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寫過或者聽過哪些關於「殺手」的愛情故事?
要有愛情的故事。
1.
和尚端坐在城門上,雙目微閉,盤腿坐如跏趺。
城下無數車馬往來,見了這番異象,莫不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城門下一隊持戟甲士,看似目不斜視,好似沒看到這和尚似的,實則心中也大多不喜。只是三天前這和尚初到的時候,他們便將這古怪僧人團團圍住,前去請示城主,誰知城主親身前來,不知同這和尚說了什麼,竟然行了三揖到地的大禮,然後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干涉高僧行至,任由他出入方便。
可這和尚沒有出,也沒有入,便是這麼一直端坐在城門上,坐了整整三天。
和尚看起來年紀不大,生的一副好皮囊,面如冠玉,一雙桃花眼雖然緊緊閉著,卻也引得不少姑娘家偷偷打量。他穿著一身月白僧衣,足踏芒鞋,脖子上掛著一串淡金色的念珠,顆粒分明,陽光下隱約可見鏤刻梵文咒印,他身無旁物,僅有一缽一冊,放在身旁。
日頭漸西,天邊雲霞如同火燒一般,映得大地一片血紅。入城的商旅漸漸稀少,兩側甲士也便有些懈怠,各自思忖著待會卸甲交接之後,去哪兒飲酒作樂去,盤查起來也便沒有那麼仔細了。正百無聊賴間,只見遠處官道上遙遙走來一名女子,身材高挑,勁裝打扮,背負長劍,一看便是江湖兒女。只是江湖上女子雖多,卻大多潑辣狠厲,或是比男子還壯碩幾分,似這等標緻人物,倒也少見,眾甲士對視一眼,各自嬉笑,自然心照不宣,只待這女子進城之時,自然要好好盤問一番,說不得便要里里外外地詳細搜個遍了。
眼看女子走的近了,更顯得眉眼如畫,恬靜疏淡,彷彿是名門望族的閨秀一般,若非佩戴長劍,哪裡像是闖蕩江湖的了?眾甲士看得眼饞,正要板起臉來做足姿態,忽然一個聲音淡淡從耳邊傳來:
「女檀越,且請留步。」
眾甲士悚然一驚,紛紛回頭,卻不見人影,其中有個老卒猛然憶起,曾經年少闖蕩江湖之時,聽人說過,佛門的高僧大德,若是修到極高境界,能有六種不可思議大神通,其中便有這「能聞六道眾生喜樂哀苦,凡我出聲皆如耳畔低言」的他心通。只是這等神通便類似於劍仙開山,道人飛升一般,只存在於傳說之中,莫不是端坐城上三日的那年輕僧侶, 當真是什麼佛陀顯世?
他猛地抬頭,轉身看向城樓之上,只見那和尚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瞳仁中神采流轉,彷彿淡金顏色,說不出的悲憫慈祥,正看向那走來的女子。
女子顯然也聽到了這句話,停下腳步,冷冷一笑:「好和尚,你在這坐了三日,果真是要攔我?」
和尚雙唇不動,彷彿一尊木雕也似,聲音卻不大不小,正響在眾人耳畔:「女檀越三日之內,變換行藏一十七次,逡巡未入,不也是也想瞞住小僧嗎?」
女子抬起下巴,看向城樓,忽而展顏一笑:「這位大師,天下之大,何處不能慈悲為懷,非要多管閑事,與我小女子為難?」
和尚輕輕搖頭:「不是我要與檀越為難,而是檀越要與城主為難。」
此話一出,眾甲士無不心中一驚。那女子笑意漸斂,緩緩道:「你究竟是誰?」
那和尚站起身來,將書冊放入袖中,手托木缽,從十丈高的城樓一躍而下,僧袍飄卷,彷彿一隻蒼白雄鷹,發出獵獵風聲。那女子見他身形,目中閃過一絲異色,道:「我道是何方神聖,原來是大乘空宗的高僧到了。」
那和尚被喝破出身,也不驚訝,雙掌合十低首,淡淡道:「小僧衍恨,見過少司命。」
眾甲士聽了大乘空宗的名字,無不面面相覷。當今佛教盛行,禪寺林立,江湖之上行走的,也多有高僧大德,但他們聽說過禪宗、凈土宗、真言宗……卻從沒聽過什麼大乘空宗的名字。但待得「少司命」三個字一出,眾甲士紛紛變色,手中長戟頓時橫在胸前,直指向那年輕女子。
少司命,九歌殿的九歌十一使之一。
九歌殿位於巴楚之間,群山環抱之中,沒有人知道它的位置,沒有人知道它的內部組織,但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九歌殿的十一名使者,是整個江湖中最可怕的殺手。
有人雇了這個少司命來殺城主?
這樣的念頭來不及細想,眼前的那女子忽然化作一道流光,沖了上來,眾甲士衝鋒陷陣自然不再話下,可是遇上江湖中的頂尖高手,猝不及防之下,又如何抵擋得住了?只聽金鐵交鳴,叮叮琅琅一聲長響,眾甲士身上或是頭盔,或是胸鏡,碎裂散落了一地,原來那女子出劍委實太快,竟在一瞬之間同時對數名甲士痛下殺手,故而十數道劍氣飈射而出,只聽到了一聲長響。
眾甲士從鬼門關里一隻腳收回來,猶自驚魂未定,卻見那衍恨和尚雙掌合十,攔在了少司命的面前。眾人這才看清,原來那少司命身形轉如陀螺,只輕巧巧地一擰腰肢,衣角、長袖、發簪、耳珠、乃至於滿頭青絲,無不凜然如劍,那鋪天蓋地的劍氣如同狂風暴雨一般,令人望而生寒,可那和尚只是合十不語,身形端凝不動。千萬劍氣落在他的身上,紛紛消散開來,竟無絲毫損傷。
那少司命一擊不中,抽身而回。衍恨抬眼看她,宣了一聲佛號,道:「久聞少司命自負傲骨,平生殺人,只予一擊,倘若一擊不中,便行遠遁,絕不屑於再出第二手,不知這一劍,小僧可算是替城主接下了?」
少司命冷冷看他半晌,輕哼一聲,轉身而去。
2.
黃河下游的李氏劍庄中,少司命負手而立,臉色蒼白如雪,呼吸竟有幾分急促,似是被氣得不輕。
她的對面,一名熟悉的白衣僧人眉眼低垂,面如冠玉,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落在少司命眼中,卻是從沒見過的醜陋可憎。
僧人背後,九隻青銅巨鼎東倒西歪,李氏一門數十人躲在庄門外面,小心翼翼地看著裡頭對峙的這一僧一女。為首的那人鬚髮皆白,身穿紫綢,正是劍庄的老莊主。今日本是他劍庄祭祖的大日子,內莊裡的這青銅九鼎乃是先祖傳下,每一個都是重逾千鈞,上面刻著族譜和幾門精妙不可言的古劍譜,誰知祭祀還沒開始,忽然來了這個素昧平生的好看和尚,要和他打一個賭,說能憑單手之力,推倒這千鈞重鼎。
庄內人人都以為來了個瘋子,嬉笑不絕,唯獨老莊主一人面色劇變,抽身後退。眾人笑罵聲中,這和尚單手握住鼎足,也不見如何用力,手一抬,竟生生將第一隻青銅巨鼎反扣在了地面上。
巨鼎落地,轟然震響,幾個孩子離得近的,竟站不住身子,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害怕得嚎啕大哭起來。那僧人也不遲疑,雙手一邊一個,橫推出去,竟又轉眼間推倒了兩隻巨鼎。劍庄眾人無不駭然,心道這僧人莫不是金剛下凡,否則哪來得這等移山填海的怪力?
轉眼之間,九鼎已經被推翻六座。到了第七座的時候,鼎身剛翻,一個身影竟從鼎中躍了出來,那老莊主早料到鼎中必有古怪,正待此時,反手抽劍出鞘,數十年的功力匯聚一劍之中,李氏劍庄速來以「平和中正」四字享譽武林,老莊主這一劍刺出,快固然是快極,但招式變換歷歷分明,絲毫不亂,正是本門「沉魚七劍」的精義所在,眾門人後輩看得心曠神怡,正要高聲喝彩,只見那鼎中跳出的人影凌空一轉,竟如同刺蝟一般地從身上無數地方飈射出千萬道劍氣出來,老莊主猝不及防,化直為圓,以守代攻,勉強擋住這匪夷所思的一招,往後退去,落在地上,「哇」地嘔出一口鮮血。
鼎中躍出的正是少司命,她正要前進一步,取了老莊主的性命。那年輕僧人衍恨卻又輕巧巧地前跨一步,擋在了他們面前。
後頭眾子孫連忙扶起老莊主,向外撤去。
少司命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大師別來無恙?」
衍恨認真地點點頭:「勞少司命挂念,貧僧一切安好。」
少司命心中早恨不得這古怪僧人死上一萬八千遍才好,嘴上卻仍笑道:「大師此番前來,莫不是仍要攔我?」
衍恨露出欣慰的笑容:「少司命知道就好。」
呸。
知道你個大頭鬼?
少司命心下暗罵,須知這僧人武功實在古怪,竟似是佛門三大秘典之一的釋迦生滅不壞神功,須知佛門傳自古印度,但當今江湖上的佛門武功,大多是傳入中土之後,融匯了中華武學而成的。唯獨那三大秘典,乃是正宗的佛門古玄功,其中這門釋迦生滅不壞神功,更是據傳被刻在拘屍那揭羅城外的娑羅雙樹下,乃是佛尊寂滅時的無上神通,不知這僧人如何學會?
可無論如何,這門玄功恰好克制她那凜冽無匹的撫彗劍衣。所謂飄風不終朝,她那一招雖然聲勢煊赫,殺氣無雙,但絕難盈久,當初旬陽城外初次見面時,衍恨和尚說她一劍無功,便即後撤,絕不出第二劍,這不是不想,實是不能為之。眼看面前僧人修為之堅,當真深不可測,少司命行走江湖多年,殺人無數,還是頭一次遇上這等棘手對手。
她不願示弱,索性往後一躍,坐在巨鼎之上,問道:「便給大師面子,繞過這李姓老不死的也不難,只是大師三番兩次阻我,究竟為何,還請示下。」
衍恨抬頭看她,淡金色的瞳中,帶著一種她從沒見過、卻不知為何有幾分熟悉的奇異色彩:「我願渡你。」
少司命愣在了那兒,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自從身負少司命重任以來,她手下早沾染了無數血腥。而九歌殿的生存方式,也讓她從來都對人命看得極淡。她聽過無數人的謾罵,無數人的懇求,無數人的遺言,無數人的哭號,可這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對她說:我要渡你。
「渡我去哪?」她緩緩開口,嘴角帶著一絲冰冷笑意。
「出紅塵。」衍恨道。
「好,那我還就在這斷髮立誓了。」少司命一甩頭,屈指一彈,一縷青絲頓時被截斷,飄散空中,她的眼神中充滿了譏誚,悠悠說道,「我不僅不出紅塵,我還非得把你這裝神弄鬼的賊和尚拽進紅塵里不可!」
3.
沒多久,少司命就後悔了。
她本便是這偏激的性子,那衍恨和尚說要渡她,她偏要跟他對著來不可。所謂的拽他入紅塵云云,不過是一場氣話罷了。若真讓她想法子怎麼拽這和尚下來,出了帶他逛窯子,她還真想不出別的法子了。可這和尚看起來怪神氣的,應該不會被那些胭脂俗粉輕易誘惑了,那她還能怎麼辦?烤一隻狗腿拿到他面前問,「喂,和尚,香不香,想不想吃?」
還不夠丟人的。
少司命一聲長嘆,看著自己身後那個遠遠跟著的賴皮蟲,頓時生出了生無可戀的感覺。
那天之後,這衍恨和尚就光明正大地跟上了自己,她使盡了渾身解數,每次以為將這個和尚甩脫了的時候,可只要一接了單子,動手殺人,這個和尚都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再次出現,攔在自己面前。
京城外放的孫老侍郎、中原斬馬堂的副堂主、江南金門的太上客卿……短短半年時間裡,衍恨和尚竟當真隨著她走過了江南塞外,漠北遼東。她出一劍,衍恨便攔一劍,出十劍,衍恨便攔十劍,可除此之外,衍恨卻從不主動與她說話,也不故作姿態地做好事給她看。到了集鎮中,就買些窩頭米餅,到了野外,則采些果子時蔬,無論冬夏,總是一衣蔽體,偶爾歇息的時候,能看到他在水邊清洗這件僧袍,他精赤著上身,膚色如白玉般溫潤,雖說身負巨力玄功,卻絲毫不顯得魁梧橫壯,反而像是普普通通的讀書人似的,透著幾分文弱。
少司命看得幾次之後,沒來由地臉一紅,竟不敢再看了。
有的時候少司命故意找野外的潭水洗澡,那和尚便轉過身去,避而不看。可她每次靜悄悄低想要趁機逃走的時候,和尚卻又會攔在她的面前了。
有一次她氣不過,當面指著衍恨的鼻子罵道:「你這和尚,分明轉過頭去不看了,如何知道我從這兒逃走?」
衍恨心平氣和:「少司命有所不知,我釋門有五眼六神通,小僧慚愧,略通一二,以天眼觀之,少司命一舉一動,莫能出我所料。」
少司命恨恨不已,半晌忽然反應過來:「那我洗澡,你其實看得見?」
衍恨不料她有此一問,竟破天荒地有些慌張起來,支吾道:「非也,非也……天眼不是肉眼,天眼的事情,怎麼能算……」
「淫僧!」少司命臉上如同火燒一般,一卷身,撫彗劍衣嗆然而出,漫天劍氣砸向衍恨,衍恨竟沒運起玄功,反而被這股劍氣逼得抱頭鼠竄起來。
消了氣之後,沒走幾里路,一回頭,那個和尚卻又厚著臉皮恍若無事地跟了上來。
4.
這日二人由川入蜀,行不數里,便到了蜀道劍門腳下。那劍門雄踞天險,巍峨壯麗,上面更是有一江湖門派,便叫劍閣,屹立江湖數百年不倒,門中劍俠頻出,根基深不可測。這少司命月前接下一單,便是要殺這劍閣中一隱居老人,半年多來,她始終和衍恨鬥智斗勇,一個要殺人,一個要救人。她苦思冥想,只想從衍恨手底下成功殺死一個目標,就算登時便死了,也算無憾了。有時候夜間做夢,竟也是和衍恨糾纏不休,想著如何避開他的行藏,一擊而成。
正在她想盡辦法甩開衍恨之時,那和尚竟然遠遠站在劍門之前,不再跟上了。
少司命不知道他搞什麼玄虛,便揚聲冷笑道:「你這番怎麼不攔我了?」
衍恨只是笑,卻不說話。
那隱居老人住在劍門關外一處矮峰之上,卻不難找。少司命上了山頭,只見一處歪歪扭扭的小木屋,屋前用一排木籬隔著,種著些蘿蔔青菜,另一側則養著幾隻小雞,一頭白色狼犬卧在屋前,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少司命本擬在此隱居的必是高人,不料竟見得是這等農家之樂,不由有些遲疑。
一名白髮老者捲起褲腿,正在田中給青菜澆水,他也不抬頭,一邊彎腰小心翼翼地舀水澆上菜葉,一邊隨口道:「有客遠來,不妨少坐如何?」
少司命摸不清這老翁深淺,也不客氣,便尋了院中一處石桌坐下,那狼犬見到生人,便爬起身來,走到少司命旁邊,上上下下地嗅個不停。少司命見它威武不凡,也是心喜,便伸手摸它毛髮,那狼犬便嗚嗚仰首叫喚,伸舌舔她手掌。她連忙縮了回來。一人一狗竟莫名熟絡起來,玩得不亦樂乎。
過了一會,少司命才好似無意地問道:「老丈可是劍閣中人?」
那老者笑著搖搖頭:「閑雲野鶴,半死之人,還哪有什麼劍閣不劍閣?」
少司命登時便知,這老者必是劍閣的上代高手,若要正面動手殺他,恐怕勝負難料,還是隱藏行蹤,伺機行事為妙。誰知她心中剛剛掠過一個「殺」字,那老者便唔地一聲,挺直了腰,往她看來,皺眉道:「小姑娘,哪來這麼重的殺氣?」
少司命一驚,不慌不忙,笑道:「老丈多心了,哪來的殺氣?」
老者微微一笑:「你瞞得過別人,須瞞不過我。」說著,他手一揮,少司命背上長劍便突然脫鞘而出,飛射出來,落入了他的手上。他觀劍半晌,奇道:「這倒怪了,劍上竟無絲毫血氣,可適才殺機為何如此之重?」
少司命一身本事,號稱「撫彗劍衣」,乃是九歌殿的秘傳,一身上下無不能成劍氣,至於這所背的長劍,只是掩人耳目,吸引別人注意力罷了。眼看著老者全神貫注在劍上,正是天賜良機,少司命毫不遲疑,身子一擰,撫彗劍衣順勢而發,劍氣縱橫睥睨,如同長虹經天一般,向著老者揮灑而去。老者楞了一下,似乎被打斷了思緒,轉頭看向漫天劍氣時,那劍氣來的卻快,幾乎已經到了老者面門之前。
忽然,一道少司命幾乎難以想像的沛然劍意從地底噴薄而出!
那劍意之盛,幾欲毀天滅地,少司命的千萬劍氣與之一比,彷彿河底魚蝦遇上了四海巨鯨,數量雖多,卻也不過是張口一吞的事情罷了。那劍氣破土而出,上決浮雲,衝天而起,竟似是無窮無盡,老人隨手將長劍插入地面,負手而立,劍氣沖霄之下,將他鬚髮吹起,彷彿劍仙一般。老人朗聲笑道:「我說如何,原來是九歌殿的後人到了,少司命一脈的撫彗劍衣,嘿嘿,可有幾十年沒見過咯,險些被你這女娃子給騙過去了。」
說著,他語氣猛地一沉,帶著凜冽殺氣:「九歌殿中人,個個手染鮮血,死有餘辜。既然送上門來,就休怪老夫了!」
說著,他猛地一擺手,那股絕雲氣負青天般的沛然劍意凝如實物,當頭一劍便向少司命劈了下來。少司命早已被這怪物一般的無上劍氣懾服,幾乎肝膽俱裂,哪裡還有躲避餘地?眼看就要喪命於此,忽然一聲梵唱從遠處傳來。
「阿彌陀佛-----」
虛空之中,忽然托起一雙金色佛掌,輕輕迎上巨劍,那佛掌一指上天,一指下土,正是佛門無上真言的「施無畏印」,佛掌和巨劍相持不下,空氣中彷彿揚起滔天巨浪般,餘波四散開來,竟將兩旁山峰上的無數古木連根拔起。老者見了佛掌,不怒反笑,一拂袖,那沛然劍意頓時消散在了空中,他揚聲道:「可是大乘空宗的高僧到了?」
他這一聲,當真如同老龍低吟,十里皆聞,群山懷抱之下,更是無數的「到了……」「到了……」聲聲迴響。衍恨白衣芒鞋,從遠處遙遙走來。待得近了,向老者合十一禮,恭敬道:「小僧大乘空宗衍恨,見過劍痴老先生。」
那老者含笑道:「衍字輩的都這麼大了?我記得當年跟你師父告別的時候,他帶了個衍字輩的小和尚,才這麼大一點,躲在後面不敢見人。」說著,他雙手比划了一個尺寸,笑著搖頭道,「你們長大了,這個江湖可就老咯。」
衍恨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當年那個小和尚……正是小僧。」
老者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衍恨也跟著微微一笑。老者笑了半晌,才問道:「你這小和尚,為何要救她?」
衍恨宣了一聲佛號,道:「小僧下山之前,答應過二師叔,要完成三件大功德,才能回山去。」
「哦?」
「頭兩個年頭,小僧走遍了黃河兩岸,度化被黃河決堤而不幸慘死的孤魂野鬼十萬,此為第一願。」
「唔,這是大功德,了不起,了不起。」
「後三個年頭,小僧走過了佛門餘下七宗的門庭廟林,與各位高僧大德講法論辯。此為第二願。」
「可有所獲?」
「似有所獲,又無所獲。」
「嗯,儒家說,太上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不及立德之高,但你廣傳佛法,弘揚正統,也算是一大功德。」
「第三個願嘛,則是願渡一人。」衍恨轉過頭,看向少司命。
少司命死裡逃生,被那劍氣餘威所懾,竟出奇地沒有反駁衍恨。
老者若有若無地瞥了少司命一眼,笑道:「你選誰不好,偏偏要選這九歌殿的魔頭?」
衍恨不悲不喜,平靜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小僧也只是為了了卻一樁因果罷了。」
老者皺了皺眉,勸道:「我看你適才修為,就算未曾入羅漢果位,也相差不遠了。須知你這大乘空宗不為世間所知,聲名卻顯於九天之上,你那師父豈不就是當年帝師?你倘若入朝,地位絕不在三公之下;倘若安心修為,他日西天佛國,也必有你一座蓮台。你又何苦自毀前程?」
衍恨笑了笑:「我輩僧人,修禪只為見心明性。若學佛只為成佛,則魔道不遠矣。」
老者默然不語,半晌才道:「你跟你師父那個賊禿,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樣子。」
衍恨不由莞爾。
「但是啊,你那個二師叔,嘿嘿……」
5.
