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讀卡夫卡的《鄉村醫生》?


關於《鄉村醫生》歷來有多種不同的解釋,有的說是對醫療制度的批判,有人說反映了人與人之間的異化。在我看來,《鄉村醫生》則更像是一個夢,反映了一個人內心的生存處境:生存就是如此荒誕與虛無,世界是如此令人痛苦與絕望。卡夫卡研究者張榮昌教授對這篇小說的解讀可以參看。摘錄如下:
《鄉村醫生》以召喚醫生看病的夜班鈴聲開始,可是他的馬卻已經死於奔命,他無法出診。在無可奈何中他無意識地走到已被忘卻的豬圈前,放出了粗鄙的馬夫和一對「非塵世的馬」,還放任馬夫佔有了使女;和他口頭上的抗議相反,醫生實際是把使女留給了馬夫,作為馬夫幫忙的代價。
粗鄙的馬夫對小說主人公鄉村醫生起著決定命運的作用。醫生從未留意這個使女,一旦她引起了他的慾望,馬夫便跨出醫生棄而不用的豬圈企圖佔有她。所以,馬夫其實是醫生已被忘卻的意識地層的盤局者,他體現著醫生的棄而不用的性慾。兩幢房子形象地代表了醫生生存方式的兩個相反的方面。在他自己的房子里,在他自我的房子里,他放棄了情慾滿足的可能;在另一座房子,在病人的房子里,他獻身藝術,對付人類先天的創傷。主人公的矛盾心理在於他在哪一邊也得不到滿足。在家裡,他把侍女犧牲給使命;在目的地,他後悔付出的代價。醫生的分裂狀態和優柔寡斷在其絕境中變成了純形象。我們看到他在兩幢房子之間無目的地來回驅趕,這中間的距離已經變得無窮大,他又無法停留在任何一邊。


奧茲的《故事開始了》有分教,與卡夫卡研究者張榮昌教授的觀點暗合:

故事剛一開始,似乎有一個從未出現的審訊官在質問醫生。

而醫生則為自己辯護:「我的處境十分窘迫,我必須即刻出行,一位重病人在十英里開外的一個村子裡等著我!」

如果按照審訊的程序來演繹,這位醫生的狀況和辯詞的荒謬性就會更加明顯。

如果出門已經是萬事俱備,包括「一輛有大輪子的輕便馬車」,你為什麼不走?
因為沒有馬。

馬呢?
昨天夜裡死了。

怎麼死的?
冰天雪地里跑,累死的。

為什麼這馬會在冰天雪地里跑到累死?
因為「全區的人都三更半夜來按門鈴,使我的生活變成了折磨」

為什麼這次出診比其他時間出診更難?
因為我還得「犧牲女僕羅莎這姑娘」。

那你為什麼還不管他,任由馬夫咬她的臉?
我責罵他了,我還威脅要用鞭子抽他。

那你為什麼沒抽他?
因為我忽然想起來「我根本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來自何方」。

你都不認識他,幹嘛接受一個陌生人的幫忙?
因為「現在誰也不肯幫忙,他卻主動雪中送炭。」

別人為什麼不肯幫忙?
「全區的人使我的生活變成了折磨」

他砸碎門,對羅莎圖謀不軌,你為什麼不阻止他?
我試過,我命令他一起走,不然「我就不去了,雖然這次出診非常緊急。」

那你為什麼不取消出診?
因為馬夫趕車那麼猛,馬車「應聲疾馳,宛若被沖入山洪的木頭」

可是,你為什麼聽任這麼一個馬夫擺布?
因為一位重病人在等著我,而我沒有馬。

這種循環在診斷男孩那裡又出現了一次。

《鄉村醫生》並不是一個罪與罰的故事;也不是一個誤入歧途或者是做出錯誤選擇的寓言故事:這位醫生的悲劇根本不是他的行為和失敗所致。

他所作的道歉是多餘。開篇合同只不過是真正的內在衝突的對象。

根據這一內在的暗伏的合同的條款,這位醫生是先驗地有罪的,從一開始,甚至在他出那根本就沒有的急診前,甚至在他開始一些列的道歉之前,他就被判有罪,並開始判刑了,
儘管他是無辜的。

