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人民日報暗示開放合法代孕?

文章指出40歲後女性基本無生育能力,建議可適當開放志願代孕。產生這樣現象的原因如何,這對代孕合法化是否本質上有益?同時是否證明為促進人口增長政府決定將女性生育效力最大化?

原文
https://finance.sina.cn/2017-02-03/detail-ifyaexzn8741608.d.html?wm=3049_0016amp;from=qudaoamp;HTTPS=1


引文「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所能允許的就是志願代孕,代孕母親基本上屬於無償的行為。王麗娜呼籲,如今腫瘤發病率這麼高,有的病人可能在30歲甚至更早把子宮切了,這麼年輕就永遠喪失了做母親的權利,確實令人惋惜。她建議適當放開代孕准入,但要防止商業代孕」

相關問題:

你為什麼反對代孕?https://www.zhihu.com/question/55452143

你為什麼支持代孕?https://www.zhihu.com/question/55452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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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如何看待國家衛計委2月8號發布的:

國家衛生計生委:將繼續嚴厲打擊代孕-中新網

一文?


這個政策步子邁得太大了,有點扯了就。
如果單獨為了增加人口生育,在代孕之前,有太多的事情可以做,比如包括:

1. 未婚生育合法,取消准生證與結婚證捆綁

要生孩子的都辦過准生證吧,准生證是不是要拿著結婚證去?
沒準生證孩子出生之後就不能上戶口。
不是要促進生育么?把婚姻和生育剝離開啊。要孩子又覺得婚姻太麻煩的,先把孩子生了好了。

2.開放精子庫
現在的精子庫好像只有已婚,不能生育的家庭能申請吧?
全面開放精子庫啊,想生的找不到對象的,去精子庫好了。完善精子庫的申請機制,比如要財產證明,收入證明,高於多少資產,養得起孩子的才有申請資格好了。


3.合法冷凍卵子,精子
原因同上,既然著急為已經沒有生育能力的都搞起代孕了,為什麼不關照一下現在還有生育能力的人呢?讓他們冷凍卵子精子,人工受孕,代孕的道德風險就可以適當規避了。

4.增加公立幼兒園,增加教育支出
很多人不願意生,是因為養不起,最大的開支是教育。如果公立教育資源足夠,又公平,完全可以減少生育能力最旺盛的(28~35歲)群體的養孩子壓力,促進生育。


5.取消學區房和戶口綁定,促進教育資源公平分配
原因同上。

對於開放代孕,只是為了讓45歲以上的人多生幾個,然後說是為了國家人口著想,真的很扯。一般45歲以上的人,上有老,下有小,小孩要上大學,要結婚,要買房。老人開始需要照顧,自己的事業真是回報率最高的時候,誰有功夫倒出來折騰代孕生孩子。
要鼓勵生育,難道不應該鼓勵可以生卻被環境約束的群體么?

這個政策明顯是權貴們最受益吧?長老們好像都是一個女兒吧?夫人們又不能生育了,私生子又不能放在檯面上。這下好,代孕唄…

你要是把前面能做到事情都一步步做了,再開放代孕,倒還合理。

現在販賣人口,性交易,未婚生育,福利院,教育公平等問題都還沒解決,從法律到道德都沒完善,就著急搞代孕。

真的是,連法律法規都是為特殊群體量身定製了么?太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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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1,2,3影響底層維穩的,這個政策跟底層男沒有關係啦,出得起冷凍卵子精子,單身養孩子的,本身寧願單著也不會嫁給底層男。
人口比例失衡,人人都必須結婚,底層男性還是得剩下。
底層男性的原因是性別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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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談談代孕的本身問題,這背後的法律安全隱患。
就一句,去哪裡找代孕的女人?是商業化還是志願者模式?

商業化,如何定價?
利益驅動前,如何確定代孕媽媽的安全,是不是真的自己去代孕的,而不是像人口拐賣那樣被拐的?

現在拐賣婦女又多了一項直接動力了,因為女人的子宮可以直接賺錢了!

還有,代孕會不會存在胎兒的性別選擇?
如何處理代孕媽媽和小孩之間的關係?法律媽媽和小孩之間的關係?

志願者模式,那就更玩不轉了。你怎麼鑒定人家是自願的而不是被脅迫的?

單純為了增加人口,完全可以有別的各種方法,最簡單粗暴的,用生育獎勵啊。不比代孕的社會成本低多了?

美其名曰45+的也有生育權,真打臉。計劃生育的時候怎麼大家都沒生育權呢?
而且為什麼只獨獨關注45歲+的人的生育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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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消息,國家計委會:繼續嚴厲打擊涉及代孕的違法違規行為


以下是一篇我撰寫的特稿,發表於GQ四月刊。從2016年12月開始,先後在北京、上海、深圳、武漢以及兩個北方城市做了採訪,採到了地下代孕產業鏈的各個關節。

經常被人問到這樣的問題:為什麼有些特稿看完之後仍然覺得沒有找到問題的答案?是不是作者沒寫清楚?作者沒有寫清楚的情況是有可能存在的,但另外一種也很有可能出現的情況是,作者所描摹的那些人,那些事,本身就是混沌複雜的,沒有那麼簡單明了的是非對錯。

這個選題便正是如此。這個地下利益鏈牽涉到極為複雜曖昧的道德、法律、倫理問題,每一方都能為自己的行動找到充足的理由。站在第三方的中立視角上,很難界定誰是誰非。面對這樣的狀況,記者更應當做的是呈現,而非定義。

就拿文中的幾位地下代孕中介來說。地下代孕並非一個新鮮獨家的選題,我在操作這篇文章的過程中閱讀了大量相關報道,但鮮有正面採訪到中介的文章。很多記者會習慣性認為,中介從事的是灰色產業,一定不會願意接受採訪。然而,這只是記者一廂情願的判斷,實情並非如此。我聯繫的幾家中介,都非常痛快地接受了採訪,甚少顧慮。其中一家中介看到文章後甚至相當興奮地向我發來微信:「哥們,你這可真是大手筆啊!」

站在他們的立場上,他們並不覺得這是見不得光的生意:沒有人判定代孕合法,但也沒有人判定代孕非法,既然如此,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呢? 甚至,他們還會覺得自己是在從事「助人為樂的愛心慈善事業」。

人性就是這樣豐富有趣。以下為全文。

GQ報道 | 借腹生子的昂貴交易:揭秘中國地下代孕市場

2017-04-10 何瑫 GQ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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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生育正成為越來越多的中國夫婦面臨的人生困境——如今平均每六對夫婦中就有一對遭遇不孕不育的危機。日益累積的急切需求下,地下代孕產業在隱秘角落裡生根發芽,漸漸發展成了一門規模龐大的生意。

手握重金卻難續香火的財富階層、具備生育能力卻收入微薄的貧寒女性、渴求更高物質回報的婦產醫護人員,嗅覺靈敏的地下中介捕捉到三者間潛藏的商機,將各方需求對接在一起,構建起了一條以新生嬰兒為交易物的地下產業鏈,並盤踞各方之間,抽取巨額分成。

這是不受法律支持且周期漫長的灰色交易,不到孩子成功降生的一刻,交易便始終在各方難以相互信任的情形下向前推進,期間多有相互猜疑、隱瞞乃至欺騙。愛情、繁衍、財富、慾望、倫理、法律等多重因素交織在一起,催生出了一個不為人知且亂象叢生的神秘地下市場。

《智族 GQ》編輯前往北京、上海、深圳、武漢等地,遍訪地下代孕產業鏈各個環節,還原隱秘利益鏈條的運轉機制,並嘗試去探尋人性在其間發揮著何等作用,又會將其導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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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曉琳不知道她乘坐的七座轎車會開向哪裡。眼罩蒙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前排的人收走了她的手機,黑布堵死了車窗上可能透光的縫隙。車裡還有三個女人,和陸曉琳一樣,她們身陷黑暗,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將去往何處。

陸曉琳看不到其他三人的面孔,卻知道她們登上這輛車的緣由,都是為了賺錢。其中一人和她一樣,為不孕不育者提供代孕,滿足他們借腹生子的心愿。另兩人不願付出十月懷胎的代價,只是出售自己的卵子。幾小時後,幾顆與陸曉琳並無血緣關係的胚胎將植入她的子宮,十個月後若能順利生產,她將獲得18萬元的酬勞,而提供卵子收回孩子的一方,將為此付出七十餘萬元。

兩筆金額間的差價,將落入組織這次行程的代孕中介和醫生手中。這是遊走於灰色地帶不受法律保護的地下代孕交易,車輛駛往京郊一處不可公開示人的手術場所,中介與醫生合夥建立的「實驗室」。

陸曉琳平日里被叫做「代媽」,而在重金求子的客戶面前,中介又把她喚為「志願者」,「為愛心孕育事業無私奉獻的人」。中介把高額酬勞吸引來的「志願者」們集中在一起住宿,24小時看管,不準隨意外出,不準亂吃東西,不準穿高跟鞋,不準交頭接耳,不準跟任何人透露住址。唯一鼓勵做的,就是什麼都不要做,在八人一間的宿舍里等候移植胚胎的通知。等待的時間或許幾天,或許幾個月,還有人等了四五年,其間每天只領20元生活費,「這錢別人掙得了,我為什麼就不能掙?」

身處黑暗當中,陸曉琳失去了方位感,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就在她漸生睡意時,車輛抵達了目的地。摘下眼罩,明晃晃的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相較於與中介長年合作的私立醫院,實驗室設備更先進,移植成功率更高,但只有中介完全信得過的代媽,才有去這裡移植胚胎的資格。代媽們既能幫中介賺取高額利潤,也能使其遭受慘重損失,雙方關係微妙,往往相互提防。有人懷孕五個月後一走了之,有人收到第一筆傭金隨即報警,有人鼓動全宿舍代媽集體「跳槽」到另一家中介。實驗室包藏著地下代孕市場最核心的機密,昂貴的醫療設備、違規操作手術的醫生、客戶提供的胚胎均聚集於此,若是曝光抄查,對藉此贏利的人堪稱災難。

很難從外觀上察覺到實驗室內部的秘密——一棟白色二層別墅,一層是廚房客廳,二層有四個房間,一間用於取卵移植,另三間供代媽們術後休息。院里有游泳池,種菜養雞,滿是生活氣息。

陸曉琳覺得自己能來這裡,是因為「待的時間長、性格老實好欺負,不惹事」。中介此前已安排她嘗試移植四次,無一成功。心想著著比自己晚來的人紛紛懷孕搬進兩人一間的公寓,領取客戶支付的每月兩千元生活費,自己卻只能擠在陰暗潮濕的上下鋪宿舍里每天領20元,她滿心懊惱,反覆祈禱這次一定要成。

實驗室里有兩男兩女四名醫護人員,陸曉琳覺得一名男醫生的臉孔有些眼熟,隨口閑聊了幾句,果然見過。中介之前為了安全隱蔽,曾送她到山東棗莊一家醫院做胚胎移植,當時主刀的醫生正是此人。對方說他已辭去當地公職,到北京這家實驗室專職做胚胎培育移植。

按照醫生安排的手術流程,供卵者在先,代孕者在後。等待期間,護士讓陸曉琳不停喝水,喝到膀胱發脹,並且不準上廁所,說為了手術方便,B超看得清楚。

躺上手術台,陸曉琳抬頭看了一眼窗戶,對面房間擺放著兩個冒著冷氣的大桶,裡面都是冷凍胚胎。醫生用金屬窺陰器撐開陰道口,在 B 超指引下放入胚胎移植管。這是一根極為細小的管子,頂端還有一小段更細且具有彈性的小管。助理遞給醫生一個連著細小管道的針筒,將胚胎注入了陸曉琳的身體。