下了劍門,衍恨扶著少司命,一步一步走在青磚台階上。
少司命忽然開口道:「你早知道老者身份?」
衍恨點點頭。
少司命冷笑道:「那你讓我前來送死,然後救我一命,是為了讓我承你恩情?」
衍恨搖搖頭。
少司命正要搜腸刮肚,找些詞來狠狠譏諷一下這個道貌岸然的賊禿的時候,衍恨緩緩開口了:「還記得你剛剛一劍臨頭時候的感覺嗎?」
少司命臉色頓時又白了幾分。
她生平殺人無數,在九歌殿中,也無數次地深陷生死危機之中,可她將人命看得極淡,無論是自己還是他人的,都毫不在乎,所以也從沒有過什麼瀕死的恐懼。可是剛剛那一劍之威,凜冽刺骨,幾在眉睫之上,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那麼的無力和渺小,連自己的性命都懸掛在別人的一念之間。她的一生如同走馬燈一般地在眼前浮現,自幼孤兒,流離失所,被善堂收留卻險遭侵害,善堂被毀之後被師父帶走,進九歌殿,學武,學殺人,學怎麼活著,然後進江湖,殺人,殺人,殺人……
走馬燈的最後,定格在一個白衣飄搖的年輕和尚身上。
衍恨靜靜地看著她臉色陰晴不定,輕聲道:「自身若尚不知死之苦,又如何能憐他人苦處?倘若你下次再提劍殺人之前,能想一想今日自己,那小僧心愿足矣。」
少司命默然半晌,才慘笑一聲:「你道我們天生便是要殺人的?」
衍恨搖了搖頭。
少司命看著他俊秀的臉龐,沒來由地對自身升起一股強烈的厭惡,她咬著牙,凄聲道:「你道我不想薄施粉黛,洗手羹湯,做一個好人家的閨女?卻就喜歡在屍山血海里打交道,以取人性命為樂?」
衍恨的眼神中似乎帶著無盡悲憫,輕聲道:「我懂的,你……」
話音未落,就被少司命打斷了。她搖搖頭:「你是堂堂大乘空宗的得意弟子,從小晨鐘暮鼓,慈悲為懷,又怎麼會真的懂江湖人的苦處?又怎麼知道從小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生活?」
衍恨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他苦笑一聲,道:「我真的懂的。」
少司命抬頭看他,忽然,那種第一次見面時候的異樣的熟悉感,又一次浮現在了眼前,她指著衍恨,怔怔道:「你,你……」
衍恨雙掌合十,低嘆道:「小僧蒙恩師收留之前,乃是江湖孤兒。年幼不幸,曾在邯鄲城的一家善堂中待過半年。」
少司命張大了嘴巴,衍恨的這句話彷彿一道驚雷在他耳畔炸響,一個恍惚,童年時的記憶如同潮水一般湧來。
那邯鄲城的善堂,乃是江湖門派飲江幫的分支,看似是收留落難孩童,實則背地裡做盡了齷齪骯髒的勾當。總領善堂的乃是飲江幫的三幫主,為人陰險狡詐自不必說,更是個天生的半閹,只能在一些未及豆蔻的小女童身上做些不齒的臟事時,才能一展雄風。他便假裝開這善堂,實則搜羅了一批女童以逞己欲。
那時候還叫做小知了的少司命,正是這些不幸女童的其中之一。
那天晚上,她被喚去了三幫主的寢舍侍奉。小知了雖然年幼,但聰慧過人,早就從一些日日哭泣的小姐姐哪兒,隱約猜到了幾分,只是她年紀太小,僅知道是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情,至於究竟是何,倒也一頭霧水。
那善堂的管家來傳喚她的時候,她的手心握著一把小小剪刀,準備寧死不從,她的身旁,一個小她一歲,平時總是拽著她的衣角姐姐長姐姐短喊著的小男孩,害怕得哭出聲來,緊緊抓著她的手指,仍在瑟瑟發抖。
平日里總是和藹可親的管家露出了猙獰的本來面目,一雙蒲扇般大的手拎住了小知了,輕輕一抖,那剪刀便拿捏不住,掉落在了地上。管家尖聲笑著,上下揉捏了她一番,說三幫主最喜歡小烈馬,今晚有的她苦頭吃了。話音未落,那把鋒利的剪刀就從他的小腹低低刺了進去。
管家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去,那個平日里最是膽怯、最收人欺負的瘦小男孩,紅著眼睛,狠狠地把剪刀用力戳進去三分。
小知了也愕然地看著這個玩伴,她剛進善堂的時候,見這個小男孩面黃肌瘦,總是受人欺負,便站出來護著他,久而久之,這個男孩就像是個跟屁蟲一樣,她走到哪裡,他就怯生生低跟到哪裡。別人笑話他,他就紅著臉不說話,她從來沒想到過,這麼一個膽小懦弱的男孩,竟然有勇氣把剪刀插進管家的肚子里。
管家往後跌倒,剪刀抽了出來,鮮血彷彿噴泉一樣湧出,濺射在小知了的衣服和臉上。小知了一把從男孩的手中奪過剪刀,臉色嚇得煞白,想要說話,卻又害怕地不知道說什麼好。
過了很久很久,忽然遠處傳來凄厲的慘叫聲,火光衝天而起。兩個沉浸在害怕中的孩子這才驚醒過來,想要逃跑的時候,一個穿著布衫的獨臂怪人卻晃進了他們的屋子。
看到地上躺著的管家,怪人一愣,露出了幾分玩味的笑容。
小知了連忙把男孩拉到身後,抬起頭,死死盯著這個將來是她師父的怪人,手裡握緊了剪刀。
你替我殺了一個人,大不了,我也替你殺一個。
那時候的小知了,腦海里只剩下這個再稚嫩不過的念頭。
那怪人啞聲問道,是誰殺了地上這個老頭?
小男孩剛要出聲,小知了卻拉了拉他的手,自己站了出來,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
我殺的。
怪人上下打量了她半晌,點點頭,自顧自說道,年紀輕輕,就敢殺人,還能這麼鎮定,是個好苗子。
說著,他一探手,將小知了攔腰抱起,飛身出門。
小知了驚慌失措,想要掙脫,那怪人的手卻彷彿鐵箍一般,將她死死抱住,她喊啞了嗓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男孩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她還不知道,在未來的面前等著她的,究竟是怎樣殘酷的試煉。
她更不知道的是,沒過多久,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就趕到了這個被九歌殿殺的血流成河的善堂里,面容悲憫,輕輕抱起了昏迷在血泊中的男孩。
從此,參商永別,兩個人都沒想到,此生還會有再見的那天。
直到後來,衍恨和尚離開大明寺的禪林,正要前去下一間寺廟的時候,偶然之間,在官道密林的深處,看到了師父曾經說過的九歌殿「撫彗劍衣」的絕學,更讓他臉色大變的是,那個談笑晏晏間取人性命的俏麗女子的脖子上,掛著一枚紅繩串著的古舊銅錢。
那枚銅錢,是他父母留給他唯一的遺物,他曾偷偷地在很久很久之前,從善堂絲紡那裡一根根地偷來紅線,編成了一根獨一無二的紅繩,送給了那個他記憶里最美最美的女孩子。
那一瞬間,幾乎修成羅漢正果的衍恨和尚,幾乎古井無波看淡世事的大乘空宗百年來最驚才絕艷的弟子,淚流滿面,不能自禁。
我不修佛了。
如果這一世真的有業報輪迴,那該入九歌殿的本應是我,該滿手殺孽的也本應是我,那該墮入輪迴地獄受盡苦難因果的,也本應是我。
我願拿一世修為,換回你平安喜樂。
渡你回頭。
6.
那一年,江湖中忽然少了許多九歌殿的蹤影。
想要買兇的苦苦找尋,本應受害的暗自慶幸,沒有人知道九歌殿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麼。後來漸漸傳出一個消息,據說九歌殿的少司命,叛離了。整個九歌殿都在追殺她。
傳出這個消息的人,言之鑿鑿,說親眼看到那金袍高冠的大司命在嶗山絕頂之上追殺少司命,離合九指招招致命,一式乘龍手更幾乎打得少司命毫無還手之力,根本不是同門切磋,而是生死敵寇。
後來,類似的消息越來越多。
有人看見長江邊上的巨石陣里,劍氣沖霄,詭秘霸道,正是雲中君的獨門絕學太息劍法;
有人看見江南秦淮河畔的煙雨樓上,有青樓名妓婉轉峨眉,以釵做匕,一招刺出,據說當時在場的不少少年俊彥、武林名宿,竟沒有一人能說出那一匕是如何的精妙絕倫,只有一個眼界極廣的老前輩認出,那正是九歌殿湘夫人的秘傳絕學「思公子匕」;
還有人看見,西域的萬里黃沙之上,曾有人駕馭沙海如同巨浪滔天,竟像極了傳說中河伯的「九河橫波」;
……
而他們的目標都只有一個。
一襲能發出千萬劍氣的,風華絕代的劍衣。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少司命能在其他十位使者的追剿下仍能反覆平安逃生,一時間,九歌殿少司命的名氣如日中天,隱隱被譽為九歌殿第一高手。
似乎有人偶然提及,說似乎看到少司命的身邊有一名白衣僧人,看起來年輕俊秀,生的一雙桃花眼,可這個消息,很快就淹沒在了數不盡的風聲之中。
結局-其一
有些事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可是有些事,江湖人是不會看在眼中的。
很少有人注意到,長安城西的坊市之間,開了一個小小善堂。經營的是一個白衣的年輕僧人,負責日常打理的,卻是一個美艷動人的小娘子。那小娘子當真好看得很,薄施粉黛,身穿一襲簡單布衣,就輕而易舉地把附近三座青樓的花魁給比了下去。小娘子不僅人美,心腸更好,收留了二十多名流浪乞兒,給他們衣食起居,教他們念書寫字。唯獨一點,有些孩子想學武功的,卻是不教。想也知道,那小娘子柔柔弱弱的,看起來一陣風也能吹倒了似的,哪會什麼武功了?
那年輕僧人也許會一些強身健體的招式,偶爾會偷偷教那些孩子一星半點,可如果讓小娘子看到了,便是狠狠地瞪上兩眼,晚上的青菜豆腐里,可一點油鹽都別想看到。
長安城裡不少紈絝子弟看上了小娘子的美貌,想要接手善堂,順便將美人也接回家中。可是那小娘子看起來巧笑倩兮,偏生軟硬不吃,有幾個著急忙慌的,吃相難看的很,想要暗地裡唆使幾個江湖人士上門威脅,可總是無功而返,無論去幾個,總是哭喪著臉回來,二話不說,轉頭就給東家遞了辭呈,離開長安城再不回來了。
而自從長安城一位御史大人的公子不甘心,派出了家中一名曾經在江湖叱吒一時的老管家上門之後,老管家和那僧人聊了幾句,便恭恭敬敬地起身告辭,回到家後也不知說了什麼,那公子卻被他那當御史的老爹吊在房梁狠狠毒打了一夜之後,再也沒有人對這個善堂敢再起什麼非分之想了。
轉眼又是一年春天。
早早起來忙碌的街坊鄰里,見到了出門的善堂小娘子和年輕僧人,無不含笑打著招呼。那小娘子似乎心情頗佳,遠遠看著城樓,笑道:「今日天氣倒好,要不要再去城門頭坐個三天三夜,耍耍威風?」
那僧人搖了搖頭,莞爾一笑:「上頭風那麼大,日晒雨淋了,若不是有欲渡之人,誰稀罕再去那受罪去?」
那小娘子似笑非笑,背著手,看向遠處道:「當年有人說要渡我出紅塵,我偏不,說不僅不去,還非得把那賊和尚拉進紅塵來不可,怎麼樣,本小姐是不是說到做到?」
那僧人哈哈一笑,雙手合十,又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當年欲渡之人,已過苦海。那自己便是入了這滾滾紅塵之中,又有什麼關係呢?
善哉,善哉。
(完)
(其實這個本來不是結局,後面還有一段插曲,反轉,大虐,但是寫完之後忽然覺得這麼也挺好,可能是最近比較心軟,會更喜歡一些美好的東西吧。如果大家想看那些草灰蛇線一一解釋清楚的結局二,就留言下來,我看情況要不要更完。)
「Leon,我想我已經愛上你了,這是我的初戀,你知道嗎?」 「你未戀愛過,怎知道那叫愛情?」 「因為我能感覺得到。」 「哪兒?」 「在我的胃裡,感覺很溫暖,我以前總覺得那裡打結,現在不會了。」
我希望你不是在撒謊,Leon。
我真的希望在你的心裡對我沒有一點愛。
因為如果有…哪怕只有一點點對我的愛…我想你將很快會後悔,你沒有對我說過一個字。
我愛你,Leon。
你不會失去我。你讓我嘗到了生活的滋味。我想要快樂。睡在床上,有自己的根。你永遠不會再孤獨了,瑪蒂爾達。求你,走吧,寶貝,走。冷靜點,現在就走,走。
一個殺手有了愛情,然後他死了
.357馬格南
名叫不二子的女人坐在大廳中,輪盤裡跳動著彩色的骰子。這個絕美的女人今夜似乎被幸運女神格外眷顧,他已經贏下這半桌人的籌碼。她會拿著這筆錢買一艘潛艇,還是買一棟樓盤,似乎都不是,不二子還不準備停手。
「要和我來一場嗎?」長桌盡頭出現一位披著華服的女人,因為燈光的緣故,臉被隱藏在黑暗裡。「我是這個場子的主人,客人今天的手氣實在引人注目啊」
不二子用深邃的眼光回應著前方的暗處,「幸運女神可是非常調皮的。」
「如何,要不要試試看,這樣小的賠率玩著也沒意思吧」
「謝謝你,我正覺得無聊呢。」
「這樣啊...堵上這個賭場的全部如何」
不二子露出一絲詫異,她的身上並沒有那麼多賭注。
華服的女人語氣變得低沉「你自己,你的美貌和身體就擁有這個價值」
「要我,賭上自己嗎?」絲質的深V禮服在燈光下映襯出不二子美艷的身材,「蠻有意思的嘛,可以賭一把。」
輪盤開始轉動,圍觀的人一言不發,煙霧繚繞的場子里瀰漫出滲人的氣氛。兩個尤物般的女人各自坐在長桌的兩端對峙,溫柔而又暗潮湧動。荷官似乎是唯一的活物
其實不是的,華服女人的耳環也在滴滴作響,當然只有主人聽得清這個聲音。
這是賭場角落裡的落魄青年喝下的第三杯酒,他起身的時候,長桌里的賭局已經結束了。不二子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訝異,華服的女人唇角勾勒出一絲笑意。
車流如洋,夜燈若海
碩大的塔樓頂端。
不二子赤身裸體被反綁在椅子上,椅子的花紋遮住了不二子作為女人的證明。她並沒有顯得驚慌,熟練的笑容預示著這對她來說不過家常便飯。
「真是曼妙的身體啊」華服的女人也褪去了大衣,拇指輕輕勾勒在不二子的臉龐,寵溺般地微笑。「別說男人了,就算是女人也該為你的美貌沉淪,不二子小姐」
落地窗的花紋是貓頭鷹的眼睛,因為太高的緣故,只有微弱的月光打進來,三道陰影各自站立。還有一個人是華服女人的下手,潘那,他體型瘦弱,站在角落裡,一言不發。
「阿拉,你認識我啊。」
「我當然仔細的調查過你了,有時化作女飛賊,有時變成女間諜,沒有人能知道真面目謎一樣的女人,要怎麼處置你全憑我的意思,是生是死,」女人的指尖滑過不二子的長腿導致不二子輕微的顫抖了一下,「還是生不如死........但是,如果你能聽從我兩個請求的話,放走你也不是問題喲。」
「請求?」
「沒錯,第一個是從某個男人身上偷一把手槍,第二是......見證到最後。」
「怎樣的男人?」
「快槍0.3秒,他是一個無敵的保鏢,被裡世界稱為最棘手的男人」
「叫我從那樣一個男人手裡偷手槍?」
「不用擔心,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女人。.357馬格南是他看得比生命還要重的一把手槍,只要把那個偷過來,他一定會來,到時候,那個殺死我丈夫,叛逃到其他組織的男人,我一定要,親手.....」華服女人用力的握緊了拳,口氣又回復平緩「我的名字是琪切莉諾,請多指教,不二子小姐。」
潘那開始驅車送不二子前往林沈沈的情人選拔會場,林沈沈,正是琪切莉諾丈夫當時敵對勢力的頭子,而他的保鏢,正是那個快槍0.3秒的殺手。在路上,潘那解釋說這座城市曾經是歸他們義大利家族管轄的,可後來殺手做掉了老大,中國黑手黨就崛起了,琪切莉諾繼承了家族的衣缽,這個城市的主導權卻不在原處了。
來選拔的人個個都濃妝艷抹,鼓胸抬臀,尖頭尖腦的林沈沈直搖頭。
當然,搖頭只直到不二子出現。
私人沙灘,午後
不二子為林沈沈點上雪茄。黑色西裝的男人從一旁走過,帽檐遮住眼睛,很難想像這個人是世界第一的殺手。殺人必須如此,不引人注目是他們學的第一課。
林沈沈高喊「嘿,保鏢。這是我的新女人,你認識一下,不二子,請你多關照了喲」
「哄女人可不是保鏢的工作。」
「保護我的女人也是工作之一。」
殺手不屑的切了一聲,插著褲包朝前走開。不二子眼神像是鎖定好了獵物,微笑卻被下一秒的驚訝替代。他看清了帽檐下的眼神,在殺手轉瞬的一剎那,那種藏著修羅的眼神,似乎根本就不輸出人類,滲人又純粹。但她沒看清殺手拔槍的動作,只聽到殺手轉身後的兩聲槍響刺破靜謐,隨即又轉身走掉了,像是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林沈沈的身後,踉踉蹌蹌走出來兩個人,噗通倒地。
兩個殺手,來殺林沈沈兩個失敗的殺手。
不二子與殺手發生過幾次接觸,但是因為自己前身是女飛賊的原因,殺手對自己的戒心越來越大。做保鏢就這樣,要懷疑所有,才能做保鏢
「BOSS不在的話,我走了。」殺手一走進這屋子就知道被這女人騙了,原本說是BOSS找自己有事,來到這裡卻只有披著浴衣的不二子和並不繚繞的煙霧,是的,這是奢華得像大廳的浴室。
不二子站起身來,褪掉了自己的浴袍,絕美的酮體面向殺手。聲音嬌羞而又誘人,「你看,保鏢大哥,全身都沒有藏任何東西,不可能對你做什麼喲」
