵無能的君王,沒有辦法的事,中央集權帝國的死穴之一。


應該承認我自己在這個問題上認識也有一個逐漸變化的過程。從一開始是對袁崇煥盲目崇拜,對崇禎皇帝切齒痛恨;然後是對袁崇煥的惋惜,對崇禎的諒解;最後是認為袁崇煥罪過確實當死,崇禎並無實質性過錯。這種思想上的轉變,主要還是因為看了更多的討論,了解了更多的事實。

  為什麼說袁崇煥該殺?為了要說清楚這一點。還是先了解一下被袁崇煥殺掉的毛文龍究竟是何許人!

  1、
毛文龍

  ⑴、《明史》與《晚明史》中的描述

  《明史》中關於毛文龍的記載是
  「文龍者,仁和人。以都司援朝鮮,逗留遼東,遼東失,自海道遁回,乘虛襲殺大清鎮江守。……設軍鎮皮島如內地。皮島亦謂之東江,在登、萊大海中,綿亘八十里,不生草木,遠南岸,近北岸,北岸海面八十里即抵大清界,其東北海則朝鮮也。島上兵本河東民,自天啟元年河東失,民多逃島中。文龍籠絡其民為兵,分布哨船,聯接登州,以為掎角計。中朝是之,島事由此起。」

  《晚明史》一書中對毛文龍出身經歷描述的更為詳細一些「毛文龍,浙江杭州人。萬曆四年(1576年)出生於杭州府錢塘縣的松盛里,自幼家境貧困,隨母寄養於舅舅沈光祚家。年輕時窮困潦倒,替人看相謀生。還學習孫吳兵法,好談兵事。三十歲那年,隻身北上,經北京走山海關、寧遠一帶」,然後經過他舅舅推薦,被授予都司職位,「天啟元年五月毛文龍率軍丁將近二百人,涉海三千里,直入虎穴,擒叛將佟養真父子於鎮江,一舉收復遼東數百里江山。遼陽失陷,他從海道遁回,乘虛攻下滿清在鴨綠江邊的鎮江堡。鎮江堡失守後,他率部撤往鴨綠江口近海的皮島,隨後晉陞為總兵。……毛文龍登島後,披荊斬棘,籌備器用,召集流民,通行商賈,南貨綢布,北貨參貂,挂號抽稅,不過幾年就成為雄鎮」

  以上記述可以看出什麼?毛文龍本出身平民,貧寒起家。走南闖北,歷練頗多,見識也廣,為人有機謀且不乏膽色。他投軍之後,都司不過是個小官吏,然而卻能利用這個小職位,做出一番大事業。當明軍在遼東一潰千里,望風而逃的時候,惟獨他卻能僅僅依靠二百人的軍丁,逆流而上,涉大海,入虎穴,擒叛徒,殺滿虜,攻鎮江,鎮皮島,靠著驚人的膽識和過人的判斷力洞察力,一舉佔領戰略要害的位置。

  在他之前,皮島不過是個無名小島,明廷沒沒有派官吏將領駐守,後金也並不十分重視。直到毛文龍駐紮於島上,雙方才都認識到這個地方所處位置的重要性。按照滿清編寫的《明史》這個島本不過是個荒蕪不毛之地,直到毛文龍上島,才逐漸招攬收攏集百姓,並且把其中一部分百姓訓練成軍隊士兵,同時吸引商賈,發展貿易,使之經濟上活躍繁榮起來。可以說皮島完全是毛文龍白手起家,一手開發出來的。

  從毛文龍的這一番作為看來,此人實在具有非同一般的才能,無論在軍事上,還是經濟上,有相當卓越的眼光和頭腦。所謂時勢造英雄,正是時勢才在當時的社會中造就了象毛文龍這樣完全出身平民,依靠自己過人的能力贏得重視的英雄人物。

關於毛文龍駐紮在皮島對滿清的重大牽製作用,這一點是明清雙方都予以承認的。根據晚明史的記載「天啟三年,毛文龍與部下商議:遼東要地,唯金州,南通旅順口,北至三牛壩。西通廣寧、東可圖復。若得此城,陸路可扼建州騎兵,水路可往登州運糧停泊」商定之後,「毛文龍就率部將攻下了金州,而自己仍舊退回皮島。明朝廷也因此升毛文龍為左都督掛將軍印」,「當時朝廷上下,都認為毛文龍在海外有牽制後金的功勞,兵部的估價是:毛文龍滅奴不足,牽奴則有餘」,這個估計是相當符合實際的。工科給事中楊所修則說:「東方自逆奴狂逞以來,唯一毛文龍孤撐海上,日從奴酉肘腋間撩動而牽制」;「奴位出老寨則不時攻掠,以阻其來;奴離窺關則乘機搗襲,以斷其後。」
應該說,這些都是對當時真實的情況的描述。

即便是在一心醜化毛文龍的滿清編寫的《明史》中也不得不有如下記載「四年五月,文龍遣將沿鴨綠江越長白山,侵大清國東偏,為守將擊敗,眾盡殲。八月,遣兵從義州城西渡江,入島中屯田,大清守將覺,潛師襲擊,斬五百餘級,島中糧悉被焚。五年六月,遣兵襲耀州之官屯寨,敗歸。六年五月,遣兵襲鞍山驛,喪其卒千餘。越數日又遣兵襲撤爾河,攻城南,為大清守將所卻。七年正月,大清兵征朝鮮,並規剿文龍。三月,大清兵克義州,分兵夜搗文龍於鐵山。文龍敗,遁歸島中。時大清惡文龍躡後,故致討朝鮮,以其助文龍為兵端」

  這裡表面敘述的似乎都是毛文龍一連串的敗仗,對毛文龍在天啟三年,奪取金州的勝利,隻字不提,以達到編者對毛文龍醜化的目的。但即便如此,從這些描述中,我們也可以看出一些端倪。僅僅是這一小段文字,就包括毛文龍六七次對滿清的騷擾牽制。表面上似乎都是毛文龍損兵折將,但實際上真正頭痛叫苦的卻正是後金方面。有毛文龍在,後金方面就不得不隨時提防他的偷襲,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就有毛文龍的軍隊士兵鑽出來,給滿清來一下子。毛文龍在暗處,而滿清卻在明處;毛文龍可以隨時主動的挑選騷擾攻擊滿清的地點時間,而滿清是明知道毛文龍就在那個皮島上,卻看的見,摸不著,拿他沒有辦法,因為一到海上水中,滿清的騎兵優勢就半點發揮不出來,想要攻打毛文龍,只能是自找麻煩。而且還有一點,毛文龍的兵員補充幾乎是無限的,那些在遼東受到滿清迫害殘殺的漢族人民幾乎都可以成為毛文龍部隊的潛在兵源,而滿清則不然,被殺掉一點就是少掉一點。可以說在毛文龍和滿清的對峙中,毛文龍是佔盡優勢便宜,而滿清則是啞巴吃黃連。正因為這個道理,滿清是把毛文龍當成眼中釘,肉中刺,恨之入骨,卻又拔之不去,有苦說不出。既然拿毛文龍沒有辦法,就只能遷怒朝鮮出氣,這才有了所謂「時大清惡文龍躡後,故致討朝鮮,以其助文龍為兵端」。這淡淡一句,就可以看出這個大清「惡」文龍,「惡」到了什麼地步?

⑵、汪汝淳撰寫的《毛大將軍海上情形》

  在明朝人汪汝淳撰寫的《毛大將軍海上情形》一文中,對毛文龍起到的作用有更詳細的描述。汪汝淳是毛文龍同時代人,從文中可以看出其對毛文龍相當熟悉,對當時的情勢和許多事情都有深入了解,不乏真知灼見,一些觀點可以說切中要害。有說他本人就是毛文龍的幕僚,恐尚不能確認,但無論如何這篇文章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我們不妨摘取其中一部分內容做些分析。

  「封疆之臣遞壞遞更,遞更遞壞。然期間豈無長城之足恃,究竟同歸於一敗?此其故蓋有難言者」

  意思是,負責防守邊疆的大臣,一個接一個的壞事一個接一個的更替,一個接一個的更替又一個接一個的壞事。然而這當中難道就真的沒有一個象長城一樣足夠依靠的么?究竟為什麼最後都同歸於一個失敗呢?這其中的原因難以表達啊!

  「今日之病,病在議論繁而私意廣,浮誇大而經制疏,既無補於實際,安望其有實功。」

  也即造成目前困境的病因在於,議論繁多,而這些議論卻大多代表各自的私人利益和意願;虛浮誇張的風氣大張,然而真正經營管理的制度卻疏漏草率;於是既不能對實際有所幫助,又怎麼可能指望有什麼實際的功效呢?

  「海上之偏師,一振於鎮江,擒叛將佟養貞等獻俘朝廷;再振於林畔,以挫釁其酋子,不啻以空拳搏猛虎」
  這是在敘說毛文龍的戰功了,其意自明,不必詳細解釋。

  「往二三鄉人從海上歸者,略述彼中情形,經營布置確有端緒,駕馭屬國以誠以信,而其主裁在收遼人,以復遼土,故歸之者如市」。

  這裡的一句「主裁在收遼人,以復遼土」,可以看出毛文龍的戰略主張幾乎和熊廷弼、袁崇煥如出一轍,也可算得上是英雄所見略同了!

  「將軍屯兵皮島,……日以召集遼民,安插屯種、揀練將士為事。凡歸止之遼民,每口月給糧三斗。奴自去冬殺阿骨後,殘酷日甚,殺戮日眾,故民離怨而歸將軍者日眾,即編剃逃兵者亦多歸公。……今軍聲大振,寬、鎮、鳳、蒲、橫諸城堡,俱以譴將收復,設立防守」

  這裡描述的情形是符合實際的,後金頭子努爾哈吃兇殘橫暴,對遼東地區的漢族人民更是殘酷虐殺,肆無忌憚,保守估計,遼東大概至少幾百萬無辜平民死在後金統治者的屠刀之下!在這樣的情形,毛文龍駐紮在里後金據點不遠的皮島之上,無疑為了遼東百姓提供了一個避難所。至於文中說「即編剃逃兵者亦多歸公」,應當也是實情!

  「奴酋則在辛酉臘月十四日林畔襲戰之後,……又見毛將軍不時有兵揚帆海上,而皮島逼在建州之後,……故次第抽回,以保老寨。今奴親兵實不滿四五萬,而編兵逃者逃,死者死,期年之間已去十三,又為毛將軍招回五六萬,故奴日益猜而殺戮益重,編兵凜凜思逃」

  這說的是毛文龍駐紮皮島,位於建州後方,形成了對後金政權的有力牽制,迫使其不得不將主力回調,保護老寨,同時也造成其內部的猜疑混亂。

  「入夏,遼兵民歸附日眾,而馬亦稍稍增間,出兵設伏寬、鎮間,奴騎零星哨探中伏輒擒,並奪其馬,屢中屢擒」

  這類似於抗日戰爭時期敵後武工隊採用的戰術了,不和敵人主力交戰,卻專門找對方零星少數的士兵進行打擊,這樣的戰法估計也是讓後金頭目感到頭疼的吧

  「全遼之失封疆幾二千里,其間與奴為敵者僅沈奉兩戰,……余俱望風奔潰,未嘗以一矢相加遺,以至於今,但幸奴不來耳,來則風鶴皆奴兵也。獨將軍自庚申將二百餘人,由三岔下海,遍歷各島,延攬同心,激奮忠勇,收雙山,破鎮江,孤懸絕島者幾三年,不得國家斗米尺布之濟,僅以一片精忠收集遼民,依屯屬國。……屢以數百人於寬、鎮、鳳、叆間,效戚南塘設空營地炮之伏,以擒奴騎,大戰小戰,以力以智,不可數計,非若當關之兵將小有警報,輒辦一走者比」

  這裡的描述都是歷史真實情況,可以參考其他記載加以證實,並非誇張之辭。其中說「數百人於寬、鎮、鳳、叆間,效戚南塘設空營地炮之伏,以擒奴騎」,當是典型的游擊戰術,所謂「設空營地炮」,空營好理解,「地炮」應當是地雷吧,戚繼光應該是發明過類似於地雷的埋在地下的火藥爆炸武器。可見地雷戰並非抗日期間才有,早在明代就已經將之應用於實戰了。

  「奴自劫撫順,破開、鐵之後,編剃遼民為前鋒,每攻一城進一城,輒以遼之剃兵先驅,而奴令極嚴,卻者必斬。故我兵每一遇敵,僅與遼民自相殺戮,而我之精銳已盡於前,奴始以驍騎放馬衝突,無不立敗者。將軍自攻鎮江、收雙山,悉以謀勝,雖林畔幾不免於虎口,而截殺酋目,挫衄奴子,始不敢再渡鴨綠。自是而後,將軍且以偏師屢出寬、鎮,牽擾奴賊,張疑幟以亂賊心,避其銳而擊其墮,……而奴遂委寬、鎮、鳳、叆以去,將軍始得從容駐屯、肆其出入,而無襲擊之恐矣。是向之用兵者,皆於奴角力,用其所短而敗,獨將軍省強弱,察虛實,度形勢,舍其寬、平,逼奴老寨,俾奴不敢出老穴一步」

  這一段敘述分析後金分裂分子以前之所以能夠在軍事上勝利的原因,然後指出毛文龍如何揚長避短,取得勝利。關鍵就是「以謀勝」。在滿寇的兵力戰鬥力都強於明軍的情況下,避免正面作戰,在滿寇統治的後方,採用游擊戰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四處騷擾,使得後金防不勝防,從而在後方開闢出根據地。應該說毛文龍採取的這個策略確實效果非常好。從後金頭目對他的痛恨也可見一斑

  「兵行詭道,故戰必用間。自用兵以來,每將敗衄,奴必蟄伏肆其詭傳,謂奴畏我而哭矣,糧餉將盡矣,父子相戕矣,叛將思內應矣;且多用姦細,勾引我之遼民為奴間諜矣,而我輒信之以為實。若線索全在奴手,是奴慣用間而我專落其間,致屢戰屢敗,而我終不能一用間,以得奴之真耗矣。獨將軍自取鎮江則用間,以離養真之愛妾;除阿骨則用間,使奴立斬其大帥;招劉愛塔、王子登則用間,以剪奴之羽翼;誘諸偽將俾陰受節制,而奴之腹心始離,真情始得,奴始不得將軍之虛實。將軍之細作時達遼瀋,飛書遍投,而奴之疑懼益甚,凜凜終日,日惟追殺毛兵姦細並殺戮遼民,而歸附將軍者日眾矣」

  這一段是說在和後金割裂分子作戰中使用間諜細作的重要性,以往的情況是,後金叛亂分子多用間諜姦細,達到探聽情報,擾亂明方的軍心民心目的,明朝則往往墜入彀中,敵暗我明,結果屢戰屢敗。而到毛文龍在遼東之後,這一形勢才開始逆轉,離間佟養真和其愛妾,用反間計除掉後金將領阿骨,,用間諜招攬敵方的劉愛塔、王子登諸如此類等等。這一點是對後金作戰中相當重要的一個環節,可謂是心得之談。只可惜毛文龍之後,明方依然對此渾渾噩噩,懵懵懂懂,不加重視,甚至對後金方面的行動一無所知,一直到打上門來才知道對方動向,這是相當可悲的

  再來看全文的最後一段話「天外之孤忠一心辦賊,而於時局之周全勢所不及,兼實功實效遠在絕島,故知之最寡,而助之者不力。今虜氣尚驕,國恥未雪,願當事勿以文法相抱持,同心佐主,勉圖接應。否則,海上之遼民日久,萬一久而乏食,眾潰於內,奴乘於外,則天下事大可寒心矣。因並筆之,以俟裁察」

  這一段話表達了汪汝淳的擔心與希望,最後這一句「眾潰於內,奴乘於外,則天下事大可寒心矣」,已經隱隱有悲愴之意,似乎在預告未來的結局,最後竟一語成讖,不幸而言中,也是可悲已極!

  不可否認,由於汪汝淳和毛文龍關係密切,所以文中當有溢美誇張之辭。但綜觀全文內容,基本是對真實情況的描述,參之以其他史料,基本都是事實!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那就是毛文龍在皮島的存在,對後金政權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威脅,甚至可以說是心頭大患。毛文龍以相對以較少的人力物力牽制住了後金政權,甚至使其有動輒受制之感,就如芒刺在背,對遼東漢人統治都無法穩定下來。

  汪汝淳文中曾說後金頭子曾經貼出榜文懸賞毛文龍首級,其中說「有能斬毛文龍首級者,以全遼王之」,應當非憑空虛構。後金以及後來的滿清頭目對毛文龍的痛恨是確鑿無疑的,甚至百多年後滿清編寫的《明史》似乎仍舊余恨未消,對毛文龍多用貶語。

⑶、當時人之評價

  後金叛亂分離分子對毛文龍痛恨雖痛恨,卻真的是半點辦法都沒有。可就在這個時候,明朝內部卻有一股勢力同樣把毛文龍看成眼中釘肉中刺,幫助後金頭目做了他們想做卻沒有能力做到的事情。

  正如言官對熊廷弼的不斷彈劾一樣,但是朝廷內對毛文龍的彈劾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僅僅明史中就列出兩個「工科給事中潘士聞劾文龍糜餉殺降,尚寶卿董茂忠請撤文龍,治兵關」。[50]

  但明朝的皇帝還並沒有十分糊塗,無論是天啟也好,還是崇禎也好,都知道,皮島這個據點,本就是毛文龍一手開發出來的,如果沒有毛文龍,根本就沒有皮島的局面,那你們還彈劾些什麼東西呢?如果沒有毛文龍牽制住後金叛亂分子,恐怕天啟年間,後金政權就已經打到關內來了!所以對這些彈劾,都一概擋了回去。

  事實上,當時也有正直的官員為毛文龍說公道話。比如當時的屯田主事徐爾一就竭力上疏為毛文龍擔保

  「《毛太保公傳》說屯田主事徐爾一念毛帥功高,而憤朝議之多舛,不平,乃上疏論不可解者四,……。羅振玉《東江遺事》跋『謂屯田主事徐爾一上疏,自以三子一孫保文龍無他。文龍死,爾一復上疏,疏入不報,爾一掛冠去。』」

  這個徐爾一敢於用三個兒子一個孫子來為毛文龍做擔保,可見其對毛文龍推崇信任的程度了!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勇氣這麼做的,畢竟一旦出了事情,涉及就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而是自己一家人性命,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那麼這個徐爾一究竟是什麼人呢?是否是毛文龍的黨羽親信,又或者是毛文龍用金錢賄賂收買的人?都不是!實際正如賈乃謙所說:「崇禎朝工部主事徐爾一併非奄黨,相反的卻曾因替奄黨迫害的熊廷弼仗義訟冤。而名垂史乘!就是他。」

  明史中是有徐爾一的名字的,但並非是獨立的列傳,而是在《明史.熊廷弼傳》中,崇禎元年,首先站出來為熊廷弼鳴怨的就是這個徐爾一,他在奏疏中說.熊廷弼「其才既籠蓋一時,其氣又陵厲一世,揭辯紛紛,致攖眾怒,共起殺機,是則所由必殺其軀之道耳。當廷弼被勘被逮之時,天日輒為無光,足明其冤。乞賜昭雪,為勞臣勸。」

  所以羅振玉稱讚徐爾一說「爾一蓋亦一偉丈夫也」。

  徐爾一對毛文龍是怎麼評價的呢,不妨來看看
  「屯田主事徐爾一在籍嘆曰:『遼左興師十載,任東事者,如經略楊鎬喪師,袁應泰則陷城,廷弼則敗逃,巡撫王仕貞則失機,總兵劉綎則陣亡,馬林則挫鋒。其餘不可勝述,而投清者亦不知幾許,未有如毛師開鎮九年,護持兩國,復城獻俘者。而廟堂諸臣,反生異議,我減軍餉。軍餉一減,則將士灰心矣。』」

  「天未嘗不為國生異才,而不克收其用,則平遼總兵毛文龍是也!窮海孤懸一旅,始終寄託州島,試與重關岩城,兵多餉足者相提而論,奚啻天淵。……不一二年,撫集逃民八九十萬。……苦心戮力,自營自辦……其發跡梗概亦甚奇矣!而所最難者,當魏忠賢擅政,督撫節鎮稱誦建祠者比比,而文龍耿介不一濡足。今歷按東江章疏,有一言半辭客影響文致否?……東江實收,自二年至七年,共銀一百五十萬有奇,米豆雜糧共九十餘萬石耳,猶紛紛責其虛冒。然則共寧一鎮,五六年來,每歲用銀三百萬,米豆一百卅萬,兼之內帑不時給發,何尚憂乏絕而致鼓噪耶?其不可解一;

  文龍報有實兵十五萬,前後解獻俘級,不啻萬餘,論者以為俱難憑信……且所屬島嶼廿余,浩淼二千餘里,非得多兵,何以聯絡策應,進戰退守?其不可解二;

  敵至寧遠,罪文龍不能牽制。按文龍於敵未至寧遠以前。已偵得其情,報關、寧旱備。當故甫至寧遠之日,即懸兵千里,攻襲海州、瀋陽以分其勢,或亦力止如斯而已看,而論者咎之不已。……當敵兵襲破朝鮮,文龍率兵往救,分路要截,因之遠地,文龍因急檄關、寧,往搗其虛,不可謂進剿亡機,迄不聞遣一旅為諸路聲援,而所望於文龍獨若是奢乎?

  其不可解三;

  謂東江為扼要,而文龍果才耶!宜重其任,不然或裁其鎮,或更其人。今俱不可,而止裁減其餉,是委為敵餌耳,且文龍妻子久已歸杭,倘亦王剪[剪]多請田空自固之意乎!而猶虞尾大不掉。其不可鮮四。……要之,事之真偽,具懸海外,總不能確有所據,……皇上必欲恢復三韓,宜立召文龍,面陳方略……臣敢保文龍才足辦此,如用而不效,甘與同罪。……」

  因為未見全文,中間意思有脫漏不明處,但總體上還是很清楚的,基本上對那些指責毛文龍的讕言作了有力駁斥。比如說毛文龍虛冒軍餉一條,他的質問是毛文龍率領的東江軍隊從天啟二年到七年,一共收到的銀子只有一百五十萬兩,而關寧部隊,一年軍餉用銀就在三百萬以上,尚且有因為缺餉鼓噪嘩變的事情,這樣的對比,還硬要指責東江虛冒軍餉就實在令人費解了。

  其他如關於牽制問題,還有所謂的尾大不掉問題,都為毛文龍做了有力辯護。

2、袁殺毛之無理

  天啟也好,崇禎也好,都不是傻瓜,縱然他們做不到對毛文龍的全力支持,但要他們滿足某些文官彈劾的要求,真的自壞長城除掉毛文龍,這樣的事情,他們也是絕不會做的。

  而對那些對毛文龍早存偏見的人來說,通過皇帝許可,通過官方合法途徑來除掉毛文龍是行不通了。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總而言之他們已經把毛文龍看成了必欲除之後快的對象,彷彿只要把毛文龍除掉,天下就可以太平了,後金叛亂分子就可以自動被消滅了。正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袁崇煥就應運而生,他成了所有這些要殺掉毛文龍的人當中最積極最活躍的一個人,成了一個急先鋒!

  毛文龍對當時的險惡情形並非懵懂無覺,茫然不知,事實上他看的很清楚。在他對崇禎皇帝的上疏中有這麼一段感慨系之的話「諸臣獨計除臣,不計除奴,將江山而快私忿,操戈矛於同室」[56]。這段話似乎就是對將要發生的情形的真實刻畫,「將江山而快私忿,操戈矛於同室」這句話包含了多少悲憤又有多少無奈呢?

  毛文龍又說「一介末弁,孤處天涯,曲直生死唯命是從,豈敢嘵嘵取憎?實是文臣誤國非臣誤國」[2]p787。

  然而對袁崇換而言則是已經非殺毛文龍不可,似乎不殺毛文龍就不足以實現他的平遼大計了(事實證明,他殺了毛文龍,實現的是只後金政權的平遼大計,殺了毛文龍等於把他自己也一併殺了,從此滿清在遼東再無後顧之憂!)。

  根據《晚明史》記載,早在崇禎元年,袁崇煥剛進京的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要殺毛文龍了。「袁督師要殺毛帥,此事計議已久。據他日後說,崇禎元年進京時,與朝中大臣談及毛文龍,他明確表示要『徐圖之』——慢慢收拾他,內閣輔臣錢龍錫為此事再三斟酌,親自到袁崇煥寓所商議。錢龍錫問及遼東事宜,袁崇煥回答:『當先從東江坐起。』錢龍錫不解地問:『捨實地而問海道,何也?且毛帥未必可得力。』袁崇煥解釋道:『可用則用之,不可用則殺之。』他還對錢龍錫說『入其軍,斬其帥,如古人作手,臣饒為也。』把他還未出關就要置毛文龍於死地的決心流露無遺。毛文龍的命運就這樣決定了。」

  意味深長的是袁崇煥在見崇禎皇帝的時候,以及後來他在給崇禎皇帝的上疏中說過這樣的話「以臣之力,制全遼有餘,調眾口不足。一出國門,便成萬里,忌能妒功,夫豈無人。即不以權力掣臣肘,亦能以意見亂臣謀。」,還有「馭邊臣與廷臣異,軍中可驚可疑者殊多,但當論成敗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重,為怨實多,諸有利於封疆者,皆不利於此身者也。況圖敵之急,敵亦從而間之,是以為邊臣甚難。陛下愛臣知臣,臣何必過疑懼,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

  袁崇煥說這些話是要求崇禎信任自己,不要為流言所動,不要中了敵人的反間計。然而他似乎沒有想過,毛文龍也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邊臣!他說的這些話也完全可以使用在毛文龍身上!「馭邊臣與廷臣異,軍中可驚可疑者殊多,但當論成敗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重,為怨實多,諸有利於封疆者,皆不利於此身者也。況圖敵之急,敵亦從而間之,是以為邊臣甚難。」這些話似乎完完全全就是對毛文龍說的!袁崇煥從一進京就認為毛文龍該殺,不知道他所認為的那些毛文龍當殺的罪狀究竟是哪裡來的?是他自己親眼目睹的么?顯然不可能!也不過是他道聽途說,從別人那裡聽來的而已。僅僅憑藉這些道聽途說的流言,他就認定毛文龍當殺,可謂昏聵已極!

  道理袁崇煥都是知道了,然而到了要他具體實踐這些道理去對待別人的時候,他就做不到了,結果反而陷自己於死地,真可謂作法自斃。其實袁崇煥之所以不能把他自己向崇禎說的這些道理落實到毛文龍身上(而崇禎皇帝自己倒不用袁崇煥說就能落實這些道理),關鍵一點是毛文龍的出身本身就受到他的歧視。

  熊廷弼也好,孫承宗也好,袁崇煥也好,孫傳廷也好,明末四位最傑出的軍事統帥人才都是進士出身(這也充分說明所謂的八股文禁錮人的智慧不過是一派胡言!事實上明朝的八股文從來就沒有妨礙過個人聰明才智的發揮),然而毛文龍成為遼東獨當一面的將帥,卻僅僅是從軍隊底層升遷上來的,僅僅這一點就足夠讓袁崇煥看不順眼了。既然心裡早存偏見,那麼對所有那些關於毛文龍壞的信息相信不疑,好的信息置之不理,也就是順理成章。

  有一些資料說袁崇煥是因為一心同後金方面達成和議,而後金方面和議中的一個條件就是要袁崇煥殺掉毛文龍,所以才有袁崇煥殺毛文龍事件的發生,這種說法當不可信,袁崇煥絕對不至於愚到這個地步。

  另一種更有說服力的觀點是袁崇煥之所以殺毛文龍是因為收到皮島內部後金姦細的告密,誣陷毛文龍要投降後金,這才導致袁崇煥起了殺心。這種觀點有文獻支持,根據一篇網上文章的陳述「毛文龍生前即與皇太極有過多封書信來往,這其中有一部分至今仍有殘檔留存,另一部分也被記錄在當時的滿文檔案中,即今天的《滿文老檔》。從這些信件看來,前面幾封是單純的談和,後面幾封言語曖昧,有投降的嫌疑,許多人至今為此爭論不休。不過在滿文老檔中最後有一封信件,一直被誤歸於毛文龍名下,但其中有『毛總兵官在彼欲降之心,半真半假……以我觀之,汗心猶豫而狐疑,又謂毛總兵官放恣,初無定心,後被牽累,事不易結等語。遂以毛總兵官蓄意叛逆,即密告袁都司殺之。我以告叛有功,升為副將職。』的句子,明顯可以看出寫信之人並不是毛文龍。相反,他是在毛文龍被袁崇煥殺死之後寫這封信的,並自稱毛被殺是因為他密告的結果。」

  寫信人覺得要讓毛文龍真心投降後金基本沒有指望,所以「乾脆以毛文龍蓄意叛逆密告袁崇煥,從而殺了毛文龍。而告發者,即寫信人以告叛有功,升為副將。若此信是毛文龍所寫,他又怎會向袁崇煥告發自己叛逆?又怎會在自己被殺之後還因為『告叛有功,升為副將』?」

  從這個事實來看袁崇煥之所以殺毛文龍是中了後金叛亂分子的反間計的結果。但我以為這種看法也只能作為參考[上引文作者Capo大約也並不認為是袁崇煥中反間計],並不能認為是袁崇煥殺毛文龍的主要理由,充其量只能算做一個催化因素,而非決定因素。殺毛文龍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袁崇煥自己那裡,事實也正如前面所說,他是早在崇禎元年,剛進京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除掉毛文龍的打算,這顯然是不能用中反間計來解釋的。更何況袁崇煥自己一再要皇帝提防放間計,他自己又怎麼會愚蠢到收到一封告密信就當真?

