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維為什麼多次在《人間詞話》里黑姜夔?

1. 東坡之曠在神,白石之曠在貌。白石如王衍口不言阿堵物,而暗中為營三窟之計,此其所以可鄙也
2. 詠物之詞,自以東坡《水龍吟》為最工,邦卿《雙雙燕》次之。白石《暗香》、《疏影》格調雖高,然無一語道著,視古人『江邊一樹垂垂髮』等句何如耶?
3.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已修能。文學之事,於此二者,不可缺一。然詞乃抒情之作,故尤重內美。無內美而但能修能,則白石耳。
4. 白石之詞,余所最愛者亦僅二語,曰:『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5. 白石寫景之作,如『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高樹晚蟬,說西風消息』雖格韻高絕,然如霧裡看花,終隔一層。梅溪,夢窗諸家寫景之病,皆在一『"隔』字。北宋風流,渡江遂絕,抑真有運會存乎期間耶?
6. 南宋詞人,白石有格而無情,劍南有氣而乏韻。
7. 古今詞人格調之高,無如白石,惜不於意境上用力,故覺無言外之味,弦外之響,終不,能與於第一流之作者也。
8. 蘇辛,詞中之狂。白石猶不失為狷。若夢窗、梅溪、玉田、草窗、西麓輩,面目不同,同歸於鄉愿而已
9. 覺白石《念奴嬌》《惜紅衣》二詞,猶有隔霧看花之恨

其中第三條甚至達到了『無內美」進行人身攻擊的程度。如果僅僅是不喜歡白石之詞,可以像對待李清照一樣幾乎隻字不提,為什麼大篇幅,高密度地批評(直接批評或者拉出來比較躺槍)?

姜夔的詞清峻雅緻,如「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葯,年年知為誰生?」 他的人品也備受推崇,范成大語:「翰墨人品,皆似晉宋之雅士。」

小可實在不解,虛心請教各位知友。


謝邀
王國維不是看不起姜夔,事實上,姜夔,吳文英已經是南宋少數幾個能讓王國維覺得值得評論一下的詞家了,他也始終承認姜夔的詞「有格」。只是王國維個人對於詞的審美比較偏重於基於內心興發感動,自然流暢的風格,也就是他在人間詞話里說的「不隔」,換句話說,王國維是比較不喜歡那種刻意安排,講究技巧,從而造成理解上的疏離感,以產生距離美的作品的。因此他喜歡北宋詞,不喜歡南宋詞,喜歡蘇軾秦觀李後主,不那麼喜歡姜白石吳夢窗。這是一種基於個人審美趣味的取捨,談不上是孜孜不倦的黑。同樣的,浙西詞派這些審美趣味側重構思安排,聲律結構,遣詞用句的詞學流派,就比較推崇南宋詞,推重姜白石吳夢窗。
另外,我們國家的文學傳統中有厚古薄今,講究正宗、傳統的傾向,所以很多人會認為北宋詞比南宋詞體式更正,風格更淳樸,更正宗,對於南宋詞的一些變化發展比較不以為然。其實不只是詞,曲學也有重北曲而輕南曲的傾向,詩學同樣是重唐詩輕宋詩,重初盛唐輕中晚唐。


年年歲歲長答案,歲歲年年贊不同。


正如題主所見,確是如此。但是要考慮到白石的地位在王國維眼中已經夠高了。於宋詞,王國維推崇歐陽永叔(綠楊樓外出鞦韆)、蘇子瞻、秦少游、辛稼軒;於長調,更是只喜周、柳、蘇、辛,晏殊之流都是很少提及,張炎、吳文英、史達祖之輩更是不入法眼。另外,白石精通書、畫,是蘇軾之後的另一個全才。工詩詞、精音律、善書法、對詞的造詣尤深。有詩詞、詩論、樂書、字書、雜錄等多種著作。

1, 那麼姜白石在他眼裡是什麼地位呢?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白石尚有骨,玉田則一乞人也。」

玉田即是張炎,詞作甚豐。

「南宋只愛辛稼軒,最惡夢窗、玉田。」

最喜歡辛棄疾,最討厭吳文英、張炎,未提及姜夔。

「蘇辛,詞中之狂。白石猶不失為狷。若夢窗、梅溪、玉田、草窗、西麓輩,面目不同,同歸於鄉愿而已。」

蘇辛為上品,姜白石也不拘泥,像吳文英、史達祖、張炎、周密、陳允平之流,就見識淺薄,低上許多檔次了。

在他眼裡,白石雖然不如辛稼軒,但是比吳文英、張炎高明太多。

2, 為什麼對姜白石詬病如此之多?