「我對女人沒興趣」殺手正欲邁步,卻被不二子環抱住。
「別說這樣的話,讓我顯得很丟人啊」不二子撫摸著殺手的心口。「還是說,0.3秒有其他含義?」
殺手抽開女人的手在一旁坐了下來,點上一根煙,說到「我是個保守的人」
「真是難以置信,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手刃僱主,跑到仇家來呢。」不二子似乎放棄了色誘,回到了浴池中。手扶著池壁,輕輕問,「為了錢?還是說...為了女人?」
「跟你沒關係。」
殺手吐出的煙里勾畫出過去的場景。
若干年前
殺手去一家黑手黨應徵保鏢。
紅色的長毯盡頭擺放著紫檁木製成的桌椅。男人坐在椅子上,名為琪切莉諾的女人翹著腿坐在桌子上,手裡端放著一杯雞尾酒,杯壁嵌著一顆櫻桃。
男人的聲音很雄厚「略有耳聞,殺手界的默認第一,身手似乎相當不錯呢。能否讓我見識下。」
琪切莉諾將櫻桃放在嘴裡,側對殺手。
「威廉·泰勒嗎?真是無趣的老梗」殺手拉低帽檐,瞬身欲離開。
桌椅前的男女似乎都覺得有點掃興,殺手卻在下一瞬間拔槍,三聲炸裂,除了第一聲間隔較長,後兩槍幾乎同時。
琪切莉諾和男人看到的是,櫻桃在飛向空中後,接連被削去一半果肉,最終只剩下一個核,輕盈的掉落在酒杯中,就像被擊落的天鵝掉進湖泊,壯烈而又驚艷。
男人雙手抱拳,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琪切莉諾直言不諱,「我中意你喲,槍手」
在任保鏢沒多久,殺手發現琪切莉諾服用過量安眠藥昏倒在地,所幸醫生叫的早,並無性命之憂。琪切莉諾告訴殺手,不要管自己,自己誰都沒辦法相信,只有帶著懷疑活下去,太痛苦了。殺手看著琪切莉諾在自己面前哭泣,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麼。
「為什麼救了我,以殺手為職業的人為什麼會救人。」
「人都有惻隱之心,殺手也會有小學同學。」
「同情,愛情,這些感情你怎麼會有?」
「原諒我吧。無論看上去怎麼殘忍冷酷,心中還是能找到些感情的碎片。就像再怎麼自暴自棄的人,也該有她的希望碎片。」殺手起身離去,「你不是真的想要死」
琪切莉諾眼神放光,驚訝之餘,強忍住要哭的衝動。
之後,殺手在老闆那裡得知琪切莉諾不是第一次嘗試自殺了。
「老實說,我真的很難駕馭她。但是我依然愛著她,女人這種東西,就是要難以征服才會有趣。你怎麼看?」
「我只是一個保鏢,不會扮演其他任何角色。」
「那就請你幫我好好注視她了。」男人把兵向前一步,這步棋是,將軍。
琪切莉諾向男人借了殺手一天,理由是自己要出去玩,需要人保護。男人很爽快的答應了。
「來跳舞吧」琪切莉諾望著殺手。
殺手沒想到自己今天的任務會包含這項,「這不是保鏢的工作」
「阿拉,作為一個合乎女性的男伴都不會當,作為男人,出局了喲。」琪切莉諾喝了口酒,嘲諷道。
舞池中央走進一男一女,褐色的小西裝和綠色的裹胸禮服,不引人注目。殺手的眼睛卻露出修羅般的兇狠,她抱住了琪切莉諾的腰,開始和她跳起舞來,低沉的說到「不要離開我半步」
琪切莉諾露出滿意的微笑,回答道「你真是矛盾,冷酷又溫柔。你真是有趣呢。」
兩人舞步輕妙,一步一步遠離舞池,殺手的眼神卻始終盯著那對男女。
拔槍總是他更快,男女決定動手的時候胸膛已經被殺手的357馬格南貫穿。兩聲槍響,舞池爆發出尖叫,琪切莉諾躺在殺手的胸口。
在那之後的一個月某一天。
殺手被傳信去教堂找人。當殺手到達教堂,卻只發現角落裡有一口棺材。殺手心裡一驚,他害怕驗證自己的猜想,跑去棺材面前。
是琪切莉諾,被滿天星包圍的琪切莉諾。殺手突然覺得自己有點恍惚,這個女人,很美。
美到讓人窒息。
琪切莉諾睜開了眼,殺人長長的鬆了一口氣。他以為她又自殺了。
琪切莉諾發出了笑聲,殺手開始理解了,女孩們都想通過讓自己身臨其境讓男孩們焦慮難過來感受自己被在乎的安全感。他的嘴角也勾起一絲弧度。
「你在哪?琪切莉諾!」教堂外響起男人的吼聲,殺手的BOSS。
殺手的手臂被琪切莉諾拉近了棺材,整個人順勢撲了進去,撲在胸口上,棺蓋也一起合上了。
「你在裡面嗎?琪切莉諾」男人很焦急,「你跑去那裡了啊!」
殺手低語「喂....」
「現在出去的話,我們兩人都會被殺的」琪切莉諾撫摸著殺手的兩旁,繼續說,「只有和人相擁的那一刻,才能讓我短暫忘掉這個世界。只有那一刻,我......」
殺手抱住了琪切莉諾的身體
「所以....」琪切莉諾把嘴唇湊向前。
殺手閉上了眼,棺中的滿天星散發出異樣的香味。
教堂外的滿天星在風中搖曳,盛大的炫耀著自由。
「怎麼回事,你之前跑哪裡去了?和那個保鏢在一起嗎?」
「如果是又怎麼樣,怎麼,要殺了我嗎?」
男人青筋迭起,從懷中掏出手槍。「你....」
「好啊,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殺了我吧」
「不是你,我要....殺了那傢伙」男人正欲奪門而去。
琪切莉諾瞳孔放大一把攔住男人,兩人都抓住槍起了爭執。
「住手!」
「放手!」
「不要!」
一聲槍響,窗戶上留下彈跡,驚起屋檐上的一片烏鴉。
男人倒在血泊里,女人被自己的過失嚇在原地不能動彈,雙手拿著左輪止不住顫抖。
殺手第一個沖了進來,看了一眼便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他拿過琪切莉諾手裡的槍。
「振作一點,聽好了,這是我開的槍,和你沒關係」隨即破門而去。
門外開始響起其餘人的吼聲
「抓住他,這個叛徒!」
「別跑,你幹了什麼!」
「攔住他!」
琪切莉諾楞在原地,瞳孔縮小。
當殺手蘇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是中了一種吸入性的致昏劑,之前因為濃度太少,沒有注意到。這個女人的美貌和她的計謀一樣惡劣啊,殺手感嘆到。自己並沒有遺失什麼東西,除了那把左輪,.357馬格南 。
不二子是琪切莉諾派來的針對自己的,可以肯定了。
重重的教堂大門被推開,正前方是華服的琪切莉諾,側方站著不二子。
「你偷的不是一把左輪槍,而是我的過去,我的生命。」殺手修羅一樣的眼神向不二子寒暄了一句。
「好久不見了吶」琪切莉諾接過話來
「得了吧,假惺惺的問候就免了,聽說你成了組織的老大啊。」
「是啊,好好地把你利用了一番。」琪切莉諾語氣里含著挑逗
「而對於知道一切內情的我....要殺人滅口嗎」
殺手後方傳來大笑,是那個下手,潘那。「真是個小丑呢,保鏢大哥,琪切莉諾已經和我有一腿了吶!」他站在教堂大門上的彩繪窗前,像是要被祭獻一般,極不協調。
「怎麼樣很不甘心嗎?以為自己被他深愛著嗎?」潘那提著把M16,嘴似乎能比槍快。
「謝天謝地呢,我終於碰到一個真心想要殺死的女人」殺手鬆了鬆手,「做個了結吧」
琪切莉諾露出笑容,教堂兩側的棺材裡各踢出兩個人。
火花開始掃射,機槍聲震耳欲聾。殺手遊走在教堂的桌椅間,那雙宛若修羅的眼睛看穿了每個人的位置。只一瞬,右側的兩人已經倒地,殺手側身斜躺的同時,槍口再次冒起兩次火花,一個翻滾之後,巨大的彩繪窗炸裂,和潘那一起墜落到凡間泥土上。
殺手舉槍指向琪切莉諾,「還有一發,這是為你保留的子彈」
「這可難說,你真的能下了手?」琪切莉諾同樣指槍向殺手,「下不了手的。」
是那把.357馬格南
琪切莉諾心裡默念著,「永別了,次元」
槍聲響起,教堂外以往的滿天星一株不剩,風徒吹泥土
琪切莉諾倒下,不二子見證到最後悄悄掩門而去。
殺手向前,檢查自己的槍。
卻發現,裡面一顆子彈也沒有,也沒有火藥新摩擦過痕迹。
殺手瞳孔縮小「為什麼?」
「一開始我是想騙你的..」琪切莉諾聲音很小,她已經沒救了,「但是不知何時,你成了我唯一的希望,失去你之後我就像沒了魂的空殼一般..從心底想要殺你,想要乾脆自己也死了算了,但既然這樣不如用你的手來殺了自己」
琪切莉諾的手伸向殺手握住左輪槍的手,帶著微笑再沒說出一個字
「不明白」殺手仰頭「我是不會明白的」
這個故事出自魯邦三世外傳,名為峰不二子的女人第二集,我用文字的方式把他寫下來了,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他拿起對方的手機。
「知乎?殺手的愛情故事?」
「哈哈,殺手是沒有愛情的。你這蠢貨。」
他替目標合上雙眼,離開了房間。
吳淵打算要放棄這個計划了。
凌晨兩點半的街頭,連寒風吹過也發不出一絲響聲。路燈緘默地站著,低垂著頭髮出恍惚朦朧的光。白天下過的雨落在地上竟還沒有干透,映著燈光發射出一種粘稠骯髒的慘黃,彷彿腳踩上去便會留下令人厭惡的觸感。
吳淵的表情的表情看起來很是輕鬆,大概知道自己肯定能順利完成任務。因為他是最優秀的。
上面來了指示,三點動手。
目標的房間就在吳淵所處的居民樓的斜對面。從外面看,裡面的某盞檯燈可能還亮著,透著薄紗窗帘發出微光。但是卻看不到人走動的影子,可能早已經睡了,只是留著燈照亮閉上眼後房間剩下多餘的黑暗。
還剩下十五分鐘了,吳淵點燃了一根煙。按照規定,暗殺過程之中不應該抽煙,但是吳淵並不在意,他坐靠在陽台的牆壁上,將煙霧吐向已經發霉了的天花板。整個黑暗的房間只有他的煙頭亮著,像是一隻猩紅狡黠的眼睛。吳淵看了看手中的煙,好像感受到了那種帶著嘲諷的鬼魅一般的注視。薄薄的汗一瞬間浸濕了黑色外套下的襯衫。
吳淵掐滅了煙,把剩下的一半塞進自己外套內側的口袋裡,然後又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照片。照片的四個角有著明顯被磨過的痕迹,看來時常被人戴在身邊。那是這次行動目標的照片,一個穿著胸口打著大大的蝴蝶結的白色連衣裙女人坐在某個天台的邊沿上,身後的夕陽染紅了稀薄的雲彩,也染紅了她的發梢。女人二三十的樣子,側臉對著攝像機,大大的眼睛望著什麼遠方,有風,髮絲從後面纏繞在她那憂鬱的鼻尖上。她就這樣坐著,頎長的雙腿向照片底部伸過去,米黃色的高跟鞋透著釉亮的光,與天台的水泥地顯得那麼格格不入。照片右下角寫著兩個字,是她的名字。
還剩下五分鐘了,吳淵回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也曾有一個有著同樣名字的女人陪伴過他一段時間。那女人也有一件貌似差不多的連衣裙,她總是喜歡在雨後天晴的下午穿上,然後獨自上街,說是要感受牆上、地上、天上的雨水的氣息。吳淵說她像小孩子一樣莫名其妙,她便會憋紅了臉,嘟起嘴說那是因為不喜歡他把房間弄得滿是香煙的味道。
後來吳淵離開了那個女人,因為她發現了他的工作。吳淵本該殺了她,但卻只是點燃了一根煙,然後在一個下著雨的午後消失在了街道的陰影里。
三點整了,吳淵知道這對他來說是一場檢驗。
他把照片塞回口袋,然後又拿出那剩下的半截香煙點燃。現在的他,只要用特製的繩索投擲器對準斜對面那個窗口的上沿,然後借著跳起下落後的慣性,就能順著繩子一直滑進那個房間。慣性會幫他一腳踹碎這種老式的單層玻璃。這時目標會從夢中驚醒,可是她連反應的時間都還來不及有,吳淵便會抽出匕首無聲地抹過毫無防備的脖子。什麼痕迹都不會留下,接下來吳淵就會按照計劃原路返回。等到第二天清晨警察發現屍體時,他已經在離開這城市的路上了。
可是今夜,吳淵不打算這麼做。
他慢悠悠地把煙抽完,然後吐出最後一股青煙。接著,他縱身跳出窗戶,輕巧地落在了二樓的窗檐上,他抓緊旁邊的排水管道,再一跳,接一個熟練的落地滾翻,便從三樓直接來到了地面。他頗為介意地脫去被雨水弄髒的外套,穿著白色的襯衫走在這自己早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街道。
走到一盞壞了的路燈下面後,吳淵停了下來。他張開雙臂,說到:
「來吧。」
隨著一聲若有若無的槍聲,他的生命便消失在了街道的陰影里。
1.
刀客姓刀,他喜歡整日拿著一把鑄鐵大刀招搖過市,久了大家都忘記了他的名字,只記得他叫刀客。刀客祖上並沒有出現過像他這樣的英雄人物,不過他的父親也是使刀的高手,一個「刀記刀削麵」的招牌在這個鎮子上無人不知。刀家的麵價格公道,分量足味道純正,刀客父親耍起刀來虎虎生風,削下的每一片麵皮都薄厚均勻。刀客卻總瞧不上,他說,切菜的刀,也能叫刀嗎。刀客的理想是行俠仗義,除暴安良,當然,如果再有一佳人陪伴則更佳。但鎮子不大,當地民風淳樸,這裡並沒有許多需要用武力伸張正義的地方,所以,刀客總是很寂寞。
好在雖沒有什麼不平事,佳人還是有的。佳人叫薔薇,年芳十四,生得白白凈凈讓人喜歡。她家種了一片玫瑰田,說起來她家這片玫瑰田還與朝中炙手可熱的九千歲魏忠賢魏公公有些干係。當朝的皇上不愛朝政,只喜歡做些木匠活,就把天下交給貼身太監魏公公打理,從此魏公公一手遮天。他陷害忠良,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賣官鬻爵,許多有所企圖的大小官員都年年厚禮相送,紛紛投入門下。據說當年有位外地官員進京,給這位九千歲送過一次上好的玫瑰酒,魏公公品嘗後大為稱讚,此後其他地方的官員紛紛效仿,本地知縣盧貴也開始號召百姓種植玫瑰。薔薇家的土地很貧瘠,種糧總是歉收,乾脆響應知縣號召不再種糧改種玫瑰。刀客有一次行俠仗義就是為了這個種玫瑰的薔薇姑娘,一頭髮了瘋的牛衝進了她家的玫瑰田,滿地的靳棘和花刺讓牛變得更加憤怒,左沖右撞找不到出路,把在花田的薔薇嚇傻了。當時刀客正背著刀閑逛,看到這個情況,一時熱血沸騰抽刀沖入花田,一刀劈在了牛角上。刀客的刀並不是什麼好刀,當時就卷了刃,還把他的手震得幾乎沒了知覺。牛回過神低頭衝過去,刀客還沒緩過神,一下被頂到花田外面,半天沒有爬起來。此時周圍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牛終於被眾人控制住,刀客也被抬到了醫館。大夫看著他搖搖頭,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可得消停些了。
但這並沒有阻止刀客對行俠仗義的渴望,特別是在薔薇來看過他以後。薔薇父親帶著她非常隆重的前去道謝,她還特別有心地把刀客當時落在花田裡的那把卷了刃的刀給送了回來。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薔薇躲在父母身後,刀客要看痴了。雖然幾個月不能下地,但俠義、佳人都有了,這就是刀客想要的生活。刀客長薔薇一歲,按大明風俗,男孩十六歲女孩十四歲即為成年,方可嫁娶。刀客喜歡聽說書人講豪傑遊俠的故事,他發現在故事裡美人被英雄救起時,美人若見英雄偉岸挺拔心生愛慕,往往會說「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只願以身相許」,若見英雄形容猥瑣芳心難許,則又會說「英雄救命之恩,小女子唯有來世做牛做馬,報此大恩」。刀客內心忐忑,不知薔薇將選擇何種答覆,但他一直等到薔薇父女作揖離開也沒有等到回答。佳人已去,大刀卷刃,不能遊俠的刀客變得更加寂寞。
半月過後,薔薇竟一個人又偷偷跑去刀客那裡,刀客驚喜莫名。薔薇眼睛閃亮地看向刀客,莞爾一笑,說,刀客哥哥。她給刀客帶了上好的金瘡葯讓他塗抹外傷,刀客掙扎著坐起,試圖去維持一個英武的英雄形象,但他的斗笠破了洞,他的披風拿去補了,他的大刀卷了刃倒在牆角,失去了這些,他感覺一點都不像一個刀客,更不像英雄,更要命的是他的襪子還破了洞,鞋子散發著濃郁的氣味。好在薔薇看起來好像沒有注意這些,她眼睛裡閃爍著崇拜的光芒,想要聽刀客講些遊俠的故事。
刀客其實沒有什麼故事,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行俠仗義就是救了薔薇,而且,他還沒有打敗那頭牛。從那天起,薔薇常常去找刀客說話,薔薇很愛說話。她說,她家種了許多玫瑰,她說,玫瑰看起來很美,但很孤單。她還說,玫瑰也叫「離娘草」,因為玫瑰每抽新條時,老本很容易枯萎,必須很快將根旁的嫩條移植到別處。也就是說,每一隻玫瑰從生下來就會離開母親,就像我一樣。薔薇的母親在生下薔薇後離世,刀客並沒有詢問她母親的事,除了怕勾起她的傷心往事之外,他的心思始終還是在那個他糾結了很久的問題上。他眼睛看向窗外,假裝不經意地問,你會選擇「以身相許」,還是「來世做牛做馬」呢?薔薇沒有搭話,捂著嘴笑道,那我先問你,如果你那日救下的不是我,而是一位長得像「東施」的姑娘,她要以身相許你會怎麼辦?
「攜恩圖報豈是君子所為,姑娘我們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2.