  無論原因是什麼,總而言之袁崇煥是下定了殺毛文龍的決心。就這樣到了崇禎二年六月五日,袁崇煥乘在雙島與毛文龍會見的時候,羅織了毛文龍十二條所謂的大罪,將其處斬。這十二條罪狀大部分都是刻意羅織構陷,有許多屬於「軍中可驚可疑者殊多,但當論成敗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性質,完全沒有理由加以譴責的。而且也談不上核實,幾乎全是憑袁崇煥一人說了算!
  可笑的是他給毛文龍按上的罪名中,一條是餉銀索取過多,侵盜軍糧。而實際上他殺了毛文龍,要的餉銀比毛文龍在時還要多,「崇煥雖誅文龍,慮其部下為變,增餉銀至十八萬。然島弁失主帥,心漸攜,益不可用,其後致有叛去者。崇煥言:『東江一鎮,牽制所必資。今定兩協,馬軍十營,步軍五,歲餉銀四十二萬,米十三萬六千。』帝頗以兵減餉增為疑,以崇煥故,特如其請。」[50]

  至於其他按在毛文龍頭上的那些罪名,什麼開馬市,竊人蔘都可以當笑話來看。還有一些則根本屬於憑空捏造的不經之辭!

  可以說袁崇煥殺毛文龍,是他無法洗脫的一個污點,是頭腦昏聵已極的表現,是自壞長城,同室操戈,自相殘殺的惡劣行徑,無論用什麼樣的理由,都無法為他的這個行為開脫,從殺毛文龍的這一刻起,他自己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明代遺民歷史學者談遷在《國榷》中說「袁氏殺島帥適所以自殺也。」[58]
另一位明末大學者張岱也譏諷袁崇煥「大言不慚,而終日夢夢,墮幕士雲霧中,而不知其著魅著魘也。五年滅寇,寇不能滅而自滅之。」

3、袁崇煥殺毛文龍之惡果

  袁崇煥殺毛文龍造成如下幾個惡果,
  第一、
  開官員將領自行其是,破壞國家法制之先河。

  無論毛文龍有沒有罪,該不該殺,都應該由國家來決定,由中央政府來決定,而並非是他袁崇煥一個人來決定。這點是相當重要的!保持中央的權威性,這是必須的。否則勢必造成各個地方官員,各個邊鎮將帥,自行其是,在重大決策上擅自主張。結果是客觀上形成割據分裂局面,上下一盤散沙,力量無法協調統一,甚至互相內訌窩裡斗。後果不堪設想!由中央來決定一些重大問題,表面上可能暫時帶來效率的損失,但從長遠來看,卻是唯一正確的道路,甚至是決定一個政權,一個國家生死存亡命運前途的問題。

  宋朝明朝好不容易解決了唐朝軍閥割據,地方分裂的局面,明朝更在宋朝的基礎上完善體制,嚴密化了國家制度。而袁崇煥卻利用皇帝對他的信任,從根本上破壞國家制度,這樣的行為確實是相當惡劣。一旦這個頭一開,這個先例一開,既然袁崇煥可以這麼做,那麼以後類似級別,類似地位的官員將領是不是也可以這麼做?(事實上,後來南明政權確實類似事件不斷發生)如果大家都來這麼一套,看某個官員某個將領不順眼了,就自己羅織罪名,把他殺了,那麼這個政府還怎麼維持下去?

  袁崇煥手中是有尚方寶劍,但毛文龍手中也有尚方寶劍,如果袁崇煥認為自己有權力殺毛文龍,但毛文龍是不是也可以同樣認為自己可以殺袁崇煥?而且尚方寶劍是派什麼用的?尚方寶劍的作用是當軍情緊急,需要馬上處理,如果上報朝廷,上報皇帝,延誤軍機,這個時候才是需要用尚方寶劍。而不是在明明有充分的時間奏報朝廷的情況下,為了避開朝廷的管理,而自己去濫殺一個看不順眼的官員將領!然後再去逼著政府去認可這個既成事實!
  設想如果在現代社會,一個軍區司令未經政府同意,就擅自羅織罪名把一個高級政府官員或者一個軍隊高級幹部槍斃了,這是什麼後果?這樣的行為會得到什麼處罰?不要說是在中國,就是在任何其他的西方國家,這樣的做法導致的結果都是相當惡劣的!

  第二,
  造成了皇帝和大臣們之間彼此的不信任。
  要知道崇禎剛開始任命袁崇煥的時候,是給予了他最大限度的信任。幾乎到了袁崇煥要什麼就給什麼,袁崇煥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地步!袁崇煥說五年可以平遼,那好,就相信五年可以平遼;袁崇煥說要撤消遼東巡撫的建制,那好,就撤消遼東巡撫的建制,說要撤消登萊巡撫的建制,那就撤消登萊巡撫的建制;此外要銀子給銀子,要糧餉給糧餉,要信任就給信任。公道地說一句,崇禎是盡了最大的努力去給袁崇煥所要求的一切。
  然而在袁崇煥方面呢?他是連一個基本的信任都不肯給皇帝!他真要殺毛文龍,那也可以。但既然皇帝這麼信任你,你總應該把毛文龍為什麼要殺,把非殺不可的理由開誠布公的告訴崇禎吧,如果說的合理,崇禎未必沒有同意他的可能!然而袁崇煥不,他似乎認為信任只是單方面,只要皇帝信任他就可以了,他用不著去信任皇帝。他大概知道,如果他告訴崇禎,崇禎是不會讓他去殺毛文龍的,於是一切都是瞞著崇禎進行的。等到把人都殺了,然後再來告訴皇帝,逼皇帝承認已經發生的事實。

  這樣的做法實在令人齒冷!即便是平常普通的朋友之間,信任也從來不可能是單方面的,都是必須是雙向的,否則這種信任關係是根本無法建立起來,縱然建立起來,也根本無法維持下去。然而到了袁崇煥那裡,卻成了只有崇禎信任他,而他卻對崇禎沒有基本的信任,自己想要做什麼事情都要瞞著崇禎!再看看他信誓旦旦的要崇禎對他如何如何信任的話,那不是成了笑話,成了愚弄人么?你自己都不信任崇禎,又讓崇禎怎麼來信任你?疑忌一開,萬事皆去。袁崇煥連這種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還有何話可說?

  由此造成的惡果是,崇禎很難再保持對大臣的信任了。如果連袁崇煥這樣一向以品德高尚著稱的人,都這麼口是心非,說一套做一套,都這麼喜歡欺瞞他,那其他等而下之的,又談什麼信任呢?在國家危急的關頭,皇帝和大臣之間缺乏基本的信任,就很難同舟共濟,很難把事情辦好了!

  這個問題崇禎是沒有責任的,他只是一個十七歲的憂國愛民的少年,把國家興亡的重擔挑在了自己肩上,現在十七歲的還是孩子呢,可能還在打遊戲吧。崇禎付出了自己的信任,得到的卻是愚弄和欺騙,心情可想而知。這個責任顯然應該是袁崇煥來負擔。

  第三,造成了官員與官員之間,將領與將領之間,將領與官員之間,以及底層武將士兵和上層官員之間的不信任

  過去明朝的文官之間也內鬥,但無論內鬥激烈到什麼樣的程度,最後矛盾解決還是依靠中央朝廷的法令,殺誰貶誰都是通過政府來決定的。可是袁崇煥倒好,自說自話就把一個於國家有功,鎮守要害位置的將帥不動聲色給殺掉了。他讓那些不隸屬於他的將領怎麼想,讓那些原本在毛文龍手下鎮守皮島的將領們怎麼想?讓底下的士兵怎麼想?知道的說袁崇煥本心是為了國家,不知道的就只能認為他是在誅殺異己了!如果明朝內部官員和將領之間相處,都要這麼提心弔膽,都要隨時提防以免一不小心就被自己同僚或上司給殺掉,那還怎麼抵禦外敵,還怎麼齊心協力?
  以後南明好幾次功敗垂成,實際上都是自己人和自己人在互相內訌。本來集中在中央層面的爭鬥就直接向地方上,向軍隊擴散,造成各地方,各支軍隊之間互相勾心鬥角,爭鬥勢力,爭奪地盤,甚至自相殘殺!大部分的力量都消耗在內鬥中,反而讓滿清漁翁得利,火中取栗。可以說袁崇煥開的這個極為惡劣的頭,難辭其咎。不把主要精力放在對付外敵,反倒一上任就急著殺自己人毛文龍,只能說是惡劣到無以復加的做法。

  我們常說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而袁崇煥的做法則是把本來就是自己一邊的力量也要打擊瓦解,推向對立面,真是愚之至極!

  第四,不惜人才,賞罰不明

  毛文龍無論從什麼角度上說都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要說他未必有袁崇煥給他羅織的那些罪名,即便這些罪名真的落實,在當時的非常情況下,這樣的人才也絕對是不能殺的。不要說毛文龍本身就是一支打擊後金的重要力量,就算他本來是站在後金那邊的,只要有機會有可能,這樣的人才也絕對應該爭取過來。當年如曹操如劉邦等是怎麼用人的?千軍易求,一將難求。不要以為人才多得很,殺了一個,就可以有第二個。有些人就是無法替代的,殺了一個,就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來!而毛文龍正是這樣一個無法替代的人!袁崇煥昏聵就昏聵在,他似乎認為毛文龍這樣的人沒有多大的本事,之所以佔據皮島,不過是出於僥倖,殺了就殺了,隨便找個人代替就行了。按照這樣的想法去殺人,用人,只能是自取其禍!

  其次拋開這點不說!毛文龍於明朝絕對是有大功的。可以說皮島之所以能有當時的局面,完全是毛文龍一手開發出來的。當初毛文龍僅僅率領著二百人,幾乎完全憑藉自己的謀略和膽識才在後金分裂分子的後方開闢出這樣一個戰略要害的據點。這樣的大功勞,任憑用什麼理由都無法抹殺。就算毛文龍真有袁崇煥給羅織的那些罪名,僅僅憑著這樣的功勞,將功抵罪也是足夠了。然而袁崇煥說把他殺就把他殺了。那些和毛文龍一起在遼東浴血拚殺,開拓出這樣局面的將士怎麼想,那些被毛文龍救到島上的遼東百姓究竟怎麼想?能不寒心么?儘管袁崇煥在殺了毛文龍之後,還舉行了祭禮,還惺惺作態的說「昨斬爾,朝廷大法;今祭爾,僚友私情。」。但這樣的把戲只能騙騙小孩而已!效果只是適得其反,因為虛偽做作,更增加毛文龍部下的厭惡反感的程度!所謂的朝廷大法,是哪個朝廷大法?難道是朝廷讓你袁崇煥來殺毛文龍的么?至於說「僚友私情」,他和毛文龍之間又有什麼「僚友私情」可言?祭奠出於真情,或者還能感人,如果全然虛偽,那無疑是讓那些原先隸屬毛文龍的部下心中更加憤怒!後來叛亂的原毛文龍部下孔有德等人寫信給明軍將領黃龍的時候就表達了他們對毛文龍有功反被殺害的真實看法「南朝君昏臣奸殘害忠良毛帥既忠且勇尚遭屠戮」。這裡的孔有德所謂的君昏實在是冤枉了崇禎,而這個臣奸恐怕就要落實在袁崇煥頭上了!

  事實上在滿清初期三個封王的大漢奸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都是原先屬於毛文龍的部下。他們在充當滿清的忠實走狗,侵略中國的過程中都起到獨當一面作用的。雖然這三個大漢奸,壞事做盡,狗彘不若,但他們統兵打仗的能力是不容否認的,在後來滿清侵佔中國南方的戰爭,這三個人起的作用是相當巨大的。僅僅是毛文龍的三個部下,僅僅是區區的幾個小島上,就出了滿清的三個王,毛文龍本人的才幹能力就更可想而知。漢奸也不是天生的,如果毛文龍不死,這些人都沒有理由去投靠滿清(事實上他們當中不少人的親人都死於後金的屠刀之下)。僅僅從這點袁崇煥殺毛文龍造成的後果之惡劣就可見一斑!有種觀點認為,如果袁崇煥不死的話,這些原毛文龍部下是不會投降滿清的。但這種說法恐怕令人難以置信,袁崇煥本人是殺掉毛文龍的罪魁禍首,而毛文龍部下集體投清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毛文龍無辜被殺,如果袁崇煥不死,他真能節制住這些人么?恐怕連袁崇煥自己都沒有這個信心!

  第五,開了濫殺官員將領的風氣

  如果袁崇煥真的認為毛文龍有罪過,於國家有害,非殺不可。至少也不應如此草率行事,畢竟是一條人命,當慎重。首先應奏明皇帝,訴說自己認為毛文龍當殺的理由,其次應該給予毛文龍機會。如果在以後和後金分裂分子的作戰中,毛文龍確實妨害戰局,大家有目共睹,皇帝也認識到這點,這時候處置毛文龍可謂名正言順。

  然而袁崇煥卻似乎一點等不得,似乎已經把毛文龍等同於敵人對待,非要心狠手辣,眼疾手快除掉才乘心如意。結果他是害人害己。他如此心狠手辣的處置毛文龍,是開了一個惡劣的頭,最後反噬自己。皇帝此時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少年,各方面都還不成熟,心性未定。袁崇煥的做法若說在潛意識裡沒有造成對皇帝的影響,那幾乎是不太可能的。以後的情形就往往是將領官員一有過錯,就有生命危險,這樣的風氣下,人人自危,不敢任事,事情就難辦了!

  拿袁崇煥的做法和萬曆皇帝比起來,就可以看出差距!萬曆的做法是,第一,決不輕易聽信人言。一切靠實踐來檢驗!萬曆三大征好幾次一開始神宗起用的那些人都受到詬病非議,彈劾不斷,但他並不因此就輕易調換,而是仍舊給這些人機會。當實戰表明,這些人確實不行,導致情勢被動,甚至戰敗,萬曆仍舊不調換,而是做兩件事情,一是指出這些人所犯的錯誤,進行嚴厲譴責,第二繼續給這些人改正的機會,並且設法提供支持,幫助他們扭轉形勢。如果給了這些人機會,這些人還是不行,那就雷厲風行,毫不猶豫的果斷換人。

  萬曆做法,表面看,似乎效率不夠高。明明已經有許多人說這個人不好了,不能用了,你為什麼還堅持用他?明明這個人已經犯了錯誤了,為什麼還不馬上懲罰他,撤換他?但實際上只有按照萬曆的做法,才能實現不冤枉浪費一個有用人才,也不放過一個無能庸劣之輩,最大限度給每個人以表現和施展的機會,調動所有人的積極性,也決不會因為濫殺而造成人人自危,不敢任事的局面!這才是萬曆三大征勝利的關鍵。
  光就用人而言,袁崇煥等一大批明朝官員需要向這個被他們鄙視唾罵的皇帝學習的地方還多的很。而按照袁崇煥的做法,僅僅憑藉流言,不經過審訊就輕易把一個有大功勞的前方大帥咔嚓點了。即便是他加在毛文龍頭上的罪名全部真實,這種做法也是極端惡劣愚蠢的!這無疑打開了濫殺的大門,這個門一開,形成習慣,那最後他自己也只能被卷進去!

4、崇禎殺袁無可指責

  不管有多少後果,總而言之,毛文龍就是這麼被袁崇煥不明不白的殺掉了!史書中記載,當崇禎聽到消息時,「帝驟聞,意殊駭」,也就是相當驚駭可以說是驚恐震動。也難怪這位才十八歲的少年如此驚駭。他賦予袁崇煥如此巨大的信任,本意是讓他收復國土,為國立功;沒想到此人一上任,大功未建,寸土未收,首先做的事情居然是自相殘殺,拿己方有功之帥開刀;他也沒想到,自己給予袁崇煥如此巨大的信任,袁崇煥對他卻是連半點基本的信任都不肯給,這樣事關全局的大事,居然在事先半點都不向他這個皇帝透露一聲,把欺瞞愚弄當作手段,用權術計謀來回報信任。對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來說,這確實足夠讓他驚駭了,但驚駭歸驚駭,現在毛文龍殺都已經殺了,還能怎麼辦,還能把袁崇煥也抓起來殺了么?這樣的話,遼東局勢又如何收拾?如果真如袁崇煥所說了,殺了毛文龍,於國家有利,那再因此而懲罰袁崇煥,豈非得不償失?

  於是,就在幾乎等於被袁崇煥脅迫逼持的情況下,崇禎皇帝不得不追認了殺毛文龍的合法性。但他內心這種被欺騙被愚弄的滋味一定是非常不好受的!現在的十八歲少年恐怕多半還處於青春期逆反心理的階段,而當時十八歲的崇禎從國家大局出發,做了如此的剋制讓步,也實在是難能可貴了!

  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袁崇煥也好,崇禎也好,兩人都是心知肚明!雖說崇禎在袁崇煥的要挾下不得不追認殺毛文龍這一行為的合法性。但這一件事情遠沒有到此結束。在兩人之間已經形成了一個彼此心領神會的契約,那就是如果最後的事實證明,殺了毛文龍,確實對國家有利,或者說至少是沒有什麼危害,那麼這件事情確實這樣就可以算完了,崇禎也不會再進行追究,但如果事實證明,殺毛文龍是殺錯了,對國家造成了嚴重危害,那麼袁崇煥就必須要拿出自己的命來賠償毛文龍!這個隱含的契約,崇禎沒有明說,但袁崇煥自己心裡卻是再也清楚不過了!這也是為什麼袁崇煥在殺毛文龍的時候說「我若不能恢復遼東,願齒尚方以謝爾」,而在事後,他在給皇帝的奏疏中又一再強調「臣不能成功,皇上亦以誅文龍者誅臣」。

  遺憾的是,事實幾乎很快就做出了回答,殺毛文龍是殺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僅僅在袁崇煥殺了毛文龍之後的四個月,後金軍隊主力就長途遠征,繞道從薊門一帶入關,直逼北京城下。正如當初熊廷弼在遼東,朝廷內的那些文官看他不順眼,覺得熊廷弼也沒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在那裡收拾收拾,整頓整頓,也沒看見他攻城克地,換一個人照樣能幹,於是很自信很輕鬆地就把熊廷弼撤換了下去,結果這一撤換就是遼東的全線崩潰!同樣現在袁崇煥等人看見毛文龍也覺得很不順眼,不就是佔據了海上幾個島嶼么?有什麼了不起,還居然敢這麼不聽話。把他殺了,換一個聽話服帖的人更好。結果把毛文龍一殺掉,僅僅就四個月的時間,後金軍隊幾乎是立馬出動,置老巢於不顧,長途遠征,毫無顧忌!

  關於毛文龍之死和後金主力長途遠征繞道薊門入關之間的關係,當時的明朝官員就已經有人指出,比如王在晉說「袁崇煥中奴之誘,先殺毛文龍,除奴肘腋之患。已巳之變虜遂以薊鎮深入,薄都城,舍山海,而以薊宣為屢犯之孔道。向使袁崇煥……不殺島帥則奴顧巢穴,必不敢長驅而入犯。」

  《明史》中的一句話,更是把這裡內中關係,表露無遺:「文龍既死,甫逾三月,我大清兵數十萬分道入龍井關、大安口」。大家仔細回味這句話,滿清統治者對毛文龍沒有任何好感,甚至在修史作傳的時候,處處刻意貶低。但在這個地方,卻偏偏在「我大清兵數十萬分道入龍井關、大安口」之前,加上了「文龍既死,甫逾三月」這八個字,這是什麼意思?這無疑就是說滿清政府官方承認,毛文龍對後金政權有著重大的牽製作用,只有毛文龍死了,他們沒有了後顧之憂,才敢於也才有可能「數十萬分道入龍井關、大安口」。毛文龍之死和後金主力長途遠征繞道薊門入關之間有著最直接的關係!這點應該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了,因為連當事者後金政權以及其後繼者對這一點都不否認!

  在《崇禎二年己巳之變》一文中對此的分析是頗有說服力的,為了方便未讀此文之人了解,不妨摘錄如下
  「
  崇禎二年六月初五,袁崇煥以議餉為名,把毛文龍騙到雙島,出尚方劍殺之。僅僅過了七天,六月十二日,皇太極便在瀋陽宣布將要伐明:「定當整旅西征」,並命蒙古各部準備糧草兵馬到時會師。皇太極特地說明:『此朕意也』,並徵求各人的意見。
  是什麼讓皇太極做出了伐明的決定?又為何剛巧趕在毛文龍被殺之後?難道是巧合嗎?我認為不是的。因為皇太極在東江皮島有姦細,有書信來往之人,他對於東江軍的消息是非常靈通的,對毛文龍死這麼大的新聞絕不可能不第一時間得報。先不論其中有無因果關係,至少皇太極伐明的決定是在他得知毛之死訊後才做出的。
  毛文龍生前即與皇太極有過多封書信來往,這其中有一部分至今仍有殘檔留存,……在滿文老檔中最後有一封信件,一直被誤歸於毛文龍名下,但其中有「……遂以毛總兵官蓄意叛逆,即密告袁都司殺之。我以告叛有功,升為副將職。」的句子,明顯可以看出寫信之人並不是毛文龍。相反,他是在毛文龍被袁崇煥殺死之後寫這封信的,並自稱毛被殺是因為他密告的結果。
  寫這封信的究竟是誰呢?綜合各種情況來看,應該是當時從後金逃歸東江之劉氏七兄弟中的一個,最可能是老二劉興祚或者老五劉興治不管是哪一個,他都在毛文龍死後掌管了皮島的一半權力。這封信里又寫道:「我雖在此地兼職,而歸回彼地之心常存也。」「請賜我誓書一道,共同起事,我將樂於做事。」等語,顯然此人正在謀劃歸降皇太極,……。由此看來,皇太極實在可以放心出征,因為皮島本來就實力不強,現在更是絕不會再來找麻煩了。難怪他一得知毛文龍被殺,馬上就做了出發的決定。
  這裡並不是說,只要毛文龍不死,皇太極就一定不會出兵。毛文龍部究竟有多少牽製作用,現在只能推測。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後金的攻擊範圍並未超越寧遠一帶,也從沒有出師數個月而不歸的情況出現過。但我們完全可以合情合理地說,毛文龍被殺事件推動了皇太極出兵的決定,解決了他最後的後顧之憂。」

  對於袁崇煥殺毛文龍的行徑,毛文龍的後代在滿清成功侵佔中國以後痛心疾首地說「將軍雖牽制,仍厚圖進取,以邀干城。而關寧諸大臣見大清兵不即前,忌牽制之勞,疑大清師本易與,無他長,紛紛講東事,反謂毛帥跋扈不受節制,將有患。……欲黜東江者,動之糜帑,裁其兵。久之,即謂其帥亦可裁耳,於是惡之者不至去毛帥不止」[2]p796
  值得一提的是毛文龍的兒子。毛承斗,「改名珏,隱居錢塘。清初大將軍(即毛文龍)故部曲多為元勛,爵為王公,爭遣便迎珏,禮之甚恭,數欲薦珏為大官。珏固辭曰:『愚不任官事,且懼違先將軍志也』」父親被無辜枉殺,入清之後,仍舊能秉承父親遺志,保留民族氣節,不仕清廷,這足以令人感動!

  到了後金繞道薊門,長驅直入關內的時候,就算是袁崇煥本人恐怕也知道他殺毛文龍是犯了一個何等巨大的錯誤!後金寇虜兵臨北京城下,他急忙率軍趕來救援,崇禎平台第二次召見他,劈頭問他的第一句話就是「爾擅殺大帥,以今日又不能扞禦,恢復之言何在」[131]p9
。按照史書記載,袁崇煥面對崇禎的這一質問,做出的反應是「並不能對」。也就是張口結舌,回答不出來!應該注意袁並非是反應遲鈍,不善言辭的人。從他平定缺餉亂兵,以及赴雙島殺毛文龍的過程來看,說他反應敏捷,言辭利落,善於應對緊急情況,應該是符合事實的。然而此時面對崇禎的質問,他竟然一句象樣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口。可見此時,他自己都知道,殺毛文龍是殺錯了,不僅錯了,而且錯的離譜。崇禎等了半天,看見他慚愧惶恐,說不出話來,於是「命下錦衣獄」。

  所謂崇禎是因為中了反間計,聽信了幾個從清軍那裡放回來的太監的話,這才把袁崇煥抓起來,並最終處死,這不過是一派胡言。這種神話是滿清統治者刻意製造出來,目的不過是讓人們相信明朝之所以滅亡是因為崇禎皇帝太昏庸,錯殺忠良,通過美化抬高袁崇煥,極盡煽情之能事,以便讓一些無知人產生對明朝和明朝皇帝痛恨,得出結論明朝不亡沒有天理。滿清自然入寇中原,自然就成了順天應人了!
  設想一下,如果崇禎皇帝真的聽信所謂袁崇煥已和後金勾結的太監傳言,怎麼可能只抓袁崇煥一人,而不抓袁崇煥的助手祖大壽,難道說涉及通敵叛變的事情,僅僅只有袁崇煥一個人的參與?那可能么?稍微有點智商的人,就能明白其中破綻。

(關於崇禎是否中反間計,可參看考證。另外這裡可以補充一段擔任崇禎時期錦衣衛指揮的王世德所著《崇禎遺錄》中的記載「先是,巡捕營獲一木工,雲崇煥謀反,以為諜事下鎮撫司。掌刑指揮李若璉訇得其枉,奏之,復下錦衣衛以為實。於是喧傳崇煥謀反,人人切齒,及行刑,百姓臠食其肉。崇煥誤國之罪無所逃,以為謀反,冤矣。」
「都下流言皆出三大營官軍,一人造謠進營,傳之一隊,一隊傳一營,一營遍傳部下,不三日傳之內廷,達御前矣。大臣黜陟,往往由此。朝廷以為輿論無私,不知其由於匹夫之恩仇與奸人之反間也」逐個段話在理解上有歧義。按照我的理解這段話的意思是,巡捕營抓到一木工,這個木工說袁崇煥謀反,於是就把這個木工當成間諜抓到鎮撫司去,掌刑指揮李若璉經過審訊後,認為這個木工是冤枉的,不是間諜。於是又把這個木工交給錦衣衛,錦衣衛經過審訊以後,認為這個木工確實是間諜。但這個時候說袁崇煥謀反通敵的謠言已經散播出去,不脛而走,導致「人人切齒」,但就明朝政府審理的結果而言,只認為「崇煥誤國之罪無所逃」,說他謀反是絕對冤枉的)

  至於袁崇煥究竟應不應該殺,我的看法是當時的情況下確實不應該殺。但之所以不應該殺,並非是袁崇煥罪不至死,若論罪過,判處袁崇煥三次死刑,也不算冤枉他。妄殺毛文龍這一點就夠判處他死罪的了;此外賣大批糧食給和後金勾結的蒙古部落,在崇禎皇帝嚴令斥責後,還以各種借口支吾搪塞,這一點又夠的上死罪;還有後金繞道薊門入關,如此大規模的軍事調動,他在事前竟然一無所知,完全如同瞎子一般,直到別人在關內打了起來,才連忙回救,也不知道他這個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究竟是怎麼當的?在情報間諜工作方面,幾乎全部是空白!如果毛文龍在的話,絕對不至於如此。這一點又足夠以瀆職罪判處他死刑了。

  如果從法律的角度上說,無論怎麼算,象袁崇煥這樣的情況,都難逃一死,甚至可以說死有餘辜!但我又為什麼說他在當時不應該殺呢?還是那句話,愛惜人才。袁崇煥的才能並不適合大權在握,擔任總攬全局的負責人,否則必然壞事,這一點事實也證明了!但他並非是個一無是處的草包,在許多方面還是頗有才幹的。訓練軍隊,防守城池,甚至指揮一支隊伍進行小規模的野戰,這些他還都勝任。在當時的情況下,象袁崇煥這樣的人才也自有其價值,輕易殺掉也是可惜了一些。而且人也是會成長的,經歷過這次失敗挫折,袁崇煥以後自然也能收斂成熟一些,以後或許能有更大作為,也未定。再者,不殺他,對安定軍心也有好處。總之不殺的利益比殺掉的利益大。當然這也是針對當時戰爭狀態的情況下而言,如果和平時期的話,那為了嚴明法紀,袁崇煥的罪過是只能用判處死刑來懲罰的。