整個過程不到五分鐘,也無痛感,但陸曉琳覺得無比漫長。按照醫生的叮囑,她繼續平躺了四個小時。再次蒙眼坐車回到宿舍時,已是傍晚。

胚胎移植後第14天,中介安排陸曉琳到醫院抽血檢測移植結果。得知成功的消息,她忍不住掉了眼淚,用被子蒙起頭努力控制哭聲,不讓其他代媽聽到。距離她來到這家名為愛加國際的代孕中介公司的那天已過去了半年多,她覺得苦日子總算有了到頭的時候。

漫長等待,並不只是為了賺取18萬元的傭金。她還想藉助這筆錢過上踏實安穩的生活,找個好男人,重新擁有一個她曾經擁有過卻只能捨棄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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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2011年冬天的一個下午在美容院幫人梳頭時偶然看到一條電視新聞,當時21歲的陸曉琳命運或許會是另一種走向。新聞講述的是一位女大學生為賺取五萬元酬金投身地下捐卵市場,卻因手術事故意外致死。陸曉琳更關注的不是死訊,而是高額酬勞。她模仿節目中的記者上網搜索「北京捐卵公司」,根據檢索結果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一個東北口音濃重的女人在電話里反覆勸說她「抓住賺大錢的機會」——解決來迴路費與食宿,從來例假的第二天開始促排卵算起,整個流程12天,就比打工三四年賺的還多。

陸曉琳將信將疑,最終還是難抵誘惑。但等到了北京,事情卻成了另一番模樣。對方告訴她,捐卵價格取決於學歷、身高、長相,五萬元是「清華北大高材生」的價格,按她初中學歷、身高不足一米六的條件,最多只能賺五千元。對方反覆鼓動她改做代孕,包吃包住,不到一年就能賺18萬。

陸曉琳覺得受了羞辱。儘管對方反覆解釋代孕不會跟人發生性關係,孩子也不會和她有任何血緣關聯,但她仍然覺得是很古怪的事,心裡彆扭。辛辛苦苦懷胎,可又說跟自己沒關係,別人付一筆錢把孩子抱走了,這算怎麼回事,和人販子有什麼區別?

類似的疑慮不僅發生在她身上,也存在於交易的另一端。一位曾在地下代孕市場混跡五年的前中介說,他當年多半精力都用於說服客戶相信代媽和孩子沒有關聯。一位南方女客戶曾在代媽面前反覆問他:我和我老公這麼白,她這麼黑,生出的孩子皮膚白一塊黑一塊怎麼辦?

幾番勸說無效,東北女人變了臉色,甩給陸曉琳一張「入職協議」:要麼拿200元路費回家打工,要麼在這好吃好喝住一年掙18萬,哪條路好走,自己看著辦。

愛加國際與代孕者簽訂的「入職協議」

猶豫了一會兒,陸曉琳還是拿過那張表格,依次填寫身高、年齡、學歷,出生年月、血型、是否結婚、是否生育、生育日期、順產/剖腹產、例假時間、能否接受雙胞胎、能否接受剖腹產等條目,並簽上名字。

隨著入職申請表一起收走的,還有她的身份證。對方並不掩飾這樣做就是為了約束行動自由。為防止代媽懷孕期間中途逃跑,18萬元的傭金分五次發放,最多的一筆在生育後支付。在此期間,代媽外出活動需事先申請,時間不得超過兩小時,嚴禁夜不歸宿,春節期間也不得外出。

一位代媽因母親去世申請回家處理喪事,遭遇強硬拒絕。中介說:誰去世也不準回。家裡人叫你回去無非是為了分攤費用辦喪事,你在這掙錢了,打五萬塊回去就行,家裡人肯定樂意。

宿舍隱蔽在海淀區知春路附近的居民小區里,一套兩居室,每間卧室兩張上下鋪。住了一段時日,陸曉琳才漸漸知道,先以捐卵之名引人過來再說服其轉做代孕乃是常態,東北女人也並非這裡的專職員工,而是遊走於各家代孕中介之間提供代媽資源,每促成一單,抽五千元介紹費。

這是一個時常有人員流動的臨時集體,代媽們來自全國各地,習慣不同,性格各異,處理好人際關係不是件容易事。為維持秩序,中介鼓勵代媽們相互監督檢舉,舉報者獎勵,違規者罰款,例如如果有人逃跑,全宿舍每人罰款五百元,十天不發放零食。陸曉琳性格內向不愛講話,為躲避是非,她買了一隻黃色的玩具狗每天躺在床上發獃,盼著早日領到傭金恢復自由。

事情並不如她預想般順利。接受移植前,代媽們需注射黃體酮,服用補佳樂,目的是增厚子宮內膜,抑制妊娠子宮的活動,使受精卵植入後產生胎盤。但她連續三個月內膜厚度都達不到移植標準。中介指示她拚命喝豆漿,第四個月終於體檢通過,卻移植失敗,還得了盆腔炎,卧床休息了半個月。

第五次嘗試前,公司遭到舉報,中介將所有代媽召集在一起開會,宣布轉移住宿地點,移植一律暫停。看著五六十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們密密麻麻地擠在一間屋子裡,陸曉琳既感到驚訝,也有些心急:她們都能懷上,我為什麼不行?

催生出這番帶有魔幻色彩情景的,是日益龐大的不育群體積蓄起的急切需求。中國人口協會2009年發布的數據顯示,中國育齡人群的不孕不育率已經攀升至15%,這意味著平均每六對夫婦中就有一對無法生育。

一對南方中年夫婦婚後七八年間試遍了治療不孕不育的方法,其間女方遭遇意外,子宮整體切除。萬般無奈下,他們選擇了去美國加州代孕,終於在女方40歲時有了孩子。

身邊有人暗地裡議論「孩子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他們覺得這些人完全沒有理解他們的難處:「我們這種情況,代孕是唯一的辦法,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特別為我倆感到驕傲,能堅持到這一步的,都是真正經得起考驗的感情。但凡有一點不合,哪經得起這麼多年的煎熬折騰?早離了。」妻子說。

類似的強烈需求催生下,地下代孕產業在隱秘角落裡生根發芽,漸漸發展成了一門大生意。一端是手握重金卻難續香火的財富階層,一端是具有生育能力卻收入微薄的貧寒女性,另一端是渴求更高物質回報的婦產醫護人員。嗅覺靈敏的中介捕捉到三者間潛藏的商機,將各方需求對接在一起,構建起了一條以新生嬰兒為交易物的地下產業鏈,並盤踞各方之間,抽取巨額分成。

這是不受法律支持且周期漫長的地下交易,不到孩子成功降生的一刻,交易便始終在各方難以相互信任的情形下向前推進,期間多有相互隱瞞乃至欺騙。

等待移植期間,陸曉琳常常和四五個代媽一起被叫到中介的辦公室,接受客戶的詢問挑選。談話雙方地位並不對等,客戶有權詢問代媽的各種私人信息以做出決策,代媽卻絕不能打探對方的信息,這是不可觸碰的禁忌。一些客戶為防止泄露隱私,帶著帽子、墨鏡與口罩,幾乎要把整張臉都蓋起來。

然而,代媽們告知客戶的,也未必都是實情。每次面對客戶前,中介都會叮囑陸曉琳一套話術,例如虛報例假時間,讓客戶覺得可以儘快移植。遇上介意年齡的客戶,中介還會事先告訴代媽一個年齡,並作好假身份證提供給客戶。

經歷了重重波折後,陸曉琳終於在第六次嘗試移植時懷孕成功。然而一個多月後,她覺得狀況有些反常。以往在宿舍里每頓飯只吃一碗麵條,移植後卻要吃兩三碗,並且吃完一小會兒就又開始發餓,心慌頭暈,腰部脹痛,渾身出虛汗。

曾經的生育經歷讓她覺得,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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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曉琳當時還未結婚,但曾經生過一個孩子。20歲那年她未婚先孕,男方母親嫌棄她個頭矮小家境一般,不但否決婚事,還把孩子送給了別人。陸曉琳深受刺激,決心一定要多賺錢讓人瞧得起,一腳跨進了代孕行業。

隨著腹部日漸隆起,腰部脹痛也愈發劇烈,這與她首次生育時的感受大不相同。她擔心身體會出大問題,害怕自己挺不到拿滿18萬酬勞的那一天。

大部分代媽們進入這一行的原因都是貧窮。有代媽曾在同一家代孕中介長期駐守,五年生了四個孩子,因為「做什麼事都不可能這麼容易賺錢」。這門生意顯著改善了代媽們的物質條件,不少人對此流露出感激之情。陸曉琳接觸過的代媽最大40歲,最小的剛成年,一個來自雲南農村的代媽常常跟她念叨:每天什麼都不用干就能賺這麼多錢,我從來沒有過過這麼舒服的日子。

在代媽圈子裡待久了,陸曉琳發現這裡像個小社會,不同人心態差別很大,活法也不同。中介三番五次讓她介紹朋友來代孕,每筆提成五千元,她總是不好意思跟人提起這件事,怕讓人瞧不起。可身邊另一些人卻總有辦法拉新人入伙,不但收入頗豐,還在代媽中扮演起領袖角色,姿態瀟洒。

除北京外,廣州、深圳、武漢等城市也是地下代孕產業的高發地。珠三角聚集著大量女工,一個人做代孕嘗到甜頭,往往會去工廠里鼓動一批人加入。陸曉琳生怕家人知道代孕的事,一直謊稱在北京打工,而另一些代媽不但不避諱,還把村裡的親戚鄰居一一叫來,全村女性集體代孕,「共同致富」。

更有頭腦活絡的人,嘗試向代孕產業鏈的上游邁進。陸曉琳認識一個負責管理代媽日常起居的董姓女子,多次代孕失敗,卻因「腦子聰明,會來事兒」深得老闆信任,還把丈夫也拉進公司當司機。

「這種情況太多了。」我在武漢見到一位朱姓中介,聊起這件事時他說道:「過兩年肯定自己單幹,畢竟做這個都是為了賺錢,誰也不可能甘心給別人打一輩子工。」

朱本人的從業軌跡正是這樣。他今年33歲,大學畢業後回老家山東日照做旅遊工藝品生意,月入三四千元。2012年,在武漢的大學室友聯繫他說在做試管嬰兒業務,事情太多,希望能過來幫忙。 「試管嬰兒,聽上去很高大上嘛對不對,那就過去看看吧。」

到了武漢,朱才了解到同學在做代孕中介,雖談不上違法,但也不受法律保護。就在他猶豫時,同學帶他見了一個剛剛代孕成功的客戶。據他描述,這位41歲的失獨女老師跟同學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便失聲痛哭,還差點下跪。朱說當時感受到了一種「神聖感」,當即決定入伙。「怎麼說呢,我們做這個事情,掙錢也是真的,但也是為很多家庭造福啊,就有種做慈善的感覺。」

當時正是武漢地下代孕市場的爆發期,同學精力有限,便將大部分業務都放手交給朱去打理,客戶、代媽、醫生全都接觸,日子久了,他漸漸摸清了這門生意的門道,兩年後開始自己單幹。

他坦承這是「沒什麼門檻」的生意,看似高精尖,但具體技術環節由醫生解決,中介只需把各方撮合在一起。早先跟醫生建立合作還需三家中介推薦擔保,現在已不需要,因為在武漢敢做地下代孕手術的醫療團隊從一家變成了四家,相互爭搶客源。代媽也無需費力尋找,因為產業鏈已經細分到出現了專門向各家中介供給代媽的角色。「只要你有本事拉到客戶,就可以做。」