清朝詞派,大抵分為浙派和常州派。前者看重姜夔、張炎的詞。如此一來使得文壇主清空而流於浮薄,主柔婉而流於纖巧。而後者雖然推崇周邦彥,但是王國維不贊成他們有寄託才是好詞的觀點,

「若屯田之《八聲甘州》,東坡之《水調歌頭》,則佇興之作,格高千古,不能以常調論也。」

浙派對姜白石推崇至此,無疑是因為姜白石格調高雅,言辭清麗,易於模仿。

「周介存謂:『白石以詩法入詞,門徑淺狹,如孫過庭書,但便後人模仿。』予謂近人所以崇拜玉田,亦由於此。」

但是王國維是什麼人,能看到文壇只存於模仿而失於創新嗎,能看到文壇靡靡之音盛行卻不見意境深遠之作嗎?所以,人間詞話在那個背景下成書,難免矯枉過正。

3, 意境。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的主要闡述的就是意境說。而且王國維也已闡明

「古今詞人格調之高,無如白石,惜不於意境上用力,故覺無言外之味,弦外之響,終不,能與於第一流之作者也。」

從這句話里我能讀出的意味有兩個:一是姜白石格調之高古今無人能及,好比精細的工筆花鳥畫,技巧純熟,用筆老到,這一點是很高的讚賞了。二是雖然姜白石不在意境上用力,但是王國維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遺憾不能讀到更多的好作品,不能欣賞到意境深遠,韻味無窮的潑墨山水畫。

自唐司空圖以來,至王國維,詩學美學著作在論及境界說時,無不追求「象外之境」「韻外之致」。如「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刻畫之精緻,用詞之細膩,未必及得上姜白石,勝在用詞樸質,不追求工巧,而且能夠讓人讀之如臨其境,而不是品味字詞。此所謂「隔」與「不隔」。

4, 另外,意境一事與技巧無關,而與胸襟有關。辛棄疾和蘇軾雖經歷宦海沉浮,但能笑看人生,不至於鬱郁不得志,也不至於汲汲為功名。

「東坡之詞曠,稼軒之詞豪。無二人之胸襟而學其詞,猶東施之效捧心也。」

白石一生清貧,貧病交加,對凄涼寒苦有自己的體會,這也直接導致了他幽冷悲涼的詩境。

至於@衛良 所說的人品一事,實在不敢苟同。姜白石一生清貧自守,當代名流如辛棄疾、楊萬里、范成大、朱熹和蕭德藻等人都極為推重,雖終生為布衣,名聲卻震耀一世。其為人也耿介清高,曾辭謝貴族張鑒為其買官爵。清高至此,無怪乎格調亦高。

5, 時代。王國維黑的是時代,不是姜白石。連王國維都想為姜白石找些借口,可見白石在其心中還是非常有地位的。

「北宋風流,渡江遂絕,抑真有運會存乎期間耶?」

北宋包容發展,承繼前朝,風格多樣。而南宋偏安,專於工巧,不求意境,這也是不爭的事實。不難看出,這其中也包含有王國維的時代觀點。

「至南宋以後,詞已為羔雁之具,而詞亦替矣。此亦文學升降一關鍵也。」

到了南宋時期,詞已經淪落為應酬的禮品,宴會的娛樂,也就開始衰落了。故罪不在姜白石。

最後,再來一句受到王國維好評的白石詞。

「白石《翠樓吟》:『此地,宜有詞仙,擁素雲黃鶴,與君遊戲。玉梯凝望久,嘆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
注釋:
引用部分均來自上海文匯出版社2007年版&<人間詞話&>