  當時一些大臣的看法也是袁崇煥論罪當抓當殺,但在當時就把他抓起來殺掉,則不太適宜,比如曾經擔任崇禎皇帝老師日講官文震孟說「袁罪當誅,此非其時也」[64]

  事實上崇禎抓了袁崇煥之後,確實也曾經有把他再放出來,讓他戴罪立功,將功贖罪的想法。他就曾經在一份給袁崇煥辯護的奏疏上批複說「袁崇煥詢問明白,即著前去邊塞立功,另議擢用」。但事實上,這個時候決定袁崇煥生死,已經並非崇禎皇帝個人意志所能作用,無論民間輿論還是朝廷內部文官的輿論,都已經到了不處死袁崇煥則不足以服眾的地步!這也是為什麼袁崇煥在崇禎二年十二月一日被抓,卻一直到了崇禎三年的八月,才最終有了一個處理結果。

  崇禎處死袁崇煥不能說半點錯都沒有,但這個錯誤決沒有某些人誇張渲染的那麼大。論罪,嚴格按照法律,袁崇煥本就應該被處死,估計連袁崇煥本人都不會覺得自己冤枉,即便他到了九泉之下恐怕也愧對被他冤殺的毛文龍。不殺掉他,則是法外開恩。明朝的最終滅亡,絕不是如某些人想像的那樣因為殺掉了一個袁崇煥,自壞長城,要說真的自壞長城,那袁崇煥殺毛文龍倒是真的可以說自壞長城了。

  總而言之,在殺袁崇煥的問題,崇禎有小錯,但並無大錯。有些人在這個問題上大做文章,甚至將其當成導致崇禎亡國的一大罪責,那可以說是顛倒黑白。

5、對袁崇煥的客觀評價

袁崇煥是一個品德相當高尚,無私無畏的人,這點是毫無疑問的。但他的悲劇也正在於因為他品德高尚,問心無愧,所以做事的時候,自認為國公心,毫無顧忌,結果在做錯誤的事情的時候,也是那麼理直氣壯,也是那麼坦蕩自如。這也是明代一些自命為君子者的共通的悲劇了。如果有點私心,反而不至於這麼膽大妄為

這裡摘錄兩首南明抗清烈士黎遂球(1602-1646)關於袁崇煥的幾首詩算是對這一位悲劇人物的悼念


《周蔚宗將軍鐵如意歌》

    將軍示我鐵如意
    上有河圖八卦之方位,下有忠肝義膽兩行字
    將軍淚垂乃相示.雙手擊案頭搗地
    此物君知從何來?故督袁公良痛哉!
    軍中持攜不釋手,將軍帳下曾相陪
    驚傳虜自薊門度,督師馳保都門連營城下住.
    轉戰殺傷虜王子,**如斗矢如雨.
    卻別將軍行軍中,令執如意毋相從,
    忽然督師罪以謀逆磔西市,訛言蜂起多雷同。
    督師身碎骨無處,此物獨存將軍所.
    曾攜入閩舟覆沒,覓之即得如能語.
    會須將軍殺盡[][][]後,繪容賜券入九閽,手持如意動至尊"

《陸將軍行(贈震湖都護)》
    陸將軍,環走邊庭如己屋
    醉卧每枕死虜頭,長嘯能呼戰鬼哭
    往時赤腳向朝鮮,劍氣直射鬚眉前
    ……
    掀髯上馬突入營,拍鞍大罵都無說
    掉舌如刀不畏人,天生虎力能捍身
    世人盡議袁毛事,可憐雙眼曾看真?
    將帥交摧相印解,當時重足群相戒
    丈夫血願灑沙場,安肯囚冠坐疲憊
    唉然嘆息還鄉里,扁舟老挾賢公子
    禿袖重為海外游,歌舞筵前認君是
    夜聽琵琶如聽築,把酒低頭看髀肉
    何人再得將軍笑,直使奴虜向山哭


誤人誤己誤國,老夫恨不得誅此猿。其一《明清史料》毛文龍舊將耿仲明寫給寫給旅順守將黃龍的,全文是:「南朝主昏臣奸,陷害忠良,毛帥既忠且勇,尚遭屠戮。」本來大批明軍投降滿清,正是因為毛文龍被袁崇煥所殺的原因毛文龍一死,東江鎮失去約束,不久便土崩瓦解。毛文龍的許多部下也紛紛投敵。其中尚可喜、耿精忠、孔有德等,成為後來清兵入關的急先鋒,立下赫赫戰功。《明清史料》毛文龍舊將耿仲明寫給寫給旅順守將黃龍的,全文是:「南朝主昏臣奸,陷害忠良,毛帥既忠且勇,尚遭屠戮。」本來大批明軍投降滿清,正是因為毛文龍被袁崇煥所殺的原因毛文龍一死,東江鎮失去約束,不久便土崩瓦解。毛文龍的許多部下也紛紛投敵。其中尚可喜、耿精忠、孔有德等,成為後來清兵入關的急先鋒,立下赫赫戰功。傳統說法有兩種:一是毛文龍傲慢無禮,二是毛文龍私通敵國。
仔細思考下來,這兩種說法都不能成立。
說毛文龍對袁崇煥傲慢,這不是大過,以此為由斬殺大將是違反明朝制度的(袁事後向明廷請罪)。而且,毛文龍並不在袁崇煥的節制之下,袁崇煥沒有理由斬殺毛文龍(袁、毛都有上方寶劍,互不統屬)。因此,這一說法不成立。
說毛文龍私通敵國,更是沒譜的事。毛與後金是有書信往來,但每次都上報皇帝,還將後金來使押赴北京。因此,毛與後金的來往是在明廷允許下進行的,他若私通敵國,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那麼,真實原因是什麼呢?
是經濟利益。
毛文龍據守皮島,壟斷了明朝與後金之間的走私貿易,還把生意擴大到朝鮮、日本、東南亞。對於這樣一塊肥肉,袁崇煥很是羨慕,無奈袁處於與後金交戰的正面戰場,無法進行直接貿易,只能通過蒙古人進行一些小的走私活動,這當然遠遠不能滿足袁的貪慾。而且蒙古人也很不可靠,收取過路費不說,還經常倒向後金一方敲詐袁崇煥。袁崇煥對此很是頭疼。
如何打開局面呢?袁崇煥採取了兩招:一是與後金議和,只要雙方不打仗,當然就可以進行直接貿易了,無奈和與不和,不是他袁崇煥說了算的,因此袁崇煥雖有嘗試,可效果並不好。二是打破毛文龍的壟斷,將走私貿易抓到手裡,仗著崇禎的信任,仗著薊遼總督的權威,只要給毛文龍安上一個「慢軍」或「通敵」的罪名,就可以當場將其斬殺,別人也不敢說什麼。袁崇煥就是那麼做的,事後,儘管明廷大嘩,崇禎也覺得震驚,可為了穩定人心,還只能說袁殺得對。袁崇煥實際上是要挾了皇帝和朝臣。 —————————————————其二欺上瞞下好大喜功:袁崇煥奏稱:皇太極採用人海戰術,靠人命填下了大凌河、小凌河、杏山、塔山、松山、連山等關外十七座城池,但明軍殺敵甚眾!惜敗,所以沒有首級。
袁崇煥奏稱:關寧鐵騎和後金軍野戰大戰三場、小戰七十二場,仗仗皆勝!不過因為建奴以把同伴屍體從戰場上搶回去為榮,所以明軍沒有一顆首級地斬獲。
袁崇煥奏稱:關寧鐵騎攜大敗建奴之餘勇,乘勝進入錦州堡、寧遠堡、大福堡堅守,並成功守住了這三座城堡!不過因為後金軍喜歡把屍體拖回去焚燒,所以沒有首級斬獲。
遼東巡撫袁崇煥奏稱:他用火海戰術對抗皇太極的人海戰術,比如錦州就連續炮擊後金軍長達二十四天之久,每天被關寧鐵騎斃傷的後金官兵就算不過萬也有數千之眾。袁崇煥稱:戰鬥最激烈的一天,明軍炮斃後金軍四千人!重傷垂斃者逾萬!
皇太極只帶了一萬戰兵來和袁崇煥的七萬關寧鐵騎對壘,當然經不起大小七十餘戰、戰戰皆敗。外加每天被炮斃幾千人、連斃二十四天了,所以後金軍就此退兵——這就是把好為驚人語的袁崇煥寫地所有奏摺連起來看後,對「寧錦大捷」產生的系統全面的認識……果然是歷史比小說更神奇。
此次進攻,後金軍攻下了遼西二十座堡壘中的十七座(除了錦州、寧遠、大福),搶割了明軍五千頃軍屯的糧食。還把兩萬多關寧鐵騎抓回去做了包衣(其中僅大凌河一城就有四千關寧鐵騎不戰而降)。皇太極在回師時,還留了些人在寧遠城下收割明軍地秋糧,袁崇煥嚴令寧遠堡內幾萬關寧鐵騎不許踏出城門一步。
但是滿桂悍然違抗袁崇煥的命令,領著家丁出城把後金收糧隊打跑。斬首近兩百具,這些也就是寧錦之戰中明軍的全部斬獲。
據熹宗實錄記載:寧錦之戰滿桂違抗袁崇煥命令出擊有所斬獲後,袁崇煥就在奏章里把功勞攬到了自己身上,先是裝看不見自己下過地禁止出戰命令。然後講是他命令明軍多路出擊的,還說自己曾站在城頭大呼為滿桂加油。—————————————————大終極就是此猿無君無父,置君父身臨絕境還敢大言不慚,讓北京百姓易子而食。 袁崇煥是薊遼督師,當時總管所有勤王兵馬,親自負責薊州防務,故不管清軍是從薊州通過還是繞行,袁崇煥都是有責任的。史實證明,清軍正是從其防線薊門通過(這一點連袁的部下程本直、周文郁也是承認的),建奴潛越薊門,袁崇煥有不可推卸的直接責任。
2 軍事常識,防守方不能只守孤城,而應該分兵屯於城外,扼險要防守,以便與城池形成倚角之勢。故僅僅以為清軍會攻城,就將全軍移入城中防守是說不過去的(不要跟我扣字眼,如果袁崇煥沒將所有人馬調入城中防守,怎麼解釋建奴潛越薊門?那樣,袁崇煥豈不更是縱賊?)。
防守只守城,袁崇煥就算不是畏敵避戰也是犯了重大失誤。其直接後果就是,清軍蹂躪近畿直逼京師,數十萬百姓遭受兵災。

3 打仗總是有風險的,難道對方可能有埋伏就不接戰?袁崇煥提前3天到達,又是內線作戰,尚且害怕埋伏,人家皇太極數千里遠征怎麼活啊 ?史載,清軍潛越薊門後,袁崇煥留下萬餘步兵,親帥9000餘騎兵星夜入援北京,可見當時薊州約有兩萬關寧軍,9000餘騎兵。手中有9000機動的騎兵,難道就不能分出500,1000做下試探的接觸戰?別跟我說建奴會跑,明軍打不到,難道明軍的馬是3條腿的?局部兵力占絕對優勢時不會迂迴包抄?在薊州,只要關寧軍與清軍接戰,哪怕是戰敗或只有小規模的交戰,縱敵、畏敵的罪名也不會扣到袁的頭上,可惜袁崇煥沒有 !無論是正史、野史,滿文檔案,還是程本直、周文郁幫袁鳴屈所著的書,都沒有交戰記錄,最多是說與200清軍對持(見周文郁《遼西入衛紀事》)
4 眾所周知,清軍入關是為了搶劫,進攻北京的政治意義遠大于軍事意義,皇太極從來沒想過攻下北京,事實上清軍只是試探的進攻了幾次就撤了,連城都沒圍,北京城根本沒多大危險。可是在清軍潛越薊門後,袁崇煥即沒有尾隨追擊,擾襲遲滯,也沒有重新布置防線阻擊清軍,而是繞道直奔京城,置近畿百姓於不顧,這難道不是畏敵?別跟我說袁崇煥是保存實力等待援軍,隨便交戰可能導致全軍覆沒,明朝會早亡15年。難道百姓交糧納稅就是為了養一隻保存實力的軍隊?難道每年耗費480萬兩的國家野戰軍一戰就會覆滅?袁崇煥回援帶的可是輕騎,就算人少打不贏,難道還不能跑?袁崇煥哪怕只與清軍小規模交戰,哪怕只斬首幾十,那麼我也可以認為他是寡不敵眾而非畏敵、縱敵,可惜,袁崇煥沒有。所有史料記載袁崇煥直趨京師,途中未有一戰。
5 袁崇煥到達京城後,想著的不是依託堅城積極進攻,早日打退建奴,解百姓與倒懸,而是屢次上書,要求進城休息,試問作為野戰軍的關寧軍不在城外野戰難道叫京城三大營的禁軍,錦衣衛,東廠的太監去野戰?袁的理由是士卒疲勞、不能戰(從三海關到薊州到北京也就幾百里, 且一戰未打。難道皇太極從數千里的瀋陽一路殺來就不疲勞,反而能戰了?袁崇煥背倚堅城,四周都是自己的軍民,糧餉補給源源不斷,尚且晃晃不可終日,欲進城休整;皇太極孤軍遠征,四面皆敵,糧餉或千里轉運或就地籌集,竟然還能主動進攻重兵把守的堅城。再想想這猿猴曾經大言不慚說五年復遼,他哪一點不該死,老夫恨不能食其肉揍其子。


有個東西叫做責任制。天津港大爆炸時,濱海新區安全生產監督管理局官員被依法追究責任。很多人覺得冤,因為爆炸的天津港日常工作根本不歸濱海新區管,是屬於天津市直屬的。但是,誰讓天津港在濱海新區的地面呢?那麼濱海新區就有責任,你跑不了。
另外,一個分管市長也被追責了,那麼爆炸的事他參與了嗎?並沒有。但是他是分管市長,責無旁貸。

同樣,作為薊遼督師,清軍從薊州入寇袁崇煥作為薊遼最高軍事主管官員,不負責任可能嗎?有些人會洗地那是劉策的防區,但是劉策不也屬於督師下屬嗎?
顯然他必須擔責任。
所以袁崇煥冤嗎?

一點都不冤。
雖然袁崇煥並非死於己巳之變,而是死於事後的黨爭,但是己巳之變袁崇煥是逃脫不了責任的。

至於答主的問題,袁崇煥為什麼會死?
有人會說反間計。
呵呵,那個錯漏百出的反間計你們信嗎?反正我是不信。

根據現有史料(溫體仁家書,請自行百度),袁崇煥的死因並不是己巳之變,也不是毛文龍,也不是清軍入寇。
而是黨爭。
朝廷上有人希望借袁崇煥之事扳倒內閣首輔錢龍錫,讓崇禎最終認定袁崇煥作為邊臣,結交內閣大臣。這在皇帝眼中是非常嚴重的謀反行為。於是,不僅袁崇煥死了,內閣首輔錢龍錫也被論死,錢龍錫死這才是最終目的。

《大明律:刑律》 謀反大逆
  凡謀反(謂謀危社稷)及大逆(謂謀毀宗廟、山陵、及宮闕)但共謀者、不分首從、皆凌遲處死。祖父、父子、孫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異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異、年十六以上、不論篤疾廢疾、皆斬。其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若子之妻妾、給付功臣之家為奴。財產入官。若女許嫁已定、歸其夫、子孫過房與人、及聘妻未成者、俱不追坐。下條准此知情故縱隱藏者、斬。有能捕獲者、民授以民官。軍授以軍職。仍將犯人財產、全給充賞。知而首告、官為捕獲者、止給財產。不首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謀叛: 
凡謀叛(謂謀背本國、同從他國)但共謀者、不分首從、皆斬。妻妾子女、給付功臣之家為奴。財產併入官。父母祖孫兄弟、不限籍之同異、皆流二千里安置。知情故縱隱藏者、絞。有能告捕者、將犯人財產、全給充賞。知而不首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若謀而未行、為首者、絞。為從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知而不首者、杖一百、徒三年。

對照袁崇煥的定罪刑法:命刑部會官磔示,依律家屬十六以上處斬,十五歲以下給功臣家為奴。今止流其妻妾,子女及同產兄弟於二千里外,余俱釋不問。

這裡「流其妻妾,子女及同產兄弟於二千里外,余俱釋不問」。是崇禎對袁崇煥的法外開恩減了一些,除了袁崇煥本人以謀反罪凌遲外,家屬降了一格,用謀叛的刑罰處理。

那麼什麼樣的罪行適用於凌遲處死呢?
凡謀反(謂謀危社稷)及大逆(謂謀毀宗廟、山陵、及宮闕)但共謀者、不分首從、皆凌遲處死。
………
謀叛(叛國)並不會被凌遲,但是謀反會被凌遲。明代歷史上如太監劉謹,于謙皆以謀反罪名判凌遲。

所以我們看到,袁崇煥最後的罪名是「謀反」

這樣一來,明史的記載「法司坐崇煥謀叛,龍錫亦論死。」這個謀叛的罪名就尷尬了。
顯然袁崇煥被凌遲是依據謀反罪名來的。而不是謀叛(通敵叛國)

為什麼會有這個結果?
很簡單,明史這麼篡改是為了突出那個著名的「反間計」,與明史同期編篡好的清太宗實錄也如此記載。。這個從三國演義抄來的段子說起來真是忽悠了人很久。
﹉…………

題外話,評論里冒出幾個袁粉說劉策與袁崇煥平級…平級…
其實吧,總督巡撫督師本來就是臨時指派,只不過總督和巡撫因為經常性變成了固定位置。督師則因遼東戰事起,從經略變成了督師。這種東西並非什麼重要事情,大概了解即可

唉,2008年的袁粉大佬們還認可督師大於總督,無非是拿袁管不管薊州說事。不到10年,新一代袁粉已經喪心病狂到為了給袁督師洗地,甘願讓袁崇煥降級,堂堂的袁崇煥都御史加兵部尚書居然與右僉都御史劉策是平級……「天啟六年三月命袁崇煥以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山海等處」
所以,袁崇煥天啟六年做巡撫時就是右僉都御史了。
感情過了幾年成了督師,變為左都御史,居然沒升級?不帶這麼黑我袁督師的