朱向我總結道,尋求代孕的客戶主要分三類,一類是失獨夫婦,一類是不孕不育症患者,一類是渴望生育二胎卻年齡過大難以生育的家庭。隨著二胎政策的放開,第三類客戶的數量急速上漲。低門檻高利潤的驅使下,僅武漢一地,大大小小的代孕中介公司已經超過了一百家。其中很多並不能稱為公司,動輒六七十萬的代孕費用打入的是個人賬戶,沒有辦公室,和客戶見面通常約在高級酒店大堂,「君子協議,主要看雙方人品」,「有辦公室又怎麼樣?說白了也就是個皮包公司」。

朱感嘆道,不做這一行,不了解人們要孩子的心愿有多迫切。他稱曾接待過一位女客戶,嘗試了兩年仍未成功,情急之下她瞞著丈夫換了一份別人的精子,終於有了結果。 「她說她不管,無論如何得有個孩子,不然在家裡實在沒地位。」

各家中介之間並非只是競爭關係。朱向我展示了一個中介微信群,每天都在分享信息,相互介紹資源。「中國人這麼多,代孕市場這麼大,大家互相幫助一起賺錢嘛,對不對?這是你好我好的事,不是你死我活的事。」

曦蕾國際是深圳規模較大的幾家地下代孕公司之一。一位前員工提供的成本核算清單顯示,收費65萬元的套餐,成本為35.25萬元。「這一帶的寫字樓里至少有五六家代孕公司,都是那邊的業務員出來單幹的。這事又不難,多認識些人就行了。這麼高利潤,誰不想自己賺?」

曦蕾國際的「65萬元代孕套餐成本計算表」

若要追溯這一局面萌生壯大的源頭,繞不開一個名字——呂進峰,AA69代孕網創始人,自稱「中國代孕之父」。

這個41歲的江蘇人的確是地下代孕產業里公認的先行者。某種程度上,後來者大多是複製他創立的經營模式。投身地下代孕產業前,這個大專畢業生在蘇州從事物流行業。2004年因妻子懷孕,他天天泡在母嬰論壇里學習相關知識,發現大量身陷煩惱的不育家庭,由此捕捉到商機。

未掌握任何資源的情況下,呂進峰註冊了一批 QQ 號,聲稱自己是代孕公司負責人,瘋狂群發廣告,用這種如今看似過於簡單粗暴的方式將客戶、代媽、醫生鏈接在了一起。

隨著客戶越來越多,呂開始招募工作人員,進行團隊分工:有人負責招攬客戶,有人負責招聘代媽,有人負責打點醫生,還將代媽聚集在一起住宿,進行封閉式管理,這在後來也成為了大多數代孕中介的標配。

呂進峰的生意的確幫助不少家庭走出了多年無子的困境。有夫妻雙膝跪地淚流滿面,稱讚他是「活佛再世」。很多收到高額傭金的代媽也將他視為改寫命運的恩人。呂進峰覺得自己所做的事讓參與各方各償所願,皆大歡喜,言語間滿是自豪之情。與大多數懼怕曝光的地下中介不同,呂進峰多次高調接受採訪,自稱「中國代孕之父」,反覆聲稱從事的是「助人為樂的愛心慈善事業」,本著「強烈的責任感」。

一些媒體對他的說法並不買賬,發表態度鮮明的文章質疑他以積德行善之名行謀取暴利之實。呂也不介意,無論褒貶都全文照收在 AA69代孕網密密麻麻的媒體報道清單里。他還讓手下員工做了幾十座獎盃擺放在辦公室,一個獎盃對應一家媒體,底座上刻著接受採訪的時間。

不止一家中介向我表示,這正是呂的聰明之處。「不懂行的人只會覺得這麼多媒體願意報道這個人,一定信得過。誰有耐心一篇一篇翻著看?」

媒體報道提升了呂進峰的知名度,也為他帶來了持續不斷的客源。儘管他曾數度因過於高調而遭遇麻煩,但消停一陣後一切照舊。有中介說:「每次罰老呂那點錢,他幾單生意就輕鬆賺回來,有什麼關係?反正也沒哪條法律能把他抓起來。」

早年間跟隨呂進峰的工作人員後來大多自立門戶,複製他的經營模式。有人打著他的旗號騙取錢財,受騙者常找他賠償,令他苦不堪言。後來他定下規矩,所有客戶必須與他本人當面簽訂協議,否則概不受理。他將「與董事長呂進峰先生當面簽約,是您權益的唯一保證!!!」寫進協議,還將「當面簽約」四個字用紅色加以強調。

如今,呂進峰的生意已遍及全國各地,在北京、上海、廣州、武漢、山東等地均設有上百平米的辦公室。相比於他的高舉高打路線,更多的中介小本低調經營,武漢的朱姓中介帶著兩名助理,每年接十幾單生意,也有數百萬利潤。「老呂攤子太大,成本自然也就上去了,最終還得客戶買單。我們的服務其實跟他一樣,但是能比他便宜七八萬。」

呂進峰不僅激發了地下代孕市場的野蠻生長,還創造了一套行業術語,例如「大包」。「大包」指的是包成功、包性別的「無風險套餐」,價格如今已水漲船高至一百萬至一百二十萬元。中介們聲稱,簽訂「大包「協議客戶只需提供精子和卵子,無需與代媽見面,兩年協議期內保證得到一個健康男孩。

然而,美好承諾的背後卻暗藏風險。近幾年由於三代試管嬰兒技術的成熟,可在胚胎移植前就對性別進行檢測,「大包」風險有所降低。而在早先,只有懷孕6周以上才可鑒定男女,這意味著代媽懷孕時將經受一場結局難料的賭博。為提高懷上男孩的概率,中介往往會一次性植入多個胚胎,視性別檢測結果流產或是減胎。而這必然會對代媽的身體造成額外傷害。

陸曉琳便不幸成為了傷害的承受者。隨著腹部一天天隆起,身體不適也愈發嚴重,腰痛到走路都很難挺直身體。儘管中介明令禁止私自去醫院檢查,但她還是偷偷去做了B超。檢查結果讓她當場情緒崩潰:她懷了四胞胎。醫生警告說,按照她的體質若執意生產,恐有性命危險。

冒著遭受訓斥和罰款的風險,她撥通中介的電話表示抗議。對方冷冷地說:誰讓你自己去檢查的?我們早就知道你懷了四個,怕嚇到你就沒告訴你。你安心打兩個月針,到時給你減胎。

中介所說的打針,是指注射黃體酮。這是一種孕激素,胚胎移植成功後,通常要連續注射75天幫助保胎。黃體酮針是油劑,隨著注射增多,皮膚吸收會變慢,也給代媽帶來痛苦。陸曉琳的臀部至今仍有硬塊,時常紅腫疼痛,睡覺時很難平躺。她在家人面前裝作若無其事,一個人在家時,偷偷用土豆片敷在臀部消腫。

陸曉琳此時最在意的已經不是酬金,而是性命安全,為此她決定主動滑胎。一些代媽會故意流產,移植成功後偷吃螃蟹、山楂、桂圓等容易導致滑胎的食物,賺取四千元移植費,休息一陣後換家中介再來一遍。從小食素的陸曉琳效仿她們,在安貞西里一家餐廳里吃了幾百塊的螃蟹,撐到無法起身,卻毫無效果。

後來她又嘗試做劇烈運動,爬樓梯、蹦跳、俯卧撐、仰卧起坐,折騰了一陣子,還是沒用。她有點害怕動作過大會大出血傷及性命,便放棄了流產的嘗試,等待手術減胎的日子。

手術那天上午下著大雪,她一早便坐在宿舍窗邊等待電話通知。轉眼到了下午仍無動靜,她打電話問中介何時動身,對方說:怎麼說呢,客戶來看你手術的路上出了點問題,電話里不好說,你明天來公司一趟吧。

陸曉琳從對方的語氣中感受到了一絲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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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曉琳一夜未眠,反覆猜測客戶那邊出了什麼問題。她設想了各種糟糕的可能性,但第二天聽到的消息,還是超出她的預料。一個代媽稱呼為劉總的女人向她聲稱客戶在來醫院的路上車禍身亡,事先沒有付費,讓她把孩子打掉,公司補償兩萬元損失。

陸曉琳氣得渾身發抖。她覺得對方一定在說謊,客戶是否真死了暫且不論,說事先沒付錢也不合常理。按照公司和客戶簽訂的協議,拿不到首款,公司不可能啟動流程。而按照她和公司的約定,這種情況應當補償五萬元。她想多要一些補償,對方並不正面回應,讓她先打掉孩子再說。

愛加國際的創始人是一對名叫李愛加和蘇建軍的夫婦。我在微博上向蘇建軍發私信預約採訪,當天就收到答覆。比起陸曉琳的曲折經歷,李蘇夫婦口中的代孕產業,則是另一番模樣。

蘇建軍與我約見的辦公室位於北京西城區一座平米價近20萬元的高檔居民小區內,隔壁就是西城區政府。辦公室牆上貼著七八張李愛加與各界名人的合影,門口還擺放著一張近一人高的易拉寶,印著她的宣傳照片,下方印著兩行字:

心有愛-孕更加-愛加國際

愛加品牌故事(中國第一傳奇女人)

按照李愛加講述的故事,她原名李巧林,今年58歲,早年在呼和浩特從事保健品醫療器械生意,後逐步打進北京市場,生意興隆,身家上億。蘇建軍比她小19歲,包頭醫學院畢業,21歲時進入李愛加公司工作。9年後,二人頂著輿論壓力完婚。因年齡過大不適合生育,李巧林通過試管嬰兒技術生下三胞胎,並在此過程中意識到代孕的商機,就此轉移生意重心,改名李愛加,創建愛加國際。

隨著代孕生意的開展,夫婦二人頻繁登上《魯豫有約》等電視節目,講述「50歲英雄母親生下三胞胎」的「傳奇經歷」,並將節目視頻一一掛在愛加國際官網上,贏取客戶信任。

李愛加反覆向我強調「中國第一傳奇女人」的稱號,聲稱自己有3.3億粉絲,從事的是偉大的慈善事業。「你要是有機會幫我做事的話,未來可是價值無限,身上這個光環不得了啊!」

陸曉琳並不相信李愛加慷慨激昂的宣言。做完流產手術後,她在醫院躺了五天,公司還是只願意給她兩萬元。她打電話向劉總表示抗議,對方說飛機馬上起飛不方便細聊,匆匆掛了電話。

面對我的來訪,李愛加反覆宣稱她是在「為人類造福」。但她卻在電視節目上對代孕二字及具體流程閉口不談,取而代之的說法是「愛心助孕」。她數次打斷我有關代孕細節的提問,提示我要站在「更高的境界」上看問題,文章才能寫到點上。

她對以呂進峰為代表的大型代孕中介不以為然:「代孕只是個買賣,我們這是一份事業,我這種人有情懷,格局不一樣,使命也不一樣。」

李愛加曾在2014年舉辦「私人定製中國夢財富大會」,聲稱要成為全球卓越的「定製嬰兒」及「胚胎基因測序篩查技術」服務商,實現胚胎強則國強的中國夢。這次會議的目的是招募加盟商,每促成一單120萬元的「大包」,返利20萬元。

李愛加請來的演講師在現場發出慷慨激昂的提問:「等到人到中年的時候,發現自己富可敵國,財富多得要命,什麼都不缺就缺一個孩子。你的心痛不痛?你買個愛馬仕包包幾十萬眼睛都不眨,給你生一個健康寶寶,一百萬你還覺得貴嗎?」

「不貴!」台下回應道。

演講師繼續問:「越高端的人群越有這個痛苦,而今天我們賺錢要賺什麼人的錢?賺錢要賺有錢人的錢!我告訴你,今天這個會場這個項目從來不是給窮人玩的,同意嗎?」

「同意!」

「有幸跟愛加國際牽手,你就是來當觀音!這是一個賺錢很多的項目,但是用它賺錢實現財富的同時,還能夠幫助別人解決心中永遠的痛。難道這不是最大的大愛嗎?還有哪個事情會比這個事業更加受人尊重?同意不同意?」