關於這事兒,葉嘉瑩先生的觀點,個人非常贊同。
她認為這是王國維的偏見,不是王國維對姜白石的偏見,而是王國維對南宋詞人整體的偏見,是王國維在欣賞詞的方法論上出了問題,導致他不懂欣賞這一類詞人的美,過山門而不入。老太太認為這是王國維《人間詞話》最大的遺憾。

王國維推崇北宋詞人如李後主、蘇東坡(南宋他最推崇辛棄疾,也是北宋的路子),他們講究感發,境界鮮明,一目了然。而到了南宋,詩詞發展上百年,詞和詞人的地位都發生了變化,產生了姜夔這樣的專業詞人,相當於南宋的林夕。如果他還像前輩那樣感發,抒情,就落了下風。不獨姜白石,他前有「結北開南」的周邦彥,後有「七寶樓台」的吳文英,以及張炎、王沂孫等一大批詞人,他們技巧性更強,有鋪陳,有埋伏,有轉折,有跳躍,雕飾極強,整個兒一學院派,只有這樣他們也才能在前面一大批詞人寫爛的題材上面,跳出窠臼,寫出新意。王國維不喜歡這樣的,或者說他欣賞不來這種。

其實,不止是王國維(他對姜夔還算客氣了,他直接說其他幾個南宋詞人鄉愿),一般普通讀者(比如我)讀姜白石吳文英之類的詞作,也會覺得太難理解,不太喜歡,因為理解他們的詞需要很多的知識儲備。姜夔我還是比較喜歡的,吳文英讀起來更費勁。

說白了,詞本來是民歌,後來你們覺得這不科學,搞出一個民族唱法來,那原生態民歌愛好者當然不高興了。但民族唱法未必唱不出好歌。

或者再打個比喻,你推崇羅大佑、李宗盛、陳升,不喜歡陶喆、王力宏、周杰倫……於是你說:「周杰倫曲子作得不錯,但歌詞寫得不知所云,創造力還是很強的。"

另外,再誇一下姜夔,他的詞有江西詩派的風韻,清雅,你一旦讀通了姜的詞,就會發現確實格調很高,用語不俗,有助於你提高欣賞詞的品位。姜夔留下的白石道人歌曲集是為數不多的帶曲譜的詞集,而且其中大部分(經評論指正,是一小部分)都是他自創的曲子,現在依然可以演奏,網易雲音樂有。


《人間詞話》版本很多,有發表到報紙上的,有作者的手稿,現在看到的出版的大部分都是把各種本子綜合在一起,多多益善的『大全集』。然而,王國維在去世之前,曾經修訂了最終的定稿。(即『盛京時報本《人間詞話》』)對上述各版大幅度刪改。包括『有我之境』、『無我之境』之類的文字都悉數刪去。早期版本中將周邦彥的詞比做娼妓的文字也被刪去。語言文字也有所變動。有興趣的可以百度一下。然而,王國維卻可以黑了一個吳文英,舊版對吳文英已經不算客氣了,時報本更是把原本不點名批評的文字直接點明就是說的吳文英。可惜,王國維終其一生始終無法進入詞學之門徑。這點也挺讓人遺憾的。葉嘉瑩勉強可以算是王國維這派的嫡系傳人了,但葉先生提到王氏也只能用遺憾來形容。大抵當時,中原板蕩,思想混亂,局中之人難免坐井。所以,我一直主張,民國時期的各個大師們的著作和思想,可以研究,可以汲取精華,可以學習其治學精神等等。但是,不要太當真。有些個人色彩太強烈的著作,肯定會有失公允。就比如說胡適,我就愛舉胡適的例子,有人說我是專業黑胡適一百年,其實不是故意黑他,主要是舉他的例子最明顯。你看那《白話文學史》,咱不管內容啊,光看前言,說先寫半部,後半部過半年再寫,於是我們等了一輩子,沒等到那後半部。胡適有充足的時間完成後半部。
民國的書,王國維的《宋元戲曲史》,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是我偶爾會翻翻的。特別是後者。前言中提到,由於文言簡潔,為了方便抄書者,盡量不說廢話,能壓縮的句子都盡量壓縮。試想天下,寫書時能顧及抄書者的人又有幾個。
扯遠了,總之,我們看王國維自己的詞,數量不多,總體水平,也處於同時中等偏上。且大體符合以及提出的對詞的要求。能做到心口合一的人就很難得了。我想我們現代人就不要過分苛責王國維的詞學造詣了。就像現代的很多搞當代文學的,在自己的圈子裡混的風生水起。其實這就夠了。你可以責怪他把羽扇綸巾念成了羽扇倫巾,但你因此再也不看他寫的任何著作。這就有點過了。對於民國的大師,批判可以,但更應該原諒。我雖然總拿胡適說事,但我內心其實並不特別討厭他。主張不同,方法不同罷了。胡適也很可憐,明明那麼喜歡《紅樓夢》,但他已經決定永遠站在反對的立場上,就再也不能公開自己的想望了。