引自天涯 yc雨花石的帖子

熊廷弼之後,不管崇禎帝如何的集結傾國之力從山海關北上,不管袁崇煥、洪承疇多麼努力,他們的戰場再也突破不了廣寧一線。為什麼出現了這種情況呢?不是將領的能力不夠,也不是軍隊的戰鬥力不夠,而是,明王朝的財政壓根就支持不了十幾萬大軍離開山海關去進攻廣寧,一旦戰爭持續,明政府就無以為繼。1641年3月到1642年3月,洪承疇指揮17萬軍隊在遼西走廊和皇太極搞戰略大決戰,對峙了一年,明軍最終崩潰,其原因很簡單,糧餉壓力逼迫明軍必須主動出擊而不能長圍久困。
  戰爭一旦持久,糧食不但是戰鬥力,而且是核心戰鬥力,誰不承認這一點,誰把自己餓三天然後疾行十公里搶佔山頭去。熊廷弼放棄狹長的遼西走廊退守山海關,不但縮短了自己的補給線,還縮小了明軍和後金的接觸面。熊廷弼的退縮,是否會讓明朝難受呢?當然不難受,因為熊廷弼的政策是「以夷制夷」,讓林丹汗和後金死掐好了。
  熊廷弼放棄山海關之外的土地後,努爾哈赤並沒有立即跟進,這與東北進入華北的艱難有關。
  打開地圖,我們發現,華北連接東北的通道三條路:一是由居庸關到赤峰再到通遼;二是由古北口經承德到朝陽;歷來用得最多,最為重要的是第三條,即由山海關經葫蘆島到錦州,地理上這條線被稱作遼西走廊。
  「居庸關—赤峰—通遼」通道,在今天是G45高速,全稱為大慶—廣州高速公路。G45高速,北起大慶市,途經松原、雙遼、通遼、赤峰、承德,到達北京,然後南下廣州。
  「古北口—承德—朝陽」通道,在今天是G25高速,全稱是長春—深圳高速公路。G25高速,起點為長春,途徑四平、昌圖、彰武、阜新、北票、朝陽、凌源、承德、唐山,到天津南下深圳。
  由山海關經葫蘆島到錦州,正好是遼西走廊,也叫榆(渝)關走廊。位於今遼寧省錦州市與河北省山海關之間,東臨遼東灣,西依松嶺山,西南—東北走向,長約185公里,寬8~15公里。
  地圖上看,這走廊細如羊腸,東傍大海,西鄰隨行的群山,自東北向西南,由山由水挾持著一路下來,在華北坦途的門口被山海關穩穩鎮鎖,於是就有了關里關外的區分。
  遼西走廊是連接關內關外的最重要的通道,可是,這走廊,「出榆關以東行,南瀕海,北限大山,盡皆粗惡不毛」。
  在農牧業為主要經濟的古代,如此狹長而自我生產能力有限的地帶惡戰,必須有強大的國民經濟支持。
  華北連接東北的三條通道,在今天有G16通道連接赤峰——通遼——錦州。
  熊廷弼離職後,努爾哈赤一面和林丹汗爭奪,另一方面在遼西走廊慢慢推進。
  遼西戰場又崛起了一個讀書的將領——袁崇煥。
  袁崇煥,出生於1584年,1619年中進士,任職福建邵武知縣。這個35歲的正縣級幹部,不積極搞民生工程,特別喜歡談論兵法,
  夏允彝《倖存錄》說:「崇煥少好談兵,見人輒拜為同盟,肝腸頗熱。為閩中縣令,分校闈中,日呼一老兵習遼事者,與之談兵,絕不閱卷。或問之,則曰:士子宜中者,自有命在,隨意抽取可也。斯豈執事必敬者乎?」
  遇見退伍的老兵時,袁崇煥與其討論邊塞上的事情,所以對邊塞的狀況比較了解,自認為有鎮守邊關的才能。
  袁崇煥的軍事之路非常的特點。
  高級知識分子對於軍事的了解,一般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的書本,袁崇煥是進士,是高等級知識分子,理應讀《孫子兵法》等等獲得軍事知識。
  因為這種偏長,知識分子從軍多為「謀士」,統兵打仗的軍事首長要少的多。
  因為喜歡讀書,知識分子從軍容易紙上談兵,一個代表是趙括,一個代表是馬謖。
  袁崇煥,經常和退伍老兵討論邊塞狀況,了解的未必是全局,但感受是真實的,而且,久戰能活的老兵所擁有的實踐知識是極難得的。
  1622年,熊廷弼倒霉的時候,袁崇煥往京城覲見明熹宗朱由校,御史侯恂破格提拔袁崇煥在兵部任職。
  廣寧失陷,朝廷商議,派人鎮守山海關。袁崇煥得知後,隨即一個人往關外查閱地形。回朝之後,袁崇煥上言稱:「只要能給我足夠的兵馬錢糧,我一個人就可以鎮守山海關。」
  如果,朝廷是一個理智的朝廷,就是缺心眼也不能任命一個從來沒有帶過兵、打過仗的讀書人,這傢伙進入政府才三年!
  可是,明王朝一定會重用袁崇煥!
  為什麼?簡單,明朝末年的士大夫是一群只知道體面而不知道實際的相互攻擊的書獃子。
  這是一種只允許說大話而不允許說實話的環境。
  問題是,打仗是一個高風險的活,從1619年到1622年,和努爾哈赤惡戰的那些人,沒有幾個好下場的,熊廷弼、王化貞都下了大獄。
  真沒有幾個人主動請纓。好不容易來了一個,他就是胡說八道,也要接受,因為,你不讓他去,誰去?你去?
朝廷破格拔袁崇煥為寧前道兵備僉事,督關外軍,撥給帑金二十萬,並讓其招兵買馬。
  明朝在全國劃分為41個兵備道,由正四品的按察司副使或者正五品的兵備僉事擔任主官,職責是穩定地方治安,同時又要協助巡撫處理軍務,其軍事職權主要包括分理軍務,操練衛所軍隊和地方民快,緝捕盜賊鎮壓民亂,管理衛所兵馬、錢糧和屯田,巡視江湖防禦等。
  明朝的官員,品級要比清朝低一點,按察司正使是三品、按察司副使是正四品,兵備僉事是正五品。
  一個縣令,一天兵沒當,一天仗沒打,三年後,擔任了軍分區司令員——管理的地片比今天的軍分區大得多,那個時候的山東僅僅分成三個兵備道。
  1622年3月,王在晉經略遼東,商議在八里鋪築山海重關,袁崇煥以為不妥,力爭。朝廷命大學士孫承宗親往視察,6月26日,孫承宗抵山海關,駁回了山海重關之請。孫承宗召集關內外眾臣公議,閻鳴泰主守覺華,袁崇煥主守寧遠。孫承宗實地考察後,認為寧遠乃山海天然重關,聽從袁崇煥之議。
  1623年春,孫承宗命袁崇煥撫哈刺慎各部,令其移出八里鋪至寧遠,收復二百七十里——這個是實際路程。孫承宗初令祖大壽築寧遠城,九月又令袁崇煥和滿桂前往,袁崇煥定城規模,督祖大壽等建城。1624年,寧遠城竣工,遂成關外重鎮。
  1914年,遼寧的寧遠,因與山西、湖南、甘肅、新疆等省之寧遠縣重名,乃沿用遼時之名改稱興城縣。
  寧遠,也就是今天的興城,直線距離山海關越230里,東北距離錦州約為120里,東北距離廣寧大約300里。
  如果以王化貞丟失的廣寧相比,袁崇煥守寧遠大約後退了300里,如果以熊廷弼退守山海關相比,大約前出了230里。
  某種程度講,袁崇煥前出寧遠,非常接近王化貞兵敗廣寧後的提議:能守多少是多少。
  王在晉提議在八里鋪築山海重關,其實是堅持熊廷弼的思想。
  這裡頭有一個疑點:熊廷弼放棄山海關外土地後,努爾哈赤為什麼沒有跟進?簡單,在如此狹隘的走廊里,少留兵容易被吃掉,多留兵就被牽住了手腳。
  攻克廣寧後,後金的戰略要點是錦州,他正好處在走廊的寬廣出口——如果把走廊比喻成一個喇叭,山海關是細口而錦州是廣口。
  袁崇煥能夠穩穩噹噹的跑到寧遠270里路程之外修城,王在晉為什麼反對呢?
  兩個原因:1、修城是一個需要時間的活,半拉子的時候努爾哈赤如果來攻,能發揮作用嗎?2、修城需要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一旦完工就要留相當人馬堅守。以明朝的實際情況,僅僅依靠邊防軍是不可能和後金野戰軍戰略決戰,而關內的援軍的到來是沒譜的事情。如果努爾哈赤前來圍攻寧遠,山海關的守軍是前來支援呢還是只管守城?
  1625年,孫承宗與袁崇煥派遣將領佔據錦州、松山、杏山、右屯及大、小凌河等地,並修繕城防長期駐守,寧遠因此成為內地,開疆復土兩百里。
  錦州成為寧遠的前哨陣地。
  努爾哈赤幹什麼去了?努爾哈赤很忙,林丹汗糾纏住了他的精力。
  1625年10月,孫承宗遭到罷免,高第接替其職。高第認為關外一定會守不住,命令軍隊全部撤出錦州及右屯等地,督屯通判金啟倧上書給袁崇煥說:「錦州、右屯、大凌三城都是前鋒要地,如果撤兵,已經安居的百姓將再次被遷徙,收回的疆土再次淪陷,關內外經得住幾次退守?」袁崇煥也向高第極力爭辯:「兵法上說,有進無退,收回的疆土怎麼能輕易放棄?錦州、右屯動搖,寧遠便會難保,進而使關門失去了保障。這些地方只需要派遣良將守衛,就不需要太多的顧慮。」但高第執意要撤離,並且想要撤掉寧遠的軍隊,但袁崇煥表示寧願死在寧遠,也不願撤離,高第無法強迫袁崇煥,於是將錦州等地軍民盡數撤離,丟棄米粟十餘萬,在遷徙路上死亡的人非常多,哭聲震野,軍民怨聲載道,袁崇煥於是請求回家為父守喪,但遭到拒絕。同年十二月,袁崇煥升為按察使,正三品。
  參加工作才6年,從縣令進步到正三品的按察使,確實夠快的。
  1626年正月,努爾哈赤率領大軍西渡遼河,23日,後金軍抵達寧遠。
  經略高第和總兵楊麟擁重兵于山海關,不去救援寧遠。
  袁崇煥以死守城。
  依託西洋巨炮,袁崇煥守住了寧遠城,但,面對後金軍隊攻略覺華島殺死參將金冠及軍民數萬人的殘酷,袁崇煥也無力救援覺華。
  1626年,袁崇煥守住了寧遠,只能說挫敗了努爾哈赤的進攻圖謀,因為他不能反攻,也不能救援覺華。
  為什麼這樣呢?袁崇煥之所以能夠守住寧遠,一個是堅固的城堡,另一個是西洋巨炮,因為條件的限制,那個時候的西洋巨炮的機動能力非常的有限,而且,巨炮這玩意,在城牆上可以很從容的調整射程,野戰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努爾哈赤圍攻寧遠,「中朝聞警,兵部尚書王永光大集廷臣議戰守,無善策。」
  「議戰守」,就是「迎戰」或者「防守」,結果「無善策」,就是預測「迎戰必敗」而「守御也不能持久」。
  朝廷看不到希望,拿不定主意,你讓高第怎麼辦?
  按道理,一支軍隊打勝仗是群策群力的結果。後金是獨立建國的敵對政權,戰和大計必須出自朝廷——大臣有提建議的權力和義務——作為方面軍統帥,高第要統籌全局。在全局紊亂的情況下,袁崇煥和高第發生了戰略分歧。
  柳河之敗後,高第上疏:「自廣寧棄後,薊鎮單弱,所賴以內護邦畿、外拒奴虜者,惟榆關為扼要。近聞渡河取敗,宜挑選精兵謹防山海。及查關山原設三部總兵,各有所管地方,分布駐防,不意今春夏間,三部兵馬盡驅之關外……此何等時也,猶不思護內而防外乎?」
  薩爾滸一戰,明朝直接損失5萬人馬和大片的土地,廣寧一戰,王化貞丟了3萬多人馬。不到3年,僅僅薊遼方面就犧牲了8萬多軍隊和配套的戰爭物資。
  廣寧戰役發起之前,王化貞有6萬人,熊廷弼大約是5千人。廣寧之後,熊廷弼手裡最多3萬多人,皇太極可以集結6萬人。在這種狀態下,野戰是一定失敗的,防守也是不可能的。在那個時代,因為交通的落後,明朝從關內增援的速度是絕對趕不上皇太極進軍的速度。
  有些朋友說:袁崇煥守住了寧遠,是大勝。
  我認為,如果僅僅就寧遠一點而論,袁崇煥獲得勝利,如果以戰局論,袁崇煥是失敗者。
  原因有二:1、袁崇煥在寧遠能夠堅守是因為在戰爭之前一年就修築了城池,並擁有西洋大炮,如果沒有這兩點,袁崇煥一定守不住寧遠;2、覺華島陷落的負面影響遠遠超過了寧遠堅守的成功。
  因為袁崇煥在歷史上的影響力,評論家有意無意的降低覺華島失守的戰略意義。
覺華島位於興城東南10餘公里的海中,呈長葫蘆形,面積13.5平方公里,地勢南高北低,最高海拔198.2米,海岸線長27公里,是遼東灣第一大島嶼。面積與澳門特別行政區差不多。
  覺華島俗稱大海山,遼金時代稱覺華島。1922年改稱菊花島。經興城市政府申請,2009年12月15日,菊花島再次易名為覺華島。
  孫承宗既經營寧遠城之築城與戍守,又經營覺華島之囤糧與舟師。明廣寧失陷後,御守重在寧遠城,糧儲則重在覺華島。覺華島有一主島和三小島——今稱磨盤島、張山島、閻山島,共13.5平方公里,其中主島12.5平方公里。
  明覺華島的水師,由游擊金冠統領。其作用:一是守衛島上的糧料、器械;二是配合陸師進圖恢復遼東失地;三是策應寧遠之城守。
  「以築八里者築寧遠之要害,更以守八里之四萬當寧遠之沖,與覺華島相犄角。而寇窺城,則島上之兵,旁出三岔,燒其浮橋,而繞其後,以橫擊之。」
  覺華島有兩個意義:1、海島儲糧,因為後金沒有舟師,海水是騎兵的天然阻擋;2、在努爾哈赤圍攻寧遠的時候,島兵游擊其後。 覺華島的糧食儲存對於明軍來講是戰略性的重要,覺華島成為明軍與後金軍的必據必爭之地。
  1626年正月26日,後金一面派少部分兵力繼續攻打寧遠城;一面命大部分騎兵進攻覺華島。武訥格率領蒙古騎兵和女真騎兵,約數萬人,由冰上馳攻覺華島。明軍鑿冰15里為濠,列陣以車楯衛之。辰時,武訥格統領的後金騎兵,分列12隊,武納格居中,撲向位於島「龍頭」上的囤糧城。島上明軍,「鑿冰寒苦,既無盔甲、兵械,又系水手,不能耐戰,且以寡不敵眾」;不料大雪紛飛,冰濠重新凍合。後金騎兵,履冰馳進,從靺鞨口登岸,攻入囤糧城北門,猛烈廝殺,衝進城中。後金騎兵馳突亂斫,島上水兵陣腳遂亂。後金軍火焚城中囤積糧料,濃煙蔽島,火光衝天。旋即轉攻東山,萬騎馳沖;巳時,並攻西山,一路涌殺。後金軍的馳突攻殺,受到明守島官兵的拚死抵抗:「且島中諸將,金冠先死,而姚與賢等皆力戰而死。
  此戰,明軍損失慘重。覺華島上明軍7000餘名和商民7000餘丁口都被後金軍殺戮;糧料8萬餘石和船2000餘艘都被後金軍焚燒;主島作為明朝關外的後勤基地也被後金軍摧毀。
  後金方面付出的代價是死亡269名。
  努爾哈赤的退兵,壓根就與袁崇煥無關。高第在山海關不援,覺華島糧食基地已經毀掉,努爾哈赤還需要進攻寧遠嗎?只要遠遠的在那裡死熬就可以。
  努爾哈赤最終撤兵是因為毛文龍不顧東江鎮已經十分艱危的處境,毅然出擊襲擊後金後方,迫使後金回師瀋陽。
  毛文龍,1576年2月10日出生於浙江錢塘縣。父親毛偉棄商從儒,母親沈氏出身杭州望族。
  毛文龍「為人落拓不治生產,好談兵」。三十歲那年,隻身北上,經北京走山海關、寧遠一帶。
  熊延弼評價,「管鐵騎營加銜都司毛文龍,棄儒從戎,志期滅虜,設防寬叆,凡夷地山川險阻之形,靡不洞悉;兵家攻守奇正之法,無不精通,實武牟中之有心機,有識見,有膽略,有作為者,豈能多得。」
  毛文龍以都司之職率兵援助朝鮮,遼東失陷後,從海路逃回。
  努爾哈赤攻佔遼東初期,漢民抵制情緒非常的大。毛文龍沒有跑回遼西參加正面戰場,而是在敵後開闢敵後戰場。
  1621年7月25日,毛文龍偵得鎮江城中空虛,與生員王一寧商議,以鎮江中軍陳良策為內應,率220餘人夜襲鎮江,擒鎮江游擊佟養真及其子佟松年等60多人。鎮江大捷以後,全遼震動,寬甸、湯站、險山等城堡相繼歸降毛文龍,一時間「數百里之內,望風歸附」。毛文龍因功授副總兵,不久又晉陞為平遼總兵。
  在這之後,毛文龍就和努爾哈赤搞了沒完沒了拉鋸。整體而言,毛文龍處於下風。1622年11月,毛文龍率眾入據距鐵山八十里之海中皮島。
  皮島, 在鴨綠江口東之西朝鮮灣,也稱東江。皮島東西15里,南北10里,島嶼基本不生草木,沒有經濟能力。但是,皮島位於遼東、朝鮮、後金之間,北岸海面80里即抵後金界,其東北海即朝鮮,關聯三方,位置衝要。今屬朝鮮,改名椴島。
  毛文龍依託海島,在遼東光復地盤,其實力有多大呢?袁崇煥斬殺毛文龍後承認他的軍隊有2萬8千人。
  2萬8千人的戰鬥力如何?不好說,但肯定不差,因為孤懸敵後,如果沒有戰鬥力肯定被剿滅了。
  努爾哈赤時代的後金,軍隊的戰鬥力非常的強悍,但有一個致命的短板:兵員有限。
  1621年之前,努爾哈赤大體是三條戰線:林丹汗、明政府、朝鮮。
  林丹汗的威脅其實最大。
  以努爾哈赤的戰鬥力砸到那個方向,就在那個方向獲得勝利,但,他在那個方向都不敢持久作戰,一旦被糾纏住,另外兩股力量趁虛而入就能要了他的老命。
  毛文龍出乎意料的在東江搞敵後戰場,成了釘在牛屁股上的一群蚊子,雖然不要命,騷擾的也受不了。
  因為本錢短小,努爾哈赤的遠征大多是集結主力,也就很難在兩個方向作戰。我個人理解,這也是熊廷弼放棄山海關外土地後努爾哈赤不敢立即跟進的原因——時刻不敢遠離老巢。
  那麼,袁崇煥的寧遠大捷有什麼意義?
  這是抗戰以來,明政府在正面戰場第一次通過血戰守住的城池,他鼓舞了軍心和士氣。
  努爾哈赤進攻寧遠,經略高第和總兵楊麟「並擁兵關上不救,中外謂寧遠必不守。及崇煥以書聞,舉朝大喜,立擢崇煥右僉都御史。」
  清人評價寧遠大捷:「我大清舉兵,所向無不摧破,諸將罔敢議戰守。議戰守,自崇煥。」
  自薩爾滸之戰,明軍是戰必敗、守必破,跑得快就可以為國家保存一點力量。袁崇煥守住寧遠,明軍對堅城利炮就有了信心。只要是累戰累敗,最終只能是滅亡,只要能夠勝利,即使是偶然,也可以尋找必然的條件。
  在寧遠以外,更築堅城如何?
  寧遠之戰後,袁崇煥給朝廷一個戰略建議:「陛下以關內外分責二臣,用遼人守遼土,且守且戰且築且屯。屯種所入,可漸減海運。大要堅壁清野以為體,乘間擊瑕以為用。戰雖不足,守則有餘。守既有餘,戰無不足。」
  袁崇煥的戰略,簡單的講,就是堡壘推進,並在收復的土地上搞農業生產減少對中央政府的經濟需求。
  這一年的冬天,遼東巡撫袁崇煥偕劉應坤、紀用、趙率教「巡歷錦州、大、小凌河,議大興屯田,漸復第所棄舊土。」
  戰略前哨再一次推進到錦州。
  袁崇煥再一次討論佔據:「遼左之壞,雖人心不固,亦緣失有形之險,無以固人心。兵不利野戰只有憑堅城、用大砲一策。今山海四城既新,當更修松山諸城,班軍四萬人,缺一不可。」
  打不過,只能依靠堅城利炮。
  這一年的8月,努爾哈赤病死,袁崇煥派遣使者前往弔唁,以刺探虛實,皇太極遣使回報。袁崇煥想要和後金議和,於是自寫書一封再次派遣使者前往。
  「崇煥初議和,中朝不知。及奏報,優旨許之,後以為非計,頻旨戒諭。」
  遼東巡撫袁崇煥在沒有向朝廷打招呼的情況下就和皇太極搞議和。剛剛登基的皇太極也想穩定一下。
  朝廷最終否定了袁崇煥的議和。
  曾經堅定出擊的袁崇煥為什麼成了明王朝在遼東第一個議和的人?
  1627年4月,袁崇煥上書:「關外四城雖延袤二百里,北負山、南阻海,廣四十里爾。今屯兵六萬商民數十萬,地隘人稠安所得食?錦州、中左、大凌三城,修築必不可已。業移商民,廣開屯種。倘城不完而敵至,勢必撤還,是棄垂成功也。故乘敵有事江東,姑以和之說緩之。敵知,則三城已完,戰守又在關門四百里外,金湯益固矣。」
  袁崇煥的意思是說,我們在山海關之外雖然有幾個城,但狹窄的走廊土地出產極少,養不活6萬軍隊和數十萬商民,所以,我要將前哨推進到錦州。可是,修城需要時間,最怕的是半途而廢,所以,我趁皇太極「有事江東」搞假議和。
  袁崇煥,作為文人改行打仗,是極優秀的,但,戰略上是極短視的。
  林丹汗是在1627年4月西征的,說明這個時候的林丹汗對於後金的牽製作用已經下降,朝鮮和毛文龍是必須珍惜的力量。
  袁崇煥以假議和完成修城是戰術矇騙,皇太極以假議和完成征服朝鮮是戰略矇騙。
  1627年丁卯正月初八,皇太極對朝鮮宣戰,阿敏率領3萬餘騎渡過鴨綠江,攻佔義州,濟爾哈朗則率領大軍進攻毛文龍駐紮的鐵山。毛文龍退居皮島。阿敏認為皮島隔海相望,沒有水師,無法進攻,而義州則被後金輕易攻取,說明朝鮮防禦力量很弱,因此把進攻目標轉為朝鮮。
  在明軍和後金的戰爭里,朝鮮的立場是支持明政府,但,戰場上是每戰必敗。這一次,阿敏率領大軍南下朝鮮,朝鮮和毛文龍同時向明廷告急,明廷命袁崇煥前往救援。袁崇煥派遣水軍增援毛文龍,又派左輔、趙率教、朱梅等人率領9千兵力逼近三岔河,以牽制後金軍。
  朝鮮迫於後金的軍事壓力,最終和後金締結了合約,朝鮮歷史稱之為 「丁卯胡亂」或者「丁卯虜亂」。
  在這之後,朝鮮雖然和皇太極的關係有波折,但在1636年之前就袖手旁觀了。
  1627年5月,皇太極從朝鮮退兵後,率兵直抵錦州,將其包圍。趙率教閉城堅守待援。袁崇煥以寧遠的兵力不能輕易調動,於是讓尤世祿、祖大壽率領精銳騎兵四千繞到大軍後面決戰,另派遣水軍從東面進行牽制,並請求薊鎮等地發兵東護關門。明廷下令調一切可以調的軍隊——那麼遠,壓根就沒用。
  尤世祿剛要整備出發,後金軍又分兵來攻寧遠,袁崇煥堅守寧遠。
  六月,後金軍撤兵,史稱「寧錦大捷」。而後金軍撤兵時順道毀壞大小凌河二城。
  袁崇煥在「寧錦大戰」以後還特為毛文龍請功:「孰知毛文龍徑襲遼陽,旋兵相應,使非毛帥搗虛,錦寧又受敵矣。毛帥雖被創兵折,然數年牽制之功,此為最烈。」
  據朝鮮記載,毛文龍得知後金兵西向廣寧,謂「天下勝敗安危在此一舉」,分兵八路,王輔李良梅從義州,徐孤臣、曲承恩從昌城渡江,六月初五日,王輔、李良梅等至鞍山驛,為詐降假韃所誘,入城後多獲人畜而出,再入城中,即被包圍,六將戰死,所率軍兵一萬八千人盡沒。
  林丹汗已經西走,朝鮮已經袖手旁觀,如果皇太極攻破了寧錦,毛文龍就極孤立。毛文龍一旦完蛋,皇太極就可以專力對付中原,毛文龍在「天下勝敗安危在此一舉」的認識下,向遼東發起了反撲,僅僅在鞍山驛就損失了1萬8千人。
  趙率教和袁崇煥分別守住了錦州和寧遠,就遼西戰場而論,也算的上大捷。
  皇太極僅僅毀壞大小凌河二城。
  整體而言,大家打平了。
  1627年天啟去世,崇禎登基,1628年的4月,袁崇煥被重用「以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
  這一年的7月,袁崇煥和崇禎搞了親切的當面交流。
  「帝召見平台,慰勞甚至,咨以方略。」
  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你給我什麼回報?
  飄飄然的袁崇煥就吹牛:「臣受陛下特眷,願假以便宜,計五年,全遼可復。」
  5年,我給你把後金滅了。
  崇禎更是一個急性子:「復遼,朕不吝封侯賞。卿努力解天下倒懸,卿子孫亦受其福。」
  伙家,你好好乾,我給你一個大紅包。
  「帝退少憩」,正親切交流呢,皇帝為什麼「少憩」呢?簡單,上廁所拉屎尿尿去了。
  給事中許譽卿,就借這個空檔「叩以五年之略。」
  你的計劃?
  袁崇煥說:「聖心焦勞,聊以是相慰耳。」
  他那麼急性子,我安慰安慰。
  許譽卿反問:「上英明,安可漫對。異日按期責效,奈何?」
  皇帝是一個記賬的聰明人。
  袁崇煥「憮然自失」,感覺不對頭,這個時候,「帝出」,上完廁所了,這個急性子讓袁崇煥忽悠的興奮的很。
  袁崇煥就抓緊轉向:「東事本不易竣。陛下既委臣,臣安敢辭難。但五年內,戶部轉軍餉,工部給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調兵選將,須中外事事相應,方克有濟。」
  你這活不好乾,我的,條件大大的要。
  崇禎當然答應了。
  袁崇煥還給崇禎一個預防針:「恢復之計,不外臣昔年以遼人守遼土,以遼土養遼人,守為正著,戰為奇著,和為旁著之說。法在漸不在驟,在實不在虛。此臣與諸邊臣所能為。」
  我的戰略沒有什麼了不起,但實施太難了,因為,「至用人之人,與為人用之人,皆至尊司其鑰。何以任而勿貳,信而勿疑?蓋馭邊臣與廷臣異,軍中可驚可疑者殊多,但當論成敗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重,為怨實多。諸有利於封疆者,皆不利於此身者也。況圖敵之急,敵亦從而間之,是以為邊臣甚難。陛下愛臣知臣,臣何必過疑懼,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帝。」
  我們在前線,有時候比較特殊,難免能有一些不懂事的事,「敵亦從而間之」,請你信任我。
崇禎為什麼最後疑惑了袁崇煥?因為袁崇煥不但沒有力量反攻後金,就是繼續堅守寧錦防線都面臨巨大的壓力。
  這袁崇煥剛剛和皇帝見面,前線就亂了套。
  「是月,川、湖兵戍寧遠者,以缺餉四月大噪,餘十三營起應之,縛系巡撫畢自肅、總兵官朱梅、通判張世榮、推官蘇涵淳于譙樓上。」
  缺餉4個月的軍隊發生了綁架巡撫、總兵的事情,衝突里「自肅傷重」。
  兵備副使郭廣初,「躬翼自肅」,說好話搞和諧,弄來二萬銀兩應付,軍隊不答應,「貸商民足五萬」,解決了內亂。
  巡撫「畢自肅疏引罪,走中左所,自經死。」
  袁崇煥沒到任之前,畢自肅是薊遼方面的最高領導,自殺了。
  一般來講,大國的軍隊分類比較完整,邊防軍承擔著國防要務,其武器的配備和後勤保障要高於內地的治安部隊。當然,邊防軍的供應相當多時候受限於保障能力條件可能很苦。
  1628年的遼西走廊,經濟開發程度非常的低,愛國人士的擁軍工作也比較差勁,生活的來源一個是開荒種地——南泥灣——一個就是吃軍餉。
  因為明政府和後金的仗打的時間太長了,損失的兵員太多了,袁崇煥那個「遼人守遼土」在實踐上已經不可能,因為「遼人」的生育能力抵不過戰爭的消耗,所以,遼西走廊的邊防軍必須獲得內地的兵源補給。具體數量,袁崇煥說「班軍四萬人」,也就是在社會治安較好而沒有邊防任務的省區抽調軍隊「輪戍」。
  明朝整個北邊,從鴨綠江一直到居庸關,也就是今天的遼寧、河北、山西、陝西、甘肅,還有山東和天津,統統直接受到後金的威脅,明政府只能從南方抽調軍隊「輪戍」。這一來,出了一個麻煩:南方人來北方有一個飲食習慣問題,還有一個不長於屯田的問題。
  南方人來遼寧塞外,生活真的很苦,明政府竟然還拖欠了4個月的軍餉。這軍人吃飯和老百姓過日子還不同,老百姓還有家庭可以相互幫襯,離家幾千里的軍人如果沒有了軍餉,怎麼辦?
  這一鬧,雖然沒有釀成大規模的軍變,但,也已經到了軍變的邊緣。
  袁崇煥以小聰明解決了軍變的危險,然後把目光盯上了毛文龍。
  毛文龍在遠離祖國的海島和敵後抗戰,為了生存,難免有舊軍閥的作風,虛報戰功、冒領軍餉、橫行霸道,為了生存,也可能跑到朝鮮那邊搞搶劫,也可能和後金那邊搞生意,至於正常的生意往來那就太正常了。
  從嚴格的角度講,隨便拿一條就可以斬殺毛文龍,問題是,生活在正常社會狀態里的人不能按照一般的社會規範要求邊緣人物,而且是給社會付出犧牲的人物。
  袁崇煥其實也背著朝廷秘密和皇太極談判,之所以如此,就在於有些事情是必須當斷則斷。
  袁崇煥當面對崇禎帝說:「蓋馭邊臣與廷臣異,軍中可驚可疑者殊多,但當論成敗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重,為怨實多。諸有利於封疆者,皆不利於此身者也。」
  袁崇煥太明白毛文龍所犯的罪過是所有將領都有的通病,他也知道東江很重要,他斬殺毛文龍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兩個字:軍餉。
  崇禎元年七月份,登萊海防道王廷試造訪皮島,大閱東江兵力,上報朝廷說毛文龍養兵二萬八千人。
  對於軍餉,毛文龍向朝廷的要價是每年40萬兩白銀、40萬石米。
  明政府已經非常的艱難,一直拖著不給,逼得急了給一點,天啟還拿內帑接濟毛文龍。
  自有東江鎮以來,毛文龍、登萊、戶部三方就一直在東江鎮的額餉問題上扯皮。現在終於有了定數了,二萬八千人。
  按照明末九邊一般的規矩,每兵月餉一兩五錢,本色糧餉一石,外加草乾馬料等折色,毛文龍終於拿到了他夢寐以求的40萬、40萬額餉。
  全漢升、李龍華《明代中葉太倉歲入銀兩研究》有明末稅收和開支的數字。
  1617年,萬曆45年,收入3890000,支出4219029,赤字329029;
  1620年,萬曆48年,收入 5830246,支出 6086692,赤字256446;
  1621年,天啟元年,收入7552745,支出 8568906,赤字1016161;
  1622年,天啟2年,收入4968795,開支5927721,赤字958926;
  1623年,天啟3年,收入7893137,開支10776982,赤字2883845;
  1625年,天啟5年,收入3030725,開支2854370,結餘176335;
  1626年,天啟6年,收入3986241,開支4279417,赤字293176;
  1628年,崇禎元年,收入7064200,支出 9568942,赤字2504742;
  1630年,崇禎3年,收9136357,開支 9500628,赤字364271;
  1631年,崇禎4年,收入12249195,開支 11125252,結餘1123943;
  1634年,崇禎7年,收入12812000,開支 12153000,結餘659000;
  1639年,估計稅收約2000萬;
  1642年,估計稅收約2300萬。
  1617年,萬曆45年,收入3890000,支出4219029,赤字329029;
  全漢升、李龍華《明代中葉太倉歲入銀兩研究》的材料,在萬曆元年,也就是1571年之前,明政府的正常稅收一般不超過200萬兩,從1572年到1617年,明政府的稅收一般在300萬兩以上或者400萬兩以上。
  萬曆一朝,是明政府稅收明顯加大的階段,其稅收的增加,重要是對手工業增加稅收。萬曆徵收工商稅引發了抗稅風暴,並被相當一部分人認為,萬曆的政策為明朝的滅亡提供了根基。
  我絕對不能接受這種觀點。
  任何社會只要正常發展,必定產生兩個推導:1、政府工作人員的薪酬必須提高;2、社會管理成本一定增加。
任何社會的進步,帶來的必然推論是政府稅收增加,而稅收的增加,一個是提高稅額,另一個是開闢稅源。
  古代中國的主要稅收是土地稅和人頭稅,這二者的徵收的成本管理最簡單:地畝一般不能隱瞞,人口一般也不能隱瞞。不過,這兩個稅的致命缺點是很難增加,土地的數量和農業產出,在相當階段是比較穩定的。
  明朝中後期,伴隨著商品經濟的繁榮,中國東南出現了資本主義的萌芽,也就出現了富裕的工商業者。
  商品經濟的繁榮和資本主義萌芽的出現,對於封建經濟本身而言,固然有否定的一面,但,因為二者都屬於私有制,資本主義的經濟其實是在封建經濟的母胎里產生,二者並沒有不可調和的經濟矛盾。
  地主希望發財,資本家也需要發財,二者的區別是發財的手段而不是發財的目的。
  資本主義萌芽,因為資本無孔不入的特點,對於「自由」——資本投資和生產的自由——有著必須的追求,反映在政治上,對於封建的專治有著不可調和的鬥爭。
  資本與封建的鬥爭,當然是社會的進步,這是大方向,但,資本既然是社會生產,就必須納稅,這也是社會的必然。
  萬曆皇帝,在中國歷史上有一個非常熱點的討論,就是派出礦監、稅監對工商業者徵稅。
  過去的歷史研究,特別是封建時代的歷史研究,因為「筆杆子」掌握在士大夫手裡,宦官被貼上反動的標籤,萬曆竟然重用太監收稅,幾乎不需要討論就給於否定。
  萬曆年間的反礦監鬥爭,其實是兩個方面:1、該不該收稅?稅收的合理負擔是多少?2、萬曆為什麼派出宦官收稅?
  工商業者應該交稅,這是一個必須承認的大前提。
  因為牽扯到個人的利益,工商業者反對徵稅也是可以理解的大前提——主動交稅就太扯淡了。
  不過,工商業繳納稅收,和土地稅相比,有一個技術麻煩:繳納的比率。
  在商品經濟高度發達的今天,各種商品的稅收比率是不同的,這種比率是長時間經濟生活總結的規律,在資本萌芽階段當然沒有這樣的科學管理。
  徵稅的技術手段短缺和工商業者必然的逃稅傾向,碰上了與工商業生產有密切關係的士大夫集團——《紅樓夢》里四大家族的薛家和士大夫集團就有密切的關係,王熙鳳也偷偷摸摸放高利貸——明政府的徵稅遇到空前的反抗。
  萬曆年間反礦監的市民運動,其構成是城市中的封建知識分子、手工業者和商人,其關鍵就在於知識分子。因為中國的封建士大夫和工商業者有著複雜的聯繫,所以,東林黨為代表的士大夫集團,就反對封建政府的「暴征」方面有積極的意義,但,因為他們自身的利益,所以,他們又帶有對抗政府正常稅收的歷史反動。
  稅,是要交的,關鍵是度。