刀客有位童年的玩伴叫於大有,他軍戶出身,長刀客幾歲,長得粗壯魁梧,好勇鬥狠,十四歲就進了縣衙做了衙役。做衙役時於大有當街拿人、拷問口供手到擒來,由於表現突出,與東廠相熟的盧知縣在升遷前把他介紹到北鎮撫司,做了詔獄的獄卒。在詔獄俸祿微薄,但裡面關押的大都是犯事兒的皇親國戚和朝中大臣,為了避免受苦,囚犯大都會慷慨賄賂看守,由此也是一個肥差。於大有有次回家專程找到刀客,他說,詔獄缺人,朝廷給發好刀,不卷刃,一起來謀富貴!北鎮撫司詔獄在幾百里外的京城,來回並不方便。刀客出發前專程跟父母一同去薔薇家提了親,約定一年後刀客成年,迎娶薔薇。薔薇面色緋紅,擺弄著衣角說,刀客哥哥,等你回來。
但她著實沒有等到刀客回來,這是後話。
詔獄關押的大都是高官國戚,環境卻比關押草民的還要惡劣。牢房一半地下一半地上,半人多高,牢內人無法站立,牆壁厚數仞,陰暗不見天日。刀客看守的第一個囚犯叫楊漣,官拜左副都御史,正三品,罪名是貪墨白銀兩萬餘兩。刀客痛恨貪官,在他聽過所有的評書里,貪官是俠客們天然的敵人。但這個貪官與刀客想像中的形象不太一樣,他並不肥頭大耳,反而清瘦長須,看起來頗有些仙風道骨,不過也只是看起來而已。第一日杖四十,拶敲一百,夾杠五十。杖以大荊條做成,削去節目,長三尺五寸,大頭徑三分二,刀客卯足了勁打,犯官楊漣很快就已皮開肉綻不成人形,伏地不起,但未招供。五日後,鋼刷沾滿鹽水刷身,皮肉碎裂如絲,漣罵不絕口,仍未招供。此案由錦衣衛都指揮僉事許顯純督辦,許指揮武進士出身,魏公公手下「五彪」之一,他身著飛魚服腰挎綉春刀,威風至極。他對刀客說,這是個硬骨頭,看好他,讓他招了,有賞!
刀客想要這賞,因為貪官楊漣並沒有像其他牢房的貪官那樣用銀子去討好他,沒有這種收入他總是入不敷出,有了賞錢,他才可以積攢起來,來年風風光光地去迎娶薔薇。五日一刑,刑具用遍,數日過後楊漣始終不肯招供,許指揮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刀客想立功,於是找到在另一監室的牢頭於大有,想討些讓人招供的法子。於大有臉色看起來晴陰不定,他說,你看這詔獄來來往往,哪些是善人,又哪些是惡人,你可知在這詔獄,有些錢拿得,有些錢拿不得?
於大有環顧四周,見刀客不語,噤聲帶他到另一監室,屏退獄卒,走到關帝像後拿出一封文書遞給刀客。文書很長,標題上書五個字「告岳武穆疏」,紙上血跡斑斑。文章兩千餘字,字字珠璣,刀客讀起面色蒼白,汗如雨下。
此豈皇上如天之仁,國家慎刑之典,祖宗待大臣之禮?不過仇我者立迫我性命耳!借封疆為題,追贓為由,徒使枉殺臣子之名歸之皇上,因而我累死之冤,及於同類。然則漣今日尚何愛此餘生哉?漣即身無完骨,屍供蛆蟻,原所甘心。但願國家強固,聖德剛明,海內長享太平之福。此痴愚念頭,至死不改。
於大有壓低聲音說,朝廷上下多為魏忠賢走狗,只有楊漣、顧大章、左光斗等冒死彈劾,楊漣一封奏疏列舉魏忠賢二十四條罪狀,上奏皇上,不料被魏忠賢截下,他恐罪行敗露借貪墨之名將楊漣等人下獄。而所謂貪墨也是許顯純蓄謀為之,有中書舍人汪文言被魏忠賢下獄,要其招供楊漣貪墨兩萬兩,汪文言寧死不從,後杖斃於詔獄,許顯純偽造其口供,死無對證,是以楊漣入獄。這封絕筆是楊漣前幾日受刑後所寫,交於顧大章保管。顧大章原是禮部郎中,現被關在另一牢室,上次我例行檢查無意發現此書,我本欲以此邀功,後被幾位大人捨身取義之舉感動,遂藏之於關帝像後,待真相大白於天下之時將其公之於眾。
刀客像被響雷擊中,失魂落魄地回到他看管的牢舍,楊漣鬚眉盡白體無完膚,正匍匐於地上沉沉睡去,傷口潰爛腫脹,濃血如染。刀客伏地久拜,一夜未眠。翌日許指揮面色陰沉走進牢房,不再審問,直接命左右拉起楊漣,持銅錘擊打其胸,肋骨應聲根根斷裂。而後喚過刀客,耳語道,今晚入夜待其入睡,你用土袋壓之。刀客未多言語,待許指揮離開後直接找到於大有,他不明白,為什麼許指揮忽然不審了,為什麼今夜要用土袋壓人。於大有聽了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話。
他說,他們這是要殺人定罪了。獄中殺人不可用刀劍,不能有太明顯的傷口。銅錘捶胸是其一,土袋壓人是詔獄老傳統。待犯人睡熟用土袋壓身,一夜過後就沒了呼吸,仵作驗身也驗不出傷。套不出口供,楊漣活著對他們已經沒用了,魏忠賢像捏死一隻螻蟻一樣就可以處決幾個三品大員,楊漣如此,顧大章如此,左光斗亦是如此。於大有忽然冷笑,你看,拿著鋼刀作為獄卒看管這些螻蟻的,不也是螻蟻?這天下所有人,誰人不是螻蟻?
當年保舉我來這裡的老知縣盧貴為了投魏忠賢所好,號召全縣種玫瑰,百取其一做玫瑰酒、玫瑰精油,金銀細軟更是無數。如今他已平步青雲做到了戶部主事,你可知道他每年向魏忠賢要進貢十五名十五歲少女。方士說古時有神龜出於洛水,其甲殼上有圖象,是為洛書,結構是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以五居中。其中幾個數字無論橫縱斜連三數之和均為十五,用之言天則天在其中,用之言地則地在其內。方士稱十五月圓之夜用玫瑰精油十五錢塗抹,十五個十五歲少女引之,可使太監陽物復生。魏忠賢陽物沒有復生,可每年這十五名少女,是不是像螻蟻一般,被糟蹋掉了?
是夜,數錦衣衛攜土袋進入監室,壓於楊漣身上,楊漣立刻只有出氣沒有進氣。錦衣衛處理停妥迅速離開,刀客見他們離開馬上把土袋移下,楊漣咳嗽不止,氣若遊絲,說,為何救我,漣但死而已!刀客拜倒:仰先生大義!恐先生不久於世,若先生有遺言囑託,願冒死傳諸於世以贖在此之罪!
仁義一生,死於詔獄,難言不得死所,何憾於天,何怨於人?唯我身副憲臣,曾受顧命,孔子云:託孤寄命,臨大節而不可奪。持此一念終可見先帝於在天,對二祖十宗於皇天后土,天下萬世矣!大笑大笑還大笑,刀砍東風,於我何有哉!
楊漣咬破手指,顫抖著寫完這封血書,再次昏昏睡去。翌日許顯純匆匆闖入牢房查看,見楊漣仍然有氣息,氣急敗壞,命左右用大鐵釘釘入楊漣雙耳,再探,氣若遊絲,又命鐵釘釘入頭頂,這次楊漣終於氣息全無。許指揮長舒一口氣,匆匆離去。
3.
刀客做滿一年,果真積攢了些銀兩,他拜別於大有準備回鄉,去迎娶薔薇。走前他同於大有喝酒,兩人對斟到深夜。於大有問,還回來嗎?刀客滿飲一杯,說,記得楊漣嗎,當年他死前曾見過他的家人,他告誡子孫今後不要讀書,更不要做官。他跟你一樣,覺得哪怕官居三品仍然像是螻蟻,不如遠離廟堂,做個清凈的螻蟻。詔獄離是非太近,我回家,接我爹的麵館,也去做個清凈的螻蟻。這血書我一直留著,現在託付於你,待天下清明之時,請你把它與楊公絕筆一起公之於眾。
不做刀客了?於大有問。刀客笑著搖搖頭,盯著手裡的酒杯,不再說話。
閑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刀客風塵僕僕離開京城,終於回到熟悉的鎮子,看到的卻是荒蕪的玫瑰田,破落的麵館。他沒有看到任何親人,幾個街坊陸陸續續圍攏過來,他們七嘴八舌刀客聽不真切,直到頭暈目眩一頭栽倒在地,昏睡了幾天才在街坊家清醒過來,街坊給他講了這一年發生的事情。
半年前曾經的知縣盧貴到此地親自為魏公公查驗玫瑰,他無意看到了乖巧懂事的薔薇,知道她剛滿十五歲,就想要帶回去獻給魏忠賢做藥引,薔薇父親不許,爭扯大鬧起來衝撞了盧大人,刀客父母前去爭辯,一同被衙役抓進了牢房,出來時都沒了人形,後來又抑鬱成疾,沒多久都離世了,街坊鄰居幫襯著都葬到了後山,好歹算是有了著落。前不久薔薇也被送了回來,回來時下體被那太監抓扯得稀爛,昏迷不醒,她也是被鄰居收留,醒來後整日一語不發。直到傷口癒合後才不告而別,再也沒有人見過。
刀客找到三人的墳塋,長跪不起。三日後他回到破敗的麵館,找到了落滿灰塵的披風斗笠和那把卷了刃的大刀,他把刀重新打磨鋒利,又踏上了回京的道路。盧貴在戶部做主事,刀客很容易就找到他,尾隨他至盧府,待沒有侍從跟隨時,刀客抽出大刀用盡全力一刀命中面門。刀客的刀仍然卷了刃,盧貴滿頭鮮血驚恐萬分,許以千金以求不死。刀客用力把刀插入他的胸口,雙目瞪圓,鋼牙咬碎:今兒個不為錢!只不過幾隻螻蟻要你償命!被螻蟻所殺,如此來看,你又何嘗不是螻蟻?
下一個,魏忠賢!
羽簾青蓋,四馬如飛,魏忠賢車輦伴著鐃鼓鳴鏑之聲,轟隆而過。錦衣衛官校腰圍玉帶,提刀相隨,夾馳於左右,廚師、優伶、百戲、奴婢不可勝數。所過之處,士大夫遮道拜伏,行五拜三叩頭禮,口呼九千九百歲爺爺。刀客單槍匹馬忽然闖入魏忠賢的陣仗,直撲魏忠賢文軒,百餘衛士亂做一團,魏忠賢狼狽躲避,刀客舉起大刀正要追上去劈砍,幾把長槍就已經刺入了他的身體。刀客感覺體溫在一點點流失,太陽越來越刺眼,無數刀片正往他身上砍去,他們的刀看起來都很好,沒有一個卷刃。他感覺不到一點疼痛,整個世界好像都安靜了下來,他似乎看見了薔薇,她笑著說,刀客哥哥。他還看見楊漣,清瘦長須,仙人一般。他背著手說,刀砍東風,於我何有哉!他又看見於大有,他側著頭問,不做刀客了?此刻他的刀卷了刃,他的斗笠不知掉到了哪裡,他的披風上全是窟窿。可他覺得,他像極了一個刀客。
兩年後木匠皇帝駕崩,崇禎皇帝即位。楊漣絕筆與血書重見天日,朝野震動,彈劾奏疏如雪片般飛向新皇帝的案頭,皇帝對魏忠賢一黨深惡痛絕,親自督辦,許顯純等爪牙紛紛落馬。楊漣平反昭雪,追贈太子太保,謚號「忠烈」。魏忠賢深知大勢已去,為保性命提前告老致仕,在千餘私人騎兵護衛簇擁下匆匆離開京城。行至河北阜城時已是夜裡,千餘人駐紮在阜城大小客棧,忽然探子疾馳來報,皇帝已然下旨魏忠賢不許致仕,即刻捉拿回京,抓人的隊伍已經在路上了。魏忠賢癱坐在地上,回去是殺?是剮?還是關入詔獄五日一刑?夜半時分他屏退左右,一人惆悵。忽聞窗外有一女子高聲吟唱,那女子身形清瘦,好似在哪見過:
想當初,開夜宴,何等奢豪。
進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廖荒店裡,只好醉村醪。
又怕酒淡愁濃也,怎把愁腸掃?
想當初,睡牙床,錦繡衾稠。
如今蘆為帷,土為坑,寒風入牖。
夢才成,又驚覺,無限嗟呀。
想當初,勢傾朝,誰人不敬?
九卿稱晚輩,宰相為私衙。
如今勢去時衰也,零落如飄草。
正寒冬,風凜冽,霜拂征衣。
更何人,效殷勤,寒溫彼此。
隨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馬聲嘶。
似這般荒涼也,真箇不如死!
五更已到,
曲終,
魂斷!
翌日,隨從發現魏公公懸於房梁之上,身形佝僂,面容恐怖,相極一隻大號的螻蟻。隨從大驚失色,千餘護衛先是一陣混亂,而後瓜分金銀後四散奔逃,至此,世間再無九千歲。
在那個平靜小鎮的後山,刀客父母、薔薇父親墳旁多了另一座墳塋,一女子立在一旁,懷抱一把卷了刃的大刀,一個破了洞的斗笠,還有破得補不起來的披風。風聲嗚咽,女子一一跪拜,留下十五隻玫瑰,默然離開。
說好十五歲嫁你,你怎麼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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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里突然出現了幹將莫邪的故事,第一次有想寫東西的慾望。先佔坑,構思好了再來填坑
「老——師,他老是拿他小鳥蹭我,還弄我一手鼻涕。」滿臉通紅的女孩子舉起滿是半透明青色粘液的左手,帶著哭腔向一位新任女教師輕聲舉報。
現在是8點21分,在這個時間段,是女秘書頭髮凌亂,眼神迷離的提了提亮黑色皮褲從校長辦公室走出的時刻,是辦公區里沒課的男教師喝茶看報、女教師八卦閑談的時刻,也是小美進入聖英中學實習第三天的第一堂英文課。
原本平靜的教室隨著女孩子的舉報聲沸騰起來,像是迎接盛世的狂歡,男生們個個笑的前仰後合,女生們則低頭用書擋著臉笑,最後一排的小胖由於仰著身子捧腹大笑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沒能顧的上爬起來,索性直接躺在地上笑。
「有什麼好笑的!」小美沒有用反問的語氣,反而刻意壓低最後一個字的音調,以便讓其狠狠地從牙齒里蹦出來,「張小爆,把你的作案工具給我掏出來!」
這句話雖好笑,卻沒有一個學生再敢笑,空氣如凍住般在此刻凝結,彷彿笑一聲就會碎裂。
小美的眼神像一塊冷冽入骨的寒冰,渾圓的眼睛似乎馬上就要炸裂,張小爆渾身哆嗦,顫顫悠悠的站起來,兩隻手捂著下面。
「拿出來!」小美再一次厲聲喝到:「現在,立刻,馬上,快!」
「老師,我這不是小鳥,是鸚鵡。」張小爆徐徐緩緩地掏出下身藍色牛仔褲右邊口袋裡的虎皮鸚鵡。
「給我扔樓下去!」
「老師,這是六樓,它會摔死的。」張小爆很不舍他這個寶貝。
「Do you know?bird can fly 。」小美清了清嗓子:「if you 能寫出bird這個單詞,我就考慮放它一馬。」
張小爆支支吾吾,最終也沒拼出來。
「扔了它,給我去後面站著!」小美怒斥道。
張小爆滿含著熱淚將虎皮鸚鵡送回了天空,掉落的眼淚是對離別的不舍,撲扇著翅膀的虎皮鸚鵡重擁天空的懷抱,高興的頭也不回,轉眼消失在同學們的視野里。
「好,回到我們剛剛講的那個句子,都看著黑板。」小美皺著眉:「王大鵬你看哪呢?我臉上有字嗎?」
「宋小明你看哪兒呢?我腿上有字嗎?」
「哎這位男同學,你往哪看的?你才多大啊,腦子裡天天都想什麼啊,直盯著人家這裡,眼都不眨一下,你能看懂嗎?」小美對著第一排一位長得像縮小版韓紅的同學說到,說完自己也微微漲紅了臉。
「報告老師,我是女生。」像縮小版韓紅的女生說到。
「哦,不好意思啊。」小美尷尬的笑了笑,「不過你也不用太羨慕老師,等你過幾年,這兒也能長這麼大。」
小美走回講台上,鼻子上架著無鏡片黑框眼鏡,上身黑色教師制服搭配下身黑色短裙絲襪,腳下是底高7厘米的高跟亮黑色皮鞋,制服里棉白襯衫的最上層兩顆扣子早已被撐開,這是小美今日的裝束。
雖然學生們上小美的課從來不困,但聽課效率也沒有得到多大提升,總有些搗蛋鬼會折騰點事情來,消耗那過分旺盛的精力,順便藉此得到與老師親密接觸的機會,那些從來都好好聽話的乖學生是否會在多年後的某一天,後悔沒有做過一件錯事被這樣一位長得像川島芳子的女教師虐過呢?
距離下課還有15分鐘的時候,窗外路過一位文質彬彬的青年主任,透過玻璃看他的側臉很像短髮版的木村拓栽,此時他朝教室里凝望著他的小美拋出了一個淺淺地微笑,在小美心裡漾開了一朵朵水花,小美知道,他是校長的兒子,他的大伯是市政府里的一把手,前途無量。
小美雖然沒有這麼好的出身,但她聰明博學,從小學三年級就開始跳級,高三時已經讀完大學英文專業的所有書本,到今年讀研畢業也剛滿二十周歲,這一路走來遇到的都是比自己大幾歲的同學,實在產生不了友情之外的情感,而那個青年主任,是她的第一個心儀對象。
但小美的命運被一場車禍改變,她的愛情在記憶消失之後開始。
醒來後是一個陌生的房間,一群陌生的人關切的詢問著自己。
他們有的自稱是校園教師,是腦科醫生,是小潔姐姐,是寶蘭阿姨……但沒有自稱是小美爸爸,媽媽的。
「我是誰?」小美的腦袋開始脹痛。
「小美啊,你不記得我了啊?」同樣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從不同人的口中問出來。
粗俗的有點像電影里的橋段喔,你們可不可以讓我安靜一會兒?
為什麼爸爸媽媽沒有過來呢?
怎麼會有人趁機說我欠他錢啦?
天啦,要瘋啦,要成失憶的瘋子啦!