「同意!」

愛加國際與客戶簽訂的「合作協議」

手握愛加國際的兩萬元補償金,陸曉琳心灰意冷。此時距離她來到這裡已過去了一年多。她無心再經歷種種波折,到浙江寧波的一家美容院重拾舊業,給人梳頭髮。

相比於李愛加對代孕生意的用力讚美,也有中介對這一行心生厭惡,失望離開。例如曾在廣州從業五年的米姐。這個家在北方農村、曾誤入傳銷組織的中年女人曾為呂進峰做過幾年助理,後南下自立門戶。

米姐覺得自己當初是抱著「賺錢行善兩不誤」的心態進入代孕行業,但後來覺得這個圈子亂到無法忍受。「人一多就魚龍混雜了。有些老油條來了以後在宿舍里一忽悠,把代媽全拐到別家去了,拐一個她拿五千塊提成,就干這種缺德事。有些人胚胎都移完了,挺著大肚子就跑了,你讓我怎麼辦,客戶怎麼辦?良心喪盡。你們報紙雜誌上老寫代孕媽媽多弱勢多可憐,要我說是大錯特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米姐南下時,正趕上廣州地下代孕的野蠻生長期,據她描述,僅她所在的小區周圍,就密密麻麻地分布著幾十家中介。重金吸引而來的醫生也越來越多,起初還是大醫院裡的專業婦產醫生,後來連一些剛剛衛校畢業的普通醫護人員也加入進來,邊做邊學。「他學歷水平不高,但是他熟練。你想想正規醫院才做多少手術?這邊一會兒一個,一會兒一個,太快了,太熟練了。」

米姐覺得代孕行業參與各方的素質一路下滑,突破了她的承受底線。以代媽而言,起初,她通過代孕網站和百度貼吧招募代媽,感覺效果不錯,甚至不乏年輕漂亮的女大學生。「早些年有能力上網查信息的都是相對有頭腦有素質的人,合作起來很愉快。」

但後來,能招到的基本都是她認為缺乏工作能力,甚至「好吃懶做」的農村婦女。「做這個除了生的時候疼一下,她一天到晚的上網玩兒。有些人生完走的時候豪言壯語,再也不做了,過兩年覺得受不了打工的苦,還是這個錢容易賺,又回來了。」

在寧波美容院打了幾個月工,工資每月一千多元,陸曉琳漸漸開始厭煩這種從早忙到晚的日子。她回想起代孕時的生活,包吃包住,每月還有兩千生活費,其實也算不賴。

如果重來一次,應該不會再這麼倒霉了吧?她心想著。過了半年,她又回到了愛加國際。

和新認識的代媽一塊閑聊時,有人偶然提起:聽說以前有個代媽,要減胎的時候客戶正好死了,你說倒霉不倒霉?陸曉琳尷尬地笑笑:那個人就是我。

幾天功夫,故事就在代媽間傳開了。陸曉琳總感覺有人對自己指指點點,露出不懷好意的表情。她雖心裡難受,但已顧不得計較這些,只希望能早日懷胎,拿到酬金嫁人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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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愛加國際幾個月後,陸曉琳又一次移植成功。但沒過多久,她在吃飯時自然流產,願望再度落空。

又過了幾個月,她第三次懷孕,並且度過了三個月保胎期。與前兩次失敗時不同,這一次她在懷孕前提前見到了客戶。在中介安排下,雙方在一輛白色別克車上見面,客戶坐前,陸曉琳坐後。對方戴著眼鏡口罩,長臉,一米八以上的瘦高個,說自己是天津人,但不願透露年齡和職業。客戶問了她幾句基本信息,不超過五分鐘,就敲定了這單交易。

陸曉琳懷孕期間,客戶常常帶著營養品來公寓探望她,囑咐她好好保養身體。看著肚子一天天隆起,過往兩年多的陰鬱情緒也好轉起來。她不再像過去那樣獨來獨往,開始主動與其他代媽聊天,期待孩子的誕生。

蘇建軍和李愛加夫婦對我說,這是他們第一次在採訪時願意談及愛加國際在從事代孕業務。「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好多報道純粹就是胡說八道。我覺得有必要正面地去說一下。」蘇建軍說。他反覆強調做代孕中介是件「為人造福」的事,例如「拯救了很多失獨家庭」。「很多失獨夫婦年齡大了,喪失生育能力了,不做代孕還能有什麼辦法?真正是解決了他們的燃眉之急。」

願意開口的原因在於,不久前《人民日報》發起了有關「代孕合法化」的調查,這讓他們感受到了政策鬆動的可能。蘇建軍的助手向我展示一個手機網頁:「這是一家媒體今早做的民意調查,大部分人是支持代孕合法化的。國家會考慮的。」

然而,情形未必會順著李蘇夫婦期望的方向發展。我到武漢採訪朱姓中介的兩天前,全武漢的代孕中介都遭遇了一場風波——上午十點半,一條記者暗訪武漢四家代孕中介的新聞在央視新聞頻道播出,時長近十分鐘,隨後每小時滾動播放一次。中午一點,衛生部門開始行動,查抄了多家中介。

幾家被查的中介在中介微信群里提醒其他人:兄弟們,今年查的有點早,收拾東西,趕緊撤。有人在群里發送了一段辦公室遭遇查抄後的視頻:「他媽的,把老子的好東西全給搬走了。」

朱幸運地逃過了抄查,接到群里消息後清空了辦公室,將存有客戶信息的電腦和相關文件搬回了家裡。出乎我意料的是,風波過去僅僅兩天,他卻仍然願意接受我的採訪。

他對此解釋道,查抄並不會對生意造成實質影響,類似的事每年都有,只不過今年比以往時候來的要早一些。對中介們而言,短期內只需將移植手術轉移到外地進行,過不了多久,就會一切照舊。

「其實調查曝光也未必是壞事,反倒是一種宣傳,讓更多的人知道原來還有代孕這條路可走。」他笑著說。

認為自己從事的是一門合理正當的生意,是我接觸到的代孕中介的普遍心態。即便是對代孕心灰意冷的米姐,也認為自己當年從事的是件「特別乾淨的事情」:「很多人老說是這行暴利,中介太黑心。可這是你情我願的事對吧?誰也沒逼誰掏錢。客戶得了孩子,代媽賺了錢,各方都受益。賺錢怎麼了,什麼生意不賺錢?有人亂搞不等於事情本身不對。」

眼下,李蘇夫婦正沉浸在代孕合法化之後引領行業風潮的暢想中。接受我採訪不久後,李愛加又登上了鳳凰衛視《一虎一席談》的舞台,宣講她的「愛心孕育」理念。她將愛加國際類比於滴滴出行,要「先做出高度,再謀求支持」:「你不要老等著國家給你政策,對不對?它可能想給,但它暫時還沒法給,那你就自認為它已經給你了就行了。」

樂於談論代孕正面意義的中介們,並不會主動談及那些為他們賺取高額利潤,卻常常遭遇風險意外的代媽們。例如陸曉琳。她在愛加國際第三次懷孕的結局是,懷胎八個月後再次流產。如今,她已結婚一年有餘,二人曾多次嘗試要一個孩子,卻一直沒有結果。

陸曉琳心裡清楚,自己或許已經陷入了一個無法逆轉的困局。做代孕是為了賺錢生子,然而經歷了反覆移植、流產,她很可能已經永久喪失了生育能力。她每個月都偷偷去廟裡燒香拜佛,企望上天賜予她一個健康快樂的孩子。

而她的丈夫,對此一無所知。

(應採訪對象要求,陸曉琳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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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曾鳴 採訪:何瑫 李佳璇 崔健一 撰文:何瑫

視覺:梁爽 攝影:賈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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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關注我的微信公眾號「何瑫的寫作工坊」(nonfiction2016),為你精挑細選最優質的非虛構內容。我的系列知乎Live「如何寫出一個好故事」已在知乎Live「課程與專題」上線,累計近8000人參與。訓練寫作能力並非一件簡單孤立的事,各方面能力都會將隨之提升。我對只負責點燃行動熱情,不負責提供解決方案的雞湯式理論敬而遠之,拒絕水分,只供乾貨。參加請戳O網頁鏈接


嗯,要從大力解放發展生產力變成大力解放發展生育力了么。。
還有啊,原標題這個「生不出二孩真煩惱」到底是說誰呢~

看到「防止商業代孕」我就笑了。。
志願代孕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我替另一個家庭承擔懷胎十月的所有風險、不便和痛苦,為他們生下一個孩子。然後呢,志願的嘛,懷孕期間營養品和照料費用或許不必擔心,但是經濟收益是沒有的哦。

我想不出是什麼樣的女性,會自我奉獻到這樣的地步,為了另一個家庭對於孩子的渴望,勇敢地站出來,不顧懷胎十月造成的時間成本流失,不顧懷胎過程中發生的孕吐、胎動不適、體重增加身材走形、睡眠質量下降、妊娠紋產生、行動不便等問題,不顧分娩過程的痛苦和分娩過程中可能會遇到的一些危險,分娩後身體的恢復問題,代孕行為帶來的輿論問題
就為了給別的夫妻,生一個孩子。

是對於懷孕過程的嚮往,是樂於助人的人性光輝閃耀,還是為國家人口問題貢獻力量的熱忱?
前有為國護盤,後有為國代孕?

我不太了解國外志願代孕是什麼情況,但我覺得,至少在我的視角來看,無法理解這種行為,為了什麼

退一步講,就算真的有女性願意做這個代孕。
懷孕若造成代孕者身體健康意外受損,例如生育能力受損,怎麼辦?算工傷?
倫理問題又怎麼算?若代孕者對孩子產生了感情不願將孩子交給父母呢?
以上的內容,還是基於代孕雙方都按規則流程辦事,不撕不扯。萬一有一方事兒多,撕扯起來,畫面太美不敢看。

現實呢?
拐賣女性的新聞屢見不鮮,若開放合法代孕,那麼,拐來的女性,可能就不是被賣去當媳婦,而是賣去當代孕志願者。你不志願,也可以讓你被志願啊。
被志願的事情,大家都經歷過,都懂吧。
抑或是,一人代孕,全村幸福?