從一開始,這位醫生就只不過是『山洪中的一根木頭』而已。

他有罪,是因為人的罪總在等著他。

羅莎似乎道出了卡夫卡的合同的真正條款,當她說:你永遠想不到會在自己家裡找到什麼。 罪一直潛伏在「常年不用的豬圈的破門後面」。

最後說兩句題外話,卡夫卡這篇文章幾乎沒有分段,固然是習慣使然,但整片文字急吼吼地連在一起,讀起來不知不覺帶入了醫生那份窘迫感。


和大家交流一下我粗淺的看法:
馬夫是值得學習的,及時行樂,享受生活,但過度享受就是放縱和不負責任,其後果是傷害別人——女佣人,放在現實生活中就是愛你的人,比如父母子女朋友等。所以人生不能一味尋樂。

醫生囿於治病救人的責任,即便明知道病人病入膏肓,卻因為病人家屬對他的信賴期待,痛苦地履行作為一名醫生的職責,放在現實生活中就是為了別人,責任等,沒有樂趣地活著。病人家屬代表了生活中對你心存期望的人,他們構成了醫生的壓力源,束縛了靈魂的自由。

馬夫和醫生兩人的人生形態像是線段的兩個端點,塵世中的你我是這條線上
某一點,因為馬夫與醫生這兩種極端證明是痛苦的,那麼這條線段上的任一點,即任何一種形態的生活,同樣逃不出痛苦。

病人對醫生這樣一種折磨靈魂自由的做法極度鄙視,不願讓醫生靠近自己,病人雖然肉體殘缺,但堅守靈魂的絕對自由,只求一死。

以上表達了卡夫卡對人生意義的絕對絕望,人生來受苦,且這種現實不可改變。

文末寫到醫生處於一種似死似生的狀態,和獵人那篇結合來看,似乎是卡夫卡在表達一種對於生命絕對自由的想像:這份自由的載體顯然不會是塵世受苦受難的生命。而應該是像人死後,拋棄肉體,拋棄社會的束縛,成為茫茫宇宙中一個孤單的靈魂那樣,駕著非塵世的馬在雪地里奔騰 或者 在蒼茫的大海上漫無目的地漂泊。

然而,對於我個人,我並不認同卡夫卡的觀點,我覺得履行責任可以使得一個人對同樣的事物更有激情,似乎這只是類似於由於靈魂長期受到束縛而麻醉自己的手段罷了,好比喝了紅牛就不知道累,但人生既然免不了受苦,打麻藥總比干疼著強,所以真正的大徹大悟或許就是當你認識到了世界的殘酷,卻依然待之如初戀般熱愛吧!