小美的問題一個接一個的從心中跳出來。
失憶了,真的失憶了,但生活並沒有多大影響,只是像在過別人的生活,其中靈魂,住進了一個叫小美的軀殼裡。
房間里最終人煙散去,變成孤單的一個人,但小美並不覺得孤單,這像是多年的習慣。
小美最怕的不是孤單,而是陌生地讓人無所適從的噓寒問暖。
生活還是會有很多變化的,由於忘記了吃蘋果從不削皮,所以不小心割到了手。
由於忘記了吃龍蝦過敏,所以嘴巴腫成了香腸,還是大號的那種。
由於忘記了養的特殊盆栽不需要澆水,所以那盆栽淹死了。
「哎呀,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盆栽啦,或者說,我怎麼會養這麼奇怪的盆栽啦,連澆水都不用,一點互動性都沒有,留著觀賞啊,有枯又丑的。」小美無奈的抱怨道。
由於忘記了中指從來不塗指甲油,所以……去了趟醫院。
「醫生,這裡……這裡……痛痛的,有時候也有點點癢。」
「哎呀,你不要再把手指伸進去了,有細菌的,還有,手指不能塗指甲油放進去哦,有些指甲油遇水溶解,裡面的有害物質都會跑出來哦。」醫生望著小美。
「哦,只是炎症啊,那很快就會好了吧?」
「對啊,但你這壞習慣……要改了哦。」醫生囑咐道。
「壞習慣……?醫生,我感覺你好像認識我耶?」小美疑惑的問。
「我們這科室誰不認識你啊,兩個月前你把雞蛋塞在裡面弄不出來了,就是我親手給你取出來的呢。」醫生捂著嘴笑了笑。
「啊,雞蛋應該我自己就能吐出來了吧?」小美張大了嘴巴。
「你塞的雞蛋是火雞下的蛋,哈哈你都忘記了。」
醫生在小美離開時又囑咐了一句:「口腔潰瘍是不可以吃橘子那些上火的東西喔,記住別再把中指總是放在嘴裡吮吸了,像個小孩子一樣。」
小美走出聖金醫院口腔科,下到三樓時電梯門打開看到樓層指示牌顯示顱內科,神經科,想到剛剛走出去的那個醫生就是之前的主治醫生,趕忙在電梯門關閉之前跑出去,「醫生,請問……」小美喘了口粗氣:「請問我什麼時候能夠恢復記憶啊?」
「你雖然只是創傷後的短暫性失憶,但最終恢復記憶的時間並沒有一個具體期限,一切都看你的自身狀態還有生活狀況,也不用刻意的去想過去,多散散心,培養一些休閑的愛好,比如養花,畫畫,釣魚,劇烈運動肯定不能做啦,瑜伽也不行的。」醫生耐心的講解道。
「謝謝醫生!」小美揮揮手告別,正巧電梯停在這裡打開了門,就轉身鑽了進去。
「我有什麼興趣愛好呢,好像對什麼也提不起來興趣呀。」小美無奈的撓了撓頭。
電梯里燈光很暗,旁邊是一個帶著墨鏡的黑衣男,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神秘的像個特務,雖然他的臉是面朝電梯門方向,但小美總感覺那墨鏡下的眼珠在瞟向自己,即使隔著墨鏡,也能察覺到他的目光應該很冷。
這種心理感應讓小美彷彿置身於一股寒氣之中,竟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電梯下降三層像是等了三天那般漫長,直到「叮」的一聲響,小小的LED數字顯示屏上的「2」終於切換到了「1」。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空隙還只是一個細縫,小美便沖了過去,「咚」的撞上了門,痛的呲牙咧嘴,咬咬牙忍住,轉身看了黑子男一眼,再回過頭來門縫已有30公分大小,趕緊側身閃了出去。
跑了很遠很遠的距離,小美才停下來,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著腰用力的喘著粗氣,回想剛剛回頭那一幕,不禁毛骨悚然,一陣後怕。
如果是普通人看到自己撞上電梯門的那個滑稽樣,一定會忍不住笑,就算再怎麼克制也會抿下嘴或者側下臉再或者動動身子等等其他動作,但黑衣男面無表情,紋絲不動,對小美來說,這才是最可怕的。
「不會是變態跟蹤狂吧?」小美帶著各種疑惑坐上了經過回家路線的16路公交車。
聖金醫院負一樓,電梯門打開,黑衣男的身影赫然出現,手中的諾基亞手機放入褲袋後,剛發送的信息才在城市另一個角落的某一間房間里的手機屏幕上亮起來:
報告老闆,阿K任務失敗,她沒死沒殘廢也沒毀容,請您指示?
晚上10點23分,聖城區申花路231號菱花便利店,小美拎著一些用來填補冰箱空缺的罐罐瓶瓶從中走出,邊路上行人都在誇張的議論著的申花大橋上發生的一場駭人聽聞的車禍,5車相撞,事故慘烈,場面混亂,路上堵著著悲泣的家屬與激動圍觀的群眾,小美聽聞,便決定避開事故現場轉走夜間不常走的近道。
天空中層層烏雲斷斷續續的遮住月亮,夜間小道由於沒有路燈便隨著月光的出現與消失,變得時亮時暗。行人由愈加稀少到四周無人,小美才後悔起來,這樣孤身闖入黑暗的感覺遠比明亮的事故現場更令人恐懼。
直到遠處傳來一陣嬉戲鬧鬧的聲音打破黑夜的寂靜,小美的恐懼感才逐漸消失,也只持續了30秒,隨著那群人將自己圍住繼而擠到一處牆角,恐懼感再次出現,並以幾何倍數增長的速度直至到達頂點,小美才由愣住到回過神來,大聲尖叫起來。
而那群嘻嘻哈哈的不良青年絲毫不為之所動,照舊伸出手來,一隻只髒兮兮的手在夜幕的掩護下像個張牙舞爪的惡魔,而小美在月色的襯托下,像個受驚的公主。
如果在童話故事裡,這是守護騎士該出現的時候了。
「住手,放開我的女人!」
這話從青年們的背後傳來,聲音所到之處,擲地有聲。
「呦呵,英雄救美來了,就不能有點新鮮感嗎?」一個左耳打著6個耳釘,鼻子套個環的黃毛青年嘲諷道。
十幾個人混亂的隊伍,被一個一頭白髮的古典帥哥擠出一條路來,徑直走到小美面前,一把攬住小美的腰,輕聲說:別怕,有我呢。
穿透雲層的月光打在他臉上,透出一股不羈的放縱,像是這天下,沒有誰可以放在眼裡,唯獨眼前的美人。
一個人在極度恐慌下所受到的微小感動也是會被無線放大的,小美沒有說一句話但那幾近芳心暗許、秋波涌動的眼神傳達著這一刻的感激與崇拜。
白髮帥哥右手攬著小美的細腰,左手按在牆上,作勢要吻小美,小美不知該怎麼招架,沒有任何防備,抵擋,反抗。
是接受一個人的輕浮,還是一群人的輕薄,在這個情況下,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前者。
小美就是那大多數人中的一個,兩害相權取其輕,何況,他還這麼帥,並且霸道的讓人不可抗拒。
但就在兩唇將要交接的那一刻,一個稚嫩的聲音打破這段月光下的浪漫,「放開那個女孩!」
「老師說學生不能看這樣的畫面,會影響心智與學習,你們能不能等我過去了再……」
一眾人回頭看他,一個嘴裡叼著雞腿,帶著眼鏡的胖小子,估么著也就十二三歲。
「你要幹嗎?」白髮帥哥皺著眉頭,一臉怒氣的問,由於正處於雅興被打斷的生氣中,加重了最後一個字的語氣。
「真的可以么?」胖小子打了個雞靈,把雞腿隨手一扔,迅速退下了褲子。
「你特么在幹嘛?這都能想成一塊?」白髮帥哥一臉震驚。
「脫褲子啊,謝謝你的邀請。」胖小子兩眼放光,嘴裡不知是吃雞腿留下的口水殘餘還是因好事將近而剛剛產生的。
「你剛剛不是說老師連看都不再看的嗎?」人群中一個好奇的青年問。
「我們從來不聽老師的話。」胖小子眯著眼,「我最小,就讓我優先吧。」
「我特么叫你曲解我的問題,叫你不好好學習……」白髮帥哥追打著胖小子,最後打的他索性不躲不跑了,顧不上提褲子,雙手揉著眼哭著走了。
這群青年見狀哈哈大笑,其中一人說:「阿華,這位美女你還上不上啊,我等不急了啊。」
「你們……是一夥兒的?」小美微微一怔,眼裡又流露出驚恐的神色。
「這個好事也不能讓阿華一個人佔了……」
「是啊,他長得那麼帥又不缺女人。」
「雖然我也不缺,但我要嘗嘗鮮……嘻嘻」
……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有兩個人率先伸手摸了上去……
「啊,不要~」小美驚聲尖叫。
「黑皮,不要停,嘻嘻……。」後面不斷有人加油鼓勁。
被稱作黑皮的青年,長相老成,有著一身黝黑的肌肉,精力旺盛,無處發泄,眼前姑娘的尖叫讓他血脈噴張,他渾黑雙手開始肆無忌憚的在小美胸前遊離。
「啊~啊,不要~(&>_&<)~嗚嗚」
小美極力護住胸前,那總是能挑起男人慾望的是非之地。
一群人見黑皮帶頭,也跟著湊上來,全然不顧小美的掙扎與呼喊,反而,她叫的愈加大聲,他們就愈加興奮。
「放開那個女孩!」
此時的月光徹底撕開層層烏雲,漫天揮灑,一襲黑衣的易木站在皎潔的月色下,背著一把破木吉他,像個孤獨的流浪歌手,此刻他眼裡流露的微光,獨映著男人的剛強。
這個時候,阿華已跑回來,他滿頭白髮在銀亮的月光襯托下,散發出一陣寒芒,他率眾走上前,上下打量著易木:「你特么誰啊,別特么瞎逞能,別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說完,阿華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上下比劃著。
小美擺脫了人群的束縛,想偷偷開溜,又隱隱擔憂那位勇士的安危,雖說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但站在這裡守候著,就算他遭遇不測,即便血涼了,也不能讓他心涼。
小美遠遠的看著,那位孤獨的勇士默不作聲,從懷裡掏出一把黑漆漆的東西,手一搓,「咔嚓」一聲,竟嚇散了阿華背後那群青年。
「你不用裝模作樣嚇唬我們,我們什麼沒見過?」
阿華說完便提刀上前,作勢要出手時,打了個眼色示意黑皮一起動手,兩人剛要到他跟前時。
「砰!」
一聲朝上空發出的槍聲震懾了他倆,阿華驚的使剛出手的刀也轉了方向,插向了自己下方的……大腿。
刀刃側邊突兀的飈出一絲血來,此時若要拔出來,定會血如泉涌。
「阿華,你在幹嘛?」黑皮滿臉冷汗,表情扭曲,沉聲問道。
「我在給他點顏色看看……」阿華故作鎮定的說道。
「你給他點顏色看看?
那你特么不插自己的腿插我的幹嘛?」黑皮怒不可遏。
事已至此,青年們一個個如跳樑小丑,在黑夜的掩護下爭相逃散。
手心捏著一把汗的小美終於從驚恐萬分中回過神來,她匆忙跑上前,先鬆了一口氣,還是略微緊張的說道:「謝謝你,謝謝你,萬分感謝!」
「如果謝謝有用的話,那世人還要將『大恩不言謝』這句話流傳下來幹嘛。」月光微涼,顯得易木聲音很冷。
「那你是說……?」小美不明所以。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月光灑落下來,易木的臉龐稜角分明,面部輪廓清晰的展露在小美面前。
「啊,那你要我……?」小美錯愕不已,話已不知該怎麼說了。
「你那裡也不用流太多水,不用真像泉水那麼多啦,只要夠濕潤就好了…這樣我就……」
「不會要我以身相許吧?」小美驚訝的張開嘴巴,蹦出這句話。
「呵,你這樣想哦,那也行咯。」易木一臉壞笑。
「明明就是你想這樣說的啦!」小美爭辯道。
「沒有啊,我的意思是你眼裡也不要流太多淚水,只要微微濕潤我就會懂你的感激之情了。」
易木聳聳肩,繼而又無可奈何的說道:「是你曲解我的意思了。」
月懸中天,銀光直落,空氣中瀰漫著絲絲襲人的寒意,小美縮了縮身子,易木見狀上前一步將她抱住,厚實的肩膀抵在她的額前,遮住了月色下的淚光閃閃。
「別怕,有我呢……」
「剛剛真的好怕,你是聽我呼救後尋聲而來的?」
「是啊,你叫的又銷魂又凄慘,聽的我都硬了……」易木輕描淡寫的說道。
「啊,是哪裡硬了?」小美漲紅了臉。
「當然是拳頭了,不然能是哪裡啊?」易木舉了舉拳頭給她看,「那麼多人欺負一個女孩子,我一時怒起,看哦,就是這樣子,青筋都暴出來了呢。」
「哦,這樣子,我還以為你在說那裡呢。」小美低聲說道。
「嗯?……哪裡啊?」易木饒有興緻地問。
「啊……是……是頭髮啊,你不說你路見不平很憤怒嗎,怒髮衝冠嘛,當然要先硬起來才能立起來……嘿嘿…」小美尷尬的笑了笑。
「哦,我還以為你說那裡呢。」易木恍然大悟。
「嗯?是哪裡呀?」這次輪到小美饒有興趣的問道。
「啊,是……?」易木撓了撓頭,突然靈光一現:「是……牙?…對…是牙齒,咬牙切齒嘛,憤怒起來咯咯做響。」易木回答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可是……牙齒本來就是硬的啊。」小美疑惑不解。
「也是。」易木一臉無助,心想她不會這樣一直追問下去吧。
「你說的是不是這個鼓鼓的東西啊,剛剛你抱我,我覺得有點咯的慌。」小美指了指他腰下鼓起來的一物繼續問道。
「這個……」易木不知該如何回答。
而這時小美卻猛然伸出手,一把掏了出來。
「咦?這是什麼東東啊,黑啾啾的。」小美眨巴著大眼睛問道。
「既然你都發現了,又這麼好奇,那我就告訴你吧,你聽過無腳鳥的故事嗎?」易木刻意平復起伏的心情。
「聽過,傳說有一種生來就只有翅膀沒有腳的鳥,一生只能不斷地飛翔卻永遠得不到停歇,它一輩子只有一次會停下來,那就是它死亡的時候。」小美說完眼睛眨眨,像天上的隕隕繁星一樣閃閃發亮。
「這就是無腳鳥。」雖然易木已極力偽裝成鎮定自若的樣子,但他的顫聲還是出賣了他,隱隱約約透著發虛的氣息。
「騙人,那它為什麼沒有羽毛?」
雖然這一會兒夜空中又有陣陣烏雲陸陸續續席捲而來,月色忽明忽暗,星光若隱若現,但還是能隱約看出個大概來,故此,小美不信。
「它的羽毛還沒長出來,它還小。」易木解釋道。
「那它怎麼沒有翅膀?」
「它的翅膀是隱形的,有首歌叫做隱形的翅膀就是為它而唱的。」
「真假喔,哇,它怎麼瞬間變這麼大了?」小美嚇的縮回了手。
「因為它醒來後發現有陌生人就會為了保護自己而示威膨脹起來,就像貓一樣,貓在受驚時貓毛就會炸開顯的自身很大用以震懾敵人,所以你揉揉它的脖子它就會和貓一樣,慢慢就對你解除警戒心。」易木耐心解釋道。
「是嗎,如果它咬我我可是要打它的喔。」
「不可以喔,全世界就獨此一隻,你要愛護它。」
十分鐘後……
「它怎麼還是對我有警戒心啊,都那麼久了。」小美漸漸的失去耐心。
「啊,你慢點啊,你這樣它會更生氣的,你要有耐心。」易木說道。
「哎呀,它往我手上吐口水哎,黏黏的,好噁心啊。」小美手足無措,慌亂的找紙巾。
「都告訴你了,你這樣粗魯它會更生氣,所以才朝你吐口水啊。」易木笑笑說。
「嘿……你看,它變小了哦,它不生氣了?」小美睜大了眼睛。
「是哦,它累了所以要睡覺了。」
「我還沒報仇呢,我要教訓它。」小美伸手去搶。
「啊,不要!」
易木獃獃的望著小美,繼而垂低著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隨後又抬起頭凝視小美得意的面容,緩緩說道:「你怎麼可以這麼粗魯的對待它,它會很痛喔,這可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一個無腳鳥!」
小美見易木有些生氣,低著頭捏了捏衣角,很抱歉的說道:
「對不起。」
「沒關係,它休息一會就好了,無論什麼動物受到驚嚇,都會癱軟的……」易木小心翼翼的將其收回。
「媽的,又忘記拉褲鏈了……」易木想到這裡,憤恨的捶了自己一下。
「哼,以為我什麼都不懂啊。」小美心裡嘀咕著。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都在靜悄悄的月夜下相顧無言,左顧右盼。
隨後,易木正了正身子,看著小美,她睫毛長長,眼睛清澈明亮,透著微微的月光,也能把自己的胸膛映的明晃晃。
「這麼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易木搶先一步得到話語權,打破夜色中的尷尬。
「好啊。」小美應和道。
說完,兩個人並肩走著。
月色擠破最後一團綿薄的烏雲,揮灑在他們前方凹凸不平的路面上,原本昏暗的小道上,慢慢的現出了兩人的光影,隨著他們的遠去,影子被拉的老長,看上去像兩條永不交匯的平行線,當小美輕靈的腳步踩到地面的坑坑窪窪處,原本挺拔的身姿頓時變得歪歪扭扭,本來相互平行的兩道光影,也隨著一方的傾斜,開始相交。
此時如果把路面上的投影看作是一幅畫,那畫面就是一個婀娜的倩影倚靠在另一個挺拔者的厚實肩膀上,直至兩個人完全消失在夜幕盡頭,畫作也由人物畫漸變為景物畫,明月也略顯疲憊的遁入一片黑暗之中,一直到破曉時分都再未出現。
走了二十分鐘,才走到小美的家裡,打開門,耳邊是啪」得一聲清脆,這是小美開燈的聲音。
屋內擺件不多,但乾淨整潔,顯得十分寬敞,易木隨著小美走進裡屋,那是她的卧室,進入的一刻像置身於一片粉色的汪洋,外面雖已入秋,屋內卻春意盎然。
窗明几淨的卧室里有一面舒展到地面的巨幅畫作,畫的是一幅隨風飄搖的花海,隨著眼睛的視覺暫存現象,靜止的花海隱隱有顫動的意向,這讓易木覺得神奇不已,回頭再看小美時,她已將挽起的發束解開,一頭秀髮迎面飄散在潔白的雙肩,撲面而來的香氣在鼻尖打轉,甜美的笑容瞬間將心融化。
這是一陣目眩神迷的感覺,易木不由自主的躺在了身後的大床上,就像是睡在一汪溫暖的粉泉里。
時間已至凌晨,易木按照約定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深夜,小美輾轉翻身時驚覺被窩裡有一異物,仔細一摸,竟是個活人,他的胸腔隨著肺部的呼吸一起一伏。
「怎麼可以這樣,你怎麼不打聲招呼就睡在我的床上……不行……打聲招呼也不行。」小美驚慌失措,不知該如何招架。
易木睜開惺忪的睡眼望著她決然的面容,被吵醒的煩躁也消失了一大半,「對不住啦,我怕黑……」
「怕黑?」
啊?這樣一個簡單的理由就把我搪塞住了,我好像找不到反駁他的理由哎,或者說,自己心裡本身就沒有抗拒的意味,不成,怕黑真的不是理由啊。
啊?剛剛把他吵醒,好像是個很嚴重的錯誤決定喔,我穿的這麼單薄,他要是有什麼壞壞的企圖,那我可真在是自掘墳墓哇。
啊呀……他真的開始動手動腳啦,小美止住漂浮在腦海里的一切思緒,於黑暗中摸索出他的雙手並按住。
「你的手不要亂摸啦(&>_&<)」
「我在找被腳啊,你給我點被子啊。」
「你個強盜,你霸佔我的床,還要搶我的被子,下一步是不是要佔有我的身體?」小美剛問完就後悔的捂住了嘴巴,驚覺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是喔,不這樣做好像不太尊重你哦。」易木說完翻身上馬。
「(&>_&<),停住!」
小美大聲喝到,繼而又幽幽的說:「你貼在我身上的這是什麼東西硬邦邦的咯著慌,可不可以先把它給扔掉?」
剛說完,小美又一拍腦袋,「天吶,我在說什麼?」
「它很靈活的,我展示給你看喔。」
「不要~不要~」,「停!」
小美氣急敗壞:「你一直蹭什麼蹭啊?」
易木:「啊?」
小美:「蹭了那麼久,體內的洪水都潰壩決堤泛濫成災了,為什麼還不進來?」
易木:「因為太濕滑了,准心難以把握,怎麼這麼多水啊,你內心好澎湃!」
這時易木剛要起身開燈,就被拉了下來。
「可不可以開燈啊,黑燈瞎火的。」
「不行!」
「算了,雖然沒經驗,但也摸黑來吧,這幾年來,飽讀黃書,學富五G,今天也終於可以實戰了……」易木心裡盤算著,「能不能把所有的理論都精鍊為一個招式呢,也不枉費這麼多年的網費……九淺一深,深入淺出,出其不意,意亂情迷,握草,怎麼一激動就玩起了成語接龍!」
「策馬奔騰的時刻到了!」易木激動的壓了下去,卻被一腳踢開。
「等一下,我還不知道你的身份呢?人家有些緊張啦(&>_&<)」小美突然猶豫起來。
「能不能等下再說?」
「不行啦,幹嘛這麼猴急!」
「我……其實……不瞞你說,我失業了。」易木翻回身子,仰面朝上。
「啊?那你最後一份工作是什麼?」小美問道。
「殺手!」
「啊,殺手?聽著是很酷,但仔細一想很恐怖,不過,你以為我會信?」
易木:三個月前的一次行動失敗,我被組織開除了。
小美:聽起來很有說頭,說來聽聽。
易木:那天,我接到任務,上頭說,這是一位女士連同首款一起寄來的,信封里是一張照片,背面有地址,還有一卷錄音帶,我插入錄音機里聽到一段這樣的對話:
「讓他知道背叛老娘是要死的曉得伐,把這廝龜頭給我剁下來,我收到現場照片後再打餘款。」
小美:龜頭?真是夠狠的呀,背叛讓她覺得,他毀了她下半生的幸福,所以她就要毀了他下半身的幸福。
易木:第二天晚上,月黑風高夜,正是殺人時,我整裝完畢,單……單刀赴會?單……什麼來著,那個詞我想不起來了。
小美:單槍匹馬?