  因為士大夫與工商業有太密切的關係,因為工商業生產和土地生產的確定性不同——土地稅的徵收的技術手段是「計畝徵稅」——政府很難確定性的知道工商業生產者非常科學的稅收標準,這樣一來,地方政府就有了夥同工商業者矇騙中央政府的技術可能。
  有一個叫孔尚任的人,寫了一本《桃花扇》,把明朝滅亡的原因歸給朝廷和「魏家種」的腐敗,把正義的標籤給了「復社文人」。
  這是一個非常值得討論的話題:復設文人侯方域,竟然能夠頻繁出入秦淮河畔一等一的歌舞廳,還睡了天下最知名的妓女,請問,錢從何來?
  關於礦監鬥爭的材料,幾乎都是由文官們留下的。在對礦監稅使的問題上,文官、宦官幾乎是壁壘森嚴。文官對這一現象的批評,既有實事求是的揭露、憂心忡忡的警告,也有捕風捉影的猜測乃至誇大其詞的渲染,這就需要對各類材料乃至同類材料進行排比分析,去偽存真,儘可能地揭示事情的真相。
明初就曾設個別的宦官核實稅務,到萬曆時宦官們已控制了各地的稅務機關。宦官們用增稅、濫稅的方式大肆搜括銀兩,在沿江、沿河、道路橋樑處都設置了重重關卡收稅,而且多多益善。多如牛毛的稅收使商家已無利可圖,商家紛紛停產,經濟幾乎陷入停滯。
  明中期後,礦冶采煉業需求增多,獲利甚豐。萬曆年間全國的礦廠幾乎都由宦官控制。宦官們及其隨從出任礦使後往往與地方地痞無賴相勾結,在地方上欺壓官民、掠奪富戶、為非作歹。並把掠奪的巨額稅額私自截留,中飽私囊。有人統計,萬曆二十年到三十三年,礦使向國庫上繳銀兩三百萬兩,私自截留所得八九倍於上繳之數。礦監肆無忌憚地盤剝,經常激起正直官吏、傾家蕩產的富戶及無以為業的貧民的變亂。
  為什麼出現如此極端的現象,就在於代表新興工商業者的那部分士大夫從自身的利益出發,壓根就不管國家的財政不肯合理交稅,皇帝面對士大夫集團的集體矇騙,無可奈何之際只能依靠宦官去收稅。
  張居正死後,士大夫集群對於工商稅的抵制,不僅僅表現在拒絕徵收方面,極限到管理政府稅收的戶部竟然不肯將工商稅納入國庫。萬曆沒有辦法,也就順勢把工商稅收到內庫。這就是所謂的萬曆貪財之迷。而實際上,萬曆三大征所用的錢,主要是內庫的工商稅。
  可是,到了1620年,也許更早一點,因為我沒有查到1619年的明政府的稅收材料,明政府的稅收從1617年的3890000兩激增為1620年的1620年的5830246兩,可是,仍然赤字256446兩。
  為什麼呢?
  明政府和後金的戰爭開支之大,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夠理解的。
  明初,邊防軍的軍餉來源於屯田。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人口的增長,屯田必然被破壞——中國古代歷史的屯田都是發生在戰亂之後人口稀少的時期,政府就必須給予軍餉補助,稱之為年例銀。正統時,諸邊的年例只有22萬兩。到萬曆時,年例便增至380萬兩。
  請注意,僅僅軍隊的年例銀,在萬曆時就已經超過了明政府全年的農業稅收入,萬曆彌補財政赤字的辦法只能是徵收工商稅稅。
  遼東戰事一起,軍費開支陡然加大。
  1619年,楊鎬指揮11萬軍隊進攻努爾哈赤,為了保障後勤,戶部尚書畢自嚴在編外增設戶部侍郎一人,兼右僉都御使,出督遼餉。明政府為了保障遼東的軍糧,從登、萊海運到娘娘宮登陸,然後陸運到廣寧、遼陽,每一石軍糧費一金。
  軍糧自身的價格姑且不論,僅僅運費就已經嚇死人。
  畢自嚴深刻感受軍餉的窘迫:「即令東師長伏穴中,不向西遺一矢,而我之天下已坐敝矣。」
  就如此巨大的軍費開支,不用打仗,就可以拖垮明王朝。
  薩爾滸之戰損失巨大,明政府要補充邊防軍,要補充軍械,要修建城池,要這要那的,沒有錢,工商業的稅收也已經遇到巨大的抵制,萬曆沒有辦法,只好征遼餉。
  遼餉始征於萬曆46年(1618年),主要用於遼東的軍事需要。到48年止,全國除貴州等少數地區外,平均每畝土地加征銀九厘,計520萬零62兩。
  僅僅3年,徵收的軍餉就已經超過了萬曆之前每年農業稅的兩倍。
  從萬曆46年4月到天啟元年,前後不到4年時間,遼餉用銀即達1720萬兩,平均每年支遼餉400多萬兩。前三次遼餉加派共九厘,合計加征銀兩480多萬兩,其中扣除北直隸和地方其他用途,尚餘300萬兩不到,而山海關一地,即年需支銀400萬兩。因而遼餉一項,已經弄得全國民不聊生。
  作為一般的將領和民眾,往往看重民心士氣,到了薊遼督師袁崇煥這個級別,領兵打仗已經不是很重要的事情,關鍵就是催餉、催糧。
  袁崇煥已經深刻的感受到明政府極端吃力的財政。
  崇禎四年(1631),崇禎又把田課由九厘提高到一分二厘,派銀667萬餘兩,除兵荒蠲免,實征銀522萬餘兩,另加關稅、鹽課及雜項,共征銀740萬8298兩。
  民眾不可能不造反,因為交稅是應該的,如此的沉重是無論如何不能承擔的。
  在這種情況下,1629年,袁崇煥就想降低對毛文龍的軍餉供應。
  1629年,袁崇煥以東江雖然能牽制後金軍,但毛文龍耗費的錢糧實在太大,上書請求朝廷派人來管理毛文龍部的軍餉。毛文龍反對文官監管,於是上書爭辯。
  袁崇煥這個人,有一個非常致命的性格缺陷:慪氣。
  袁崇煥的這種慪氣特點,往往會因為枝節糾紛而不管不顧。
  慪氣的袁崇煥斬殺了毛文龍,「慮其部下為變,增餉銀至十八萬。然島弁失主帥,心漸攜,益不可用,其後致有叛去者。」
  到了這個時候,袁崇煥又清醒了,給皇帝討價:「東江一鎮,牽制所必資。今定兩協,馬軍十營,步軍五,歲餉銀四十二萬,米十三萬六千。」
  皇帝很奇怪,「頗以兵減餉增為疑」,可是,原本答應信任袁崇煥,於是,「以崇煥故,特如其請。」
  袁崇煥「在遼,與率教、大壽、可剛定兵制,漸及登、萊、天津,及定東江兵制,合四鎮兵十五萬三千有奇,馬八萬一千有奇,歲費度支四百八十餘萬,減舊一百二十餘萬。」
  袁崇煥執掌薊遼之前,常規軍餉是120萬兩,斬殺毛文龍之後,管理15萬3千多軍隊,每年的軍費是480餘萬。
  問題在於,袁崇煥到了薊遼,除了在錦州修城之外,沒有收復一寸土地。崇禎真的很痛苦,但,因為袁崇煥已經掌控了明政府最大的野戰軍,崇禎只能委屈自己而不敢招惹袁崇煥,「帝嘉獎之」——就是巴結。
  任何一個領導人,之所以成為領導人,都有一個根本依託,或者是上級的垂愛,或者是財力投資,或者是槍杆子裡頭出政權,不管是哪一種依託,集團的老一都不肯丟失核心依託的控制權。
  作為帝王,左手拿錢管理天下,右手拿槍震赫天下,在特定狀態下勉強可以轉移一個,但絕對不可以兩個依託統統交出去。袁崇煥是1619年才考取進士加入明政府,如果不是因為主動請纓守了寧遠,袁崇煥要進步為高級領導人還需要相當的時間。
  為什麼會有懷才不遇?除了各種各樣的偶然外,最重要的是領導的信任——或者是民眾的信任——信任,其實是兩個方面,一個是能力信任,一個是忠誠度信任。
  守住了寧遠的袁崇煥,獲得了整個社會的能力信任——是一個能打仗的人。
  可是,袁崇煥對大明朝是否忠誠呢?
 剛剛登基的崇禎對於袁崇煥是信任的,既信任能力,也信任了忠誠度。
  袁崇煥沒有珍惜崇禎的信任。
  首先,袁崇煥給了崇禎一個「五年平遼」的畫餅。
  崇禎是明政府的最高領導人,袁崇煥是督兵關外的野戰軍司令員,二人之間的交流不是「白髮漁樵江渚上、一壺濁酒喜相逢」,而是最高國家戰略的交流,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會深刻影響國家的整體走向。
  崇禎是一個急性子。
  崇禎二年,剛剛就任順天府尹的劉宗周就批評崇禎的這一缺點:「臣伏見陛下勵精求治,宵旰靡寧。然程效太急,不免見小利而速近功。」
  劉宗周還明確批判崇禎的軍事政策:「夫今日所汲汲於近功者,非兵事乎?誠以屯守為上策,簡卒節餉。」
  劉宗周的戰略防守與崇禎的「急功近利」針鋒相對。感覺到崇禎「聖心焦勞」的袁崇煥貿然提出「五年平遼」的承諾而「聊以是相慰」崇禎。
  不管你是什麼出發點,這是當面矇騙領導人。
  被「迎合」的崇禎竭盡一切可能滿足袁崇煥的條件。
  簡單的說:因為袁崇煥的貿然承諾,崇禎帝把國家復興的希望全部壓在了遼東,壓在袁崇煥的身上。正是這種能力信任,整個明政府的運轉都是為遼東戰事服務。
  崇禎賭上了國運。
  崇禎對於袁崇煥的信任,非常類似1950年10月毛澤東對於彭德懷抗美援朝的信任。
  可是,袁崇煥不是彭德懷。
  督兵關外一年多的袁崇煥,除了在錦州那個地方修了幾個城池之外,不能得遼東寸土。而且,為了在錦州築城排除皇太極可能的騷擾,袁崇煥私密和皇太極搞了議和——這可以理解為戰術手段——結果,皇太極全心全意震赫了朝鮮斬斷了明朝一臂。
  如果袁崇煥不搞和議,皇太極可能不敢全力去震赫朝鮮。
  然後,袁崇煥斬了毛文龍。
  也許毛文龍該殺,問題是,為什麼殺了毛文龍之後袁崇煥一個勁增加皮島的軍餉呢?
  袁崇煥說,毛文龍的軍餉開支有貓膩,請求中央政府派文官監督。
  斬殺了毛文龍,那就應該降低皮島的軍餉啊!
  這袁崇煥斬殺毛文龍還增加軍餉,一個理解是,袁崇煥和毛文龍不團結,一個理解是毛文龍的存在「掣肘」了袁崇煥。
  在斬殺毛文龍之前,袁崇煥已經「矛盾」了滿桂。
  排擠滿桂,從任何角度講,都不能說袁崇煥對皇帝是「無保留的忠誠」,退一步講,就是滿桂非常的差勁,也說明袁崇煥沒有「團結幹部的能力」。
  沒完沒了的要錢、丟了朝鮮、排擠了滿桂、殺了毛文龍,伴隨著寸土不得,崇禎不可能對袁崇煥的忠誠度有疑心。
  坦白的說,任何人都必須有疑心。
  即使心態最寬和的領導,對於袁崇煥的理解,也只能是一個「跋扈或者任性或者心胸狹隘的將領」。
  性格有缺陷,是袁崇煥客觀的缺點。
  崇禎堅持著對袁崇煥的信任。
  可是,斬殺毛文龍之後3個月,意外出現了己巳之變並導致了袁崇煥下獄和被殺。
  己巳之變又稱後金攻明京畿之戰,是1629年(明崇禎二年、後金天聰三年)十月至1630年(明崇禎三年、後金天聰四年)正月,在明朝與後金的戰爭中,後金大汗皇太極率軍突襲北京以及明軍阻擊後金軍的歷史事件。
  林丹汗西征後,其留在察哈爾的余部力量非常的弱小。1628年2月,皇太極親率精騎在敖木倫閃擊林丹汗留守的多羅特部落,俘獲1.1萬餘人。
  後金擊敗察哈爾蒙古,為皇太極繞道蒙古、直接進攻明政治中心京師創造了條件。
  薊遼督師袁崇煥對後金繞道蒙古進攻北京的舉動已有所料。他向崇禎皇帝上疏:「臣在寧遠,敵必不得越關而西;薊門單弱,宜宿重兵。」
  這裡的薊門,泛指專防蒙古保衛北京的薊州鎮。薊州鎮總兵駐薊州,即今河北遵化東的三屯營,所轄長城東起山海關,西抵居庸關。
  林丹汗不西去,皇太極只能通過遼西走廊進攻明朝——跨海遠征是不可想像的。天啟年間根本不用擔心防線被包抄,所以才把關寧錦修得跟馬其諾似的,但蒙古一完蛋,包抄就成為可能,這不是中原王朝能控制的。
  但是,崇禎登基後,竟然眛於大戰略,撤掉了對於蒙古的互市,這不但重創了林丹汗,而且引發了明王朝和林丹汗的直接大規模軍事衝突。
  崇禎幫助皇太極重創林丹汗,為皇太極繞道蒙古包抄北京提供了條件。
  不作死,一般不死。
  袁崇煥又上了一道奏疏:「惟薊門陵京肩背,而兵力不加。萬一夷(指蒙古)為嚮導,通奴(指後金)入犯,禍有不可知者。」
  袁崇煥雖然眼光很准,可,袁崇煥忽略了崇禎的艱難,他供應袁崇煥的遼東就已經捉襟見肘了,實在沒有更多的力量加強薊州鎮了。
  崇禎,當然還有僥倖的心態。皇太極繞道蒙古,路途遙遠不說,且是高原地帶,非常不適合大部隊開進,人員、糧草供給都非常嚴重。
  可是,崇禎忽略了一個要命的問題,朝鮮已經臣服於後金,崇禎已經徹底得罪了林丹汗,袁崇煥已經斬殺了毛文龍。
  皇太極繞道蒙古當然滅不了大明,但可以破壞經濟並搶劫一票。
  1629年10月初2,皇太極取道蒙古,以蒙古喀喇沁部騎兵為嚮導,親率八旗大軍,避開袁崇煥防守的關寧錦防線,繞道蒙古地區,進攻北京。
  10月26日,八旗軍東、西兩路,分別進攻長城關隘龍井關、大安口等。當時薊鎮「塞垣頹落,軍伍廢弛」,後金軍沒有遇到任何強有力的抵抗,10月27日從喜峰口破口,破口之後,直趨京師地路線只有一條,就是從喜峰口到遵化、從遵化到薊門、從薊門到三河、最後是通州,然後直抵京師城下。
  然而,27日後金軍大舉進入邊牆後,遵化和三屯營兩個重要地軍事要點就已經暴露在後金軍地兵鋒之下,但28日全天,後金軍只行進到距離喜峰口20里遠地漢兒庄,後金各部均詭異的停止了前進。
  脫離老區千里躍進的皇太極為什麼突然勒住了馬韁?
  皇太極繞道遠征,最怕的應當是兩點:1、明王朝的防禦體系是否完備?在邊關尋找薄弱點突破並不困難,如果崇禎是一個極有戰略的傢伙就麻煩了;2、袁崇煥是緊急勤王呢還是圍魏救趙?
  如果,崇禎是一個懂兵法的人,拼上北京城外被蹂躪,命令袁崇煥對攻廣寧切斷皇太極的後路,皇太極就只能緊急撤退。
  我個人理解,皇太極詭異的勒馬大約是故意恐怖一下崇禎帝。
  30日,皇太極兵臨遵化城下。遵化在京師東北方向,距離京師300里。
  11月初1,京師戒嚴。
  袁崇煥如何選擇?第一,不等皇帝的聖旨而圍魏救趙。這個可以重創後金,但,坐視皇帝生死於不顧的政治責任太重了。第二,如果皇太極殘破了京城的經濟,自己的野戰軍又能夠支持多長時間?
  於是,袁崇煥緊急勤王,而且,圖謀把皇太極阻截在京東重鎮遵化。袁崇煥急令平遼總兵趙率教率四千兵馬,馳救遵化,走撫寧、遷安這條路線趕往三屯營。要他務必在後金走完從喜峰口到三屯營地50里路前,跑完這條260里路,搶在後金頭裡衝過即將閉合的封鎖線,直接進入遵化城進行防守。
 袁崇煥在遼東雖然擁有15萬多軍隊,但分布在廣闊的地域防守,突然聞警,緊急出動的也只能是機動部隊。距離北京最近的趙率教帶領4000騎兵立即開動向遵化馳援。
  趙率教「三晝夜抵三屯營。總兵朱國彥不令入,遂策馬而西。十一月四日戰於遵化,中流矢陣亡,一軍盡歿。」
  趙率教的軍隊雖然是騎兵,野戰是打不過旗兵的,不但是兵力懸殊,而且三晝夜疾行260里,基本就沒有了戰鬥力。
  如果進城堅守,那是另外的討論。
  失去救兵的遵化城陷落,士兵投降,巡撫也死於亂軍之中。朱國彥全家自殺。
  朱國彥,是忠臣,他不可能不知道遵化城防的薄弱,他為什麼不放趙率教進城?
  不聞宣召邊軍進京,是絕對的死罪。如果朱國彥擋不住皇太極,他是能力不夠,殉職而死還可以一個忠臣,如果他放邊軍入城,即使擋住了皇太極,他丟掉的可能不是生命而是政治蒙羞。
  皇太極突然出現在遵化,趙率教也突然出現在遵化,就是多麼缺心眼的人,也絕對不敢放趙率教入城,除非,他們有特殊的友誼可以相互信任。
  後金軍殲滅趙率教的軍隊後,一反四天來按兵不動地態勢,主力迅速西進。初三凌晨,後金軍抵達遵化城下,城內的內應立刻打開城門引後金軍入城,明巡撫王元雅自殺殉國。同時後金軍還對三屯營發起了攻勢,並在一個時辰內破城,封閉了後路側翼的戰線缺口,並隨即向西發展,沿著趙率教的來路疾行而進。
  11月初4,後金軍兩天兩夜強行軍西進一百里,攻陷遷安,兵鋒威脅永平、撫寧。這時袁崇煥已經率領關寧鐵騎入關,他顧不上右翼正受到威脅的永平、撫寧,取道昌黎、灤州,直奔寶、香河而去。初7日,後金軍破三屯營。明朝喪失了將後金軍堵在遵化的機會。皇太極命留兵八百守遵化,親統後金軍接著南下,向北京進發,逼近薊州。這時,袁崇煥親自帶領九千兵馬,急轉南進,實施其第二步想法就是把後金的軍隊阻截在薊州。
  袁崇煥於十一月初五日,督總兵祖大壽、副將何可綱等率領騎兵,親自疾馳入關,保衛北京。至此,袁崇煥在關外的三員大將——趙率教、祖大壽、何可綱,全部帶到關內,可見袁崇煥已經下定決心,不惜任何代價,誓死保衛京師。十一月初九,袁崇煥到了薊州順天府。初十日,袁軍馳入薊州。薊州是橫在遵化與通州之間的屏障,距離北京東郊通州約140里。袁軍在薊州阻截,「力為奮截,必不令越薊西一步」。十一月初十,袁崇煥上疏崇禎帝說:「我們進入薊州讓兵馬稍微休息一下,細緻地偵察一下敵我形勢,然後嚴格注意後金軍的動向,奮力阻截住他們,一定不會讓後金軍越過薊西」。
  皇太極知道袁崇煥在薊州阻截他,並未與其交鋒,潛越薊州。十一月十四日,袁崇煥的斥候偵察到後金軍大隊潛越薊西。這樣袁崇煥在薊州攔截皇太極軍隊的計劃落空了。
  袁崇煥在薊州攔截失敗後,並沒有選擇直接往西尾隨追擊後金軍,而是往位於薊州西南的河西務。十一月十六日,袁崇煥的軍隊到達河西務。河西務在天津和北京之間,大約離北京120里,位於三河西南、通州東南。這時候皇太極軍隊已在通州附近,他選擇了繞過通州,直奔北京。
  十一月二十日,八旗軍兵臨北京城下。
  這個時候,保衛北京的除了城上的衛戍部隊,還有城外勤王的大同總兵滿桂和宣府總兵侯世祿的部隊。
  京門初戰首先在德勝門外打響,皇太極親率滿蒙騎兵向滿桂和侯世祿的部隊發起猛攻。侯世祿兵被擊潰,滿桂率軍獨前搏戰。城上明兵,發炮配合,但誤傷滿桂官兵,死傷慘重。滿桂身上多處負傷,帶敗兵一百多人在城外關帝廟中休整。第二天,守軍打開德勝門的瓮城,供滿桂的殘兵休養。
  袁崇煥指揮9千騎兵和滿蒙騎兵惡戰,挫敗了皇太極的謀劃。
  11月23日,崇禎帝於紫禁城平台召見袁崇煥、祖大壽、滿桂、黑雲龍等,袁崇煥向崇禎帝提出,連日征戰,士馬疲憊不堪,請求援引滿桂所部進入德勝門瓮城的先例,准予所部官兵進到城內,稍事休整,補充給養。崇禎帝拒絕了他的請求。
  袁崇煥軍只得繼續在北京城外露宿,同皇太極軍進行野戰。
  11月24日,皇太極因在廣渠門作戰失利,發表「養精蓄銳」的話語後,移軍南海子(南苑),在此一面休養一面牧放馬匹,伺機再攻。
  27日,雙方激戰於左安門外。皇太極對袁崇煥不能戰勝,便施用「反間計」,陷害袁崇煥。
  在廣渠門之戰前後,袁崇煥率領的關寧軍多次要求入城休整,均未獲得允許(勤王援軍不入城城下作戰是明朝規定),在面對敵人數千兵力的情況下,與後金軍交戰,在京營出擊接應的情況下,擊退了後金軍。這時袁崇煥急不可待地要入城「議餉」。
  北京九門戒嚴,城門禁閉。城上用繩子吊一個筐子下來,袁崇煥就坐在筐子里被提到城上。袁崇煥到了平台之後,崇禎皇帝嚴肅地坐在那裡,沒有議軍餉,而是下令將袁崇煥逮捕。
  總兵祖大壽見袁崇煥遭下獄,率師1.5萬人離京東返,後因孫承宗調度有方,才停兵待命。
  援軍軍心動搖,總兵祖大壽還師寧遠。皇太極乘機夜襲盧溝橋,斬明軍副總兵申甫以下約7000人。
  崇禎帝聽說各路兵敗,準備撤出京師,被朝臣勸阻。此後,充任文武經略的尚書梁廷棟及滿桂相繼敗於西直門、安定門,滿桂、孫祖壽戰死。明總兵馬世龍受命指揮各路援兵,保衛京師。後金軍見此次南下目的已經達到,於次年正月連克通州、遷安、遵化、灤州諸鎮北歸。
  袁崇煥的被殺,壓根就與朝廷大臣的中傷無關,也與皇太極的反間計無關。
  崇禎之所以殺袁崇煥,原因有三:1、皇太極繞道蒙古進攻北京,以鐵的事實證明袁崇煥「五年平遼」的不可能,那麼,或者是袁崇煥的能力不夠承擔這種巨大的戰略任務,或者袁崇煥原本就是一個騙子,幾百萬的銀兩投入和毛文龍的人頭,說明,袁崇煥絕對不可使用了;2、崇禎放棄了對袁崇煥的信任;3、幾百萬兩銀子的投入和北京城外被蹂躪的殘酷,必定有一個人來承擔責任——除了袁崇煥,還有誰更加恰當?
  關於己巳之變和袁崇煥有幾個問題的細節必須搞清楚。
  袁崇煥的責任戰區與後金長城破口的關係。
  袁崇煥的職務是薊遼督師,督遼、山海關、萊登、天津防務,而薊州為薊遼總督劉策的防區。
  從戰區劃分講,後金長城破口其實與袁崇煥毫無關係。
  所以對於破口的責任,事實上朝廷也根本就沒有給袁崇煥定罪,處罰的是劉策。
  「督師袁崇煥上疏引咎得旨。卿治兵關外,日夕拮据而已分兵戍薊,早見周防。關內疏虞責有分任,既統兵前來其一意調度,務收全勝。不必引咎 。」《崇禎長編》
  這是在入援後,袁崇煥上疏引咎。崇禎的聖旨也交待得很清楚,袁崇煥是負責關外的,關內疏虞自有責任人。
崇禎給關內的責任人劉策的聖旨:「諭劉策專責,道臣許如蘭。嚴督將領分守各口,據險堵拒。以匹馬不入為功,若縱入內地以失機論。」《崇禎長編》
  講得很清楚,以匹馬不入為功,否則論失機罪。
  崇禎三年正月,崇禎兌現了他的聖旨,劉策因失機罪被處死。
  「庚寅,以失機逮薊遼總督劉策、總兵張士顯,於獄論死。」《崇禎長編》
  袁崇煥給崇禎一個「五年平遼」的承諾,他的責任不是防守而是進攻,保衛北京的安全是薊遼總督的責任。
  袁崇煥緊急勤王,是奉了政府命令的。
  「大清兵至大安口,兵部尚書王洽疏,言臣先以書約督師袁崇煥,令祖大壽、趙率教伏兵邀擊。今兩路分入,如入無人之境。請旨嚴飭。」
  袁崇煥對戰區內軍隊的各項調動,均向朝廷作了彙報。
  崇禎皇帝對袁崇煥的迅速入援的速度也給予肯定。
  「諭兵部。袁崇煥入關赴援,聞住師豐潤與薊軍東西犄角。朕甚嘉慰,即傳諭崇煥多方籌畫,計出萬全,速建奇功以膺懋賞。」
  後金軍突然的大舉進攻,威脅京畿,崇禎帝亂了方寸。得知袁崇煥緊急勤王,「朕甚嘉慰」,而且諭袁崇煥調度各鎮援兵,相機進止。
  崇禎認為,袁崇煥還是比較能打的,所以,就把統一指揮勤王軍隊的權力交給了他。
  關寧軍入援後,除了馳援遵化的趙率教部因中伏而全部損失外,其餘交戰均取得勝績。
  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袁崇煥的部隊固然戰鬥力在明軍里比較突出,論野戰能力還是比不過後金的部隊,為什麼能夠接連勝利呢?
  我個人理解,後金軍繞道蒙古破口而入,其目的是搶劫和破壞,這種脫離老區的外線作戰,最忌諱的就是被強軍磁石吸引,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明朝的勤王軍隊會越來越多。
  保持強大的機動能力並搶劫糧食是後金軍隊的第一原則。
  皇太極在薊州遇到嚴陣以待的袁崇煥,知道強攻不能速勝,為了保持機動性選擇了繞道潛越。
  繞道薊州的後金軍隊徹底脫離了補給線,必須完全依靠搶掠來維持大軍的給養。
  後金軍隊潛越薊州與袁崇煥脫離接觸後,袁崇煥就變得非常的艱難,他的選擇大體有三種:1、跟在皇太極的屁股後面糾纏;2、不管皇太極的鳥事,直赴北京嚴陣以待等皇太極;3、搶佔河西務。
  第一種選擇最危險,跟在屁股後面糾纏弄不好就被打了伏擊——趙率教的下場何等可怕。
  第二種選擇在政治上最保險,不過,缺點是有任由皇太極搶劫之後揚長而去的風險,特別是皇太極有搶劫河西務的可能。
  河西務位於今武清區北部、北運河西側,南距天津市區60公里,北距首都北京60公里。
  河西務地處京津之間,本身擁有特殊的地理優勢,元朝定都北京後,因為運河的漕運,河西務地位陡增。
  唐宋時期,隨著人口的增長,北方的人均耕地越來越少,商品糧不能滿足首都的軍民生活需要,南糧北運不僅僅是維繫帝國管理的行政需要,而且是首都民眾維持生活的必須。
  在河西務榷稅究竟始於何時,目前尚無從考證。查新版《武清縣誌》,元世祖忽必烈中統四年(1263),有在"河西務一帶設養馬場數處"的記載,這是最早見到的"河西務"稱謂。此後置屯田衛、駐漷州治,穿河西務河,設驛站和漕運使司等等,河西務的名字才隨處可見。由此推測,河西務稅關應該是在宋元之交設立的。所以,河西務榷稅始於元初便成了通用說法。 至十三世紀中葉,元朝統一中國,並定都北京,通過疏浚開鑿、裁彎取直,將北運河一段正式納入京杭大運河主流。河西務由此一躍而成了出入京師的水旱碼頭,河西務稅關的地位也日趨重要,逐漸成為戶部直屬的稅收機關,稱"務關"。因當時已通行用貨幣納稅,故又稱"鈔關"。
  明成祖遷都北京後,河西務地位更高。永樂年間的文人蔣一葵在《長安客話》中記載:「河西務,漕渠之咽喉也。春夏之交病涸,夏秋之交病溢。濱河建有龍祠,以時祭禱。兩岸旅店叢集,居積百貨,為京東第一鎮。戶部分司於次榷稅。」明宣宗宣德四年(1429),戶部將天津鈔關移至河西務,並被升格為戶部分司。按明朝規定,凡進京商船均需在河西務鈔關領取紅單,到北京崇文門後再憑單繳納捐稅。明隆慶六年,1572年,河西務始建設磚城。
  金軍突然繞道蒙古到達薊州,這是大明歷史從來沒有的事情,在那個資訊非常落後的時代,行駛在運河上的千千萬萬的船舶裝載著南方的糧食和物產按照既定的節奏而北上。
  打仗的將軍有時候真的很難。面對金軍可能到河西務劫糧的危險,袁崇煥一個簡單的辦法就是緊急軍情河西務,讓那裡的糧船沿河南撤。問題是,如果糧船南撤,北京如何供給?最要命的是,緊急勤王的各路大軍如何吃飯?
  皇太極可以搶,袁崇煥不可以。
  對於袁崇煥而言,不讓後金搶到漕糧,獲得補給,是獲勝的一個關鍵要素。後金南下至通州並搶掠了牧馬場時,關寧軍採用直接向南護糧的行軍路線,是絕對正確的選擇。
  此時處於通州的後金仍然沒有搶到足夠糧食,大軍的補給仍存在問題。
  隨即同關寧軍進行的廣渠門之戰失利,後金退向良鄉,大軍已經出現了嚴重的補給問題,甚至依靠打獵來解決糧食問題。
  「大兵西趨良鄉,經海子而南。且獵且行。克其城,遂駐軍。賞來降房山生員三人」《清史稿》
  請注意,這裡的「且獵且行」的「獵」不是打獵野生動物,北京城附近沒有那麼多的野兔充當軍糧,這裡的「獵」就是搶劫。
  可見嚴重缺糧的後金軍十分困頓,一邊行軍一邊搶劫。袁崇煥的圍堵戰術初見成效,形勢對皇太極越來越不利,因為外線作戰最擔心的就是持久作戰和供應斷落。皇太極始終沒有解決大軍的補給問題,已經出現了糧草短缺。
  這個時候,京城出現了針對袁崇煥的流言。
  「督師以祖帥戰城南,勝之。崇煥先殺毛文龍,文龍私人在都者已廣布流言。及東兵(即建奴)入,每揚言曰:「袁督師約我來耳。」都人嘖有繁言。督師又請羅城休兵,讒口益力。」
  攻擊袁崇煥的流言來自於4個方面:1、毛文龍系統——政敵攻擊;2、皇太極的反間計;3、金軍對京畿重地的大破壞,損害了在這個地方有房產、地畝的朝廷重臣的利益,這些人對袁崇煥非常的憤怒,往死里攻擊;4、袁崇煥違背明政府的鐵規矩,「督師又請羅城休兵」。
  袁崇煥從前線緊急勤王,當然獲得了崇禎帝以及立場中立的朝廷權貴的歡欣鼓舞——這些傢伙沒有政治遠見,最關心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袁崇煥的部隊是朝廷花重金養育的最有戰鬥力的看家部隊,緊急勤王,體現了政治忠誠,朝廷當然高興,崇禎不但給予表揚而且把統籌指揮勤王部隊的權力交給了袁崇煥,說明,這個時候,崇禎和朝廷對袁崇煥是真誠信任的。
  問題就出現在皇太極竟然從薊州潛越而袁崇煥突然直奔河西務。
整體戰局的謀劃而言,袁崇煥搶佔供應基地補給軍需保障戰鬥力是最高明的選擇,因為北京畢竟是京城,有城牆、有衛戍部隊,還有緊急勤王的滿桂等人,不管皇太極的部隊戰鬥力多麼強大,他都不可能在極短的時間破城。
  袁崇煥的這一選擇,在軍事上是正確的,但他忽略了政治的影響和經濟的影響。
  對於帝王而言,「朕即天下」,帝國的利益等同於皇帝本身的利益,皇帝的個人安全是帝國至高無上的政治。
  崇禎不是朱元璋,也不是朱棣,他沒有打過仗。沒有打過仗的皇帝,在戰亂的歲月必須懂軍事,崇禎當然決策了極多的軍事,但,畢竟沒有打過仗。
  對於打過仗的人來講,很容易理解皇太極有薊州潛越的選項,因為袁崇煥不可能守住所有的側翼通道。
  京城的帝王將相很難理解袁崇煥為什麼在薊州擋不住皇太極。
  你有軍隊,有城池,憑什麼擋不住?如果你擋不住,你有什麼理由拿那麼多的銀兩?
  最要命的一件事情,是袁崇煥崛起的根基是在努爾哈赤的強攻下守住了寧遠,現在,你竟然讓皇太極潛越薊州,請問:到底你是不能打呢還是別有用心?
  如果,袁崇煥在皇太極薊州潛越後拼了命向北京方向勤王,輿論的負面固然會疑惑他的防守能力而不會疑惑他的政治忠誠。
  問題在於,皇太極在薊州潛越後,袁崇煥竟然脫離接觸跑到河西務——內行說保護帝國的供應基地,外行呢——外行說,袁崇煥擋不住皇太極竟然跑到河西務吃飯去了。
  皇帝是臣子的君父。君父有難,臣子不幹活跑著去吃飯?
  軍隊是保家衛國的,我們的財產被破壞,我們的親人被屠殺,你們眼睜睜看著,竟然還去吃飯?
  輿論不可能不罵。
  如果,僅僅如此,倒也罷了,問題是袁崇煥在惡戰之際「又請羅城休兵」。
  袁崇煥說:我們太勞累了,請求進城休息休息。
  明政府規定,京城有險,勤王部隊只能在城外安營打仗而不得進城。
  這個規定非常合理,因為,開城門確實容易給敵人藉機攻擊的機會。而且,勤王部隊也難免良莠不齊混進各種各樣的力量。
  不針對任何人的規定是正確的。
  袁崇煥當然不可能不知道這個規矩,那麼,他為什麼一個勁「又請羅城休兵」呢?
  正面的解釋,袁崇煥和他的軍隊太疲勞了,而且有傷病員。
  可是,有一個疑問:難道皇太極不疲勞嗎?難道皇太極沒有傷病員嗎?
  一個繞到蒙古破口而入,一個緊急勤王,都累個半死。
  袁崇煥一個勁「又請羅城休兵」,皇太極呢?他是否也向崇禎請求「羅城休兵」?
  按照現在見到的材料,袁崇煥本人指揮的軍隊和皇太極惡戰略微佔上風,而且他的軍隊在河西務獲得了補給,所以,皇太極的金軍肯定更加疲憊而需要休息。
  最重要的一點,袁崇煥是守城門,城內的衛戍部隊固然並不直接出援,畢竟可以給予炮火支持——偶爾可能誤傷自己。
  袁崇煥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他為什麼嘰歪著「羅城休兵」呢?
  簡單,狹隘的性格因素導致心理失衡強求滿桂曾經獲得的待遇。
  袁崇煥的性格不是倔,也不是蠻,而是狹。
  一個優秀的將領,能打是基礎,緊急狀態也必須心狠而敢於「棄子」——比如劉澤水棄了穀子地——不過,作為野戰軍的司令員,必須有團結部屬的能力和協調關係的能力,否則,非常容易被人際關係糾纏。
  明史的袁崇煥傳里有巨多不和諧的音符。
  袁崇煥以「寧前兵備僉事」初到寧遠,「內拊軍民,外飭邊備,勞績大著」,這是正面的評價,然後是「嘗核虛伍,立斬一校。」
  袁崇煥懲治吃空餉,直接就斬殺了一個校級軍官。
  校官不是將官,但也是中級軍官,寧前兵備僉事的級別是五品,二者雖然有上下級的統屬,但差距並不天懸地隔,在非戰時狀態,不經過軍法審判和備案,就是野戰軍司令員,也不能隨隨便便斬殺一個校官——無論是否該殺,除非臨陣緊急,是不能如此隨便的。
  大學士孫承宗非常的憤怒:「監軍可專殺耶?」
  袁崇煥嚇的「頓首謝」,因為不經過司法程序斬殺一個校官是巨大的違法。
  明史以非常冷峻的筆調寫到:「其果於用法類此。」
  治軍嚴格和果於殺戮是兩回事情。
  寧遠大戰,袁崇煥「即偕大將桂、副將左輔、朱海,參將大壽、守備何可剛等集將士誓死守。」
  袁崇煥手下最重要的武將里,滿桂是最重要的。
  寧遠大戰後不久,「崇煥既解圍,志漸驕,與桂不協,請移之他鎮,乃召桂還。崇煥以之臣奏留桂,又與不協。中朝慮僨事,命之臣專督關內,以關外屬崇煥畫關守。」
  袁崇煥和滿桂鬧不團結——兩個人可能都有責任——於是提議把他調走,「請移之他鎮」,這倒是解決矛盾的一個良好辦法,可是呢,袁崇煥很快後悔了,因為滿桂太能打,於是,「崇煥以之臣奏留桂」,通過王之臣向朝廷提議留下滿桂——估計,袁崇煥請求王之臣幫忙,而且,估計通過王之臣向滿桂道歉示弱什麼的——留下了滿桂後,袁崇煥和王之臣「又與不協」。這矛盾鬧的太厲害了,「中朝慮僨事」,鬧矛盾到了喪失原則耽誤工作的程度,朝廷就給了一個分工,「命之臣專督關內,以關外屬崇煥畫關守。」
  朝廷,最終調走了王之臣。
袁崇煥成功指揮了關寧錦大戰,勝利之後弄的上上下下都有意見。
  關寧錦大戰前夕,朝廷和袁崇煥正好搞主官換防。