瞎想瞎寫的,歡迎和大家一起討論


問題好大。。。剛好我又沒讀過。。。


作品都是相通的,我感覺卡夫卡要把握他的結構和模式,追尋。

任何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如果說「孤獨」是打開甲蟲格里高爾房間的鑰匙的的話,那麼「自救」則是窺視鄉村醫生心靈的探測鏡。
醫生的職責是治病救人的,這位鄉村醫生何以需要自救呢?說來偶然:那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年邁的鄉村醫生有車無馬(馬昨夜裡勞累過度而死)而無法出診。正茫然間,外出借馬而返的女傭「出現在門口,獨自一人,搖晃著馬燈」,她那漂亮的身影喚醒了老醫生沉睡多年的慾念。他「......不知所措。心煩意亂,苦惱不堪」。此時,在他的潛意識裡(多年不用的豬圈裡)潛藏多年的淫魔(馬夫)破門而出,從此,年邁的醫生再也經受不住邪惡(夜間鈴聲)的召喚;他的靈魂發生分裂:他即是醫生有充當牧師,不但替別人治療身體的疾病,也治療心靈的疾病;他同時又是一個蹂躪(意淫)女傭的淫魔,也就是說,他也是一個心靈有病的人。實際上老醫生的病是在救治那個病孩的過程中被病孩看出的,「我對你缺乏信任, 你也不過是在某個地方被人拋棄了而不能自救。」病孩的話一語中的。其實,豈止是醫生需要自救呢?我們每一個人都需要自救。當我們虔誠地追求光明的時候,卻不知黑暗悄悄來臨,;當我們義無反顧地追逐名利的時侯,卻不知魔鬼已經附身;當我們得意於高官厚祿的時候,卻不知我們的一隻腳已跨進了地獄的門檻。「許多人將半個身子置於樹林中,卻幾乎聽不到林中斧子的 聲音,更不用說斧子在向他們必逼近。」 人一旦置身這慾望的森林,自我便迷失其中。「人們都不知道自己家裡(心靈里)有什麼東西。」女傭對醫生說的話耐人尋味。 醫生起初的確不知道自己家裡有什麼東西,但女傭羅莎的抱怨,使他似乎感到良心受到譴責而愧疚不安。「這個區里的人總是在夜裡按門鈴(邪惡的鈴聲),使我備受折磨。......這個漂亮的姑娘,多年來生活在我家裡而沒有得到我多少關心」
備受心靈煎熬的醫生在拯救病孩的過程中——在前所未有的生死體驗中——始終只有救人意識卻毫無自救意識;某種意義上說,醫生拯救他人的過程也是慾念不斷產生的過程,儘管這一過程——(醫生和病孩的心靈對話)——看似矛盾,看似荒誕,然而卻直抵人的靈魂,直抵人的內在自我本質的真實。病孩需要救治,而醫生想到的是「我必須立刻返回去。」心裡放不下的是女傭羅莎;藥方未開,探診就草草要結束,「這個漂亮的姑娘,多年來生活在我家裡而沒有得到我多少關心。」心裡放不下的還是羅莎;當身體健康的病孩對醫生悄聲說:「醫生,讓我死吧。」病孩的病不在身體而在心靈,因為他生活在「空氣污濁,令無法呼吸」的環境里。醫生深有同感:「我並不是救世主,讓他躺著吧。我供職於區上,忠於職守,甚至於過分;我薪俸微薄,但卻慷慨大方,樂於幫助窮人,另外,我還要負擔羅莎的生活。如此看來,小夥子也許是對的,我也想去死。」心裡放不下的仍然是羅莎。病孩實際上是醫生心靈的一面鏡子。
當醫生髮現病孩的真正傷口所在——「在他身體右側靠近臀部的地方發現了一個手掌大小的傷口,玫瑰紅色,有許多暗點,深處呈黑色,周邊泛淺,如同嫩軟的顆粒,不均勻地出現淤血,像露天煤礦一樣張開著。在傷口的深處,有許多和我小手指一樣大小的蟲蛹,身體紫紅,同時又沾滿血污,它們正用白色的小頭和無數小腿蠕動著爬向亮處。」——便感到病孩已無葯可治,因為病孩是在慾望的「森林裡」被「淫魔的利斧」所傷,就像醫生自己常常經不住夜間鈴聲誘惑一樣。而此時的病孩求生的慾望異常強烈,「你會救我嗎?」病孩如泣如訴地哀告使年邁的醫生對生與死的矛盾和痛苦有了切身的體驗:當身體看似健康時卻希望死(因為不知病在何處),而無葯可治時卻想活;醫生能醫治別人的疾病卻無法醫治自身的疾病;能救人而不能自救。
病孩知道了病因,安靜了,徹悟了。因為死亡在所難免。「現在是我考慮自我解救的時候了。」然而,醫生的自救為時已晚:他不但失去了公職,而且還失去了羅莎,更重要的是失去了自我。年邁的鄉村醫生已經一無所有,他只有在這風雪交加的夜晚獨自懺悔.空自嘆息:「受騙了!受騙了!只要被夜間的玲聲捉弄一次——這永遠不可挽回。」


《鄉村醫生》怎得一個窘字了得

在大四的時候,有幸聽了兩堂李老師的《外國小說名篇選講》。第一堂課,撲面而來的就是卡夫卡的《鄉村醫生》,帶給了我很多震撼,受益頗多,在這裡和大家分享。

開篇第一段交代了故事的背景,包括人物、職業、背景、情形、環境,一個「窘」字是全文的文眼。最後一句話,設下疑問,為什麼沒有馬?

在我看來,這整篇文章就是在不斷設下疑問,解除疑問中不斷進行,然而縱使問題一步步解決,留給人們的卻是真相大白後難以釋懷的悵然。

我的課堂筆記~

此時,棄用多年的豬圈裡,卻出現了兩匹膘肥體壯的大馬和馬夫。

為什麼馬會出現在骯髒的豬圈裡,還是兩匹?

解讀:馬在西方有生命力的象徵,卡夫卡身體羸弱,強壯的馬就是他內心渴望的一種映射。除此之外馬還有一種象徵,就是「性」。卡夫卡的感情很坎坷,在他看來性是骯髒齷齪的,所以在文中的體現就是「馬從豬圈裡鑽出來」。一匹馬足以駕車,但文中突然出現的兩匹馬象徵著「感性」和「理性」。醫生無法趨使這兩匹馬,意味著人無法駕馭自己的理性和情感