易木:對,我單槍披著件馬甲就去了,夜已深,他已熟睡,我偷偷潛入客廳持刀欲斬魚缸里烏龜的頭,卻發現它早已把頭縮進了殼裡,沒辦法,殼太硬了,比我下面還硬,掰不開,我就直接抱回基地了……
小美:你下面真的那麼硬?
易木:不信,來試試?
小美:你確定你個是殺手?而不是個段子手?
易木:是殺手,但我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我身手好,語文不好。
小美:那你這次任務是龜頭,你曲解了其中意思啊?
易木:看來你懂得不少。
小美:(ー_ー)!!略懂,略懂。
易木:回到基地我被罵了一頓,上頭說你再聽一遍錄音帶,於是我重新聽了一遍後,確信她所描述的是男人的那頭不可描述之物,於是在晚上,我又出發了……
小美:( ̄y▽ ̄)~*捂嘴偷笑。
易木:作為一個優秀的殺手,效率和成功率是必須要保證的,當天晚上我就出手了,咦~那麼小,其實不管大小如何,你知道當一個男人失去了那東西,等於失去了男人的尊嚴的那一刻,他是什麼表情嗎?
小美:生無可戀。
易木:沒錯,於是我拍了張照片,連那罪惡之物都裝進袋子里一同拿回來了。
小美:那任務都成功了,怎麼還會被開除呢?
易木:是啊,當上頭又罵我,甚至要開除我時,我很不解,我說你TM憑什麼開除我?
小美:他怎麼說?
易木:他說你再聽聽錄音帶,於是我當著他的面又聽了一遍,我說我沒聽錯啊,不就是「你把這廝龜頭給我剁了」這個意思嗎?
小美:快講,快講!
易木:他忍無可忍,幫我複述了一遍其中內容,原來是:
「……把這死鬼頭給我剁下來」
小美: ……
易木:我就是這樣失業的,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小美:你說的話有理有據,竟讓我無從反駁,不過,有一點我不信……
易木:哪一點?
小美:你居然說烏龜殼比你下面還硬,你下面真有那麼硬?
易木:百聞不如一見,來試試吧。
易木說完便翻身上馬,於黑暗中磨磨蹭蹭半天,還是未能成功進入,不禁感嘆道:「到底是處女啊,真是緊緻,我都感受到那層膜的阻力了,就是再難深入……」
小美:不能耐心點嗎?猴年已經過了,你還猴急猴急的。
易木:哼,是你急不可耐,我才迫不及待。
小美: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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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我內褲!
【未完結的完結】
原本這是個悲情的故事,但評論區的評論,干擾了我的思路,於是火車開著開著就偏離了預設的軌道,帶著你我的純真,駛向了污城,一去不復返……
九把刀殺手系列,有一部叫《殺手,流離尋岸的花》。跟一般的殺手愛情故事不太一樣,真是不敢再看第二遍,太虐了。
當然這個系列的每一部都很好看,有幾部也是講的愛情。
強烈推薦!
十三月。
「大哥,我不想幹了,所以...嗯.....能不能做完這一次,就讓我回老家」
「我帶你從山裡出來,差不多十五年了吧,把你培養成一流的殺手,我待你不好么」
「大哥對我像親兄弟一樣,所以,哪怕大哥讓我殺的人再難,我也會為大哥賣命,只是,大哥,我真的好累,每晚睡著,那些死了的人,都......」
「好了!你的心,我還不明白么?我看著你長大的,你的殺人本事是超一流的,道上沒有幾個人是你對手,可是,偏偏,唉,惡鬼手段,菩薩心腸,你內心的柔軟會殺了你的」
「大哥,我只想跟她好好的過下輩子,所以,求求大哥」
「她跟你一樣都是孤兒,從小把她跟你一起培養長大,視你們如金蘭,我也希望你們可以平靜的生活下去」
「可是你是道上的一流好手,一柄好刀,放你回去,我不放心!刀,還是握在自己手裡才放心」
「.......」
「再幫我殺十個吧,完了之後,就讓你們回老家吧,從此道上的人,再也不會找你,你今後就是一個死人了,消聲匿跡」
「啊....謝謝,謝謝大哥」
「嗯.....啊.....」
「啊.....啊....」
「嗯....要來了寶貝」
「呼~」
「大哥昨天已經答應我了,讓我再幫他殺十個人,就讓我們一起回老家」
「嗯...你要小心」
「怎麼了,不開心嗎」
「不是,只是,捨不得這裡」
「是啊,畢竟咱們在這裡一起長大,可是,我真的不喜歡再去殺人了,每天都會被噩夢嚇醒,嘿嘿,當然,自從抱著你睡覺之後,再也不會做噩夢了」
「那就好,睡覺吧」
「怎麼了,感覺你今天怪怪的,是我今天表現不好么,嘿嘿」
「沒有啦,就是覺要離開了,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幫大哥做完這些事,然後就可以一直陪你到老,然後生兒育女,快快樂樂的,就行了,再也不用看見道上的人了」
「是啊,再也見不到了」
「你說什麼,沒聽清」
「沒事啦,趕緊睡覺」
「晚安寶貝」
「嗯」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
「.........」
「我只想知道,為什麼~啊~」
「.........」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我,我已經殺完十個人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啊,為什麼,為什麼要殺我」
「因為,你是刀,一柄不聽話的刀,而我是大哥的刀鞘,大哥從培養你開始,就已經埋下了伏筆,知道你遲早有一天會離開,但是你這刀太可怕了,所以」
「所以,你就是為了讓我歸鞘的人,能殺了我的人,沒有幾個,一定能殺了我的人,只有你一個,大哥不愧為大哥,哈哈,咳咳~」
「所以,從小到大,你都是在騙我,哪怕跟我上床都是為了讓我愛上你,為的是最後在我軟弱的時候終結了我?」
「我想過一萬種死法,唯獨,沒有想過會死在你手上。」
「我的所有東西你都知道,帶上,離開這裡,我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過完下輩子。咳咳~咳。」
「最....後,問你一句,你愛過我嗎?」
「刀的歸宿是刀鞘,刀鞘卻握著刀客手裡。」
「這樣啊,我懂了。」
「你別怪我。」
「別哭啊,哭了,就不漂亮了,刀,還是喜歡刀鞘,只有刀鞘才是歸....」
「他死了?」
「嗯。」
「不開心?」
「嗯。」
「為什麼?」
「刀鞘空了。」
謝謝大家可以看到這裡~
發在另一個問題里的回答,覺得和此問更切題,於是複製過來。
自己亂寫的故事 連名字都懶得取
梅格打開家門,徑直跑到閣樓上,熟練地退出彈夾,把槍藏進衣櫃的夾層里。之後,她換上寬鬆的T恤,慢悠悠地晃蕩到樓下的廚房,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梅格是一個沒有名氣的舞台劇演員,每天花幾個小時排練之後便無所事事,有時候沒有她的角色便整日整日的空閑。她會做好冒著熱氣的飯菜等女兒和丈夫回家,也會把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條。在鄰居的眼裡,她的生活就像她順滑如絲的頭髮一樣平穩而精緻。
但她這些都不是真實的她。她是一個殺手,一個被世界拋棄,又重新活過來的殺手。
家門突然打開,梅格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不自覺地握緊手邊的水果刀。「是我。」瑞安,他的丈夫,把手裡的鑰匙扔在地上,一個踉蹌跌坐在沙發上。「你今天怎麼會回來?」梅格回過頭,看見手臂流血的瑞安倒吸了一口涼氣,「你怎麼了?」瑞安接過梅格遞來的藥箱,起身往閣樓上走。「凱潤(女兒)快回來了,蕊秋和她兒子今天也會來吃晚飯。」梅格沒有計較瑞安的沉默,只是回到廚房查看了一下烤箱的溫度。「蕊秋既然想送凱潤一起去英國就隨她吧,至少蜂巢碰不到他們。」瑞安留下一句話就走上了樓梯。
梅格楞在原地,烤箱里的雞翅散出焦味。
十九年前。
九歲的梅格在昏暗的車廂里睜開眼睛,周圍有大約十個和她一樣慌張又稚嫩的臉龐。梅格看著他們,聞到車廂里陳舊的空氣,往更深的黑暗裡縮了一下。
車停下,陽光和著清新空氣的味道一起竄進車廂,在這一瞬間梅格的眼睛裡有了希望。車門口的人捕捉到了這一秒希望的眼神,她指了指梅格,呼喚她下車。
梅格跟著這個穿馬丁靴的女人穿過操場,走進一間辦公室。「你是個孤兒。」女人的聲音不容置疑,甚至沒有給梅格任何的喘息機會,「收養你的父母會供你上學,那是你的一種人生。另一種是每周五晚上到周一之前回到這裡的訓練,必要的時候你會為了這種人生而放棄之前的所有。」梅格盯著女人的手,雲里霧裡地聽著。「你會習慣的。」女人補充了一句便起身把梅格送上另一輛車。
車裡有等著她的養父養母,他們微笑地牽過梅格的手,但是眼睛裡充滿了冷漠。
之後的梅格就過上了女人所描述的生活,在平時扮演一個沒有故事的女同學,然後被接走,學習所有自己不懂的知識。她甚至都沒有想過離開,好像養父母的冷漠,嚴苛的訓練,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好像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日子就這樣過了十二年,二十一歲的梅格甚至得到了和同學一起去畢業旅行的特許。梅格不知道的是,這將是她多舛的人生里離自由最近的一次。同行的人里有和梅格從小一起長大的蕊秋。蕊秋時常問梅格,為什麼一到周末就消失不見,為什麼從來不會邀請同學去家裡做客。梅格總是一句自己是孤兒就搪塞過去。蕊秋彷彿能聞到近在咫尺的危險氣息,但是她選擇相信梅格。
在海邊,梅格第一次站上衝浪板,又很快地摔進浪花里。他們把腳埋進沙子里,像小孩子一樣嘻笑打鬧。梅格隱隱可以感覺到快樂背後的代價,於是她極盡地瘋,極盡地鬧,企圖把所有美好的畫面都牢牢記住,然後緊握著這些記憶活下去。
時間回到今天。
梅格匆忙地把烤焦的雞翅丟進垃圾桶,烤箱里冒出的煙觸發了煙霧報警器。處理完廚房的忙亂後,梅格看了一眼牆上的鐘,然後慢慢地走向大門。在即將到達大門的時刻,門鈴響了,蕊秋帶著她的兒子文森和凱潤站在門口。「我不小心把雞翅烤糊了,今天晚飯只有蔬菜湯和牛肉土豆了。」梅格邊說邊把三人引進家裡,然後示意兩個孩子去房間里玩。
蕊秋愣了一下,察覺出了不對:「發生什麼了?」梅格蜷縮在沙發上,忽然拉住蕊秋的手:「瑞安剛才回來了,受了傷,他說想讓你送兩個孩子去英國。」「蜂巢來找你了嗎?」蕊秋緊張地縮回了手,「瑞安不是說會保護你的嗎?你不是說你繼續幫蜂巢做事,我們就不會被發現的嗎?去英國只是我上次隨口一說,凱潤才六歲啊。」「你以為我不知道嗎!」蕊秋突然加大音量,之後她看了一眼房間關著的門,又往閣樓的方向望了一眼,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連瑞安都出事了,我還有的選嗎?我這一輩子,從來有的選嗎?」
在孩子們從房間里出來準備吃飯的時候,一切都恢復了正常。梅格和蕊秋不斷聊著劇院里發生的趣事,瑞安也從閣樓下來,像一個慈祥又威嚴的父親。飯桌上其樂融融,甚至在梅格告訴兩個孩子送他們出國的決定時,也是平靜而面帶微笑的。
回到七年前。
二十一歲的梅格在畢業旅行的最後一晚突然消失了,她沒有和任何人告別,只有蕊秋收到一張紙條說「我要重新開始了」。
其實,在那之前梅格接到了一通電話,她在聽見電話里冰冷的女聲的瞬間就看見了之後的命運軌跡。她順從地坐上來接她的船,一路駛往蜂巢的方向。只是這一次,她不再會在周一清晨被送回學校了。
梅格和其他被召回的人一起在操場上站了一晚上。他們被送進訓練場後就再沒有人搭理,直覺和經驗告訴他們必須等待發號施令的人出現。
第二天早上,所有的教官走進了訓練場,這裡面有蜂后的兒子,瑞安。蜂后是一個年過四十的殺手,他創立了蜂巢,彷彿蜂巢是他唯一在乎的東西,甚至連他的親生兒子也只是蜂巢里的一個齒輪。瑞安面無表情地掃視著被召回的准殺手,當他看到梅格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迅速閃避開眼神。這一切都被梅格敏銳的洞察到了,她迷茫地看著這個陌生而冰冷的教官,好奇又膽怯。
「一年後,你們會成為蜂巢的精英一員。但是有精英,就會有襯托精英的人,我稱這種人為可控傷亡指數。」蜂后一字一頓地甩下這句話,然後吩咐身後的教官們領走自己的學員。
瑞安仔細看了一下手裡的名冊,轉身和身邊的同事說了幾句話,然後默默地把梅格的名字添在了名單後。
事實上,梅格和瑞安的第一次正式交流是在格鬥課上。梅格的對手是一個專攻格鬥的學員,梅格不斷防守,完全沒有進攻的機會。瑞安皺著眉頭走過來:「你叫什麼名字?」梅格抬頭確認瑞安是在問自己,站正回答:「梅格,sir.」「梅格,好聽的名字,可惜這個名字跟著你根本撐不過第一個月。結束留下。」瑞安瞪了梅格一眼就離開了。梅格不敢覺得委屈,她重新回到訓練,依然無力招架對手。
格鬥課結束,梅格站在原地,戰戰兢兢地等瑞安。「你格鬥這麼薄弱一定有擅長的項目吧。」瑞安走到梅格面前。在這一瞬間,梅格突然覺得瑞安沒有那麼兇狠了:「我擅長觀察,能記住細節,之前射擊課也拿過高分。」瑞安看著她,舒緩了皺著的眉頭:「我知道你是不一樣的,但是蜂后不接受弱點,以後我幫你加練。」梅格看著瑞安,忽然有了勇氣滿足之前的好奇心:「sir,我們見過嗎?」瑞安愣了一下,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你是我帶進蜂巢的。」
梅格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情緒面對這句話,她從小就被強迫相信蜂巢是以犧牲小部分人去保護其他人的脆弱和單純,是正義的,但是隱約地,她又希望自己是被保護的那一方,能夠遠離刀槍,好好地活一次。
這句話在她心裡埋下了種子,她決定要找出自己蜂巢之前的生活。
鏡頭切回現在。
梅格送走了蕊秋和文森,轉身幫瑞安收拾餐桌。沉默了片刻之後,瑞安終於開口說話:「蜂后他,開始懷疑我們的關係了。」梅格把鍋里的剩湯倒掉,一言不發。「即使他知道了,我也能保你,但是我曾經害了你,不能再害凱潤了。」瑞安的聲音被愧疚壓到最低。「我從來沒有和你計較過,但是我好不容易有了家,你要再一次破壞它嗎。」梅格努力抑制眼淚掉下來,「你已經毀了我的人生一次了瑞安,我知道不該怪你,但是我怎麼不怪你。」梅格冷笑了一下,哭和笑扭曲在一起,像一個絕望的小丑。「所以......對不起。」瑞安伸出手不知道該不該抱住梅格,「真的對不起,還有凱潤。」
梅格看了一眼桌上的刀,她知道她沒有選擇了,她所有的方式都試過了。
日子依然在繼續,梅格像往常一樣扮演著生活幸福的角色。只是,她一邊秘密幫蕊秋申請英國的小學,一邊繼續做著蜂巢的任務。瑞安時不時地試探蜂后的口風,也很少回家了。
一個月後,兩個孩子的簽證下來了,梅格把自己的女兒和全部的希望託付給了去英國陪讀的蕊秋。在機場,凱潤忽然抱住了梅格:「媽媽,我不想去英國。」梅格抱起孩子,她的眼淚還是落下了:「乖孩子,你會習慣的。」
凱潤似懂非懂地跟著蕊秋走了,就像一切剛剛開始的時候的梅格。
這一次,瑞安和梅格一起回到了蜂巢。沒有了要保護的人,他們兩個終於決定結束躲藏的生活。站在蜂后的辦公室里,蜂后暴跳如雷地把梅格打倒在地,然後大聲訓斥瑞安。他不斷重複著殺手不能有感情的說教,這句話梅格從小聽到大。梅格從地上爬起來,擦掉嘴角的血跡,甚至帶著一絲嘲諷的笑:「但是你曾經給我過另一種人生,我看見了自由,所以我選擇自由。」蜂后瞪著梅格,拿起抽屜里的槍幾乎要扣下扳機。「爸......」瑞安脫口而出,這個陌生的字眼讓瑞安和蜂后都愣住了。蜂后把槍口轉向瑞安:「你選她還是你自己?」瑞安看著蜂后,卻把話說給梅格:「對不起啊,我毀了你的人生,我甚至不知道是覺得愧疚還是真的愛你。但是我願意為你而死。」梅格忽然笑出了聲,她笑得狂妄又誇張,然後突然沉下臉,眼淚已經滴到了嘴角:「我從來沒告訴過你,我原諒你。」之後她一個箭步撞上蜂后的肚子,在瑞安即將搶過槍的一瞬間反手奪槍,然後對著自己扣動了扳機。
瑞安站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從扭曲到平靜。梅格殺死了自己,也殺死了瑞安的希望。
對於梅格來說,死是唯一的出路。其實瑞安本來可以反搶過槍,制服蜂后的。但是梅格拒絕了這種可能性,對於一個在蜂巢里長大的孩子來說,外面的時間只是一個角色,她沒有見過真正的自由,於是早就放棄了掙扎。梅格知道,比死更可怕的是突然其來的自由,因為真正的梅格早在被帶進蜂巢的一瞬間就死了。