  「時率教駐錦州,護版築。朝命尤世祿來代,又以輔為前鋒總兵官,駐大凌河。世祿未至,輔未入大凌,五月十一日大清兵直抵錦州,四面合圍。」
  尤世祿未至錦州,左輔未入大凌河,金軍非常巧的「直抵錦州,四面合圍。」
  趙率教,就在錦州「嬰城守」,一邊「遣使議和」拖延時間,一邊緊急求救。
  袁崇煥在取得寧遠大捷後,一個勁嘰歪著要將防線推進到錦州。現在,錦州危殆,「崇煥以寧遠兵不可動,選精騎四千,令世祿、大壽將,繞出大軍後決戰。別遣水師東出,相牽制。且請發薊鎮、宣大兵,東護關門。」
  袁崇煥本人堅守寧遠,派尤世祿、祖大壽指揮精騎四千,「繞出大軍後決戰」,同時,請求「薊鎮、宣大兵」向東幫助守護山海關。
  這個時候,「朝廷已命山海滿桂移前屯,三屯孫祖壽移山海,宣府黑雲龍移一片石,薊遼總督閻鳴泰移關城」,同時還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軍隊向遼東增援。
  滿桂作戰非常的積極。皇太極圍攻寧遠,袁崇煥「與中官應坤、副使畢自肅督將士登陴守,列營濠內,用炮距擊。」
  攻守正烈,滿桂、尤世祿、祖大壽「大戰城外,士多死,桂身被數矢。」
  明軍在寧遠掎角相救,皇太極不可能破城,「大軍亦旋引去,益兵攻錦州。」
  最終因為「溽暑不能克,士卒多損傷」,六月五日,皇太極在錦州撤兵。
  「時稱寧、錦大捷」里,滿桂、趙率教「功為多」,魏忠賢「因使其黨論崇煥不救錦州為暮氣」,最終的結果是,袁崇煥「終不為所喜」,「七月,遂允其歸。」
  王之臣代為督師兼遼東巡撫,駐寧遠。
  袁崇煥是專守寧遠,其修建錦州三城,一個是增加預警機制,一個是增加寧遠的前哨陣地。得知皇太極包圍了錦州,袁崇煥的戰役謀劃是全力堅守寧遠——捨棄了錦州。
  趙率教用假議和拖延時間。
  皇太極,打仗比不過他爹,心機卻更深刻,當然知道趙率教的用意,其之所以最終捨棄錦州而越城進攻寧遠,就在於大軍出動如果僅僅獲得一個錦州而兵挫銳氣,那就太可惜了。
  皇太極的力量,撐不住久戰。
  於是,寧遠城外掎角惡戰,袁崇煥、尤世祿、祖大壽是職守所在,滿桂從山海關緊急赴戰,「身被數矢」。
  皇太極不能攻克寧遠而北撤錦州,袁崇煥也沒有跟進追擊,任由皇太極毀掉了兩座軍城。
  在關寧錦大戰之前,無論袁崇煥和誰鬧矛盾,朝廷,也就是魏忠賢,都絕對支持袁崇煥。在這之後,朝廷接受了他的辭職,原因是「崇煥不救錦州為暮氣」——缺乏戰鬥意志。
  王之臣、滿桂主導了遼東軍務。
  自從薩爾滸之戰,明軍能夠守城挫敵,第一次是袁崇煥,而能夠和金軍野戰不吃虧,是滿桂。
  袁崇煥之所以能夠在極短的時間裡越級進步,關鍵是能守,現在,滿桂不但能守而且能野戰。
  這袁崇煥脾氣非常的不好,方方面面都沒少遷就他,現在,有了滿桂,朝廷當然重用王之臣。
  不同於熊廷弼的受委屈,袁崇煥之所以被魏忠賢免職,是因為在關寧錦大戰里表現的不如意。就明朝的將領而言,袁崇煥能夠統籌指揮了一個關寧錦大捷,實際還是優秀的,因為他是文職將領不同於行伍出身的滿桂可以身先士卒的帶隊衝鋒。
  很多袁粉不能理解袁崇煥在取得關寧錦大捷後的被免職,歸之為魏忠賢的惡,其實,在袁崇煥的問題上魏忠賢並沒有多大的錯誤,原因有二:1、袁崇煥是一個刺頭,太不注意團結,和同事王之臣,和部屬滿桂,關係處的太惡劣,時間長了早晚出事情,情商如此差勁,不如擱置;2、袁崇煥自己提議在錦州修建三城搞步步為營推進,結果呢,面對皇太極的進攻,他完全捨棄錦州三城而僅守寧遠,花費無數銀兩的軍事堡壘和趙率教的部隊很輕鬆的就被袁崇煥捨棄了,這說明袁崇煥的戰略從根本上是錯誤的,明軍壓根就不應該推進到錦州,因為袁崇煥沒有那個能力,既然如此,就必須讓他歇菜。
  魏忠賢倒台的崇禎元年四月,袁崇煥「以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於是,王之臣被趕回了老家,滿桂被趕到了大同擔任總兵。
  畢自肅自殺後,「崇煥請停巡撫。及登萊巡撫孫國楨免,崇煥又請罷不設。」
  朝廷給袁崇煥的權責是三個方面:遼東、天津、登萊。朝廷為了便於指揮,在遼東設巡撫,大體是協助袁崇煥管理陸軍和地方,在登萊設巡撫,大體是協助袁崇煥管理水軍以及後勤保障並指揮毛文龍的東江鎮。
  薩爾滸之戰後,明朝和後金的戰爭規模超出了遼東,必須投入登萊水師——遼西走廊戰略空間的逼狹無法培育水師——這樣一來,登萊方向必須專責,尤其還牽扯到以皮島為基地的毛文龍水師的後勤補給。
  請注意袁崇煥的職務和工作,「以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
  袁崇煥的本職工作是「以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對應今天,大約是文職國防部長兼中紀委副書記,其工作是因軍事需要「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簡單說,就是以欽差大臣的身份「監督」並「指揮」對後金的「戰區統籌」。
  這崗位有很強的臨時性質,而遼東巡撫是正常的國家行政管理崗位。
  一旦戰爭結束,袁崇煥是要回京的。有一個不那麼恰當的類比,袁崇煥這個薊遼督師,有一點建國初期「軍政委員會」的味道。
  袁崇煥嫌麻煩,乾脆就擱置了兩個巡撫而自己直接指揮戰區內的軍事行政。
這袁崇煥缺崗不補兩個巡撫而自己當勞模,從專職軍事指揮的監督便於直接監管,從積極的層面就是專一事權,從負面的角度講,就是分散了自己的精力,而在特定狀態里,比如袁崇煥指揮打仗的時候,遼東、登萊的日常管理就會出現缺崗。
  朝廷,有可能,也一定會理解,袁崇煥有擅權的傾向。
  之後,袁崇煥斬殺了毛文龍,「帝驟聞,意殊駭,念既死,且方倚崇煥,乃優旨褒答。俄傳諭暴文龍罪,以安崇煥心;其爪牙伏京師者,令所司捕。」
  袁崇煥斬殺毛文龍,太恐怖了,連崇禎帝「驟聞,意殊駭」,太難以理解的擅權了。
  毛文龍的職務是左都督平遼總兵官。
  朱元璋為了分解兵權,於1380年廢大都督府,改為中、左、右、前、後五軍都督府,分別管理京師及各地衛所。五軍都督府各設左、右都督,官品都是正一品。
  五軍都督府和兵部都聽命於皇帝, 五軍都督府調有統兵權而無調兵權,兵部擁有調兵權而無統兵權。五軍都督府和兵部相互節制互不統屬。
  不過呢,明朝後期,五軍都督府逐漸變得有名無實而變成虛職,就職權而言已經淪為兵部的下屬,但,長官的正一品級別是實實在在的。
  明代的兵部尚書,如果不入閣,是正二品。
  怎麼回事?兵部的主管的級別低於都督府的都督?
  當然,因為兵部雖然管理軍隊,但在明朝是文職,放在今天就是國務院序列的國防部——不過,必須是科舉官僚而不是行伍軍人擔任——五軍都督府的長官,一開始安排的都是能戰場惡戰的職業軍人。
  朱元璋知道將領的可怕,提高他們的級別而分解他們的權力。
  毛文龍的左都督是品級,是官場排序、領取工資的標準,他的真正崗位是平遼總兵官。
  朱元璋規定,如果戰爭需要,朝廷派遣總兵官,以左、右都督、都督同知、都督僉事及公、侯、伯充任。
  明朝的總兵本身是沒有級別的,是一個臨時職務,大體是臨時委任的戰區總指揮,戰爭結束就交還印信。
  請注意,明朝的各省管理軍隊的都指揮使是正二品,級別等同於兵部尚書,一般是不能夠擔任總兵官的。
  擔任總兵的高級將領的本職官品級別最低是正二品,戰爭最頻繁的明朝末年,全國開設的總兵也不過20人左右。
  袁崇煥的本職官銜兵部尚書,僅僅是正二品,之所以能夠指揮一大堆總兵,關鍵是那個臨時職務薊遼督師——欽差監督、指揮戰區所有部隊和官員。
  總兵是臨時崗位,督師也是臨時崗位,如果戰爭結束,各回各崗各找各媽。袁崇煥雖然能打仗,但他的本職身份是科舉進士,最後的歸宿還是文職,六部尚書乃至於入閣。不過,明朝的內閣雖然有巨大的權力,但品級還是取決於他的本職。袁崇煥,撐破天,也就是個一品。當然,明朝有幾個比較配特殊的文官,比如,王守仁因軍功而封新建伯,超品大員。毛文龍呢,最低還掛著左都督的名分,正一品。
  正二品的欽差臨時指揮正一品的官員是可以理解的,但,沒有向朝廷打招呼就斬殺了正一品的集團軍司令員,實在太恐怖了。
  估計,就是崇禎,也需要走一走程序吧。
  沒有辦法呀,為了籠絡袁崇煥,崇禎「念既死」——毛文龍已經死了——「且方倚崇煥」——總得找一個幹活的,於是,對袁崇煥「優旨褒答」。崇禎為了配合袁崇煥,「俄傳諭暴文龍罪,以安崇煥心」,捏造毛文龍一大坨罪名,而且還對毛文龍「其爪牙伏京師者,令所司捕」。
  崇禎不但知道毛文龍不該殺,而且知道毛文龍的親信在京城有陰謀活動。
  所以,動搖崇禎對袁崇煥信心的力量,壓根就與毛文龍親信的謠言無關。
  袁崇煥的確有不團結幹部的傾向,而且有不講規矩亂殺人的麻煩。
  1626年,滿桂協助袁崇煥取得寧遠堅守的勝利,挫敗了努爾哈赤的謀劃,天啟帝先提拔滿桂為都都督同知,實際上為總兵官,後來給滿桂加級為右都督,蔭子副千戶,世襲,然後又升任為左都督。
  寧遠大戰之前,袁崇煥是正三品的按察使,大捷之後是右僉都御史,其性質都是監察機構,品級遠遠抵不過左都督,袁崇煥在天啟年間最高是遼東巡撫,也不過正二品。
  這樣以來,後人就會感覺明朝軍事指揮體制有些奇怪:低品級的將領指揮高品級的將領,是否合理?
  其實,明朝體制有其合理的安排。職業軍人出身的武職將領,品級相對偏高而並沒有拖動部隊的權力,科舉官僚代表政府管理軍隊,權力非常的大而品級相對較低。
  崇禎繼位,袁崇煥督師薊遼,滿桂被趕去大同擔任總兵。
  1629年,袁崇煥擅權亂殺了毛文龍之後,東江軍隊被分給4個將領統領,沒有了名副其實的主帥,也就沒有了對皇太極的牽製作用,加上林丹汗的西征,於是有了皇太極繞道蒙古進犯京師之舉。
  大同總兵滿桂率領五千騎兵緊急勤王,駐紮在順義,與宣府總兵侯世祿都打了敗仗,於是率領敗兵奔赴北京。
  崇禎帝派人前來慰勞,犒賞他們一萬兩銀子,防守德勝門。
  德勝門大戰,城牆上衛戍部隊發炮配合,結果,誤傷了滿桂的部隊和滿桂本人。
  這鳥事!
  崇禎帝給予特殊的恩惠,讓他進城門外的瓮城中休息。
  這恩遇之重難以衡量。
  封建時代,帝王是「朕即天下」,帝王的態度決定一個人的榮華富貴。在這種體制下,能夠得到帝王真正的信任是最大的榮耀。
  明朝規矩,勤王部隊不得進入京城,便是外城也絕對不可以。崇禎讓戰場受傷的滿桂進入外城休息,這種恩遇遠遠超過提拔和獎金。
不久,滿桂與袁崇煥、祖大壽一起得到皇帝召見。
  這滿桂正兒八經的受了傷,估計,向皇帝正兒八經的行禮也有些困難。估計,崇禎就要比較親切的詢問傷情。
  於是,滿桂解開衣襟給崇禎帝看自己的傷,崇禎帝表示深深的讚歎。
  袁崇煥接連兩次中傷滿桂,最終把滿桂趕到大同,現在,為了保衛皇帝滿桂受了傷而袁崇煥好端端無傷,僅此一點,就說明滿桂對皇帝的絕對忠誠。袁崇煥和滿桂的矛盾,可能是打仗的思想分歧,也可能是性格摩擦,也可能是忠奸對立。崇禎未必會因為滿桂的傷判斷袁崇煥的忠誠,但,皇太極突然出現在京畿重地本身就說明袁崇煥的五年平遼的破產,受傷的政敵滿桂和河西務吃飯的相互影響,即使最理智的人,內心裡也會對袁崇煥產生隔膜,何況崇禎已經因為斬殺毛文龍而對袁崇煥有了芥蒂?
  其實,歷史發展到這個境地,袁崇煥還是有機會的,因為崇禎手裡真的沒有多少能打的幹部。
  袁崇煥的倒霉是因為性格的逼狹。
  面對崇禎對滿桂的垂顧,袁崇煥酸溜溜的不快意,於是,他多次要求「羅城休兵」——要求和滿桂享有一樣的待遇。
  我的貢獻並不小,憑什麼不能「羅城休兵」?
  滿桂之所以能夠在外城休養,除了有傷這一顯因,還有受傷原因是守城衛戍部隊放炮誤傷這一內因。
  就基本任務而言,北京的安全是由衛戍部隊負責的,大同總兵滿桂指揮5千騎兵拼了命跑來勤王,竟然被守城的衛戍部隊誤傷。皇帝總要給一個交代,誤傷也不能白誤啊。
  崇禎讓滿桂進入衛戍部隊的陣地養傷本身就是對滿桂的褒揚和對衛戍部隊的批評。
  袁崇煥,攪什麼渾水!
  只為浮雲遮望眼,袁崇煥只管盯著滿桂享有的恩遇而忽略了其特別的原因,他一個勁要求「羅城休兵」,加上薊州潛越,加上河西務吃飯,聯繫在一起,很容易給人一個「帶路黨的嫌疑」。
  袁崇煥的倒霉,還有一個非常特別的因素——能夠理解這一因素,是我非常的驕傲,能夠明白這一因素,我感覺做人真的很難。
  袁崇煥的關寧軍入關勤王,除趙率教全軍覆滅外,從薊州開始,關寧軍對陣皇太極,整體戰績是偏勝。
  「崇煥以士馬疲敝,請入休城中,不許。出與大軍鏖戰,互有殺傷。」
  滿桂、侯世祿等勤王部隊在北京城外和皇太極惡戰,全部敗績有巨大損失,這說明金軍有超強的戰鬥力和明軍整體戰鬥力的低下。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袁崇煥的部隊勉強支撐且略有損失,這就很符合朝野上下對於關寧軍戰鬥力的評價,可是,現在,袁崇煥不過萬人的部隊在廣渠門竟然和皇太極的「互有殺傷」,那麼,非常正常的推論之一是「崇煥以士馬疲敝,請入休城中」純屬沒事找事。
  「士馬疲敝,請入休城中」的要求,暗含著示弱:老大,我們太疲憊了,壓根就不能打,趙率教都全軍玩完了,我們請求依託城牆防守。
  結果呢,被皇帝拒絕的袁崇煥就有限的軍隊竟然和皇太極野戰取得「出與大軍鏖戰,互有殺傷」的戰績。
  只要輕微逆向思維,就感覺袁崇煥的「士馬疲敝,請入休城中」的要求,實在別有用心。
  我當然不判斷袁崇煥是漢奸,我只是判斷袁崇煥心胸狹窄,他在和滿桂爭寵。
  袁崇煥取得如此巨大的戰績,還有一個更大的逆推:你袁崇煥指揮萬餘部隊從寧遠前線累的吭哧吭哧跑到北京,竟然能夠不依託城池而和皇太極的「大軍鏖戰,互有殺傷」,那麼,你為什麼在關寧錦大戰里不能主動出擊救援錦州的趙率教呢?同樣的道理,但皇太極進攻朝鮮的時候,袁崇煥為什麼不能緊急救援而乘勝呢?
  這個思考一旦出現,袁崇煥的另外一個麻煩又來了:袁崇煥這「五年平遼」的計劃不能實現,是力量不夠呢,還是別有用心的故意盤弓挽馬養寇自重呢?
  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射傷滿桂」的事件。
  勤王部隊的戰區分工,袁崇煥在廣渠門,滿桂在德勝門。
  皇太極首戰的是德勝門,因為在明清兩代,德勝門是正面迎擊北方軍事入侵的最重要的城防陣地,而且,這附近還有解決北京吃水的水源。
  皇太極進攻德勝門不能得手,於是選擇城防薄弱的廣渠門。
  滿桂在德勝門與皇太極血戰,固然擋住了皇太極,但處於弱勢。在一次戰鬥中,滿桂兵少不支,因為不能向城內撤退,就只能向友軍方向撤退,正確的選擇是退往廣渠門附近。
  《明季北略》記載:「清兵攻南城,崇煥復不戰,獨滿桂以五千人與清一日二十戰。清兵益盛,桂不支而走,經袁營,竟不出救。俄桂中流矢五,三中體,二中甲,拔視,乃袁兵字型大小。桂初疑清將反間,偽為袁號耳。及敵騎稍遠,細審,果為袁兵所射,大驚,入奏。」
  我不判斷袁崇煥是漢奸,我判斷袁崇煥或者他的部屬有借混亂暗刀斬殺政敵的內訌思想。
  假設沒有亂七八糟的事件,袁崇煥和滿桂等齊心協力取得北京保衛戰的勝利,戰後的總結如何?
  薊遼總督劉策是一定要被處理的,因為長城破口在他的防區。
  滿桂是一定要被封賞的,因為,大同總兵的任務是防範林丹汗而不是後金,緊急勤王且受了傷,無論是升職、蔭子,還是發獎金,皇帝總要給他一個交代。
  長城破口,袁崇煥沒有直接責任,因為不是他的防區,但,袁崇煥的遼東戰區的分工是五年平遼,現在,皇太極跑到京畿燒殺搶劫,袁崇煥難免有牽制不力的責任——如果袁崇煥北京勤王有功而沒有雜音,這可大可小的牽制不力的責任追究也就不會浮出水面,估計,袁崇煥可能獲得一點褒揚。
  如果北京保衛戰正常勝利結束,袁崇煥回防寧遠的可能非常的大,不過,因為趙率教的犧牲,遼東戰區損兵折將,崇禎有派滿桂摻沙子的可能。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為了加強薊遼的防務,滿桂提拔為薊遼總督。
  無論哪一種可能,滿桂都成了讓袁崇煥忌憚的存在。
  在這種情況下,袁崇煥借戰場混亂射殺滿桂是一種很好的選擇。最坑爹的一種可能是,滿桂突然從北向南撤退,袁崇煥僅僅下達正常的軍事命令而他的部將不管不顧就出手了。
 在古代,一個方面強調「朕即天下」的最高法權,另一個方面,大家其實認可一個邏輯,「槍杆子裡頭出政權」—— 後晉的成德節度使安重榮說:「天子兵強馬壯者當為之,寧有種耶!」
  作為後人的我們,研讀歷史,固然可以站在今天的視角評判,但,切記不能用今天的視角規範古人。
  如果,袁崇煥依託手裡的槍杆子滅了大明、平了李自成,開創一代帝業,那又如何呢?
 袁崇煥和滿桂共同惡戰寧遠城抗住了努爾哈赤,當然是浴血共生的戰友,假如,他們都戰死在疆場,後人必然崇敬他們的戰友情鐵血義,誰能想到袁崇煥竟然把滿桂攆到大同去呢?
對於袁崇煥而言,「學而優則仕」是社會的正能量思想,爵祿高登是正常的奮鬥目標,既然滿桂擋了道,用一下手腕難道不應該嗎?
  關寧錦大捷後,「忠賢因使其黨論崇煥不救錦州為暮氣」,簡單說,朝廷在論功行賞時比較欣賞滿桂和趙率教,不滿意袁崇煥。袁崇煥的態度是「遂乞休」,提出辭職——不幹了。後來,大約感覺苦讀多年弄一個功名,年紀輕輕就炒了老闆太也不妙,於是,在「中外方爭頌忠賢」,袁崇煥「不得已,亦請建祠」。
  袁崇煥巴結魏忠賢的目的並不是為國為民珍惜有用之身——比如戚繼光巴結張居正——無過是爭個人利益而已。
  最終,袁崇煥「止增一秩」,這個封賞確實不公平,「尚書霍維華不平,疏乞讓蔭」。
  我讓我的利益如何?「忠賢亦不許。」
  魏忠賢為什麼一定要「薄待」袁崇煥呢?袁崇煥當然還是名將。我個人理解,就個人恩仇而言,袁崇煥其實並不冒犯魏忠賢,魏忠賢對袁崇煥的「薄」應該是從袁崇煥在關寧錦大捷里的表現看破了袁崇煥戰略的根本錯誤。
袁崇煥和滿桂在關寧錦大戰里,就根本身份而言是戰友,固然有戰鬥方案的分歧,而最終成了仇人,無非是爭功邀寵而已。
  《明季北略》記載,滿桂突然被亂箭「中流矢五」,「拔視,乃袁兵字型大小」,滿桂本能的不相信,「初疑清將反間,偽為袁號耳」。
  可是,「及敵騎稍遠」,戰場間隙,滿桂「細審」——請注意,滿桂曾經長期和袁崇煥並肩作戰,對關寧鐵蹄的裝備非常的熟悉——竟然「果為袁兵所射」。
  滿桂「果為袁兵所射」,一個可能是袁崇煥直接指使,另一個是袁崇煥的部將擅自而為。其目的,還有兩種可能,一個是泄私憤,一個是剷除保衛北京的名將。
  這樣一來,就有了4種可能:1、袁崇煥泄私憤直接下令暗算滿桂;2、袁崇煥部將泄私憤暗算滿桂;3、袁崇煥別有用心暗算滿桂;4、袁崇煥部將別有用心暗算滿桂。
  如果是第2種,袁崇煥的責任是管理不善;如果是第1種,袁崇煥是心胸狹隘不顧大局;如果第4種,袁崇煥要承擔政治責任;如果是第3種,袁崇煥就成了敵我矛盾。
  第4種和第3種的可能,我不接受,問題是前兩種的取捨。
  我們是後人讀史,有非常寬裕的時間爭論、猜測,滿桂是戰將,兵凶戰危里第二次被自己人「傷了」,而這一次不同於被北京衛戍部隊放炮的誤傷——這滿桂接連被傷,也實在巧——他也拿不準這幾箭到底怎麼回事情,「大驚」,於是「入奏」。
  把問題上交給皇帝解決。
  《崇禎實錄》記載:「桂前被流矢,視之,皆袁軍矢也。崇煥按兵不動,物論籍籍。」
  滿桂的檢舉,成為壓倒崇禎對袁崇煥信任的最後一根稻草,也為崇禎拿袁崇煥政治交代乙巳之變提供了理由。
  關於袁崇煥之死,最負盛名的是崇禎中了皇太極的反間計。
  清朝編寫的《明史》記載:「會我大清設間,謂崇煥密有成約,令所獲宦官知之,陰縱使去。其人奔告於帝,帝信之不疑。十二月朔再召對,遂縛下詔獄。」
  《明季北略》記載:「都中又喧言崇煥導虜入犯,上甚切齒。先是,虜出獵,擄我多人。中有二璫,上命偵崇煥者,亦被擄。虜視之,知為璫也,乃設一記,佯為袁遺書約犯邊,答云:『知道了,多謝袁爺。』又佯驚云:『乃為璫聞,縛璫亟斬之!』又故遺一奴私放璫歸。璫歸,上其事。上再召崇煥入,即下詔獄。此言周延儒親語余者,延儒久與虜比,虜每輸情,故知其言不誣。」
  清王朝在1679年(康熙18年)正式組織《明史》的編寫班子,1739年(乾隆4年)最後定稿。
  《明季北略》是布衣史學家計六奇所著。
  計六奇,出生於1622年,19歲隨岳父杭濟之就讀於洛社,21歲又在舅舅胡時忠家讀書。胡時忠,在明末曾任南昌府推官,參加過鎮壓撫州、新建一帶的農民起義,後擢為御史。「為御史時屢言時政得失」,與當時名臣黃道周,曾櫻等有往來。官海生涯,使胡時忠熟悉朝政秘聞,收輯到不少邸報、朝抄和秘籍。
  《明季北略》在1671年完稿。
  《明季北略》,起自明萬曆二十三(1595)年清太祖努爾哈赤興起東北,止於明崇禎十七(1644)年吳三桂引清兵入關。分年記事,於崇禎一朝尤詳。李自成入京後史事,幾乎按日排比。
  李自成入京的時間是1644年,計六奇在北京。
  《明季北略》記載史事大多無誤,但也有傳聞、迷信不實之處。
  崇禎中皇太極反間計斬殺袁崇煥,一個來自於清朝統治者的《明史》,一個來自於明遺民的《明季北略》,是否屬實?
  《明季北略》描寫的反間計非常類似「蔣干盜書」,結合努爾哈赤等滿清權貴以《三國演義》為兵書,皇太極設計這一局非常正常。
  問題是,崇禎真正中計了嗎?
  崇禎2年的十二月初一,當場逮捕袁崇煥,聖旨是:「謀叛欺君,結奸蠹國。斬帥以踐虜約,市米以資盜糧。既用束酋,陽導入犯,復散援師,明擬長驅,及戎馬在效,頓兵觀望,暗藏夷使,堅請入城,意欲何為?致廟社震驚,生靈塗炭,神人共忿,重辟何辭!」
  「謀叛欺君,結奸蠹國」,是指袁崇煥背叛朝廷——中了反間計?
  「斬帥以踐虜約」,是指袁崇煥和皇太極陰謀斬殺毛文龍——中了反間計?
  「市米以資盜糧」,和敵人有經濟往來。
  「既用束酋,陽導入犯,復散援師,明擬長驅,及戎馬在效,頓兵觀望,暗藏夷使,堅請入城,意欲何為?」
  這一大段,是說袁崇煥和皇太極勾結當了帶路黨。
  崇禎給袁崇煥的判詞是:「神人共忿,重辟何辭!」
  死啦死啦的幹活。
  1629年臘月初一,崇禎給袁崇煥的這個聖旨大體相當於今天政治解決高官時中央電視台、新華社定調子。
  這個聖旨簡單的說,就一句話:賣國投敵的狗漢奸。
 可是,到了1630年8月,也就是經過8個月的法庭審判,正式的宣判書如下:「諭以袁崇煥付託不效,專恃欺隱,以市米則資盜,以謀款則斬帥,縱敵長驅,頓兵不戰,援兵四集,盡行遣散,及兵薄城下,又潛攜喇嘛,堅請入城,種種罪惡。命刑部會官磔示,依律家屬十六以上處斬,十五歲以下給功臣家為奴。今止流其妻妾,子女及同產兄弟於二千里外,余俱釋不問。」
  這個正式的判決書,具體的罪過有5款:1、「以市米則資盜」——和敵人搞糧食交易有幫助敵人的客觀後果;2、「以謀款則斬帥」——因為軍餉爭奪而斬殺了毛文龍;3、「縱敵長驅,頓兵不戰,援兵四集,盡行遣散」——入關勤王作戰不積極,指揮不得力;4、「及兵薄城下,又潛攜喇嘛」——緊急時刻竟然還和皇太極有秘密聯繫的外交通道;5、「堅請入城」——違背了明王朝不允許勤王軍隊入城的政治鐵律。
  以上5款,合成一句:「諭以袁崇煥付託不效,專恃欺隱。」
  這個也簡單為一句話:沒有完成皇帝託付的工作,對待皇帝的態度不老實。
  1630年,崇禎給袁崇煥的這個判決書里固然牽扯到袁崇煥和皇太極有外交通道的詞句,「又潛攜喇嘛」,但,絕對沒有「謀叛欺君」的詞句。
  我們知道,袁崇煥有對崇禎「五年平遼」的政治承諾,可,一年後,發生了「乙巳之變」,明王朝受到巨大的打擊,無論袁崇煥如何努力,即使崇禎把皇位交給袁崇煥他也不可能在僅有的幾年時間裡平遼,所以,「諭以袁崇煥付託不效」,也就是絕對不能完成皇帝託付的工作這個罪名是鐵證如山的。
  「專恃欺隱」呢?
  崇禎元年的7月,袁崇煥當面承諾「五年平遼」之後,給皇帝提了兩個要求:1、「五年內,戶部轉軍餉,工部給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調兵選將,須中外事事相應,方克有濟」;2、「蓋馭邊臣與廷臣異,軍中可驚可疑者殊多,但當論成敗之大局,不必摘一言一行之微瑕。事任既重,為怨實多。諸有利於封疆者,皆不利於此身者也。況圖敵之急,敵亦從而間之,是以為邊臣甚難。陛下愛臣知臣,臣何必過疑懼,但中有所危,不敢不告帝。」
  第1條是要求朝廷給予絕對的財權(戶部轉軍餉)、軍械(工部給器械)、戰區的人事統籌權(吏部用人)、軍隊指揮權(兵部調兵選將)。
  一句話,給予我絕對的權力,崇禎答應了,遼東、登萊兩個巡撫虛設不授——吏部竟然答應?
  第2條其實是「臨機用權」, 「軍中可驚可疑者殊多」,難免搞一些不合法的歪門邪道,當然就不能向皇帝實實在在的彙報請示,「諸有利於封疆者,皆不利於此身者也」。
  袁崇煥的意思是說,很多有利於維護國家安全的行動,其實都有違法亂紀的可能。
  「諸有利於封疆」而「皆不利於此身」的那些「陰謀」當然不會向皇帝彙報。
  如果刨除政治動機的對錯爭論,崇禎以「專恃欺隱」處理袁崇煥是鐵定不錯,可能的錯誤是動機。
  袁崇煥當面提醒崇禎,自己要搞一些「善意的軍事陰謀而違法」。
  所以,崇禎在1630年以「付託不效,專恃欺隱」斬殺袁崇煥是絕對的罪有應得。
  有些朋友可能說:這太不講理了,「付託不效」就是不能完成工作,不能完成工作就殺人,這也太狠了。
  因為不能完成工作而被解僱,因為不能完成工作而引咎辭職,這都很正常,是不是?
  軍人不能完成自己主動提出的任務而被上軍事法庭被槍斃,難道不應該?
  薊遼總督劉策,也被崇禎殺了,幾百年沒有人鳴不平,憑什麼就不應該殺不能完成任務的袁崇煥呢?
  而且,崇禎非常的優待袁崇煥的家屬。「依律家屬十六以上處斬,十五歲以下給功臣家為奴。今止流其妻妾,子女及同產兄弟於二千里外,余俱釋不問。」
  如果以「謀叛欺君」的政治犯判刑,那就是男丁盡殺而女眷為奴,一個都不能留。即使是「付託不效」的處理也是「依律家屬十六以上處斬,十五歲以下給功臣家為奴」,崇禎的處理是額外開恩,共同生活的家人流放兩千里外——一個不殺。
  根據崇禎對袁崇煥家屬的態度,我個人理解,崇禎的目的是且僅僅是除掉袁崇煥這個人而並不想株連無辜,因為袁崇煥在乙巳之變里的表現讓崇禎非常失望。
  《明季北略》記載的材料里,有一段特別重要而被一般史論家忽略:「都中又喧言崇煥導虜入犯,上甚切齒。先是,虜出獵,擄我多人。中有二璫,上命偵崇煥者,亦被擄。」
  「先是,虜出獵,擄我多人。中有二璫,上命偵崇煥者,亦被擄。」
  這裡的「先是」,應當是乙巳之變之前很早的時間,皇太極的金軍「出獵」,在邊境地區搞軍事騷擾,「擄我多人」。這個很正常,不正常的是竟然俘虜了「中有二璫」,兩個宦官。這兩個宦官是幹什麼的呢?「上命偵崇煥者」。
  直白一點。崇禎對袁崇煥並不絕對放心,派出宦官在袁崇煥的防區建立了私密監督系統,竟然被金軍俘虜了兩個。
  明朝對大臣實行公開的廠衛監督,崇禎派宦官私密監督袁崇煥屬於正常的內部偵聽。問題是,宦官不同於一般社會人群,相對難以隱藏,所以,袁崇煥的戰區和軍隊里一定有更加容易隱藏身份的錦衣衛。
  1630年8月,崇禎給袁崇煥的判決書里有一句極重要的話:「及兵薄城下,又潛攜喇嘛。」
  喇嘛,當然是指已經臣服皇太極的蒙古部落里的的僧人。
  崇禎竟然知道袁崇煥從關外勤王還「潛攜喇嘛」,說明袁崇煥在崇禎那裡壓根就沒有秘密,也就說明崇禎內心裡壓根就不會冤枉袁崇煥。
  袁崇煥為什麼「又潛攜喇嘛」呢?
  在皇帝那裡胡吹大氣「五年平遼」的袁崇煥到達遼東後面對日益嚴峻的形勢和日益巨大的軍餉壓力,私底下和皇太極搞了議和。
  崇禎沒登基之前,袁崇煥已經私密和皇太極議和了。「崇煥初議和,中朝不知。及奏報,優旨許之,後以為非計,頻旨戒諭。崇煥欲藉是修故疆,持愈力。而朝鮮及文龍被兵,言官因謂和議所致。」
  也就是說,在崇禎沒有登基之前,在戰和大計上,袁崇煥已經和朝廷發生了激烈的爭論,而且,在「頻旨戒諭」的情況下,袁崇煥「持愈力」。
  簡單說,袁崇煥公然違抗朝廷的最高決策。
崇禎登基,袁崇煥被任命為遼東軍政一把手之後,一面對崇禎說「五年建部可平」,一面積極議和。
  皇太極將他和袁崇煥的通信存了《滿文老檔》。
  崇禎2年2月28日,皇太極寫信給明朝朝廷尋求議和:「二月二十八日,遣生員鄭信、把總任大良致書云:金國汗致書於大明國執政諸大臣。我之興兵,非藉相好之際,欲奪他人之地也。乃因遼東之臣,偏助葉赫,來侵我等,迫不得已,
  告天征之。若不被迫,我等小國,豈敢征討大國耶?此皆不言而喻也。天不問國之大小,但論事之是非,故以遼東、廣寧地方畀我。若非天與,遼東廣寧諸堅固之城,及數萬之兵守之即以我少數之兵士,何能克之?大城既得,然小城寡兵,攻而不克,故我思之,天冀我兩國罷兵修好,共享太平,在此時耳!我願和好,共享太平。是以誠心遣使,如何議和,聽爾等之言。」
  皇太極這信非常複雜。第1,皇太極暗示議和成功後自己可以接受的政治地位是「藩屬國」——「金國汗致書於大明國執政諸大臣」,這句話的表面意思是「金國汗」與「大明國執政諸大臣」議和,暗示的含義是金國汗與「大明國皇帝」的非對等關係。第2,明確了遼東戰爭的責任在明朝方面——「遼東之臣,偏助葉赫,來侵我等,迫不得已」。第3,皇太極將遼東戰和的決定權歸之為「天命」——「天不問國之大小,但論事之是非,故以遼東、廣寧地方畀我。若非天與,遼東廣寧諸堅固之城,及數萬之兵守之即以我少數之兵士,何能克之?大城既得,然小城寡兵,攻而不克,故我思之,天冀我兩國罷兵修好,共享太平,在此時耳!」
  皇太極這信充滿了政治智慧。努爾哈赤是明王朝的邊疆民族獨立主義者,其叛亂行為對於追求大一統的明王朝是不可接受的。喪師失地之後而議和,明王朝和皇帝如何維護政治威信是一個巨大的挑戰。皇太極非常圓滑的將遼東戰事的發展歸之為「天命」,給明王朝和崇禎留下政治台階。
  議和的發起方,總要給對方答應議和的理由。
  崇禎2年4月,袁崇煥回了皇太極的第一封信:「閏四月初二日,杜明仲同我所遣鄭信、任大良齎書至,書曰:奉帝命統轄邊兵之兵部尚書袁,敬復於汗陛下:來書所言議和者,蓋不忍兩家赤子遭罹鋒鏑也。汗之美意,天地共鑒之。唯議和有議和之道,非一言能定之者也。自我帝嗣位,賢明果斷,嚴於邊務,若非十分詳實,則不可奏聞。汗誠以憐恤眾生而休兵,當思議和之道,則邊官有榮,亦不失汗之美意,我將樂意轉奏之。邊務之事,當由邊臣等議,不涉及朝臣。印信者,誠為證據,倘若非賜封者,則不得使用,中國之法例如此,請汗毋以為奇。」
  袁崇煥這封信。第1,在政治上承認了金國的客觀存在和獨立——「敬復於汗陛下」,也就暗示可以接受皇太極「藩屬國」的政治提議。第2、袁崇煥表明自己願意議和——「汗誠以憐恤眾生而休兵,當思議和之道,則邊官有榮,亦不失汗之美意,我將樂意轉奏之」。第3、袁崇煥明確要求皇太極只和他一人談判議和——「邊務之事,當由邊臣等議,不涉及朝臣」。第4、袁崇煥要求皇太極必須做出明確的「讓步」,否則,就打下去好了—— 「唯議和有議和之道,非一言能定之者也。自我帝嗣位,賢明果斷,嚴於邊務,若非十分詳實,則不可奏聞。」第5、袁崇煥以「中國之法例如此」為理由沒有在信上加蓋「印信」。
  袁崇煥的意思是說,既然你提出議和,就必須做出實質性讓步,讓我沾光,「則邊官有榮」,否則,我不能向皇帝彙報。