柏拉圖在《斐德羅篇》中將人的靈魂比作一個馬夫駕著兩匹馬,一匹馴良,一匹頑劣。馬夫代表著理性,頑劣的馬代表著慾望,馴良的馬代表著激情。人原本是會飛的天使,但由於理性不足,無法駕馭控制好著兩匹馬,於是馬匹開始衝撞,撞掉了馬身上的翅膀,於是人墜入人間。在這裡,柏拉圖指出了人理性的不足,導致人的墮落

反觀《鄉村醫生》中的這兩匹馬,馬夫這樣稱呼他們「老兄」、「姑娘」,這樣擬人化的稱呼,我們可以得知這兩匹馬的性別是不同的,由此感受到馬的性格不同,無論是「理性和感性」還是「慾望和激情」,都可以成為這兩匹馬的指代。

馬夫和馬的到來,解了醫生的燃眉之急,但緊接著馬夫卻想霸佔醫生的女僕羅莎。有人說,醫生冷血無情,高高興興地上了車,將女僕作為出診的代價。但老師的解讀卻是截然相反。

馬夫咬女僕後,醫生憤怒地咆哮:「你這個畜生」、「你是不是想挨鞭子」,呵斥了馬夫。體現出醫生是具有正義感的和責任心。

但他後文為何又會高高興興地上了車呢?

從前文,我們可以得知,馬夫是突然出現的代表惡的闖入者,他體型剽悍憑空帶來兩匹馬,彷彿上帝一般預感到醫生的窘迫。醫生內心自知他是很難戰勝的,但是此時醫生需要馬出診,而又希望保護自己的女僕,陷入了兩難的窘迫。他想到的辦法就是,自己駕車,馬夫一定會跟隨,這樣他既能出診掌握主動權,同時也達到了保護女僕的目的。所以他高高興興上了車,滿心歡喜地以為計策會成功。

但結果卻是,他按照計划上了馬車,並且成功說服馬夫由認路的自己駕車,但馬夫卻出人意料地說,「我不跟你去,我要留在羅莎這裡」。當計劃破產之後,他直白地對馬夫說出「你跟我一起走吧」,並且態度開始轉變得央求、商量,表示如果馬夫不與他一起出診,他就不去,「我不願意為這件事把姑娘交給你作為代價」,這是醫生文中的原話。

然而事與願違,馬夫驅使馬匹奔跑,醫生被迫地離開,馬夫衝進了他的家門,霸佔女僕,成為繼醫生之後新的主人。

接下來的情節非常悖論,並且極其詭異

1.病人家屬熱烈歡迎醫生,但是病人的房間無人管理(直冒煙的爐子,昏暗的房間)

2.性命垂危的急診,但病人十分健康,最驚悚的是他一心求死

3.檢查不出病情,確認是健康的,而家人卻不滿;直到確診重病,家人才滿意

4.病人很健康,後來突然出現了巴掌大的傷口

一匹馬嘶叫的時候,醫生證實了病人沒病;兩匹馬同時嘶叫的時候,「這叫聲必定是上帝特地來幫助我去檢查病人」(原文),醫生髮現了病人右側胯骨上的傷口。馬,彷彿是上帝,也彷彿是魔鬼。它指引著醫生髮現傷口,也時刻在窗戶外監視者人們的一舉一動。

為什麼一開始醫生沒發現?傷口為什麼在身體右側的胯骨上?

傷口非常明顯,醫生不可能看不見,唯一的解釋就是,傷口是突然出現的。既然馬可以突然出現,傷口突然出現也不是不可能。這更意味著,人面對的是突如其來的,無法預知感受的傷害。也許傷口是突然出現的;也許傷口一直存在,人們只是突然發現。無論是哪種,都是細思極恐。

至於傷口的位置,是非常有說道的。《聖經》中,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一位士兵又把長矛扎進耶穌體內,所刺的地方就是右胯骨上方。於是,人們認為靈魂從那裡逸出。在這裡,這個傷口就帶著濃厚的宗教色彩。

為什麼要給傷口如此細緻的描寫?