遺憾的是,沒有什麼被梅格的死而改變,除了愛她的人。
如今我是造夢的人吶
我叫小T,坐標魔都,是一名心理諮詢師。
或者說,是一名造夢師。
不是盜夢空間里那樣的造夢師,我沒那麼黑科技。
我所能做的,就是讓你在我的診療室里,做想做的夢。
透過潛意識,看到真正想要的。
然後解開心結,你歡天喜地,我拿錢大吉。
聽上去很棒是不是,其實糟糕透了。
比如說,有的患者會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小A,重度臆想症患者,在夢裡好不容易有了個女朋友。
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診療室里,他一口咬定是我把他女朋友藏了起來,差點和我拚命。
好說歹說之後,他覺得自己在做夢,差點從十七樓跳下去。
最後只能讓他再做一個夢,於是他醒來的時候,對我很感激。
對於這樣的患者,我沒有聖母心態,我確實希望他們不要再來了。
比如說,有的患者會做千奇百怪的夢。
小B,小時候偷吃了外公的雞腿,導致被暴打,對家裡產生了陰影,所以做夢變成了一隻只有雞腿的雞……
小C,被男友劈腿之後,發現男友的新對象也是個男孩子,於是在夢裡成為了少女偶像,出門不全副武裝就會被圍得水泄不通……
每次陪著他們做完夢,我都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得到了一個上升。
你說,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所以,我很享受我自己的睡眠時間。
我不喜歡做夢,也不反感做夢,畢竟我清楚地知道這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夢啊,人類逃避現實的地方。
再美的夢都有破碎的一天,同樣,再糟糕的夢也會醒。
可是現實不一樣。
這一天,我像往常一樣接見患者,做著記錄。
他叫小P,長的有點像微微一笑很傾城裡的KO,也就是挺好看的。
他說,「醫生,我有個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還有一句MMP呢,「來這裡的,都是來解決問題的,你說吧,我聽著。」
「我不會做夢。」
看來又是個不好對付的患者,「嗯,大部分夢都是不能夠被意識到的,很可能你做夢了,但是你沒有記得。」
「不是啊醫生,真的。我基本不用睡覺,我也不會做夢,真的不會。」
「你的意思是,你失眠很嚴重?」
「不是。額,因為職業相關,我不怎麼能睡覺。」
我翻了一下資料,寫的自由職業,這個患者可能病的不輕吧。
我掰碎了兩篇安定,泡到溫開水裡,打開了CD,「喝點水吧,然後在這裡睡一會。」
「聽說你可以幫別人做夢,是這樣嗎。」
「是的,睡一會兒吧,我來幫你做夢。」
兩個小時後,他充滿挫敗感的從白色沙發上爬了起來。
我充滿挫敗感的看著他,這個人,好像真的睡不著。
「我給你開個方子,你暫時就按照這樣的作息,下個禮拜再來找我。」
「好啊,你這兒的水,還挺好喝的。」
一個禮拜的時間很快,我又見到了小P。
這次他躺在白色沙發上,雙目淡淡閉著,跟著我的引導,呼吸勻稱。
很好,我找回了一點信心,好歹自己這麼多年造夢師不是白乾的。
眼看著他就快到我營造的夢境里了,他突然睜開雙眼,雙手撐著沙發,彈了起來。
他的眼球裡布滿血絲,瞳孔微縮,青筋突起,看上去很兇。
大概是自我防衛機制太過於嚴密了吧,這樣的患者,一定有辦法的。
「不好意思啊醫生,嚇到你了,我是不是沒救了?」
「沒事的,已經進步很多了,下個禮拜再來見我吧。」
在這個禮拜里,我看了很多國內外的例子,有關自我防禦機制的。
如果說一個人在陷入夢境之前,顯意識會強行跳出來,把他從下沉過程種拉出來,那麼他清醒的時候,一定有做過類似的訓練。
而要打破這樣的防衛,就需要更大的努力,信任,和藥量。
又一次,小P躺在了診療室里。
我確信,這一次可以進入他的夢境。
在夢裡,他一直在奔跑,毫無目的的奔跑。
沒有什麼怪獸的追逐,也沒有什麼鳥語花香的目的地。
就是單純的,一直在跑。
我看不懂這個病人。
小P醒了,他對我說,「醫生,我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
「嗯,你剛剛,夢到什麼了?」
「我夢到我自由了。下個禮拜見吧。」
他說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就離開了。
我開始期待和他的見面,也許從第一次見面起,我就在期待每一個禮拜一。
終於又到了禮拜一,小P如約來了診療室。
小P說,「我啊,其實是一個殺手。」
「沒有自己的生活,幫別人做事,也會惹到很多不該惹的人。」
「我啊,不敢睡很死,我怕醒不來。」
「我啊,其實挺怕死的。只是這條路,踏上了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了。」
「要麼讓別人死,要麼自己死。好累。」
不知為什麼,我並沒有很意外。也許是之前種種跡象都能讓我聯想到,畢竟我腦洞早就被開發到黑洞那麼大。
「那你為什麼要當殺手呢,嗯,是怎麼走上這條路的?」我開口問道。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說出口的是這個問題,我以為我會問怎麼才能離開這條道路,之類的問題。
他也吃了一驚,不過可能想到我好歹是個心理諮詢師,總不能在患者面前懵比哭泣。
「啊,這個,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當時年輕不懂事,認識了幾個朋友,結果他們是道上的。後來啊,我喜歡的姑娘剛好是老大的馬子,其實也不怪我啊,那姑娘太會撩了,連名字都叫寥寥。」
我不知說什麼,「額,你繼續……」
「寥寥也不是什麼好人,外面有一堆人,那個叫牛奶的最狠,差點把老大給殺了。有一次我在摸她的臉,不小心被老大看到了,老大就讓我去廢了牛奶的一條胳膊,不然就廢了我寥寥的那條胳膊,我就去了。」
「嗯,所以你把牛奶殺了嘛?」
「沒有,但是廢了他一條胳膊,他的小弟被我殺了。」
「後來呢?」
「後來啊,我就只能一直走走停停,他一直在追我。我也一邊接活,一邊攢錢離開。」
「你今天跟我說了很多話噢,不怕我說出去嘛。」
「不怕,因為我知道你喜歡我。下個禮拜見啦,醫生。」
「……」我一時語塞,回過神來,他就已經走了。
呵,看人,還挺準的,省得表白了。
又是一個禮拜一,他沒有來。我有些煩躁。
禮拜二,他沒有來。我更加煩躁了。
禮拜三,他還是沒有來。我開始難過。
禮拜四,他依舊沒有來。我開始擔心。
禮拜五,他也許不會來了,我想,也許有些人就是這樣吧,再見都不會給你機會說。
我像往常一樣下班,走到大樓底下的時候,看見了小P。
他渾身血痕,胳膊上一道長長的傷疤,衣服有些地方,都成了紫黑色。
他看見了我,對我釋然的一笑,然後倒了下去。
我把他帶回了家,去便利店買了各種處理的東西,然後幫他努力處理傷口。
然而我並不會。
正在我思考該找誰幫忙的時候,小P醒了。
也許做殺手的,生命力都那麼頑強。
他自己處理了傷口,但是還很虛弱。
我給他煮了粥,因為我不知道他還能吃什麼。
他在我家卡其色的布沙發上睡著了,一睡就睡了好多天。
好多好多天。
我都擔心他昏死過去了,看著他明顯的深睡眠徵兆,我就沒有打擾他,天天給他煮他並不會起來喝的粥。
幾天之後,他醒了。
我問,「你做夢了嘛。」
他說,「嗯,睡得很香,我做夢了。這裡比你診療室,有用多了。」
我們聊了些有的沒的,因為我很清楚他的傷怎麼來的,我也很清楚他沒有那麼容易就能離開這一切。
他就這麼在我家住下了。
白天,他在家裡鍛煉,恢復身體機能。
我則去上班,繼續給別人造夢,只是所有的夢都不如那一句「我自由了。」
中午他會準時給我發來簡訊,說晚飯想要吃什麼。
晚上我會準備好食材帶回家,我們一起做飯,一起吃飯,一起洗碗。
有的時候我甚至忘記了,他是殺手。
我也妄想過,這麼樣子一輩子也挺好的。
有一天,他對我說,「大哥聯繫我了,說,只要做完這最後一筆,我就自由了。」
我心裡一咯噔,這熟悉的flag彷彿不是什麼好東西。「是什麼交易?」
「殺寥寥。」
「寥寥?那不是……」我內心複雜,果然在黑道里感情什麼的都是假的。
「嗯,她夥同牛奶抄了大哥的一個點,他們想要大哥的命。大哥已經幫我買好了機票,後天凌晨的,去芬蘭。」
「那你,注意安全。」
「嗯,我讓大哥多買了一張,整理東西,等我回來。我們就自由了。」
我從沒想過,我要過上亡命天涯的日子,如果說這能算亡命天涯。
接下來的三十多個小時,我註定是提心弔膽。
我去辭了職,理由是這份工作對內心摧殘太大,我需要出去走走,才能夠更好的接受別人的夢。
我收拾了行李箱,裡面除了一些重要證件和卡,還有簡單的衣物。發現只要一個很小的箱子就可以了,原來身外之物,是這麼個意思。
我把房子的備份鑰匙寄給了發小,讓他處理這裡剩餘的事情。
然後,我煮了一碗粥,等他回來。
晚上六點,他沒有回來。我有些煩躁。
晚上七點,他還是沒有回來。我更加煩躁了。
晚上八點,他依舊沒有回來。我開始擔心了。
晚上九點,他也許不會回來了。我開始難過了。
晚上十點,門開了,他回來了。
他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他說「我們自由了。」
我們登上了去芬蘭的飛機。
在飛機上,我們籌划了新身份下的未來。
我們要有一座大大的房子,要養一隻金毛。
我們會有兩個可愛的孩子,他們從小會拌嘴,會打架,但是其實會很愛對方。
我們要教他們搏擊,教他們看對手的心理,讓他們成為很棒的孩子。
周末會一起出去野外燒烤,他會送我一束花,這個禮拜是鬱金香,下個禮拜就是香水百合。
我們,一定會有很棒的未來。
下了飛機,我們依偎著行走。
路過一個轉交的時候,我聽到了一聲巨響,然後身邊的他突然頓住了。
我看向小P,他的眉間多了一個紅點。
我的世界頓時失去了所有的聲響,頭暈目眩,這一定都不是真的。
路的那一頭走來一個人,他沒有胳膊,他說「我說過,天涯海角,都會殺了你。」
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張白色的沙發上。
「所以說,你是我的前輩,而這些就是你隱藏最深的痛咯?」
1
「姑娘,我知道你是來殺我的,但我敢保證你殺不了我。」
蘭千羽小抿了一口茶,細細摩挲著手中茶杯,目光依舊落在前方某個虛無的地方。「我就坐在這裡,不回手,你依舊殺不了我。」
子泠不言,袖中手腕一轉,一支短匕已然飛了出去,直撲蘭千羽。
又一杯茶送入口中,蘭千羽端坐如常,面不改色。
短匕快如閃電,子泠和蘭千羽比鄰而坐,相距不過數米。
一杯茶盡,短匕不知所蹤。
子泠衣袍微動,這一次是兩支短匕,一左一右相繼飛出。她同時抓起一杯茶,故作不小心扔向蘭千羽。
「這位客官,您要的點心來啦,請慢用!」一名小斯突然闖入,阻隔了子泠的視線。
而就在這當兒,那兩支短匕再度消失不見。子泠只看見那隻茶杯在蘭千羽面前停了一下,安然落下,竟是滴水未灑。
蘭千羽微微一笑,左手在桌上輕輕一拍,那杯茶就如同被誰托住一般,沿著桌面飛到子泠面前。
「姑娘的茶,在下奉還。」
「不用了,茶已涼。」
子泠看了蘭千羽一眼,起身離開茶肆。門外陽光刺目,蘭千羽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迎著光而去,髮絲和衣袂隨著她的步伐而微擺,一時間竟有些飄飄欲仙之感。
蘭千羽有些晃神,他搖搖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起身高聲叫小斯結賬。
「兄弟,多謝相助!」
小斯笑笑,領了錢離去了。蘭千羽搖搖擺擺地離開茶肆。
——茶不醉人,此番似醉非醉又是為何?
2
子泠再次見到蘭千羽是在三天後。初步的試探已經結束,再來即是兵刃相接,彼此間再無任何情面。
蘭千羽亦知殺手的規矩,也不曾多言,兩人毫無保留,一出手即是殺招。
招過五十,劍氣如光,所過之處草木俱催,沙石滿天。子泠善使短匕,不宜近身,一身輕功卻是了得,輕盈身形忽左忽右,短匕從四面八方襲向蘭千羽。
蘭千羽一支長劍使得出神入化,水袖一般圍滿四周,影影綽綽看不清楚,只聽得「乒乒乓乓」一陣響動,短匕紛紛墜地。
到底是子泠年紀輕,功力根基皆遜色一籌,很快敗下陣來,倚在樹上喘息不止。
蘭千羽遠遠隔著,直到子泠緩過氣來才開口道:「姑娘身為還珠樓殺手,當是接了任務來殺我,不知主顧是誰?」
還珠樓規矩不能透露客戶信息,子泠瞪了他一眼,不答話。
蘭千羽又道:「可是因為十年前的事情而來?若是這樣,請引我與他會面,這件事情就讓我自己來解決吧,反正姑娘是完不成任務的。」
子泠聽得此言,本欲發怒,但見蘭千羽沉著一張臉,不似有意損她,硬生生將怒氣咽下,仍舊不答。
蘭千羽忽然板起了臉,冷笑道:「你們做殺手的,難道就沒有心嗎?只為了一點銀子就將素未謀面的人殺掉,不怕將來入地獄嗎?」
子泠再忍不住,厲聲回敬道:「你有心?你有心十年前你做過什麼?你殺了多少人?你那一雙手染過多少鮮血?你就不會做噩夢嗎?」
蘭千羽垂下頭,十年前的他的確是個大惡人,為了一己私慾造過太多的殺業,在江湖上被通緝,去殺他的人都是有去無回。後來他浪子回頭,那些過去就成了他心頭噩夢,每每讓他從夢中驚醒,夜不能寐。
子泠理了理衣衫,揚首離開,冷哼一聲道:「還珠樓從不殺無辜之人,做了壞事總要付出代價。」
「你說得對,但是我現在還不能死。」蘭千羽忽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這毫無防備的做法令她一驚。「你願意隨我回去看看嗎?」
那誠摯的眼神叫子泠一愣,拒絕的話哽在喉嚨里說不出口。她忽然生出了一種異樣之感此事或許別有隱情?
蘭千羽的家在城邊區的一座小茅廬內,內中簡陋至極:一個簡易灶台上還飄著几絲熱氣,前方一張桌子旁橫著兩條凳子,有一條還瘸了一條腿;旁邊立一櫥櫃也是空落落的,如同一張沒有牙齒的巨口,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一點兒也不為過。
想不到看似風流瀟洒的蘭千羽竟然落魄至此,子泠心中無限感慨。
蘭千羽卻沒事人一般走到桌前叫道:「小文小武小月,快出來吃包子啦,叔叔給你們帶包子回來了。」
只聽得灶台後面一陣窸窣作響,三個孩子爭先恐後地出來了,嘰嘰喳喳圍過來。蘭千羽果然掏出了幾個包子,三個孩子立刻歡天喜地分了起來。
子泠看得有些心酸,忍不住問道:「這些都是你的孩子嗎?」
蘭千羽從櫥櫃里翻出一個碗,擦了幾遍才倒上水遞給子泠:「不,他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我遇見他們時,小月——那個最小的女孩子還不會說話。」
「那你……」
「可能是報應吧,以前壞事做多了,就當是贖罪吧。」
蘭千羽自嘲地笑了笑,臉色愈發沉鬱。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又道:「或許你認為我是在逃避吧,但我真的不知道,若離開了我他們該怎麼活下去?其實我還遇到過很多像他們一樣的孩子,只可惜我能力有限,幫不了那麼多人,每次想起他們無依無靠的樣子,我就恨……恨自己沒用,恨自己以前做孽太多……」
他怔怔看著前方,眼神有些虛無縹緲,似乎沒有焦點。子泠只覺得心裡堵得慌,她想說些什麼,嘴張開卻又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又頹然閉上。
三個孩子吃完了包子,開開心心地跑出去鬧,蘭千羽拉住走在最後面的孩子,替他擦了擦嘴才放他出去。
子泠眼角微微有些濕潤,她小時家中遭逢巨變,後來被還珠樓主於桓收養,成了一名殺手,她從小就對這些孩子充滿同情。但蘭千羽所做過的事卻不能改變,若就這樣原諒,對那些曾受到他的傷害的人來說不是很不公平嗎?子泠思及自身,恨意更為強烈。該不該給改過自新的人一個機會?她心裡充滿矛盾。
同情與憤怒交織,子泠只覺得腦中亂成一片,卻又找不出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理由。矛盾像一塊巨石,沉沉壓在她的心上,她緊握的手心裡滲出細密汗珠。
「姐姐,你也一起過來玩吧?」剛被蘭千羽拉住的孩子忽然回頭沖子泠叫道,子泠渾身一哆嗦,如夢初醒——
過去的事情若要繼續追究,又會給現在甚至未來帶來多少遺憾?