  崇禎2年4月25日,皇太極回書一封:「閏四月二十五日,先是,杜明仲致書來,至是,遣我喇嘛復杜明仲書曰:金國汗致書於大明國袁大人。大人復書;言講和之道,由我思索。我思之,昔和好時,邊內竟系漢人,邊外境系諸申,雖不雜居,然接壤而居,故越界犯罪,漸有蔓延,致起釁端。我等今若修好,宜令民遠離邊界。民間父子兄弟,散居各地,仍照前接壤以居,恐姦細逃人盜賊往來,破壤和好之道。若真誠和好,則以大凌河為爾界,三岔河為我界,此兩處之間,留為空地,逃人盜賊易察,不致滋生事端,和好之道得以長久,至於印信事,除封諭外,不得監用等語。既如此令爾鑄金國汗印與我。至於以修好之禮相饋財帛,爾等計之。勿待我如察哈爾汗,則我不能允。我之所慮者此也。我願罷兵,共享太平,乃出於至誠。爾等亦直誠言之。我等雙方毋得頭頂皇天而施詭計也。」
  根據袁崇煥的提議,皇太極提出了明確的方案。第1、兩國劃界大體是「軍事佔領線」——「若真誠和好,則以大凌河為爾界,三岔河為我界,此兩處之間,留為空地」。第2、明朝承認金的「汗國」地位,反過來,皇太極接受「藩屬國」地位——「既如此令爾鑄金國汗印與我」。第3、明朝給予皇太極的經濟利益必須超過林丹汗——「至於以修好之禮相饋財帛,爾等計之。勿待我如察哈爾汗,則我不能允。」
  皇太極在政治、軍事、經濟等三個方面提出了方案。實實在在的講,如果從平叛的角度,這個方案對於明王朝是有了面子而丟了利益。不過,如考慮明對金戰爭的不順利和沉重的軍事壓力,這個方案是可以接受的。
  崇禎2年6月20日,因為上一次送信的喇嘛一直沒有回來,皇太極又派人送了一封信表示疑惑:「六月二十日 出使喇嘛,久未見還。復遣圖魯什齎書往邊界;付哨卒轉致,書曰:金國汗致書於大明國袁大人。我思之,干戈之興,亦出於天,然天亦愛撫眾生。總之,干戈何美,而太平何惡。欲罷干戈,而享太平,我先兩次遣鄭信等往。後見大人遣杜明仲復書,我以為爾誠心修好,故遣白喇嘛往。遣時曾與喇嘛云:『爾若議和日久,先遣一人來報信』等語。約期已過,恐聽旁人讒言而誤之矣。故致此書。若於七月初五日前,不見我方這人來信,諒必被執也。」
  皇太極的意思是說,遼東議和是「天命」,誰違抗誰倒霉,我明確要求你在「七月初五日前」給出答覆,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皇太極這個表態就非常沉重了。可是,這個時間,袁崇煥渡海去解決毛文龍去了,當然接不到皇太極的信,也不可能複信。於是,崇禎2年6月27日,皇太極又送了一封信:「二十七日,遣圖魯什所執明哨卒趙登高齎書往。書曰:金國汗致書於大明國袁大人。因喇嘛遲久未歸之故,曾遣人致書一次。據逃人來告,爾之議和是假等語。此系逃人之言。由爾處逃來之人,肯言爾之善乎?由此逃去之人等肯言我之善乎?遂未信之。今獲姦細卞子興,訊問之,亦稱和好是假,羈留喇嘛不遣等語。我思之,逃來之人故意誣告之事,豈姦細亦行
  誑詐耶?若信其言,此等小人,和與不和之大事,何得而知?若不信,則至此時,出使之人何無一信來報?恐其事已實,故遣此人持書往之。我本誠心欲和,是以致書往。人或可欺,天可欺乎?爾等本無誠意乎?不則聽何讒言耶?若不遣還去使,其數人之增減,無礙大局,若失信義,則人將不複信矣!天意亦願息兵而享太平,去奸偽而行忠信也。倘厭太平而願兵戈以棄忠信而尚奸偽,則孰是孰非,唯天鑒之。」
  皇太極迫不及待的要求議和。皇太極告訴袁崇煥,我對你的態度非常的懷疑,我要求你將我派去的使者遣返一人——「若不遣還去使,其數人之增減,無礙大局,若失信義,則人將不複信矣!」
  別管什麼態度,你給我一個信息呀。
崇禎2年7月3日,袁崇煥終於回信:「七月初三日,我所遣白喇嘛、鄭生員等至其明未遣使來,齎書兩封。書曰:奉帝命巡邊調兵之兵部尚書袁復書於汗陛下。汗致書遣喇嘛來,以追述前好。再者,書有仰賴皇天,和好相處一語,唯鬼神知之。我國幅員九州,即失一遼東,何足為惜。況其地原非汗所有。遼東人西來,而其墳墓均在於彼,我強壓其思念先骨之情,可乎?亦不合眾意。止有受而不可言,故未奏帝知之。至禮遇往來之人,為爾國尊卑之故。我皇上寬宏明智,從不分尊卑。汗若以名譽為念,治理一切事務,以道義為規矩者,則爾自去察哈爾腥臊也。即使中國亦以禮義相待耳!至封印之語,皆非一言可盡者也。」
  袁崇煥的第一封信,給皇太極一個巨大的政治難題:領土劃分。
  袁崇煥的意思是說,你皇太極父子製造戰禍,弄得大批的遼東漢人向西「難民」,如果我輕率答應以大凌河劃界,難民的「墳墓均在於彼,我強壓其思念先骨之情,可乎?亦不合眾意。」
  大凌河劃界是我不能答應的。
  對於皇太極提出了政治待遇,袁崇煥要求皇太極「自去察哈爾腥臊」而「以道義為規矩」——接受漢民族的禮儀文化放棄民族特色。
  對於皇太極提出的「封印之語」,也就是承認皇太極藩王地位,袁崇煥推諉扯皮——「皆非一言可盡者也。」
  這事不好辦。
  袁崇煥暗示恫嚇皇太極——「我國幅員九州,即失一遼東,何足為惜。況其地原非汗所有。」
  你不過奪了我邊疆一個遼東,我地大物博,我們拼消耗熬死你。
  這袁崇煥也有趣,一次性連復兩信。
  「奉帝命巡邊調兵之兵部尚書袁復書於汗陛下。展閱來書,知汗敬天好生之誠心,汗若如此,則求於天可也。唯天道無偏,曲直分明。與其求諸天,莫如先求於心。天道唯移也。使臣來時我出海,是以久留,別無他事。」
  袁崇煥這信寫的就非常不講理了。明金之戰打得熱火朝天,當然有無數的犧牲,突然之間議和,即使領導人願意,但如何給被傷害者一個交代都是非常棘手的問題。
  努爾哈赤反明,並不僅僅是兩個家族的恩仇,還有兩個民族的仇殺,如果貿然議和,那些在戰爭中死掉親人的家庭如何承受?皇太極以「天命」為遮擋,其實是最好的託詞:成事在天,謀事在人。
  袁崇煥在複信里竟然寫出「展閱來書,知汗敬天好生之誠心,汗若如此,則求於天可也」這種混賬話!
  袁崇煥說:「與其求諸天,莫如先求於心。」
  袁崇煥這話表面看是唯物主義,其實是不懂政治鬥爭、外交鬥爭的託詞。
  而且,在封建時代,「天命」是一個非常深刻的意識形態,即使內心裡並不相信,為了凝聚人心,有時候也要做出姿態。
  對於自己不能及時給予皇太極答覆,袁崇煥給出解釋:「使臣來時我出海,是以久留,別無他事。」
  崇禎2年7月初10,皇太極回信:「初十日,遣任大良持書往,以答喇嘛齎來之書。書曰:金國汗致書於大明國袁大人。觀我使臣攜來之書,謂遼東人之骨骸墳墓皆在於彼等語。此非令我還遼東地方乎?遼東地方,我憑力攻取之,非爾恩賜者也。昔我兩國,並無嫌隙,和睦相處,爾據界內九州地方,尚不知足,奪我界外區之地。逾越洪武、永樂時所立舊界,沿邊三十里外,設立石碑,以諸申之地,據為明有,戰端遂起。天鑒是非,以遼東地方異我,我何敢還爾哉。且自古以來,或興或衰,非取決於爾等大國,夫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眾人之天下也。天賜與誰,則誰得之。昔大遼為天子,金太祖系大遼之屬國也。其後大遼天祚帝不道,金太祖系正直之人,因其大舞而欲殺之。上天鑒譴,以大遼所屬遼東地方,賜與金國。金汗欲與大遼和,遼猶妄自尊大,稱金為東懷國皇帝。而金自定大聖之名,時大遼因其兼先帝號,不從。遂敗和好。復行征討,天又以大遼帝業盡賜與金。天賜之地,大遼豈能復行乎?再者,金為天子,元太祖系金之屬國也。元太祖一向虔誠朝貢,而金永吉帝不道。僅觀其容色即欲殺之,兵端遂起。天譴金國,以金之西地賜於元。元太祖遣使議和乃為金羈留,以解慶城之圍。俟修葺堅固,釋使臣還,以驕言而敗和好。天以金國汗業賜於大元。天賜之地,金豈能復得乎?大元之脫歡鐵木爾帝雲,我為天下主,誰能奈我何。悖逆不道,天鑒其過,國中盜賊刀兵蜂起其政業為朱太祖所取也。今若蒙古向索其失地,爾肯給還乎?所得之地,除小民之骨骸外,豈無汗及諸貝勒之墳墓耶?彼等皆欲復得,安能如願耶?我向以忠心相處,而萬曆帝不容,無故欲伐我,與前轍有何異哉!爾國官員文士,均可向爾帝進諫也。承蒙天恩,為一國之君。爾等不納我言,高視爾帝如在天上,內臣等則自視其身若神,以不可奏聞於帝,亦不合眾臣之意為辭,不令我信使直達京城而遺還之,竟達兩載。較之大遼欺金殆有甚哉。此亦天理耳!我豈能強令修好耶?」
  好傢夥,皇太極這信寫的夠長的。這信雖然長,即使倒簡單。1、你袁崇煥以逃亡的「遼東人之骨骸墳墓皆在於彼」為理由「令我還遼東地方」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塊土地是「我憑力攻取之,非爾恩賜者也」,我皇太極能夠接受的議和條件是軍事分界線。2、皇太極長篇大論給袁崇煥普及了遼、金、元、明等4個王朝的更替,總結了歷史規律,「自古以來,或興或衰,非取決於爾等大國,夫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眾人之天下也。天賜與誰,則誰得之。」3、皇太極批評了明朝大臣們的傲慢和不通權變,最終表態,「我豈能強令修好耶?」
  皇太極的這封信態度非常強硬,然後也給了袁崇煥另外一封信:「復書致謝。書曰:金國汗致書於大明國袁大人。雖不議和,然猶待我使臣並遣之還。持此致謝。」
  皇太極的意思是說,你袁崇煥還是一個有人格底線的人,「然猶待我使臣並遣之還」。
 崇禎2年7月16日,袁崇煥回信:「十六日,趙登科齎書至。書云:奉帝命巡邊調兵之兵部尚書袁復書於汗陛下。遺來使齎復書二函還。今觀趙登科復來之信,始知汗順天造福之善心。所謂人言何足信,軍機大事,外人何以得知者,唯汗捫心自問,乃以副天心耳!天之心即汗之心,亦即我之心也。汗若誠心,我豈可弄虛;汗若實心,我豈可作假。兩國興衰均在於天,虛假何用?唯十載軍旅,欲一旦罷之,雖奮力為之,亦非三四人所能勝任,及三言兩語所能了結者也。總之,在於汗之心矣。白喇嘛曾見我兩次。請再思之。」
  袁崇煥的意思是說,和談是大事,不是三言兩語能了結的,總之你要相信我,大家慢慢談。
  皇太極對於袁崇煥喪失了信心,於是在崇禎2年7月18日,寫了一封給明朝朝廷的信:「十八日,遣趙登科致書云:金國汗致書於大明國諸臣。我欲息兵以享太平,曾屈尊遣使議和。據聞王兵部、孫道員願爭戰而不願和好等語。爾等洵屬憂國之臣,如古之張良,陳平及諸葛亮、周瑜,文武雙全,出而為將能禦敵,其入而為拍能治民。則爾等之言為是也,不然,則興兵致討,軍士被殺,人民被掠,爾等出而不戰,袖手坐觀;我欲修好,爾復敗和議,不念將士軍民之死傷,更出大言,戰爭不息,則兵並非易事也。爾若欲和好而我不從,致起兵端,我民被誅,則非爾誅之,乃我自誅者也。我若欲和好,而爾不從,致起兵端,爾民被誅則並非我誅之,乃爾自誅之也。我誠心和好,爾自大不從,諒天亦鑒之,人亦聞之矣!」
  皇太極已經認定和談沒有指望了,這封給明朝大臣的公開信就是明確戰爭責任。
  皇太極有著真誠的和談意圖。滿清前期3個當家人,努爾哈赤和皇太極都沒有入主中原的打算,真正決定入主中原的是多爾袞。努爾哈赤和皇太極吸取了遼金元的教訓,遼金元開國之初軍隊戰鬥力很強,入主中原以後軍隊戰鬥力馬上衰弱,然後被另外一群從大山或草原來的游牧民族或滅或征服。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的戰略是在大中國的邊緣佔領一塊地盤,遠離中原避免被過度漢化,保持自己軍隊戰鬥力的強大,又通過和談狠狠的敲明朝一筆。
  袁崇煥的態度讓皇太極深深失望,於是,有了皇太極繞道蒙入侵明朝京畿的事變。
  袁崇煥議和是否瞞著崇禎?沒有。
  皇太極、袁崇煥的通信不是密信,皇太極的信記錄在《滿文老檔》里。皇太極派出的使節是堂而皇之地到袁部送信,皇太極的一封信繞過袁崇煥直接送交中央的「明朝大臣」,按規矩是朝廷閱後再發回袁崇煥,然後答覆皇太極。
  1629年臘月初一的聖旨里說袁崇煥「暗藏夷使,堅請入城」,到了1630年8月的判決書里變成了「潛攜喇嘛」,說明袁崇煥攜帶的這個喇嘛就是袁崇煥和皇太極的聯繫通道。
  這樣一來,我們大約推出內因。袁崇煥和崇禎一面大張旗鼓的「五年平遼」給皇太極施加壓力,私底下其實是秘密接觸在搞議和。
  談遷《棗林雜俎》有明末大將徐石麒的話:「其次則袁崇煥遣喇嘛僧吊老酋(努爾哈赤),因以款議未成,而崇煥去位。迨先帝(崇禎)初立,意在滅奴,召崇煥授兵柄。崇煥陽主戰而陰實主款也,甚至殺東江毛文龍以示信。」
  因為皇太極將他和袁崇煥的通信存了檔,因為袁崇煥曾經在努爾哈赤去世的時候向皇太極派人弔唁,袁崇煥和皇太極有往來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請注意:僅此一點,就足於砍袁崇煥的人頭。
  簡單的說,戰區統帥只是一個「怎樣打仗」的角色,至於「該不該打以及和誰打」的問題的決定權在最高統帥部。
  我們知道,袁崇煥和崇禎在第一次平台召對里提出了「五年平遼」的計劃和要求,這個計劃不是他們二人的私密決定而是公開的決定。袁崇煥不但要對皇帝負責,還要對朝廷大臣負責,還要對天下蒼生負責。因為,為了保障五年平遼,整個明王朝對遼東投入了絕大的財力、人力以及政策傾斜。
  袁崇煥,也許不能5年平遼,也許需要6年、7年,乃至於8年,抗日戰爭畢竟也打了8年,也可以14年,我們宣傳的也是14年抗戰。
  可是,你這公開五年平遼的同時竟然還和皇太極有秘密協議的通道,如果公開,讓天下蒼生情何以堪?
  崇禎和皇太極是最標準的政治敵對勢力,其關係還不能等同於朝鮮戰爭時期的中美兩個平起平坐的國際法主體。努爾哈赤原本是接受明王朝名義管理的享有一定自主權的少數民族,突然起兵造反,在明王朝看來謀叛,如果明王朝承認了皇太極的獨立性,就是允許邊疆鬧獨立。
  這個性質的嚴重性,等同於今日的中央政權如何處理藏獨、疆獨、台獨一樣。
  作為戰區統帥,並不是什麼樣的事情都可以做,尤其是私密談判。
袁崇煥以兵部尚書銜督師薊遼,獨立指揮15萬多邊防軍、消耗明政府巨大的財政,其重要性已經超過了國共內戰時期的東北戰場——其他戰場畢竟也是野戰部隊。袁崇煥指揮的部隊的重要性對於明王朝非常類似於抗美援朝時期的彭德懷,而袁崇煥在遼東一面打仗一面議和,也非常類似於抗美援朝五次戰役之後,巨大的區別是抗美援朝的一面議和一面惡戰是最高領導層的決策而彭德懷僅僅是執行者。
  以袁崇煥對於明王朝的重要性,竟然私密議和,無論成功與否都是一個大麻煩。
  就袁崇煥私密議和的理解,其一就是為議和而犧牲毛文龍。
  袁崇煥議和,第一個必須解決的問題就是領土劃界問題,毛文龍軍事依託是皮島,但其主要轄區是遼東。按照抗戰時期的戰場歸類屬於敵後戰場,按照現在的領土劃分是明政府的「飛地」。
  最關鍵的一點,毛文龍的敵後戰場和皇太極的後金的領土是糾纏著的,領土劃界非常的艱難,即使達成和議,明政府頂多保留一些海島,毛文龍在遼東收復的土地都必須放棄。
  毛文龍本身不是遼東人,在形勢危殆的情況下,帶領一支小分隊深入敵後收復金甌一片,當然是極其愛國的行為,至於冒功支餉是另外的問題——貪官也可能非常的愛國,清廉者也可能背叛民族。毛文龍部隊的構成,大部分是遼東的難民,很多人和後金有著血海深仇,而且父母廬墓在遼東。如果袁崇煥議和成功而要求毛文龍部撤回大陸安置,當然有相當的內部壓力。
  如果袁崇煥從內心裡想議和,必定要搬掉毛文龍這塊絆腳石。
  宋高宗和秦檜要議和,就要搬掉岳飛這塊絆腳石。公道的講,岳飛雖然是南宋抗金的主將,但因為他處於正面戰場,議和對於其軍隊的個人利益的傷害其實小於毛文龍。
  所以,袁崇煥如果真正搞議和,內部的問題其實是兩個:1、獲得朝廷的同意;2、剷除邊防軍內部的障礙。
  談遷《棗林雜俎》記載明末大將徐石麒的話:「其次則袁崇煥遣喇嘛僧吊老酋(努爾哈赤),因以款議未成,而崇煥去位。迨先帝(崇禎)初立,意在滅奴,召崇煥授兵柄。崇煥陽主戰而陰實主款也,甚至殺東江毛文龍以示信。」
  徐石麒這個話,如果從真正議和的角度講,最起碼是符合邏輯的。
  如果崇禎正如趙構而支持議和,他也會像趙構一樣犧牲掉毛文龍。
  因為朝廷知道了袁崇煥在搞議和,當袁崇煥突然擅自斬殺了敵後戰場的毛文龍的時候,從邏輯上有三種理解:1、毛文龍冒功支餉,袁崇煥整頓軍紀;2、袁崇煥和毛文龍有個人利益糾纏;3、議和的袁崇煥要剷除遼東內部的障礙。
  如果,袁崇煥議和成功,崇禎也只能接受甚至於支持剷除毛文龍的事實——崇禎一開始是接受的——如果議和不成功,崇禎早晚會翻臉。
  事實上,1630年8月,崇禎處理袁崇煥的正式宣判書就有斬殺毛文龍一款: 「諭以袁崇煥付託不效,專恃欺隱,以市米則資盜,以謀款則斬帥,縱敵長驅,頓兵不戰,援兵四集,盡行遣散,及兵薄城下,又潛攜喇嘛,堅請入城,種種罪惡。」
  「以謀款則斬帥」,這句話的理解正好有兩種:1、袁崇煥「斬帥」的目的是「謀款」——爭奪軍餉;2、袁崇煥「斬帥」的目的是「謀款」——「款降」、「款和」。
  「議和」,可以用一個字概括:「款」。
  你袁崇煥指揮大明王朝最龐大的邊防軍,佔用最高額的軍餉,為了議和剷除了毛文龍,結果,來了一個乙巳之變,里里外外如何交代?
  「以謀款則斬帥」的袁崇煥在進京勤王的時候還「潛攜喇嘛」保留和皇太極的聯繫通道,行刑之際,要說北京人民不痛恨他,也太不講理了。
  我實實在在的講,我個人真實的態度——我說的是內心的激情而不是理性分析——即使我了解整個的來龍去脈,我仍然想咬死袁崇煥。
  你來北京勤王,竟然「潛攜喇嘛」,僅僅這一點,誰能原諒?
  崇禎給袁崇煥的罪狀之一是「市米以資盜糧」,我個人的理解其實是袁崇煥在議和過程里答覆皇太極的條件。
  談判為什麼不成功?簡單,意識形態。
  在明朝的士大夫眼裡,金只是建州衛的叛賊或者叫建州奴,如果議和,皇太極首先要稱臣,要答應和朝鮮等等藩國「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至於經濟文化往來其實並不重要。可是,對於皇太極來講,如果答應了這樣的條件,弱了氣勢,慢慢就會被明朝的國際外交封死。
  可是,對於明朝來講,也絕對不能承認金是平等的國際法主體。
  1642年,兵部尚書陳新甲秉承崇禎的安排與後金議和,不料消息走漏,崇禎惱羞成怒,將罪責全部推卸給陳新甲,梟首示眾。
  崇禎和袁崇煥的意圖大約是用議和捆住皇太極的手腳,萬不料,皇太極更加狡猾,一面議和,一面就繞道蒙古進攻京畿重地。
  皇太極的意思是說:你必須承認我的平等地位,現在,我打給你看。
  這樣一來,袁崇煥的壓力就太大了:1、五年平遼不可能;2、私密議和讓人家忽悠了一個趁虛而入。
  袁崇煥不肯放棄議和,一面勤王,一面還帶著喇嘛使者。
  《明季北略》說「都中又喧言崇煥導虜入犯,上甚切齒。」
  對於輿論界而言,批判袁崇煥「導虜入犯」應當是批判他「帶路黨」,在崇禎看來,那就是袁崇煥議和示弱鼓舞了皇太極進犯的雄心。
  也就是說,在崇禎看來,皇太極繞道蒙古,袁崇煥有「牽制不力」和「議和誤事」兩大責任。
  1629年的聖旨里崇禎公開點出「暗藏夷使」,其實是說袁崇煥不向中央彙報而私密議和,到了1630年的判決書改成了非常模糊的「潛攜喇嘛」,之所以如此,就在於,崇禎絕對不能公開承認自己知道袁崇煥議和,可是,如果沒有朝廷的聖旨,戰區司令員私密議和,就是在今天,也是死罪,在那個時代,是必須滅族的。
  崇禎要以「付託不效,專恃欺隱」殺掉袁崇煥,這是袁崇煥心服口服無法抵賴的罪過,所以,不肯以「暗藏夷使」的重罪滅他的族。
  那麼,崇禎在1629年的臘月初一為什麼用「謀叛欺君結奸蠹國」這個罪名呢?簡單,皇太極繞到蒙古進攻北京,除了袁崇煥的部隊外,明軍統統是一個失敗接連一個失敗,統統的沒有完成任務「付託不效」的罪名人人都跑不掉,你讓別人如何幹活?
  用「付託不效,專恃欺隱」的罪名逮捕袁崇煥,最起碼減少對其他將領的壓力。
  最早把袁崇煥推上不歸路的內鬥其實是泄密。
  《明史》記載:「方崇煥在朝,嘗與大學士錢龍錫語,微及欲殺毛文龍狀。及崇煥欲成和議,龍錫嘗移書止之。龍錫故主定逆案,魏忠賢遺黨王永光、高捷、袁弘勛、史范輩謀興大獄,為逆黨報仇,見崇煥下吏,遂以擅主和議,專戮大帥二事為兩人罪。」
  最終,「法司坐崇煥謀叛,龍錫亦論死。」
  大學士錢龍錫,不但知道袁崇煥和毛文龍的矛盾,而且「及崇煥欲成和議」而「嘗移書止之」。
  這說明,錢龍錫知道袁崇煥議和,皇帝當然也知道。
  魏忠賢的遺黨王永光、高捷、袁弘勛等人之所以「遂以擅主和議,專戮大帥二事為兩人罪」,就在於袁崇煥做事情不謹慎,把私密的議和泄露給朝廷大臣,觸犯了意識形態,於是,崇禎要保護他也很難。
  據史料記載,後金軍兵臨北京城下,袁崇煥第一次召對時還和崇禎商量過談和的事情。極有可能,這次談話走漏了風聲。崇禎在判決書說「潛攜喇嘛」,就是告訴袁,你辦事不力不但不能議和忽悠皇太極還泄露了機密,不殺你實在不好給輿論一個交代。
  其實,通過逮捕袁崇煥的具體過程,崇禎並沒有堅定的下決心處理袁崇煥。
  1629年臘月初一,袁崇煥是被吊籃吊進北京城的。
  就逮捕袁崇煥,《崇禎長編》、《國榷》、《崇禎實錄》、《崇禎遺錄》、《明史紀事本末補遺》各有不同的描寫。
  史書記載:「崇煥陛見,滿桂見崇煥御前賜坐。拉之下跪,盡發其通敵奸狀。並言其接濟寇糧,鑿鑿有據。崇煥見滿桂,色變。遂不能辯,免冠請死。上命錦衣衛堂上官拿送鎮撫司。」
  崇禎在1629年臘月初一的召見袁崇煥,已經是乙巳之變爆發的第三次見面,滿桂已經和袁崇煥一起被皇帝召見,之前,滿桂並沒有檢舉袁崇煥。
  滿桂長期戰鬥在遼東,是頂層將領,不但熟悉這裡的一切而且有人際關係,雖然調去了大同,基於對政治對手的特別關注,不可能不知道袁崇煥在遼東與皇太極的議和,其之所以隱忍不發,大約是滿桂非常清楚知道袁崇煥在天啟時期私密議和並沒有被懲處。這一次之所以往死里掐,應該是被箭傷的仇恨忍無可忍的絕地反擊。
  滿桂被箭傷後,「大驚,入奏」,這「入奏」肯定在袁崇煥進城之前。
  按照這個史料,我們補全過程如下:滿桂進城彙報自己被箭傷,崇禎大約給予安撫,安排受傷的滿桂找個地方休息或者療傷。
  然後,袁崇煥覲見,然後滿桂覲見和袁崇煥對質。
  這個時候,有一個非常奇怪的場景:「崇煥陛見,滿桂見崇煥御前賜坐。」
  滿桂出場的時候,發現崇禎給袁崇煥「御前賜坐」!
  我們知道,明清時期,朝廷開會是皇帝獨坐而臣子們站立或者跪著,袁崇煥「御前賜坐」是一種難得的待遇和榮耀。
  滿桂已經「大驚,入奏」袁崇煥暗算了滿桂,在正常情況下,崇禎在召見袁崇煥、祖大壽當面廷辯的時候不應該給予袁崇煥特別的待遇。
  那麼,袁崇煥為什麼被「御前賜坐」呢?
  我的理解是,崇禎知道袁崇煥和滿桂的深刻矛盾,也知道袁崇煥專搞不團結,不過,大戰之際,他不想立即追究,可又找不到理由回絕滿桂。所以呢,在滿桂當場廷辯之前,給予袁崇煥「御前賜坐」的特殊恩遇,暗示滿桂:我知道你委屈,我不能不讓你講話,可是,現在打仗呢,我需要袁崇煥,你忍了吧——我記住你的感情。
  滿桂非常準確的體會了崇禎的意圖,然而,他不肯妥協退讓,一定不忍這口氣,一定往死里掐。
  滿桂通過崇禎給袁崇煥「御前賜坐」的特殊恩遇,知道自己白挨了5箭,如果自己繼續糾纏這5箭,萬一皇帝和稀泥:看我的面子,別鬧了。滿桂有什麼辦法?總不能不給皇帝一個面子。
  皇帝,有時候也很難,遇到大臣堅定的不支持,他也沒有辦法。
  滿桂這一次,不扯自己被暗算了,他正面搞政治攻擊。
  滿桂很決絕的表明自己的態度,上去就把袁崇煥從「御前賜坐」上「拉之下跪」。
  這個袁崇煥能夠在朝廷伴皇帝坐,這個待遇能否獲得取決於皇帝,滿桂上去就拉袁崇煥,這不僅僅是「失儀」而且是觸犯了「皇權」。
  滿桂「盡發其通敵奸狀。並言其接濟寇糧,鑿鑿有據。」
  這下,麻煩了。政敵啊,收集負面證據那還有錯?
  崇禎還能偏袒?
  所以,「崇煥見滿桂,色變。遂不能辯,免冠請死。」
  按照材料理解,袁崇煥突然看到滿桂衝上來死掐,「色變」,非常的震驚,「遂不能辯」,沒有辯解。
  《國榷》材料:「上問以殺毛文龍。今逗留何也。並不能對。命下錦衣獄。」
  《崇禎實錄》材料:
  「上問以殺毛文龍。今反逗留,何也?不能對。命下錦衣獄。」
  《明史紀事本末補遺?東兵入口》材料:「十二月朔,復召崇煥等於平台。上問以前殺毛文龍,今逗留何也?崇煥不能答,遂下錦衣獄。」
  因為滿桂的死掐,崇禎不得不當面提問,核心內容是兩個:1、為什麼殺毛文龍?2、皇太極為什麼入寇、袁崇煥戰鬥為什麼不積極?
  所有的材料都非常的一致:袁崇煥不辯解。
  因為,他沒法辯解。
  《崇禎遺錄》材料:「督師袁崇煥,初授大學士錢龍錫意旨,紿殺總兵官毛文龍。中軍何可剛曰,是謂三不幸。崇煥問之,曰,生文龍天不幸,用文龍朝廷不幸,殺文龍公不幸。未幾,京師警,崇煥入援,召對平台,賜貂裘,彩幣、銀牌。兵屯畿南,一戰敗績,復召詰曰,爾擅殺大帥,以今日又不能扞禦,恢復之言何在。著錦衣衛拏問。總兵祖大壽、何可剛聞之,引兵去。」
  按照何可剛這個評價,毛文龍是一個比較混蛋的人,虛報戰功、冒領軍餉,還非常的鬧獨立性,但,毛文龍的崛起是歷史條件下的特殊,他確實起到一定的牽製作用——這個作用的大小是另外一回事情。
當毛文龍崛起後,即使他比較混蛋,明王朝的政策也無過三種:1、馬馬虎虎的湊合,等待歷史的機會;2、斬殺;3、棄用。
  明清易代,漢民族出了四個漢奸:吳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
  明清易代投降清王朝當帶路黨的人極多極多,封王的只有這4個,他們當然是有能力的人。
  當漢奸,也需要業務。
  趙爾巽評價:「有德、仲明,毛文龍部曲;可喜,東江偏將;志祥又文龍部曲之餘也。文龍不死,諸人者非明邊將之良歟?大壽大凌河既敗,錦州復守,相持至十年。明兵能力援,殘疆可盡守也。太宗撫有德等,恩紀周至,終收績效。」
  毛文龍的部下,當然對明王朝並不絕對忠誠,不過呢,在明清惡戰的時候他們選擇跟隨毛文龍騷擾皇太極,說明他們骨頭裡並不是鐵杆漢奸。而能夠在條件艱苦的東江生存,說明他們是有能力的。
  在與明朝本土相隔絕的東江,毛文龍自己聚集了一支隊伍戰鬥了很多年,時間一長必然形成自己的派系,也必然稱之為軍閥。這樣一來,對於明王朝來講,不管是棄用毛文龍還是斬殺毛文龍,都存在巨大的政治風險。
  事實上,如果袁崇煥不斬毛文龍,毛文龍或者毛文龍的部屬也未必不造反,但,造反的概率要小得多。簡單說,袁崇煥斬殺毛文龍是處理毛文龍問題的所有方案中最差勁的一個。
  袁崇煥被處死的1630年,毛文龍的舊部固然牽制皇太極乏力,但還沒有出現大規模的叛降,我們不能以毛部後來的表現批評1629年的袁崇煥。
  但,何可剛非常直白的說袁崇煥「殺文龍公不幸」,挑明了斬殺毛文龍對袁崇煥的致命問題:政治違紀。
  袁崇煥在關外督師,當然需要整合力量和統一調配軍餉。偏偏有個比他資歷還更深的毛司令,不停地跟他爭軍餉,而且不服從調度,當然是極不利抗戰,也不利於議和。
  毛文龍有罪無罪是一回事情,該殺不該殺是一回事情。
  《崇禎遺錄》所載「以今日又不能扞禦,恢復之言何在。」和「今逗留何也」意思相差不遠,前者是說不能禦敵,後者是說不去禦敵,總之是對袁崇煥己巳戰果的失望。《三朝野紀》又有不同的說法,說崇禎質問袁崇煥請求援兵入城。「復召對,詰問良久,言及援兵入城,上聲色俱厲,遂縛崇煥下獄。閣臣謂臨敵易將,兵家所忌。上曰:事已至此,不得不然。袁既下獄,關兵之在城外者,閧然稱亂,幾欲矢集城上。命兵部從獄中出崇煥手書慰止之。祖帥亦竟擁其重兵颺去。」
  《崇禎遺錄》所載「以今日又不能扞禦,恢復之言何在。」和「今逗留何也」,一個是批評袁崇煥「五年平遼」的胡扯蛋,一個是批評袁崇煥在乙巳之變里戰鬥不積極。
  皇太極突然繞道蒙古進入京畿,袁崇煥拼了命從前線勤王,和皇太極接仗後並不是很積極,根據各種各樣的材料的共識:滿桂戰鬥非常積極,雖然戰果並不如意。
  這個非常的不符合常規邏輯:誰不想在天子腳下露一手呢?
  那多長臉呀。
  可是,如果仔細分析明金在北京城外的戰爭,我們必須承認袁崇煥的布局是正確的而滿桂是錯誤的。
  皇太極指揮的部隊多達十萬,幾乎是傾巢而出,因為事發突然對於明王朝的震動非常的巨大。袁崇煥之所以拼了命入關勤王,是怕被皇太極一個單刀直入飛車端了老將。
  袁崇煥當然不能相信北京的城防。
  可是,當滿桂等勤王部隊在北京城外和皇太極惡戰的時候,從邏輯而言,只要崇禎不犯小兒科的錯誤,皇太極的下場有三種:1、對於京畿以巨大破壞而逍遙回巢;2、被明王朝勤王部隊打的雞飛狗跳而趕緊跑路;3、被明王朝勤王圍著打、追著打,損失巨大乃至於完蛋。
  為什麼呢?簡單,後勤。
  皇太極脫離根據地搞大躍進,他的部隊沒有共產黨在敵後搞根據地建設的本事,後勤的保障除了攜帶外就是搶劫。
  皇太極當然能夠搶劫,問題是這種戰區的搶劫,除了正好端了明政府的糧庫,搶劫是不能保障供給的。
  明軍的戰鬥力整體比不過金軍,可擁有後勤優勢和拼消耗的優勢,只要明軍能把皇太極擋北京城外就能夠確保不敗。
  在這種情況下,作為勤王部隊的主力軍和最重要的邊防軍,袁崇煥最佳選擇就是跟著皇太極不放而不戰——我粘著你,讓你不能夠肆意搶劫糧食,讓你不能夠往死里掐其他的勤王部隊,讓你攻不進北京城。
  皇太極要想擺脫這種局面,只有兩種可能:1、攻進北京城;2、聚殲或者重創明朝的勤王部隊。
  袁崇煥粘著不戰,正好掐住了皇太極的命門,一旦斷糧而必須走路,袁崇煥既可以遠遠綴在屁股後面跟進,還可以走近路回遼東搞大反攻。
  所有讀《三國》的人都知道,諸葛亮最終的失敗並不是不能打仗而是糧道不能支持長期的消耗,諸葛亮糧盡撤退是非常需要智慧的,弄不好就被司馬懿追著不放而被動。
  即使袁崇煥不能大贏、特贏,也能小贏。
  問題在於,明政府能否接受這種打法?
  從崇禎始終看重袁崇煥並且把勤王部隊的統一指揮權交給他,崇禎並不是糊塗人。
  為了度過乙巳之變的艱難,崇禎也和袁崇煥一起商議議和。
  可是,滿桂突然在朝廷公開攻擊袁崇煥的議和,加上滿桂已經檢舉袁崇煥的部隊暗算滿桂,把崇禎逼進了牆角。
  以明金之戰的意識形態以及崇禎支持袁崇煥五年平遼的巨大軍費開支,在皇太極兵臨城下之際,滿桂突然證據確鑿的檢舉袁崇煥勾結皇太極議和,崇禎必須搞政治切割。
  滿桂是最早在北京城下和皇太極死掐的人,滿桂死掐的時候,袁崇煥跑到河西務吃飯去,民眾和官僚們當然更加喜歡滿桂。在這種情況下,滿桂以極其決絕的態度死掐袁崇煥,崇禎已經沒有了調和的空間:他除了犧牲袁崇煥還有選擇嗎?
  基於輿論,崇禎沒有犧牲滿桂的可能。而且,袁崇煥確實有三大錯誤:1、不向朝廷彙報斬殺毛文龍;2、五年平遼可以等5年後交卷,但朝廷拿出如此巨大的財力、人力,結果皇太極竟然開闢了第二戰場,袁崇煥當然有責任——最起碼是牽制不力;3、議和泄密。
  如果崇禎不犧牲袁崇煥,輿論就會判斷崇禎是議和的背後主使,這是崇禎局對不能接受的推導。
  《烈皇小識》卷二,「十二月初一日,上復召崇煥、祖大壽入,上溫諭大壽,而曆數崇煥之罪,遂擒崇煥,下詔獄。閣臣力諫謂:『臨敵易將,兵將所忌"。上曰:『勢已至此,不得不然"。大壽出朝,悍然,竟率眾東行。中朝無可如何,敕閣部孫承宗撫諭之。」
  崇禎在戰鬥之間換將,是兵家大忌,但,為了輿論,崇禎犧牲了袁崇煥。不過,崇禎知道關寧軍的重要性,所以,在犧牲袁崇煥的時候,非常及時的「溫諭大壽」——我只處理袁崇煥,你儘管放心。
  從袁崇煥被殺後祖大壽內心對明王朝的心理歸屬看,得到崇禎「溫諭」的祖大壽原本應該「夾起尾巴做人」。
  可是,「大壽出朝,悍然,竟率眾東行。」
  祖大壽的這種意外選擇,放在任何時期都是絕對不可接受的「兵變」——唯一的正面理解是祖大壽很有和袁崇煥的友誼。
  如果你是崇禎,你有幾種應對祖大壽的選擇?一個是擱置不理的冷處理,一個是度過危機後的軍事平叛,最後一個可能是做出妥協。
  崇禎最終是做出了妥協,祖大壽最終也選擇了回歸。