無考據,無查資料,只憑自己對白石的理解與看人間詞話里的記憶,用自己的想法作答。

首先,無論是美成還是白石,王國維都覺得他們只工於音律,惜不在意境上用力。這一點是針對詞學的發展過程中注重音韻諧婉而忽略了文學性這一點所言的。
第二,王國維對白石的客觀評價是「有修能」、「格調高絕」,但「不在意境上用力,終隔一層」。白石寫詞是很幽微地通過各種典故巧妙引申出來,往往不會直接敘述,無法與人一種直觀的藝術美感,而要通過層層推敲、揣摩才能理解其中的巧思與情感(這也是南宋詞壇中的一種大眾現象),因此王國維認為此為「隔」(當然,喜歡白石「清空騷雅」這一點的人不少,也會對此批駁)。而辛棄疾儘管也用各種典,但我覺得白石和稼軒之間存在氣質上的差異,白石是「才子」,而稼軒是「豪傑」,豪傑之氣,縱使萬般用典也能酣暢行雲,但白石的典往往有時就會落於晦澀。而且在客觀上說,稼軒所經歷的人世悲歡也比白石豐富,因此他的詞更多表現出一種「大我」,而白石的一己悲歡難免顯得局促。
第三,王國維只喜歡白石的詞是「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這一點是與王國維的美學思想相合的,王國維深受叔本華與尼採的哲學思想影響,所謂「一切文字,余只愛以血書寫就者」,因而他極度推崇李後主。而上句不是格調,而是作者靈魂中滲出的真情語,無限痛悔與情意透紙可見,自然受到王國維的讚賞。而其他的詞句如霧裡看花,終隔一層,並不是所謂的「真情語」,因此得不到激賞。

其實我個人覺得,王國維算是挺欣賞姜夔的。除了詞學的正宗如秦少游、歐陽修等人受到他的讚美以外,先生對蘇辛有「狂」的評價,對姜夔的評價是猶不失為「狷」,這並不是個壞詞。而且處處提到姜夔詞「格調高絕」(我這裡的理解是「不俗」),對他寫得好的詞也有激賞。反觀玉田、夢窗等人,基本上都被人身攻擊了一下下……王老先生其實已經算給白石面子了。
至於為什麼要「黑」一下白石,我認為,王國維對南宋的詞壇(除了辛棄疾一人)評價奇低,而白石作為南宋詞壇的代表(基本上算是最好的幾個人之一也沒什麼人反對吧?),甚至很大程度影響了明清詞壇的發展(很多詞家仿白石一脈,甚至因為南宋詞壇喜好用典,提倡詞「雅」論,意思不可說破,而要用代詞替代),先生是通過對白石的批評,去批判渡江以後詞學衰落之風。但即使這樣批判了也不忘稱讚一下白石……還真是真愛啊。


王老對姜夔的態度,就像他對周邦彥的態度一樣,不喜歡也不特別討厭,還算比較客觀,沒有隔三差五就拎出來批鬥。原文是這樣的:古今詞人格調之高,無如白石。惜不於意境上用力,故覺無言外之味,弦外之響,終不能與於第一流之作者也。