明面上禁止商業代孕,實際上防得住嗎?
有生育能力的姑娘真的那麼樂於助人,志願代孕?十個月幹什麼不好?是劇不好看,還是床不夠軟?
這樣的姑娘請給我來一打。不用志願代孕,來公司志願上班,管吃管住。
在中國人口基數大、管理困難、人民群眾鬼點子又多的情況下,金錢交易是不可少的。禁止商業代孕,簡直是掩耳盜鈴。

什麼人沒錢?年輕姑娘。
什麼人有錢?年紀大的人一般來講比年輕人富有。
什麼人生育能力強?年輕姑娘。
什麼人生育能力差?年紀大的人。

看清楚了嗎?
用年長的人的錢,購買年輕女性的生育能力,解決國家人口問題。
論空手套白狼,我只服我國政府。

更新。
吐槽過後我們來談談代孕的現實性。
對代孕的需求,大體分剛需,軟需。
剛需一般就是(中年)失獨家庭,和不能生育的家庭。
軟需是想要孩子又擔心時間成本高影響事業的高收入女性或怕辛苦的千金大小姐,以及某些鉚足了勁兒要男孩又力不從心的家庭。

先談談剛需。
一般來講失獨後還能考慮再生育的家庭,多半是在孩子不滿20歲時失獨。因為孩子20父母怎麼說也有40了,年紀再大雙方的生殖細胞質量已經不太優秀了,還是領養靠譜些。
孩子不滿20歲意味著什麼?一般大學還沒畢業,或者剛開始工作,也就是說,還沒有開始真正賺錢,正是對孩子投入非常大的時期,家庭經濟情況或許不是那麼好。
而且為什麼會失獨?包括但不限於意外事故(交通事故,自然災害),疾病,自殺,猝死,被拐賣,等等。很多失獨原因,都伴隨著經濟上的打擊;與此同時,也正是經濟狀況相對差的家庭的子女,更易遭遇某些事故而死亡。
看明白了嗎,很多失獨家庭,可能根本負擔不起代孕的費用
不能生育的家庭,原因各異,個人覺得可以作為代孕產業的對象。

再看軟需。
高收入又想要孩子的女性可能成為代孕產業的對象嗎?
可以的,但是要看情況。
高收入女性不願意自己懷孕的大部分原因,是懷孕影響事業發展。一般來講懷孕初期還是可以正常工作的,明顯耽擱的只有幾個月。也就是說,懷孕耽誤她賺幾個月的錢,以及這幾個月的時間帶來的職業技能、上司評價、工作連續性、上升機會的加成,還有懷孕對身體造成的影響。當高收入女性覺得這些金錢和隱形加成、影響的成本多於請一個代孕媽媽的成本時,是會選擇代孕的。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她本來就想要孩子然而正常人都知道,懷孕期間的辛苦比起撫養孩子的辛苦不值一提。一個高收入女性已經準備好撫養孩子帶來的對事業的影響,那麼懷孕的影響其實並不是那麼大。
不過還有另外一個點,就是避免在同事和上司下屬面前處於懷孕狀態有助於減少他們對你事業發展的負面看法。這也是成本之一。
是一個天天挺著大肚子上班的女性會讓人覺得更關心工作,會請保姆月嫂照顧小孩,從而更專註於事業呢,還是一個找人代孕的女性會讓人覺得她更關心工作,會請保姆照顧小孩,從而更專註於事業?
綜上,高收入女性是有可能成為代孕產業的對象的。但是,代孕媽媽的收入,是越不過這些女性去的。
富二代大小姐就沒什麼好說的,現在已經選擇代孕的我相信也不在少數。
至於鉚足了勁兒要男孩的家庭。。這麼說吧。有這個情結的,本身也不把女人當人看,你讓他們體諒兒媳的不易去找代孕,就像讓他們免費的午餐不吃偏要花錢買一樣荒謬。

也就是說,能夠有條件找代孕媽媽的,無非是
1.原本就有錢的二代家庭 2.高收入女性 3.部分失獨家庭 4.部分不孕不育家庭
我相信1已經在找代孕媽媽了。那麼接下來一般是2,如果2加入,那麼代孕價格會跌至2的收入以下,或者代孕價格決定了2的准入門檻,這個門檻同時也限制了3和4的進入。

再看看代孕對代孕媽媽的要求。
年輕,健康。
最好已經生過一胎。找工作還要工作經驗呢。
女性的黃金生育年齡在25-29歲,因為是代孕不要求卵子質量,可以放寬點到21-30歲。也就是說,代孕媽媽的職業生涯只有十年,甚至更少。而這十年,也是一個人事業上升的黃金十年,也是自己孩子教育的關鍵時期。代一年少一年。但是賺得多。
一般收入的職業女性,權衡一下就知道不該進這一行了。
幾年的高收入,和毫無發展的自身價值、30歲之後還需要像剛畢業小姑娘一樣從頭開始,孰重孰輕?
吃這樣青春飯的,最終還是低收入女性。
那些原來的廠妹、沒有一技之長的農村姑娘。

也就是說,這依舊是一個有錢人的遊戲。
最底層人民,越發像當年的奴隸。
強者越強,弱者越弱。
唉。

更新
剛剛打了一大堆沒了。。。氣哭。。
我個人其實是不反感代孕的,因為身邊有失獨的例子。
我反感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提起這件事,噁心人。
計劃生育政策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開始,而失獨這一話題大概是從08年左右開始大範圍出現(記不清了歡迎指正),也就是第一批(85-90年)獨生子女大概20歲左右的時候,正如我前邊所說,父母四十多了,很難再生育了。
而那時候國家正享受著成功控制人口問題帶來的利益和世界其他國家組織的高度讚揚呢。
現在呢,計劃生育帶來的問題已經凸顯,人口紅利逐漸消失,老齡化加快,國家急眼了啊。
放開二孩也沒用,大家,尤其是年輕人不願意生了。
只好抓住那批還願意生的70後,可勁兒忽悠。
心疼,當年想生國家不讓生,現在終於讓生了,已經不太適合生了。

看到了嗎,讓不讓生,生幾個,國家說了算。
換句話說,國家讓你生不是可憐你,而是需要你生。
又想起了一件事,是在2015下半年吧,某位女演員赴美國凍卵引出國內單身女性凍卵違法這一說。。等下我找個鏈接發上來。。
現在呢,某中央報紙就開始鼓吹「保存生育力」了。。
翻臉真是比翻書快。。服氣。。


再次更新。
最後要談的是代孕在我國放開的可能性。
首先,合法代孕放開,需要配套的東西有什麼?
開放的社會理念,成熟的技術,完善的相關法規,健全的婦女保障體系(包括制度和實際操作能力)
我不是針對誰,除了技術之外,我國其他三樣都是渣渣。
社會理念方面大家都懂,階層與階層之間割裂非常大。倫理問題和代孕媽媽可能承受的輿論壓力不容小視。除此之外,大眾對代孕技術的了解程度也是參差不齊(看題主貼的新聞就知道),一旦產生問題,代孕雙方對代孕技術的原理、理解和認識程度不同,是可能造成很嚴重的糾紛的。

代孕一旦合法化,即使只是志願代孕合法,將會極大推動地下商業代孕的發展。
前面說了,完全志願(沒有利益補償)不可能。評論區提到「妹妹給哥嫂代孕,媽媽給兒子代孕」這種情況也給我提了個醒。如果說後者還是出自於愛,那麼前者必定是脅迫的成分更多。完全志願則會助長這種脅迫,而在實際操作中,也很難區分代孕媽媽到底是真正自願還是被自願;被脅迫的情況,也會多是熟人之間,甚至親屬內部。這時候,具有很強可操作性的婦女保障體系,是必不可少的。然而恕我直言,現在的我國婦聯幾乎是個擺設,婦女權利保障工作也是渣渣!


那就得國家補貼了,國家也不是傻子,同時近幾年內人口問題的影響還不是那麼明顯,還有一些家庭很願意生孩子;還捨不得真金白銀上來補貼。真到補貼那一天,估計也是從失獨家庭開始補貼(尤其是子女當兵犧牲的),不孕不育都要靠後,更別提為了時間成本而選擇代孕的人了。道理很簡單啊,國家不會就這樣讓你佔便宜的。而且也不會允許有生育能力的女性來占代孕的位置,造成生育力浪費。但是根據上面的分析,正是這部分人最有消費代孕的能力。前面也提到中國人民鬼點子多,商業代孕發展不動,這我是不信的。

然後,下一步就是商業代孕合法化。
為什麼禁止不住?因為參與的人多,我說我是志願的,你怎麼知道我收錢了沒有?就算你知道了,你能把孩子塞回去嗎?你能強制我墮胎嗎?你頂多罰我錢而已。
隨著商業代孕的發展,國家必須保護這部分人的權利。
當然我國不會允許代孕市場成為自由市場,相關規定必須是有的。
允許採用代孕的條件有哪些?(不孕不育證明?失獨證明?年齡限制?)
代孕媽媽在代孕過程中發生意外事故導致母體/胎兒受損,責任認定?
產下畸形兒責任認定?性別選擇問題?
代孕媽媽在懷孕期間自行墮胎,算不算謀殺?
代孕媽媽由於懷孕分娩身亡,責任認定?
生物學父母拒絕撫養孩子,代孕媽媽如何處置孩子?
代孕媽媽拒絕交付孩子,生物學父母如何維權?
(嗯,似乎有必要推出代孕險的樣子)
這些還只是我能夠想到的,實際操作起來的問題肯定要多得多。

如評論區所說,人民日報只是放了一波試探,代孕開放之路還很遠。
非要開腦洞想的話,先是大力推廣試管嬰兒,然後推動已婚夫婦凍精凍卵,然後放開單身凍精凍卵,最後才能放開代孕。
當然期間也少不了輿論引導,政策引領和試點之類的。。。慢慢看著就是。

基本上更新完了,有想到的會來補充。


寫個赤果果的答案上來吧。

現在已經不是上頭髮個文件群眾山呼萬歲身體力行的時候了。

過了年就扔出這麼一篇文章試水,背後的事實是,不管怎麼吹,二胎政策效果並不好。80,90後忽悠不動了,開始忽悠那些女方臨近絕經的中年家庭了。人到中年依然有生育意願的往往經濟都不差。開放生育潛力又搞活了經濟,何樂不為?

這事背後傳遞出來的信號很可怕。先說倫理方面,代孕出生的孩子到底認誰做娘?

志願代孕怎麼可能,誰這麼偉大十月懷別人的胎?最後還是要走商業路線,要麼是國營人口農場路線,這還是高級的;低級的么,就是販賣人口路線,販賣肉體路線(年輕女性出賣自己的生育能力)。此外,40歲的女人生育能力挺差了,但男人還可以生,何必代孕這般多此一舉呢,面對年輕有生育能力的女性,直接去建立關係不好么,直接去生不更省事么。當然,會引出婚外情,離婚,非婚生子,遺產分割等一系列問題。 代孕合法化對家庭倫理的衝擊,遠不只代孕本身。

人口出生率一旦下降,就不可能再恢復了,嗯。

想挽回人口出生頹勢,就老老實實真金白銀給補貼,給用工單位補償。現在用的方法是十分雞賊的:把女性生育成本(產假)和撫養成本轉嫁給用工單位。可是放眼看去,哪個老闆是傻子?

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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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2.7早更新,對原文中的內容進行了明確。


還不如開放單身女性凍卵,可以使用精子庫,未婚生子無障礙上戶口更實際,更有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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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點贊過1k,有點小激動~~~~

有很多人說現在未婚生子上戶口很簡單,確實有些地方已經不需要繳納社會撫養費,手續也很簡單。但有些地方還是不行,畢竟各個地方對政策實施都不太一樣。一直以來法律都是規定只要是中國公民都必須無條件上戶口,但不是還有幾千萬的黑戶。只不過是近幾年國家終於正視這個社會問題,上戶口才變得容易了。

不過我覺得對於單身媽媽而言,上戶口並不是最難的,大不了湊錢交罰款嘛。其他的,像是社會歧視,是否對工作有影響(單位會不會因為員工未婚懷孕不符合計劃生育規定開除員工),還有怎麼撫養孩子,包括錢方面,時間精力,有沒有父母的支持。任何理智的女性都不會輕易決定要當單親媽媽吧。

我支持單身女性凍卵,並不等同於支持她們都去當單親媽媽,只是覺得當她還沒遇上真愛的時候,能不要為了生育年限而慌不擇路,保存幾顆健康的卵子,未來,可以有健康的愛情結晶,或者雖然孑然一身但在條件成熟的時候,能有一個生命的延續。

其實,我真的非常反對只是為了生孩子而結婚。在沒有愛情的婚姻里,你不難受?對方不難受?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好嗎?有人說感情是可以培養的,確實有可能,但也有可能培養不出來,到時候怎麼辦?如果真的只是為了生孩子,使用精子庫也可是一種選擇吧。


牛B你CCAV 新聞聯播來個號召。現在這種官方在網路新媒體平台咋都跟鬧著玩似的,權重最大的都三緘其口。幹啥呢?讓兒子試探底線呢呀?民意所向就說老子力挺的,口誅筆伐就說兒子自作主張,然後數落一頓兒子就當給大眾交代了?