這話問的,誰不會死啊?


上任之初信誓旦旦,五年解決朝鮮核問題,五年之後朝鮮搞出了兩彈一星,這樣的封疆大吏還能用嗎?!北方戰區司令不經過中央軍委,直接槍斃功勛卓著的皮島軍分區司令 ,這樣的戰區司令眼裡還有沒有中央軍委?!俄羅斯坦克集群兵臨帝都城下,千里勤王卻按兵不動,暗地裡搞團團伙伙,這樣的將領能不千刀萬剮嗎?


不請自來,首先袁崇煥在當時他不是民族英雄,也不是賣國賊,他只是一名大臣。在皇帝眼裡就是一個打工的。其次,打個比方分管黃河水利的大臣跟皇上說黃河已經治理好了,不會有水災了,結果發水災了,你說這個大臣能有好果子吃。道理是一樣,袁崇煥當年誇口五年平遼,結果被打到了北京城下,還死了那麼多老百姓,你說沒有責任,你信嗎?

在當時,沒人能知道將來的事情,就算知道也沒用,那麼大的錯誤,誰來扛?


@衛督駱思恭 這位爺真是搞笑,一邊口口聲聲要我要我說個清楚,一邊就把我拉黑了。害我手機打了半天字結果發不出來。你厲害,果然是喜歡一邊腦補一邊信誓旦旦凡事講證據的兩面派作風。


五年平遼將敵人平到京城外邊。
他不該死誰該死。


為什麼會死說來話長。

但他殺毛文龍危害極大:

1.損失了後方的牽制力量,使後金只用少量兵力封堵遼西走廊就可以轉進河北入塞

2.使孫元化在山東興練西式軍隊缺少了在後金後方安全的登陸點

3.開啟了明朝各路軍隊武力內訌的惡劣先例,這點是南明滅亡的主因

無論按照現代國家還是帝制國家的制度,沒有最高統帥明令而殺害這種等級的將領,都是死罪。


人固有一死


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就這個原因,明明抱著和談的心,偏偏要裝作行戰爭之事。殺毛文龍如似,殺袁崇煥亦如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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