卡夫卡寫故事,關注情節和細節,他很少關注主人公的外在刻畫,在《城堡》是如此,《鄉村醫生》也是這樣,看到最後才知道主人公是個老頭。卡夫卡忽視對人物的外在刻畫,而專註於內心的雕刻。這是因為,他不是在展示一個人的窘迫,他是在展示整個人類的窘迫。

潰爛的傷口將是致命的,而傷口同時也是美麗的。它是危險的,同時也是美麗的。傷口讓病人死亡,但在傷口上卻孕育著扭動的蛆蟲。這意味著,死亡孕育著新生,死亡與生命同在,醜陋與美麗同在

同時,巴掌大的傷口,殘忍的畫面,含著淚咬著嘴唇,帶著鮮血的手帕,這些都在隱晦地暗示著女僕的失貞。

角色的三次轉換

一、醫生轉化為上帝

原文:這時,這家人和村裡的長者一起過來,他們脫掉我的衣服;老師領著一個學生合唱隊站在房子前,用極簡單的曲調唱著這樣的歌:脫掉他的衣服,他就能治癒我們。如果他醫治不好。就將他處死!他僅僅是個醫生,他僅僅是個醫生。

牧師在家裡一件件地拆掉自己的法衣,人們失去了古老的信仰。但古老的信仰坍塌,人們將醫生當作上帝供奉於神壇,這是新舊信仰的一次更替。人們對上帝會抱著虔誠的心態,得救了會感激,未得救不會怨恨。但是一旦醫生被推上神壇,得救了會虔誠感恩,一旦失敗了就會面臨譴責。因為神壇上的,不再是無法琢磨掌控的上帝,而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人們可以將自己的憤怒和不滿發泄在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實體,因為醫生只是一個職業而已。

為什麼要脫掉醫生的衣服?

相傳,耶穌的弟子能夠起死回生,他赤裸著身子躺在病人身邊,死去的人將會復生。把醫生脫掉衣服,類似於宗教儀式,意味著將醫生等量替換為信仰本身,雖然是強制的。在我看來,脫掉衣服,意味著脫掉了一個人塵世的所有身份,赤裸的形態是生命最初的形態,最本真也最純粹。

二、上帝轉化為病人

脫了衣服的醫生和病人躺在一起,房間里的人退去,他們共同在一個空間里。這時的醫生不是無往不利的上帝,而成了跟病人一樣的存在,也成了病人。醫生像是擺上祭台的祭品,隨時會成為受死的祭品。這時,醫生也成為了亟待拯救的病人。

病人需要救治傷口,醫生需要從危險的處境逃離,而旁觀的村人他們需要救治的卻是思想和靈魂。

三、病人轉變為牧師

兩人並肩躺在床上,病人沒有絲毫的感激之情,反而不停地嘲諷、謾罵、怨恨醫生。「你不但沒有幫助我,還縮小了我死亡時睡床的面積,我恨不得將你的眼睛挖下來。」然而此時,醫生只能一次一次進行無力的解釋和溫情的安慰,此時醫生充當了牧師的角色。在持久的安慰之下,病人相信了醫生的話,靜靜地安息了。在生命的最後,醫生承受謾罵還是成為牧師的角色,陪伴著病人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

「我帶著一個美麗的傷口來到世上,這是我全部的陪嫁。」

病人說的這句話令人錯愕,但是我很喜歡,曾用這句話發了一條微博。這一句話就像用著波瀾不驚的語氣,草草地描述了自己的一生,但是卻溫情脈脈,有些孤寂,還有些許無奈和隱忍。

這裡點明了傷口的來源,出生便帶著,直到這個傷口將人帶進墳墓。雖然我們有時發現不了,但傷口確確實實存在。這個傷口,就像是人的宿命,引領著人們走向死亡。

為什麼說陪嫁?

病人是男子,為何說陪嫁?陪嫁屬於女性,在這裡,指的是人的性別消解了,人(醫生)的身份會發生轉化,性別也會發生轉化。身份屬於社會、物質層面的,身份能在不同的場景之下夠轉化;而性別也是如此,人的生理或許可以界定為男女,但是人的心理性別和角色由人的內在決定。

醫生完成了最後的使命,馬還在原地站著,但他匆忙地離開,兩匹馬不聽使喚,明明是救人但最終卻狼狽不堪地逃跑。

在這個最不幸的時代,在這寒冷的天氣里,我這個上了年紀的老人赤探著身子,坐著塵世間的車子,駕著非塵世的馬,到處流浪。

這是醫生的最後歸宿,也是許多人的寫照。時代是不幸的;環境的惡劣的;人無法抵抗衰老;生活狼狽不堪寒冷交加;人出生以來的身份、經歷是人世間的,就像塵世間的車子,人局促在這狹小的、不可更替的空間;而人生卻不能被自己掌控的,而是被倏忽而至,無法掌控的馬所驅使裹挾。沒有人幫助醫生,只有孩童唱著錯誤百出的童謠,而自己逐漸被遺忘。這是醫生,也是你,也是我,是我們每一個人。