周邦彥也差不多是這個毛病,但比姜夔要高上一籌,原文是:美成深遠之致不及歐、秦,唯言情體物,窮極工巧,故不失為第一流之作者。但恨創調之才多,創意之才少耳。

王老雖然遺憾他們意境不足,但也沒有抹殺他們在藝術上的成就。


王國維對姜夔無疑是有偏見的,首先是對其人品的不屑。姜夔終身未仕,依靠眾人對其才華的欣賞,鬻詞度日,在王國維看來是「職業文學者」。說他不言阿堵物,而暗中為營三窟之計,此其所以可鄙也。將文學作為營生作為工具,在王國維看來這是對文學的最大褻瀆,最為可鄙。這種思想由下可見一斑。

「吾人謂戲曲小說家為專門之詩人,非謂其以文學為職業也。以文學為職業,鋪啜的文學也;職業的文學家,以文學得生活;專門之文學家,為文學而生活。今鋪啜的文學之途蓋已開矣,吾寧聞征夫思婦之聲,而不屑使此等文學囂然污吾耳也。」《文學小言》

詞學思想上的分歧。姜夔「不在意境上用力」,與王國維偏尚境界的思想形成一定的矛盾。姜夔在清代詞學中處於核心地位,清代前期的浙西詞派、中期的常州詞派,雖然作為流派的詞學思想彼此有分歧,但對姜夔的評價卻一直居高不下。尤其是浙西詞派更是奉姜夔詞為詞中正鵠。在晚清詞壇,姜夔也是風會所鐘的人物。王國維因為撰述人間詞話的目的在於糾正近代詞壇的弊端,故對這些為當時詞人所膜拜的詞人便顯得格外苛求。

人間詞話里的姜夔 (評論: 人間詞話)


可曾有夢雲天外,讓與清風明月爭


這不是黑姜夔,這是真愛啊。
「無內美」不是人身攻擊。「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已修能」,這是屈原評價自己的話。王國維借用而已,意思正如孔子說的「文勝質則史」。
王國維把夢窗、梅溪一概斥為鄉愿了,卻說白石猶不失為狷,這是非常高的評價。狷不是貶義。孔子說:「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蘇辛狂,白石狷,可見在王國維眼裡,白石是僅次於蘇辛的大家。
王國維一直說「白石格調高」,格調太高,則必然絕人間煙火氣,不能不無情,不能不「隔」。
我個人口味,則非常同意王國維的看法。對於詞,我也喜歡五代北宋勝過南宋。但不得不說,南渡之後,詞才越來越精緻。
其實,「隔」並不是姜白石的問題,是詞體流變的必然。北宋後期,詞不得不向更精緻的方向發展。姜夔、史達祖、吳文英可以說是南宋詞壇的三個代表——代表了詞作發展的方向,代表了同時代詞體的正宗,也代表了當時創作的最高水準。他們繼承了柳永、周邦彥,成為張炎、王沂孫的先導。
有人問,辛棄疾為什麼不這樣?答曰:辛棄疾是天才,天才橫著走都可以。不能用天才的標準評判他人。辛棄疾能卓然獨立,迥異乎時流而又不失其高。像陸遊這種依然沿襲北宋做派的,根本就不行了。
因此,王國維也不得不說:北宋風流,渡江遂絕,抑真有運會存乎期間耶?


我對宋詞了解不深,只能拾人牙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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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宗頤《&<人家詞話&>平議》1953
王氏頗譏白石詞,蓋受周止庵說影響,而沾沾於計較南北宋之優劣,似先有一成見於橫梗胸中。
(止庵謂:白石以詩法入詞,門徑淺狹。)
雖則如此,在《海寧王靜安先生遺書》中有言:於南宋除稼軒、白石外,所嗜蓋鮮矣。尤痛詆夢窗、美成。

比起美成來,對白石還是客氣的。。。

我個人覺得,人間詞話中,王國維評論作品/作者的主觀色彩太過濃厚。


奈何橋畔,他終於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豬尾小辮,怨恨又不甘地嚷聲詰問『你我無冤無仇,你做甚總愛貶損我無一著道?你可知這幾千年的格調風流都讓你恥笑了去!』
那人的茶晶眼鏡一閃,卻只是偏頭垂眸,喉結輕輕聳動——『腐儒愚鈍,沒先生在旁,怕是領略不了三十六陂秋色。』
隔霧看花亦如看你,素波青雲全都是你,筆下諷你笑你,怕是心裡總也忘不掉你。