身後傳來蘭千羽幽幽的聲音:「我本一孤鴻,青天杳杳何處覓行蹤?」
子泠的眼睛刷地亮了。
3
「我……我要同你……嗯……一起生活。」
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子泠的臉早已是一片緋紅。蘭千羽正在給三個孩子逐個兒洗臉,她這句話里的情意卻是聽得分明。蘭千羽的手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子泠一下子慌了,語無倫次道:「真的,我……我什麼都會做的,我……我來給小月洗臉。」
子泠拿起毛巾給女孩擦臉,卻因為慌亂而將水盆打翻在地,她有些不知所措,不住地道歉。
蘭千羽奪過毛巾,一言不發重新打來水。等他將一切弄妥,天已經完全黑了。
蘭千羽打開門,道:「姑娘,更深露重,回去吧。」
子泠道:「你嫌我滿手血腥,怕我教壞了那些孩子?」
蘭千羽苦笑道:「若論罪業,我有什麼資格說你?滿手血腥的人是我。」他環顧一圈,入目之寒磣令他自己都有些心寒。「只是生活不易,實在不該讓姑娘來受這份苦。」
子泠搶過去將門關上拴緊,氣呼呼地抱手坐下:「你分明是喜歡我的,不然你為什麼要對一個殺手這麼客氣?你不敢承認,就是個偽君子!」
蘭千羽別過頭不答。半晌,子泠氣消了,看著蘭千羽認真問道:「你還記得十年前你救過一個女孩嗎?」
十年前的蘭千羽,是個無惡不作的大魔頭,視人命如草芥。為了得到傳說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器青蟬玉,他殘忍地將子泠一家殺害,卻在漫天血光之中看到了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子泠。縱然曾是翻過屍山血海片葉不沾衣,那一刻,他卻忽然沉淪。
普普通通的一個孩子,本該無憂無慮在父母懷裡撒嬌的年紀,卻經歷了許多人一輩子都不會經歷的悲痛。那純真的雙眼會因此而蒙上陰翳嗎?今日之事又會對她造成什麼樣的影響?蘭千羽不敢想像,他忽然想到其他被自己殘害的人,是不是也曾這麼無助?那一瞬間,仿若有一道驚雷劈下,將他混沌的思緒徹底喚醒。他再顧不得什麼青蟬玉,衝過去將子泠緊緊擁住,帶她離開這場噩夢。
子泠昏迷了三天,蘭千羽衣不解帶照顧了她三天。子泠沉陷在那場災難里,夢裡也不得安穩,經常發虛汗、驚叫,卻怎麼也醒不來。蘭千羽不懂得照顧別人,只能一又一遍地在她耳邊唱著童謠,希望藉此將她喚醒。
後來子泠醒來,他不敢面對她,遠遠隔在門外,從門縫裡看到她爬起來,確認她無虞後便匆忙逃走。
往事歷歷在目,清晰如昨,每每回想都是一翻錐心刺骨的疼。蘭千羽雖閉著雙眼,卻也知子泠已是淚流滿面。
「那時候我便發誓,一定要找到你,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蘭千羽喉頭動了一下,終究還是轉身離開,「姑娘,聽我一句勸,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
子泠衝過去攔住他,手一扯,外袍便沙一般滑落在地。
蘭千羽臉色變了變:「姑娘你……」
子泠撩起左袖,露出的胳膊上爬滿傷疤,約摸有十幾條,猙獰可怖。蘭千羽的臉更沉了。
「殺人於我,何嘗不是一種酷刑折磨,只是為了活下去不得已而為之。我每殺一個人,就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一刀,為了不讓它癒合,我特地塗了葯,就是為了讓自己記住這份罪業。」
子泠突然撲過去將蘭千羽緊緊抱住,哽咽道:「我們都需要救贖,而那些孩子需要疼愛他們的父母。」
蘭千羽深吸一口氣,抬起的雙手猶豫良久,終於還是回抱住她。雖然知道是孽緣,可他還是陷了進去。
4
還珠樓內,子泠跪在地上,身影單薄似一張白紙。
「子泠是來向樓主辭行的。樓主曾答應過我,什麼時候我想走了,可隨意離開。」
座上於桓盯著她低垂的頭,問道:「你找到他了?」
「是。」
於桓走下來,繞著她踱步幾圈。「這麼多年了,為什麼要執著於一個不真實的影子?」
「求樓主成全。」
於桓看著窗外不語。沉默良久,他長嘆一聲道:「既然如此,就隨你去吧。只是你最後一樁任務尚未完成,你應當知道,還珠樓的規矩,一項任務從來不派二主……」
子泠煞白了一張臉,於桓的話猶如一記重鎚,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她猛地向下一拜,整個人都伏在了地上。
「求樓主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於桓蹲下身,一手握捏住她的肩,那肩纖細秀麗,不盈一握,卻是骨骼凸起硌得慌。
「不是我不願幫你,只是規矩在這兒,若今日因你壞了規矩,日後我怎麼管束其他人?」
子泠雙肩微顫,啜泣著,死死拉住於桓的衣擺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求求樓主……求求樓主……放了我們吧!」
於桓費了很大的力才將她推開,眼裡多了一絲複雜神色。「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你哭,卻是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只要你完成了最後一件任務,還珠樓任由你來去。」
他拂袖而去,留下子泠一人伏在地上痛哭不止,溫熱的淚珠落在冰涼的地上,聚積成片,將她的衣袂濡濕。
夜風透過窗戶掃過她的身體,本是初秋時節,天氣還遺留了些炎熱,子泠卻止不住有些瑟瑟。
燭火搖曳,映照短匕上泛出泠泠清光,子泠起身抹掉眼淚,走到窗邊。天還未亮,偏西的月亮掛在山腰上,似一枚銅盤。子泠一縱身,隱沒在沉沉黑暗裡。
找到蘭千羽是在他的茅廬內,有一個孩子不知為何一直哭鬧不止,直到天快亮了才睡著。蘭千羽剛準備休息,就見窗外映著一個人影。他警覺起來,熄了燈悄悄摸出去。
卻是子泠,站在窗下一動不動,如一尊雕塑,衣上還凝著幾顆露珠。
蘭千羽有些心疼,叫她進來,子泠沒有動。
「怎麼了?有什麼事進來再說吧。」蘭千羽過去拉她。
「對不起。」子泠低聲道。
蘭千羽一愣,只覺得腹部一陣冰涼,緊接著是一陣劇痛,一支短匕已經刺入他的腹中。
蘭千羽捂著肚子蹲下去,強烈的刺痛感讓他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子泠也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轉身離開。
風吹起她的衣袂翩然似舞,子泠握緊雙手,十指冰涼。她每走一步都似踏在刀尖上,心裡一陣陣地疼,似乎她才是那個受傷的人。
子泠緊咬住嘴唇控制情緒,眼淚卻似檐角的積雨,一滴滴打落下來,冰涼刺骨。
5
子泠帶著那支染血的短匕去還珠樓交了差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回。待她趕到時,蘭千羽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三個孩子縮在牆角。
「蘭千羽呢?蘭千羽去了哪裡?快說!」子泠控制不住慌亂的心緒,抓住一個孩子的肩搖晃著問。那孩子許是受到太多的驚嚇,「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話不成句。
「叔叔被壞人……抓走了,他說在……在十里坡……」
顧不得安慰幾個孩子,子泠轉身往十里坡趕去。一路上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蘭千羽不能死。她的過去是一場噩夢,因為有他的出現,才看到了一線曙光。這麼多年來,記憶中的那個朦朧的影子卻絲毫沒有褪色,融入骨血成了她的一部分,他是她活下去唯一的意義。
在十里坡,子泠見到了黎朗——雇請還珠樓殺蘭千羽之人。
彼時天已大亮,蘭千羽被繩子綁住,渾身是血,一雙眼睛欲睜無力,上下眼皮不斷開合。
黎朗坐在一旁笑得肆意,開門見山說明目的——以青蟬玉交換兩人性命。
「當初蘭千羽為了一塊青蟬玉作了那麼多孽,想不到今日竟然還會有人願意救他,子泠姑娘,你應當知道自己的滅門仇人是誰吧?」
黎朗說得輕鬆,意思卻很明白。子泠聽得心驚,臉色蒼白,毫無血色。她原本以為,蘭千羽是剛巧路過救下了她,以為兩個人的緣分是上天賜予,以慰她多舛命途,卻不想一切只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肩膀有些止不住地顫抖,子泠只覺得全身都是冰涼的,頭顱沉重似有千鈞,無法抬起來看蘭千羽一眼。
黎朗有些不耐煩:「這玉你到底是交還是不交?」
「不可能!」子泠憤然道。
話已至此,再無需多言,兩人暗自運功凝氣,只待一發。
風過樹杪,白雲涌動,寒氣中藏著殺氣蒸騰而起。
一葉飄落,兩道身影已動,如兩道閃電交織在一處。不聞兵器交接聲,只有亮似白晝的光,遮擋住兩人飛旋的身影。
快,快得不及眨眼,當修為到達了一定限度,所能比拼的就是速度,一秒只差即是生死之別。
子泠身為女子,勝在輕盈,且精於暗殺。眼見難以取勝,她一個旋身倒踢向黎朗左肩,袖中短匕順勢發出,直取黎朗下肢。
黎朗大吼一聲,向後一仰避開一踢。他那一吼內力充沛,竟然震得短匕停在半途。他隨之聚氣,操控短匕射向蘭千羽。
子泠大吃一驚,不及思考,撲過去擋在蘭千羽面前。她運氣接下短匕,但再無暇抵抗緊隨其後的一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黎朗乘勝追擊,扯出腰間長鞭一頓猛劈。
子泠的功體受創,無法運氣抵禦,只能硬生生承受。
長鞭呼嘯而下,所過之處,鮮血淋漓,將她的衣服染成一片緋紅。而子泠卻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聲不吭,任憑長鞭猙獰著撕咬自己的背部。
蘭千羽見此心痛如刀割,他掙扎著想要制止黎朗,但子泠死死將他抱住,他又受了嚴重的傷,哪裡還能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長鞭在自己面前揮舞。
「住手,快住手,我給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撕心裂肺的幾聲喊叫後,黎朗終於罷了手,得意地收了長鞭。「果然還是要來硬的才行啊,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蘭千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氣無力道:「你先放開我!」
繩索解開,蘭千羽將子泠抱起來,雙手所碰之處,皆是一片鮮紅。他紅了眼眶,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模糊了視線。
子泠已經近乎昏厥,睜開朦朧雙眼,在看清眼前之人的那一刻,她猶如觸電一般驚叫一聲,費力將蘭千羽推開。
蘭千羽先是一驚,繼而明白緣由,見子泠滾落在地,想要去將她扶起又不敢靠近,只能哆嗦著道歉。子泠轉過頭閉上眼睛,晶瑩淚珠落了一地。
黎朗有些不耐煩地催促,蘭千羽張了張口,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當年他救下子泠,青蟬玉便被忘在九霄雲外,不知流落何處。
黎朗自然不相信他的話,劍眉一挑怒上心頭,欲再揚鞭,子泠一下子撲過去將他死死抱住。
黎朗掙脫不得,索性拿起長鞭劈在子泠背上。子泠咬緊牙關一聲不吭,不斷用眼神示意蘭千羽快走。
「你還愣著幹什麼?快走啊!」蘭千羽呆了一瞬,直到子泠喊出這句話時才反應過來。
「不!」蘭千羽大吼一聲,強行運氣,一掌劈下。
黎朗不防他還能運功,沒來得及躲開,但這一掌終究氣力不足,並沒有多大殺傷力。黎朗怒上眉梢,長鞭再無一絲顧忌,鋪天蓋地砸了下來。
「誰也別想走,都去死吧!」
後來是於桓及時趕到,救了兩人一命。
蘭千羽和子泠在還珠樓修養了一個月,這期間,兩人未見過一面,也未提出要見面,甚至當負責照顧二人的丫鬟提起對方時,兩人都是不約而同地轉身,只做沒聽見。
一個月後,蘭千羽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向於桓道了謝後便急忙趕回去看望三個孩子。雖然於桓受他之託為他們提供了食物,但一個月未見總是有些掛心。
「小文小武小月,我回來了!」蘭千羽興奮地推開門,卻見子泠正在照顧三個孩子吃飯,一時愣住。
孩子們紛紛擁上來,從他們口中,蘭千羽得知子泠經常來此照顧三人飲食起居,已經有半個月之久。
半個月,那時候她的傷還沒有痊癒,他還在還珠樓接受丫鬟的照顧。蘭千羽想起子泠說過的話——「我們都需要救贖,而那些孩子需要疼愛他們的父母。」
子泠甚至都沒看他一眼,面無表情說了五個字:「今晚,十里坡。」
蘭千羽腦子「嗡」地一聲亂了,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其實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現在需要做的只是面對。但悲哀卻不會因為預知而有所減輕,他知道他將徹底失去她了。
回到還珠樓,子泠再一次跪在地上。她只求過於桓兩件事,每一件都是為了同一個人。
「你要我用青蟬玉救你一命?你又怎知你一定會輸?莫非……」莫非她在自己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是,我不會留手,但也不希望他死。」
於桓不再說話,子泠的心思他瞭然於胸,無非是期望對決之後,兩人能放下前仇快樂地在一起。但事情真的能如此簡單嗎?
使用青蟬玉需以人的壽命為代價,被救的人無論年輕與否,皆活不過十年。
「你這樣做值得嗎?或許你心裡記住的只是十年前的那個影子。」
「但為君故,百死不辭。」
於桓突然暴躁起來,他沿著屋子邊線跺腳幾圈後,停在窗前,像是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好,我答應你便是。」
子泠道謝離開,於桓長久立於窗前,像是要將這大好河山一眼閱盡,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看見。
腦中又回想起在古籍中看到的相關記載:青蟬玉噬人壽命雖不可逆,但並非一定要受惠者,可利用陰陽與五行之術轉向他人。
於桓凝視窗外,紛亂的思緒也開始沉澱,連苦笑都嫌多餘。
「但為君故,百死不辭。」
風拍窗欞,他目送那個單薄的身影融入夜色里,像目送這個世界。
23點59分59秒,我靜靜地等待著你的出現,我知道,下一秒,你就會出現在我的瞄準器之中,然後重複那個我練習了上萬次的動作,帶走你的生命。
這是我一百零一次執行擊殺你的任務,你知道這個數字對我是多大的侮辱,可我不在乎,每次看到瞄準鏡里的你,我那顆不安的靈魂就會安穩下來,就像家的感覺,可我不知道什麼是家,我要殺了你,你給了我一種這輩子都不可能知道的嚮往,板機動了,數字定格在了一百零二這個數字,你的頭在黑暗中開出一朵血色薔薇,我笑了,我知道遊戲結束了,從此我改代號為102。
我倚著牆坐在黑暗中,靜靜的等待著,等著讓我的靈魂帶走我的思想,讓它帶走我的夢,我好冷漠的活下去。
林俊傑的《殺手》,超喜歡這個腦洞和梗的呀,病態的愛,雖然是單向的hhhhhh
全智賢的 雛菊
引子
夜,略深,一個人醉醺醺的走在小巷裡,搖搖晃晃,有些酒氣,但如果有人在他身旁,可能還會聞出什麼氣味,不濃,在他的身旁,確實不太明顯,特別是在酒精的掩蓋下,但若有人經過,身上一定會打個寒顫,可能還會有點灼熱,但沒人會去看第二眼,無論是多麼好奇,第六感,從來都很靈敏。他身材不算魁梧,但身上的肌肉隱隱約約,沒有人會懷疑他的破壞力。
男人走到了一個院子旁,翻身,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但他翻過牆快落地時,兩臂掛在了牆上,像一隻貓,悄無聲息的懸掛在牆壁的陰影處。
從外面看,這個院子確實很普通,在這麼一個二三線的城市,只能說是比較有錢,但裡面的樣子卻完全不同,說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也毫不誇張。
男人看了看周圍,咧嘴笑了笑,身影隱末在了黑暗中。
他身上的奇怪氣味漸漸蓋過了酒氣,奇怪的氣味漸漸變成了血腥的氣味,男人的眼神如同一個餓狼,雙眼中彷彿有無數血液飛過。強烈的狠意出現在眼中。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幾口空氣,眼中的血腥漸漸消失,男人知道,自己需要冷靜,只有這樣才能去拿回自己的東西。
他緩緩的走進了那個院子的中心……
一
一個小酒吧里,有不少人幾個幾個的聚在一起,他們多半都是混混之類的,身上刺著紋身,大大咧咧的底吼著些低俗的話語,時不時爆發出一些笑聲。
男人坐在吧台前,手上把玩著酒杯,眼睛看似不在意的看著周圍,不時小飲一口手中鮮紅的酒,他周圍沒有一個人。一般人看他的模樣就不像普通人,而混混也更能感覺到男人身上的血腥味。
男人看了看時間,一口飲下了杯子剩餘的酒,走出了酒吧,不知為什麼,所有人都覺得自己的貼身衣物濕透了。
許多道上的僱主都叫他殺手,不過他好像不這麼想,他管自己叫收尾人。
他什麼都接,但他也有底線,絕不碰無辜者。
他出門望了望周圍,轉身走進了一個小巷,巷子很黑,但他很熟悉,就像自己的後花園,這是他的習慣,每個任務,都要踩點,以保證萬無一失。
但這次,他失手了,當他將那個目標幹掉之後不久,警方的一個突襲讓他亂了陣腳,他原打算讓其他人第二天再發現有人死了,但當警方行動開始時,他就知道自己暴露了,他不再隱藏在暗處,飛快的開始向外奔跑,他們很快就發現了他,他拿出了自己武器,一把暗黑的匕首,刀尖只有著一點點暗紅色,但濃郁的血腥味卻充斥著匕首的周圍。他沖向了前方,敏捷的刺向擋在自己路上的人,動作並不華麗,但滿滿的殺意可能更讓人恐懼一些。
二
男人站在那個幾乎不能叫家的地方,愣愣的看著躺在自己沙發上的女警,直到現在,他都沒搞懂為什麼自己會去救她,他看了看自己手臂的傷,再看看女人的傷,他搖了搖頭,暗暗說了一句真狠。
手臂連著背闊肌上一道四寸余長的傷,血肉翻出,倒是真的恐怖,男人熟練的拿出了繃帶,撒上些葯,用力一綁,悶哼一聲。他又拿來了剪刀和一小瓶棕色的葯,剪開了女人的警服,繞著手臂纏上了上了葯的繃帶女人眉頭皺了皺,輕輕的叫了幾聲。男人有些尷尬,但也只好強忍著繼續著手中的動作,過了一會,男人氣喘吁吁的坐在地上,滿頭大汗。
男人無奈的摸了摸頭上的汗,發現自己比幹活還累,暗自想不通。
女人醒了,剛開始眼神還有點恍惚,但當她清醒後,立刻警惕的望向四周。手快速的像腰部探去,男人看了看她,隨手就把槍撇進了屋裡,女人趕快拿起了槍看著他。
男人笑了笑,說:「放心,我沒有惡意,不然你也不可能在這裡拿槍指著我。」
女人猶豫了一下,放下了槍,問到:「你是什麼人?我為什麼會在這?你為什麼要救我?」
男人看了看她,說:「我就是個普通人,至於你怎麼會在這,不過是我偶然看到了你倒在了我家門口,還受了傷,就救了你。」
女人不屑的笑了笑,問到:「我該怎麼稱呼你」
男人說:「那就叫我老刀吧。」
女人很乖巧的點了點頭,說:「好,那你叫我小雨吧。」
老刀自然知道這個女警察不會信他這番話,不過道上的都這麼叫他,叫的久了,名字也忘了。
能在這個城市當警察的肯定不是一般人,不過在這個區域那個黑幫的勢力比較大而已。畢竟在這個地方,黑幫,政府幾乎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是一個在明處一個在暗處而已,甚至有些政府官員都是黑幫的人,在這裡,黑幫也有派系,昨天晚上的突襲大概就是為了肅清對方的籌碼而已。只不過可能因為有內鬼才變成了昨天晚上的的情況。
老刀正想著怎麼才能脫身離開,女警已經走到了他身邊,說:「雖然我知道你不是個普通人,不過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就當沒見過你怎麼樣?」
老刀點了點頭,轉身便離開了,這裡本就是為了踩點才存在的,自然不會有什麼東西。
老刀並沒有看見,女人眼神冰冷地盯著他的傷口。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女人摸了摸自己的傷口想了想,無奈的搖了搖頭。
三
十月的深夜,雖說不算寒冷,但也不會多熱,街上的人大都穿著外套。
老刀一個人走在街上,最近沒有什麼活,好像是因為最近幾天的變動,街上的警察多了不少,自然也沒什麼人找他。
老刀穿著一件薄薄的衛衣,帽子戴在頭上,倒不是因為冷,只是不想讓人靠近。老刀小口小口的喝著手中易拉罐啤酒,他喜歡酒,因為只有醉了才不會想起那些東西,那些無法忘記的東西。
老刀突然扯開了易拉罐,鋒利的邊緣沾上了還未喝完的啤酒,老刀雙手各持一個,相後方甩去,老刀身後的人用手中的三棱刺擋住了一個,而另一個卻被那人徒手抓住了。老刀甩開了被擋住的破碎的易拉罐,甩開了了腰上的甩棍,擋住了那人的三棱刺。想要掙脫開那人的控制,卻毫無作用。
老刀左腳蹬地右腳踹向身後的人。那人立刻鬆手閃向一邊。剎那間,一把刀從老刀的鞋底彈出,擦過了襲擊者的鼻尖,一縷血絲從那人的鼻尖上流出。若不是斜向後退了幾步只怕此時的襲擊者只是個死人了。
老刀轉過頭,收起了甩棍,襲擊者則鼓起掌來,他的聲音比起老刀來多了些沙啞,卻多了幾分活力,興奮的對老刀說:「刀哥,為什麼我偷襲你你也知道啊?我明明照你說的控制了自己的氣息啊。」老刀臉上多了一絲笑容,只是對他說,他控制了氣息,卻沒有控制情緒,在動手前就已經發出了興奮的情緒,這是一個致命的失誤。那人仔細的聽著,似懂非懂如同孩子一般。
老刀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男人卻像個孩子一樣思考,不禁感到一絲好笑。孟星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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