受騙了!受騙了!只要有一次聽信深夜急診騙人的鈴聲-這就永遠無法挽回。

一失足成千古恨很,只要有一次失誤,甚至不是因為自己的失誤,都有可能給自己的人生帶來毀滅性的打擊,永遠無法挽回。

人性的雙重性

醫生對於奴僕的態度發生了多次轉折,從對奴僕的稱呼中可以體現。奴僕、姑娘、聽話的姑娘、羅莎,與此同時感情也越來越激烈和牽掛。這一切的轉變,來源於馬夫這個象徵邪惡的闖入者。邪惡,可以引發善良保護奴僕;同時牽掛羅莎,對於羅莎被蹂躪的現象其實也是醫生內心深處佔有奴僕的潛意識。惡,能激發善;惡,也能激發惡。

窗戶是私密空間與外在世界的通道

信仰的更替

《鄉村醫生》,反映的是信仰更替的過程中,人們荒謬的思想引發荒謬的處境和以及人在這種處境之中深深的窘迫和絕望。科技的發展,地心說取代了日心說,上帝逐漸走下神壇,醫生、教師等職業填補曾經宗教的空缺,但相應的信仰機制還未完全建立,在這種信仰的更迭中出現荒誕、錯位、泯滅人性的情節。人們要求醫生和教師像上帝一樣無所不能,但在現實世界中卻未給他們應有的地位和尊嚴,一切只是利益的「等價交換」。治病救人甚至起死回生成為評價醫生職業能力和素養的標準,人們的過度情緒化將醫生放置在道德的低谷。

在這裡,我不是在斥責科技的進步,我堅信科技進步是社會進步的象徵,縱使會有弊端,但永遠是利大於弊。一場賭局,我們想贏,就要做好輸的準備。我想說的是,科技進步的同時,我們的觀念卻沒有同步進步。無論是持續不斷的醫鬧事件,持續不斷的學生殺死老師的事件,還是幼兒園虐童事件都是如此。科技、經濟、技術的同時,人們認識事物的觀念,人的認知水平,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大程度上都保持在很原始的狀態。

我很喜歡卡夫卡,從初中課本上的《騎桶者》開始就很喜歡。課上老師說,卡夫卡是一個很羸弱的人,他非常的悲觀和脆弱,他說「一切都能將我打敗」。卡夫卡展現的是人的絕望,面面俱到的,身臨其境的絕望,荒誕的劇情中是最真實的人類困境。與其說,卡夫卡是個作家,倒不如說他是一個冷靜的觀察者,他分析之後得出了對於這個世界真實的判斷和預測,並用一顆痛苦的心來描繪。

然而,我卻不覺得絕望,只是有些哀傷。我能感受到絕望,我在真實世界裡看到了文章中的映射,我只是無力,無力改變現實,但我從不絕望

我在卡夫卡的絕望中,愈發堅強。我看見過了這世間的大喜大悲和萬分窘迫,再回首看自身,發現自己生活中的窘迫實在不值一提。我開始理解現實生活中的荒誕與可笑,我開始試著與這個琢磨不透的世界和解,我開始接受自己生命中的傷疤和難堪,我開始給自己慢慢「鬆綁」,我選擇勇敢地面對。謝謝你,卡夫卡。

獻給你的玫瑰

除了以上的這些,這篇文章還道出了很多真相,比如「人們往往不知道自己家裡有什麼東西」(我對這句話的理解是「人往往無法正確地認識自己」),再比如「開張藥方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了,但人與人之間要相互了解卻是件難事」,道出了人與人之間的隔膜。

分析文章,要不斷地提問,不斷在文中尋找答案,不放過細節,結合作家生平時代背景,以及特定的文化底色和宗教內涵,這是我在課上的心得體會。

本答案整理在李老師在課堂上的講解,本人學識有限,整理得會有一些偏差,文字沒辦法再現老師生動的課堂。當然其中也有一小部分是我的想法和情感,僅供參考,歡迎探討,不喜勿噴,謝謝大家。


從當上醫生那一刻,你就是有罪的—你不能不治療病人,無論要付出任何代價


我覺得卡夫卡的作品很難解讀,不同人有不同的看法吧,作者可能是想隱喻什麼,可能不是,誰說得清楚......

解讀鄉村醫生可以嘗試從作品中出現的所有形象入手,比如醫生、馬夫、女僕、病人、親屬、旁觀者,還有一些意象比如馬、傷口、雪、馬車、衣服這些

從不同的角度看可能會有不同的答案,你可以從宗教、人際關係、救贖、甚至用弗大爺的精神分析來看,相信會有很多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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