惜其不爭


我來回答~
給你搭個框架~
首先,詞的發展成熟,除卻唐代的小令以外,歷經了晚唐五代、南唐、北宋,而後南宋的過程。
除卻南唐,五代詞多被收錄於《花間集》,由於其描寫過於艷俗,藝術成就普遍不高。
一般來說,講詞會先講溫庭筠和韋莊,一個寫感觀,一個寫情事。而後把馮延巳、中主、後主、晏殊、歐陽修放在一起講,馮延巳起到樞紐作用,所謂上翼二主,下啟晏歐,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詞在這裡就開始有了一種感發的力量,也就是說你從詞句中可以直接得到一種感動。蘇軾、柳永、秦少游也屬於這一類風格,基本北宋詞都是屬於直接感發的。但是到了周邦彥,情形有所轉變,詞人開始以思力和安排取勝,南宋詞人除卻辛棄疾以外基本都是如此的風氣。
說到《人間詞話》,王國維本人對詞的欣賞途徑就是直接感發,要直接,不能有隔膜。所以他對北宋詞普遍評價較高,而從秦觀、周邦彥開始,就不大欣賞了,更不要說南宋姜夔這種失意落魄曾經倒插門還時刻不忘初戀情人的白身詞人了(個人評價),被他黑簡直屬於一種必然。
以上個人淺見~


當年讀王國維的人間詞話,最痛快的就是彼此口味出奇的一致。詩詞,好與不好無非就是能否道前人之未道耳。姜夔么,真算好的應是「清角吹寒,盡在空城」一句。
南宋後期,詞已近乎窮,新的意象很難見到了,多半淪為詞與字的搬弄,偏生宋詞選輯里周幫彥吳文英之流的又多還長,因此格外的討厭。李清照倒是個例外,奇怪王老先生怎麼很少提到。
當然,道前人之未道本是極難,南宋之後,詞已式微,直到清代納蘭詞以及我太祖,才有可觀之篇。


跨年知己難忘,遙遠歲月春放


個人理解是風格流派不同所致,王國維創意境說,而姜夔以格調勝。


偏見與傲慢


東坡之詞在曠,白石之詞在貌。

他或許只是看不起姜夔寄生宦門而又自命清高吧……
又或許像另一個答主說的,他黑不是姜夔,黑的是時代……
誰知道呢?


王國維最看重詞「隔與不隔」,故喜蘇軾詞曠達,因不隔。宋詞至小山,晦澀更多


王國維評姜夔格韻高絕,這個評價已經很高,但多讀些詞,就能理解王國維「隔和不隔」的道理。

韓愈之後很多代文學家以復古為美,是為古文運動。鍊字勝在古拙或古樸。

古風勝於樂府,樂府勝於唐詩,至於宋詞本是微末,元曲很多已經爛入市井更不足道。整體看是一種從士人群體走向大眾化世俗化的過程,諷刺的是古風很多本就是民謠,成了一個循環。

如宋詞,其實就好似兩宋年代的流行歌曲,「隔與不隔」用大白話,就是能不能登大雅之堂。

王國維之所以評宋詞,而不是唐詩,不是古風,也不是明清詞句,便是因為宋詞至南宋後而有代際之變,似我們看民國是古代近代的隔斷一般。所以兩宋詞在詩詞文學中重要性,是時代之變。

南宋亡於蒙元,難道終於被同質化的清朝,又要亡於西方蠻夷之手嗎?

王國維自詡遺老,經歷代際之變自殺,有人說他殉國,我認為他殉的不是滿清朝廷,而是方孝孺般的文人氣節,是自己對自己實踐的大義。所以是以韓愈文學觀來看待詩詞,難怪發出宋後無詞之慨嘆。其實這也是王國維對近現代的個人觀感,文人嚮往隱士,然而其本身的文學觀無一不是具有時代性的、個人性格特徵的,當然沒有這些,人又何以稱之為人呢?

從這點講,姜白石詞工于格調、韻律,但不復古人之意境。

去感受黍離之悲,或許便能明白王國維的心境: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知我者謂我心憂 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與其說黑姜夔,不如說是從自己角度替姜夔感到惋惜,只差那麼一點點就可登堂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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