為什麼我總覺得這種「代孕」服務最後很有可能變成和賣血一樣的路子呢?

大部分婦女不大可能從「明碼標價生育權」的方面獲得多大實際收益(畢竟代孕是個辛苦活,而且普通代孕者也不掌握信息源,更無從主動尋求與選擇客戶),但是一批「代孕中介機構」一定會賺得盆滿缽滿,甚至形成一條與血液市場一樣的「產業鏈」。

至於原本開洗浴會所的、放裸條高利貸的、以及拐賣婦女兒童的人販子會不會盯上這塊蛋糕,你猜呢?


——忘了說,柔石,《為奴隸底母親》,寫在新中國成立之前。底=的,那時候現代漢字的書寫規範還不太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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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底丈夫是一個皮販,就是收集鄉間各獵戶底獸皮和牛皮,販到大埠上出賣的人。但有時也兼做點農作,芒種的時節,便幫人家插秧,他能將每行插得非常直,假如有五人同在一個水田內,他們一定叫他站在第一個做標準,然而境況是不佳,債是年年積起來了。他大約就因為境況的不佳。煙也吸了,酒也喝了,錢也賭起來了。這祥,竟使他變做一個非常凶狼而暴躁的男子,但也就更貧窮下去。連小小的移借,別人也不敢答應了。
  在窮底結果的病以後,全身便變成枯黃色,臉孔黃的和小銅鼓一樣,連眼白也黃了。別人說他是黃疸病,孩子們也就叫他「黃胖」了。有一天,他向他底妻說:
  「再也沒有辦法了。這樣下去,連小鍋子也都賣去了。我想,還是從你底身上設法罷。你跟著我挨餓,有什麼辦法呢?」
  「我底身上?……」
  他底妻坐在灶後,懷裡抱著她剛滿五周的男小孩――孩子還在啜著奶,她訥訥地低聲地問。
  「你,是呀,」她底丈夫病後的無力的聲音,「我已經將你出典了……」
  「什麼呀?」她底妻子幾乎昏去似的。
  屋內是稍稍靜寂了一息。他氣喘著說:
  「三天前,王狼來坐討了半天的債回去以後,我也跟著他去,走到了九畝潭邊,我很不想要做人了。但是坐在那株爬上去一縱身就可落在潭裡的樹下,想來想去,總沒有力氣跳了。貓頭鷹在耳朵邊不住地囀,我底心被它叫寒起來,我只得迴轉身,但在路上,遇見了沈家婆,她問我,晚也晚了,在外做什麼。我就告訴她,請她代我借一筆款,或向什麼人家的小姐借些衣服或首飾去暫時當一當,免得王狼底狼一般的綠眼睛天天在家裡閃爍。可是沈家婆向我笑道:
  「『你還將妻養在家裡做什麼呢?你自己黃也黃到這個地步了。』
  「我底著頭站在她面前沒有答,她又說:
  「『兒子呢,你只有一個,捨不得。但妻――』
  「我當時想:『莫非叫我賣去妻子么?』
  「而她繼續道:
  「『但妻――雖然是結髮的,窮了,也沒有法。還養在家裡做什麼呢?』
  「這樣,她就直說出:『有一個秀才,因為沒有兒子,年紀已五十歲了,想買一個妾;又因他底大妻不允許,只准他典一個,典三年或五年,叫我物色相當的女人:年紀約三十歲左右,養過兩三個兒子的,人要沉默老實,又肯做事,還要對他底大妻肯低眉下首。這次是秀才娘子向我說的,假如條件合,肯出八十元或一百元的身價。我代她尋好幾天,總沒有相當的女人。』她說:『現在碰到我,想起了你來,樣樣都對的。』當時問我底意見怎樣,我一邊掉了幾滴淚,一邊卻被她催的答應她了。」
  說到這裡,他垂下頭,聲音很低弱,停止了。他底妻簡直痴似的,話一句沒有。又靜寂了一息,他繼續說:
  「昨天,沈家婆到過秀才底家裡,她說秀才很高興,秀才娘子也喜歡,錢是一百元,年數呢,假如三年養不齣兒子,是五年。沈家婆並將日子也揀定了――本月十八,五天後。今天,她寫典契去了。」
  這時,他底妻簡直連腑臟都顛抖,吞吐著問:
  「你為什麼早不對我說?」
  「昨天在你底面前旋了三個圈子,可是對你說不出。不過我仔細想,除出將你底身子設法外,再也沒有辦法了。」
  「決定了么?」婦人戰著牙齒問。
  「只待典契寫好。」
  「倒霉的事情呀,我!――一點也沒有別的方法了么?春寶底爸呀!」
  春寶是她懷裡的孩子底名字。
  「倒霉,我也想到過,可是窮了,我們又不肯死,有什麼辦法?今年,我怕連插秧也不能插了。」
  「你也想到過春寶么?春寶還只有五歲,沒有娘,他怎麼好呢?」
  「我領他便了,本來是斷了奶的孩子。」
  他似乎漸漸發怒了。也就走出門外去了。她,卻鳴鳴咽咽地哭起來。
  這時,在她過去的回憶里,卻想起恰恰一年前的事:那時她生下了一個女兒,她簡直如死去一般地卧在床上。死還是整個的,她卻肢體分作四碎與五裂。剛落地的女嬰,在地上的乾草堆上叫:「呱呀,呱呀,」聲音很重的,手腳揪縮。臍帶繞在她底身上,胎盤落在一邊,她很想掙紮起來給她洗好,可是她底頭昂起來,身子凝滯在床上。這樣,她看見她底丈夫,這個兇狠的男子,飛紅著臉,提了一桶沸水到女嬰的旁邊。她簡單用了她一生底最後的力向他喊:「慢!慢.……」但這個病前極兇狠的男子,沒有一分鐘商量的餘地,也不答半句話,就將「呱呀,呱呀,」聲音很重地在叫著的女兒,剛出世的新生命,用他底粗暴的兩手捧起來,如屠戶捧將殺的小羊一般,撲通,投下在沸水裡了!除出沸水的濺聲和皮肉吸收沸水的嘶聲以外,女孩一聲也不喊――她疑問地想,為什麼也不重重地哭一聲呢?竟這樣不響地願意冤枉死去么?啊!――她轉念,那是因為她自己當時昏過去的緣故,她當時剜去了心一般地昏去了。  想到這裡,似乎淚竟乾涸了。「唉!苦命呀!」她低低地嘆息了一聲。這時春寶拔去了奶頭,向他底母親的臉上看,一邊叫:
  「媽媽!媽媽!」
  在她將離別底前一晚,她揀了房子底最黑暗處坐著。一盞油燈點在灶前,螢火那麼的光亮。她,手裡抱著春寶,將她底頭貼在他底頭髮上。她底思想似乎浮漂在極遠,可是她自己捉摸不定遠在那裡。於是慢慢地跑回來,跑到眼前,跑到她底孩子底身上。她向她底孩子低聲叫:
  「春寶,寶寶!」
  「媽媽,」孩子含著奶頭答。
  「媽媽明天要去了……」
  「唔,孩子似不十分懂得,本能地將頭鑽進他母親底胸膛。
  「媽媽不回來了,三年內不能回來了!」
  她擦一擦眼睛,孩子放鬆口子問:
  「媽媽那裡去呢?廟裡么?」
  「不是,三十里路外,一家姓李的。」
  「我也去。」
  「寶寶去不得的。」
  「呃!」孩子反抗地,又吸著並不多的奶。
  「你跟爸爸在家裡,爸爸會照料寶寶的:同寶寶睡,也帶寶寶玩,你聽爸爸底話好了。過三年……」
  她沒有說完,孩子要哭似地說:
  「爸爸要打我的!」
  「爸爸不再打你了,」同時用她底左手撫摸著孩子底右額,在這上,有他父親在殺死他剛生下的妹妹後第三天,用鋤柄敲他,腫起而又平復了的傷痕。她似要還想對孩子說話,她底丈夫踏進門了。他走到她底面前,一隻手放在袋裡,掏取著什麼,一邊說:
  「錢已經拿來七十元了。還有三十元要等你到了後十天付。」
  停了一息說:「也答應轎子來接。」
  又停了一息:「也答應轎夫一早吃好早飯來。」
  這樣,他離開了她,又向門外走出去了。
  這一晚,她和她底丈夫都沒有吃晚飯。

  第二天,春雨竟滴滴淅淅地落著。
  轎是一早就到了。可是這婦人,她卻一夜不曾睡。她先將春寶底幾件破衣服都修補好;春將完了,夏將到了,可是她,連孩子冬天用的破爛棉襖都拿出來,移交給他底父親――實在,他已經在床上睡去了。以後,她坐在他底旁邊,想對他說幾句話,可是長夜是遲延著過去,她底話一句也說不出。而且,她大著膽向他叫了幾聲,發了幾個聽不清楚的聲音,聲音在他底耳外,她也就睡下不說了。
  等她朦朦朧朧地剛離開思索將要睡去,春寶醒了,他就推叫他底母親,要起來。以後當她給他穿衣服的時後。向他說:
  「寶寶好好地在家裡,不要哭,免得你爸爸打你。以後媽媽常買糖果來,買給寶寶吃,寶寶不要哭。」
  而小孩子竟不知道悲哀是什麼一回事,張大口子「唉,唉,」地唱起來了。
  她在他底唇邊吻了一吻,又說:
  「不要唱,你爸爸被你唱醒了。」
  轎夫坐在門首的板凳上,抽著旱煙,說著他們自己要聽的話。一息,鄰村的沈家婆也趕到了。一個老婦人,熟悉世故的媒婆,一進門,就拍拍她身上的雨點,向他們說:
  「下雨了,下雨了,這是你們家裡此後會有滋長的預兆。」
  老婦人忙碌似地在屋內旋了幾個圈,對孩子底父親說了幾句話,意思是討酬報。因為這件契約之能訂的如此順利而合算,實在是她底力量。
  「說實在話,春寶底爸呀,再加五十元,那老頭子可以買一房妾了。」她說。
  於是又轉向催促她――婦人卻抱著春寶,這時坐著不動。老婦人聲音很高地:
  「轎夫要趕到他們家裡吃中飯的,你快些預備走呀!」
  可是婦人向她瞧了一瞧,似乎說:
  「我實在不願離開呢!讓我餓死在這裡罷!」
  聲音是在她底喉下,可是媒婆懂得了,走近到她前面,迷迷地向她笑說:「你真是一個不懂事的丫頭,黃胖還有什麼東西給你呢?那邊真是一份有吃有剩的人家,兩百多畝田,經濟很寬裕,房子是自己底,也雇著長工養著牛。大娘底性子是極好的,對人非常客氣,每次看見人總給人一些吃的東西。那老頭子――實在並不老,臉是很白白的,也沒有留鬍子,因為讀了書,背有些僂僂的,斯文的模樣。可是也不必多說,你一走下轎就看見的,我是一個從不說謊的媒婆。」
  婦人拭一拭淚,極輕地:
  「春寶……我怎麼能拋開他呢!」
  「不用想到春寶了。」老婦人一手放在她底肩上,臉湊近她和春寶。「有五歲了,古人說:『三周四歲離娘身,』可以離開你了。只要你肚子爭氣些,到那邊,也養下一二個來,萬事都好了。」
  轎夫也在門首催起身了,他們嚕囌著說:
  「又不是新娘子,啼啼哭哭的。」
  這樣,老婦人將春寶從她底懷裡拉去,一邊說:
  「春寶讓我帶去罷。」
  小小的孩子也哭了,手腳亂舞的,可是老婦人終於給他拉到小門外去。當婦人走進轎門的時候,向他們說:
  「帶進屋裡來罷,外邊有雨呢。」
  她底丈夫用手支著頭坐著,一動沒有動,而且也沒有話。
  兩村的相隔有三十里路,可是轎夫的第二次將轎子放下肩,就到了。春天的細雨,從轎子底布蓬里飄進,吹濕了她底衣衫。一個臉孔肥肥的,兩眼很有心計的約摸五十四五歲的老婦人來迎她,她想:這當然是大娘了。可是只向她滿面羞澀地看一看,並沒有叫。她很親昵似的將她牽上階沿,一個長長的瘦瘦的而面孔圓細的男子就從房裡走出來。他向新來的少婦,仔細地瞧了瞧,堆出滿臉的笑容來,向她問:
  「這麼早就到了么?可是打濕你底衣裳了。」
  而那位老婦人,卻簡直沒有顧到他底說話,也向她問:

  「還有什麼在轎里么?」
  「沒有什麼了。」少婦答。
  幾位鄰舍的婦人站在大門外,探頭張望的;可是她們走進屋裡面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究竟為什麼,她底心老是挂念著她底舊的家,掉不下她的春寶。這是真實而明顯的,她應慶祝這將開始的三年的生活――這個家庭,和她所典給他的丈夫,都比曾經過去的要好,秀才確是一個溫良和善的人,講話是那麼地低聲,連大娘,實在也是一個出乎意料之外的婦人,她底態度之殷勤,和滔滔的一席話:說她和她丈夫底過去的生活之經過,從美滿而票亮的結婚生活起,一直到現在,中間的三十年。她曾做過一次的產,十五六年以前了,養下一個男孩子,據她說,是一個極美麗又極聰明的嬰兒,可是不到十個月,竟患了天花死去了。這樣,以後就沒有再養過第二個。在她底意思中,似乎――似乎――早就叫她底丈夫娶一房妾,可是他,不知是愛她呢,還是沒有相當的人――這一層她並沒有說清楚;於是,就一直到現在。這樣,竟說得這個具著樸素的心地的她,一時酸,一會苦,一時甜上心頭,一時又鹹的壓下去了。最後,這個老婦人並將她底希望也向她說出來了。她底臉是嬌紅的,可是老婦人說:
  「你是養過三四孩子的女人了,當然,你是知道什麼的,你一定知道的還比我多。」
  這樣,她說著走開了。
  當晚,秀才也將家裡底種種情形告訴她,實際,不過是向她誇耀或求媚罷了。她坐在一張櫥子的旁邊,這樣的紅的木櫥,是她舊的家所沒有的,她眼睛白晃晃地瞧著它。秀才也就坐到櫥子底面前來,問她:
  「你叫什麼名子呢?」
  她沒有答,也並不笑,站起來,走在床底前面,秀才也跟到床底旁邊,更笑地問她:
  「怕羞么?哈,你想你底丈夫么?哈,哈,現在我是你底丈夫了。」聲音是輕輕的,又用手去牽著她底袖子。「不要愁罷!你也想你底孩子的,是不是?不過――」
  他沒有說完,卻又哈的笑了一聲,他自己脫去他外面的長衫了。
  她可以聽見房外的大娘底聲音在高聲地罵著什麼人,她一時聽不出在罵誰,罵燒飯的女僕,又好象罵她自己,可是因為她底怨恨,彷彿又是為她而發的。
  秀才在床上叫道:
  「睡罷,她常是這麼嚕嚕囌蘇的。她以前很愛那個長工,因為長工要和燒飯的黃媽多說話,她卻常要罵黃媽的。」
  日子是一天天地過去了。舊的家,漸漸地在她底腦子裡疏遠了,而眼前,卻一步步地親近她使她熟悉。雖則,春寶底哭聲有時竟在她底耳朵邊響,夢中,她也幾次地遇到過他了。可是夢是一個比一個縹緲,眼前的事務是一天比一天繁多。她知道這個老婦人是猜忌多心的,外表雖則對她還算大方,可是她底嫉妒的心是和偵探一樣,監視著秀才對她的一舉一動。有時,秀才從外面回來,先遇見了她而同她說話,老婦人就疑心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買給她了,非在當晚,將秀才叫到她自己底房內去,狠狠地訓斥一番不可。「你給狐狸迷著了么?」「你
  應該稱一稱你自己底老骨頭是多少重!」象這樣的話,她耳聞到不止一次了。這樣以後,她望見秀才從外面回來而旁邊沒有她坐著的時候,就非得急忙避開不可。即使她在旁邊,有時也該讓開些,但這種動作,她要做的非常自然,而且不能讓別人看出,否則,她又要向她發怒,說是她有意要在旁人的前面暴露她大娘底醜惡。而且以後,竟將家裡的許多雜務都堆積在她底身上,同一個女僕那麼樣。她還算是聰明的,有時老婦人底換下來的衣服放著,她也給她拿去洗了,雖然她說:
  「我底衣服怎麼要你洗呢?就是你自己底衣服,也可叫黃媽洗的。」可是接著說:
  「妹妹呀,你最好到豬欄里去看一看,那兩隻豬為什麼這樣喁喁叫的,或者因為沒有吃飽罷,黃媽總是不肯給它們吃飽的。」八個月了,那年冬天,她底胃卻起了變化:老是不想吃飯,想吃新鮮的面,番薯等。但番薯或面吃了兩餐,又不想吃,又想吃餛飩,多吃又要嘔。而且還想吃南瓜和梅子――這是六月里的東西,真稀奇,向那裡去找呢?秀才是知道在這個變化中所帶來的預告了。他鎮日地笑微微,能找到的東西,總忙著給她找來。他親身給她到街上去買橘子,又托便人買了金柑來,他在廊沿下走來走去,口裡念念有詞的,不知說什麼。他看她和黃媽磨過年的粉,但還沒有磨了三升,就向她叫:「歇一歇罷,長工也好磨的,年糕是人人要吃的。」
  有時在夜裡,人家談著話,他卻獨自拿了一盞燈,在燈下,讀起《詩經》來了:
  關關雎鳩,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這時長工向他問:
  「先生,你又不去考舉人,還讀它做什麼呢?」
  他卻摸一摸沒有鬍子的口邊,怡悅地說道:
  「是呀,你也知道人生底快樂么?所謂:『洞房花燭夜,金榜掛名時。』你也知道這兩句話底意思么?這是人生底最快樂的兩件事呀!可是我對於這兩件事都過去了,我卻還有比這兩件更快樂的事呢!」這樣,除出他底兩個妻以外,其餘的人們都大笑了。這些事,在老婦人眼睛裡是看得非常氣惱了。她起初聞到她地受孕也歡喜,以後看見秀才的這樣奉承她,她卻怨恨她自己肚子底不會還債了。有一次,次年三月了,這婦人因為身體感覺不舒服,頭有些痛,睡了三天。秀才呢,也願她歇息歇息,更不時地問她要什麼,而老婦人卻著實地發怒了。她說她裝嬌,嚕嚕囌蘇地也說了三天。她先是惡意地譏嘲她:說是一到秀才底家裡就高貴起來了,什麼腰酸呀,頭痛呀,姨太太的架子也都擺出來了;以前在自己底家裡,她不相信她有這樣的嬌養,恐怕竟和街頭的母狗一樣,肚皮里有著一肚子的小狗,臨產了,還要到處地奔求著食物。現在呢,因為「老東西」――這是秀才的妻叫秀才的名字――趨奉了她,就裝著嬌滴滴的樣子了。
  「兒子,」她有一次在廚房裡對黃媽說:「誰沒有養過呀?我也曾懷過十個月的孕,不相信有這麼的難受。而且,此刻的兒子,還在『閻羅王的簿里』,誰保的定生出來不是一隻癩蛤蟆呢?也等到真的『鳥兒』從洞里鑽出來看見了,才可在我底面前顯威風,擺架子,此刻,不過是一塊血的貓頭鷹,就這麼的裝腔,也顯得太早一點!」當晚這婦人沒有吃晚飯,這時她已經睡了,聽了這一番婉轉的冷嘲與熱罵,她嗚嗚咽咽地低聲哭泣了。秀才也帶衣服坐在床上,聽到渾身透著冷汗,發起抖來。他很想扣好衣服,重新走起來,去打她一頓,抓住她底頭髮狠狠地打她一頓,泄泄他一肚皮的氣。但不知怎樣,似乎沒有力量,連指也顫動,臂也酸軟了,一邊輕輕地嘆息著說:
  「唉,一向實在太對她好了。結婚了三十年,沒有打過她一掌,簡直連指甲都沒有彈到她底皮膚上過,所以今日,竟和娘娘一般地難惹了。」同時,他爬過到床底那端,她底身邊,向她耳語說:
  「不要哭罷,不要哭罷,隨她吠去好了!她是閹過的母雞,看見別人的孵卵是難受的。假如你這一次真能養出一男孩子來。我當送你兩樣寶貝――我有一隻青玉的戒指,我有一隻白玉的……」
  他沒有說完,可是他忍不住聽下門外的他底大妻底喋喋的譏笑聲音,他急忙地脫去了衣服,將頭鑽進被窩裡去,湊向她底胸膛,一邊說:「我有白玉的……」
  肚子一天天地膨脹的如斗那麼大,老婦人終究也將產婆雇定了,而且在別人的面前,竟拿起花布來做嬰兒用的衣服。
  酷熱的署天到了盡頭,舊曆的六月,他們在希望的眼中過去了。秋開始,涼風也拂拂地鄉鎮上吹送。於是有一天,這全家的人們都到了希望底最高潮,屋裡底空氣完全地騷動起來。秀才底心更是異常地緊張,他在天井上不斷地徘徊,手裡捧著一本曆書,好似要讀它背誦那麼地念去――「戊辰」,「甲戌」,「壬寅之年」,老是反覆地輕輕的說著。有時他底焦急的眼光向一間關了窗的房子望去――在這間房子內是有產母底低聲呻吟的聲音;有時他向天上望一望被雲籠罩著的太陽,於是又走走向房門口,向站在房門內的黃媽問:
  「此刻如何?」
  黃媽不住地點著頭不做聲響,一息,答:
  「快下來了,快下來了。」
  於是他又捧了那本曆書,在廊下徘徊起來。
  這樣的情形,一直繼續到黃昏底青煙在地面起來,燈火一盞盞的如春天的野花般在屋內開起,嬰兒才落地了,是一個男的。嬰兒底聲音很重地在屋內叫,秀才卻坐在屋角里,幾乎快樂到流出淚來了。全家的人都沒有心思吃晚飯,在平淡的晚餐席上,秀才底大妻向用人們說道:
  「暫時瞞一瞞罷,給小貓頭避避晦氣;假如別人問起,也答養一個女的好了。」
  他們都微笑地點點頭。
  一個月以後,嬰兒底白嫩的小臉孔,已在秋天的陽光里照耀了。這個少婦給他哺著奶,鄰舍的婦人圍著他們瞧,有的稱讚嬰兒底鼻子好,有的稱讚嬰兒底口子好,有的稱讚嬰兒底兩耳好;更有的稱讚嬰兒底母親,也比以前好,白而且壯了。老婦人卻和老祖母那麼地吩咐著,保護著,這時開始說:
  「夠了,不要弄他哭了。」
  關於孩子底名字,秀才是煞費苦心地想著,但總想不出一個相當的字來。據老婦人底意見,還是從「長命富貴」或「福祿壽喜」里揀一個字,最好還是「壽」字或「壽」同意義的字,如「其頤」,「彭祖」等。但秀才不同意,以為太通俗,人云亦云的名字。於是翻開了《易經》,《書經》,向這裡面找,但找了半月,一月,還沒有恰貼的字。在他底意思:以為在這個名字內,一邊要祝福孩子,一邊要包含他底老而得子底蘊義,所以竟不容易找。這一天,他一邊抱著三個月的嬰兒,一邊又向書里找名字,戴著一副眼鏡,將書遞到燈底旁邊去。
  嬰兒底母親獃獃地坐在房內底一邊,不知思想著什麼,卻忽然開口說:
  「我想,還是叫他『秋寶』罷。」屋內的人們底幾對眼睛都轉向她,注意地靜聽著:「他不是生在秋天嗎?秋天的寶貝——還是叫他『秋寶』罷。」
  秀才立刻接著說道:
  「是呀,我真極費心思了。我年過半百,實在到了人生的秋期;孩子也正養在秋天;『秋』是萬物成熟的季節,秋寶,實在是很好的名字呀!而且《書經》里沒有么?『乃亦有秋』,我真乃亦有『秋』了!」
  接著,又稱讚了一通嬰兒底母親:說是呆讀書實在無用,聰明是天生的。這些話,說的這婦人連坐著都覺著局促不安,垂下頭,苦笑地又含淚地想:
  「我不過因春寶想到罷了。」
  秋寶是天天成長的非常可愛地離不開他底母親了。他有出奇的大的眼睛,對陌生人是不倦地注視地瞧著,但對他底母親,卻遠遠地一眼就知道了。他整天的抓住了他底母親,雖則秀才是比她還愛他,但不喜歡父親;秀才底大妻呢,表面也愛他,似愛她自己親生的兒子一樣,但在嬰兒底大眼睛裡,卻看她似陌生人,也用奇怪的不倦的視法。可是他的執住他底母親愈緊,而他底母親離開這家的日子也愈近了。春天底口子咬住了冬天底尾巴;而夏天底腳又常是緊隨著在春天底身後的;這樣,誰都將孩子底母親底三年快到的問題橫放在心頭上。秀才呢,因為愛子的關係,首先向他底大妻提出來了:他願意再拿出一百元錢,將她永遠買下來。可是他底大妻底回答是:
  「你要買她,那先給葯死罷!」
  秀才聽到這句話,氣的只向鼻孔放出氣,許久沒有說;以後,他反而做著笑臉地:
  「你想想孩子沒有娘……」
  老婦人也尖利地冷笑地說:
  「我不好算是他底娘么?」
  在孩子的母親的心呢,卻正矛盾著這兩種的衝突了:一邊,她底腦里老是有「三年」這兩個字,三年是容易過去的,於是她底生活便變做在秀才家裡底用人似的了。而且想像中的春寶,也同眼前的秋寶一樣活潑可愛,她既舍不秋寶,怎麼就能捨得掉春寶呢?可是另一面邊,她實在願意永遠在這新的家裡住下去,她想,春寶的爸爸不是一個長壽的人,他底病一定是在三五年之內要將他帶走到不可知的異國里去的,於是,她便要求她底第二個丈夫,將春寶也領過來,這樣,春寶也在她底眼前。
  有時,她倦坐在房外的沿廊下,初夏的陽光,異常地能令人昏朦地起幻想,秋寶睡在她底懷裡,含著她底乳,可是她覺得彷彿春寶同時也站在她底旁邊,她伸出手去也想將春寶抱近來,她還要對他們兄弟兩人說幾句話,可是身邊是空空的。
  在身邊的較遠的門口,卻站著這位臉孔慈善而眼睛凶毒的老婦人,目光注視著她。這樣,她也恍恍惚惚地敏悟:「還是早些脫離罷,她簡直探子一樣地監視著我了。」可是忽然懷內的孩子一叫,她卻又什麼也沒有的只剩著眼前的事實來支配她了。以後,秀才又將計劃修改了一些:他想叫沈家婆來,叫她向秋寶底母親底前夫去說,他願否再拿進三十元――最多是五十元,將妻續典三年給秀才。秀才對他底大妻說:
  「要是秋寶到五歲,是可以離開娘了。」
  他底大妻正是手裡捻著念佛珠,一邊在念著「南無阿彌陀佛」,一邊答:
  「她家裡也還有前兒在,你也應放她和她底結髮夫婦團聚一下罷。」
  秀才低著頭,斷斷續續地仍然這樣說:
  「你想想秋寶兩歲就沒有娘……」
  可是老婦人放下念佛珠說:
  「我會養的,我會管理他的,你怕我謀害了他么?」
  秀才一聽到末一句話,就拔步走開了。老婦人仍在後面說:
  「這個兒子是幫我生的,秋寶是我底;絕種雖然是絕了你家底種,可是我卻仍然吃著你家底餐飯。你真被迷了,老昏了,一點也不會想了。你還有幾年好活,卻要拚命拉她在身邊?雙連牌位,我是不願意坐的!」
  老婦人似乎還有許多刻毒的銳利的話,可是秀才走遠開聽不見了。
  在夏天,嬰兒底頭上生了一個瘡,有時身體稍稍發些熱,於是這位老婦人就到處地問菩薩,求佛葯,給嬰兒敷在瘡上,或灌下肚裡,嬰兒底母親覺得並不十分要緊,反而使這樣小小的生命哭成一身的汗珠,她不願意,或將吃了幾口的葯暗地裡拿去倒掉。於是這位老婦人就高聲嘆息,向秀才說:
  「你看她竟一點也不介意他底病,還說孩子是並不怎樣瘦下去。愛在心裡的是深的;專疼表面是假的。」
  這樣,婦人只有暗自揮淚,秀才也不說什麼話了。
  秋寶一周紀念的時候,這家熱鬧地排了一天的酒筵,客人也到了三四十,有的送衣服,有的送面,有的送銀制的獅犭至,給嬰兒掛在胸前的,有的送鍍金的壽星老頭兒,給孩子釘在帽上的,許多禮物,都在客人底袖子裡帶來了。他們祝福著嬰兒的飛黃騰達,讚頌著嬰兒的長壽永生;主人底臉孔,竟是榮光照耀著,有如落日的雲霞反映著在他底頰上似的。可是在這天,正當他們筵席將舉行的黃昏時,來了一個客,從朦朧的暮光中向他們底天井走進,人們都注意他:一個憔悴異常的鄉人,衣服補衲的,頭髮很長,在他底腋下,挾著一個紙包。主人駭異地迎上前去,問他是那裡人,他口吃似地答了,主人一時糊塗的,但立刻明白了,就是那個皮販。主人更輕輕地說:
  「你為什麼也送東西來了?你真不必的呀!」
  來客膽怯地向四周看看,一邊答說:
  「要,要的……我來祝祝這個寶貝長壽千……」
  他似沒有說完,一邊將腋下的紙包打開來了,手指顫動地打開了兩三重的紙,於是拿出四隻銅製鍍銀的字,一方寸那麼大,是「壽比南山」四字。秀才底大娘走來了,向他仔細一看,似乎不大高興。秀才卻將他招待到席上,客人們互相私語著。
  兩點鐘的酒與肉,將人們弄的胡亂與狂熱了:他們高聲猜著拳,用大碗盛著酒互相比賽,鬧得似乎房子都被震動了。只有那個皮販,他雖然也喝了兩杯酒,可是仍然坐著不動,客人們也不招呼他。等到興盡了,於是各人草草地吃了一碗飯,互祝著好話,從兩兩三三的燈籠光影中,走散了。而皮販,卻吃到最後,用人來收拾羹碗了,他才離開了桌,走到廊下的黑暗處。在那裡,他遇見了他底被典的妻。
  「你也來做什麼呢?」婦人問,語氣是非常凄慘的。
  「我那裡又願意來,因為沒有法子。」
  「那末你為什麼來的這樣晚?」
  「我那裡來買禮物的錢呀?!奔跑了一上午,哀求了一上午,又到城裡買
  物,走得乏了,餓了,也遲了。」
  婦人接著問:
  「春寶呢?」
  男子沉吟了一息答:
  「所以,我是為春寶來的。……」
  「為春寶來的?」婦人驚異地迴音似地問。
  男人慢慢地說:
  「從夏天來,春寶是瘦的異樣了。到秋天,竟病起來了。我又那裡有錢給他請醫生吃藥,所以現在,病是更厲害了!再不想法救救他,眼見得要死!」靜寂了一刻,繼續說:「現在,我是向你來借錢的……」
  這時婦人底胸膛內,簡直似有四五隻貓在抓她,咬她,咀嚼著她底心臟一樣。她恨不得哭出來,但在人們個個向秋寶祝頌的日子,她又怎麼好跟在人們底聲音後面叫哭呢?她吞下她底眼淚,向她底丈夫說:
  「我又那裡有錢呢?我在這裡,每月只給我兩角錢的零用,我自己又那裡要用什麼,悉數補在孩子底身上了。現在,怎麼好呢?」
  他們一時沒有話,以後,婦人又問:
  「此刻有什麼人照顧著春寶呢?」
  「託了一個鄰舍。今晚,我仍舊想回家,我就要走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揩著淚。女的同時哽咽著說:
  「你等一下罷,我向他去借借看。」
  她就走開了。
  三天以後的一天晚上,秀才忽然問這婦人道;
  「我給你的那隻青玉戒指呢?」
  「在那天夜裡,給了他了。給了他拿去當了。」
  「沒有借你五塊錢么?」秀才憤怒地。
  婦人低著頭停了一息答:
  「五塊錢怎麼夠呢!」
  秀才接著嘆息說:
  「總是前夫和前兒好,無論我對你怎麼樣!本來我很想再留你兩年的,現在,你還是到明春就走罷!」
  女人簡直連淚也沒有地呆著了。
  幾天後,他還向她那麼地說:
  「那隻戒指是寶貝,我給你是要你傳給秋寶的,誰知你一下就拿去當了!
  幸得她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有三個月好鬧了!」
  婦人是一天天地黃瘦了。沒有精採的光芒在她底眼睛裡起來,而譏笑與冷罵的聲音又充塞在她底耳內了。她是時常記念著她底春寶的病的,探聽著有沒有從她底本鄉來的朋友,也探聽著有沒有向她底本鄉去的便客,她很想得到一個關於「春寶的身體已復原」的消息,可是消息總沒有;她也想借兩元錢或買些糖果去,方便的客人又沒有,她不時地抱著秋寶在門首過去一些的大路邊,眼睛望著來和去的路。這種情形卻很使秀才底大妻不舒服了,她時常對秀才說:
  「她那裡願意在這裡呢?她是極想早些飛回去的。」
  有幾夜,她抱著秋寶在睡夢中突然喊起來,秋寶也被嚇醒,哭起來了。秀才就追逼地問:
  「你為什麼?你為什麼?」
  可是女人拍著秋寶,口子哼哼的沒有答。秀才繼續說:
  「夢著你底前兒死了么,那麼地喊?連我都被你叫醒了。」
  女人急忙地一邊答:
  「不,不,……好象我底前面有一壙墳呢!」
  秀才沒有再講話,而悲哀的幻象更在女人底前面展現開來,她要走向這墳去。
  冬末了,催離別的小鳥,已經到她底窗前不住地叫了。先是孩子斷了奶,
  又叫道士們來給孩子度了一個關,於是孩子和他親生的母親的別離――永遠的別離的運命就被決定了。
  這一天,黃媽先悄悄地向秀才底大妻說:
  「叫一頂轎子送他去么?」
  秀才底妻子還是手裡捻著念佛珠說:
  「走走好罷,到那邊轎錢是那邊付的,她又那裡有錢呢,聽說她底親夫連飯也沒得吃,她不必擺闊了。路也不算遠,我也是曾經走過三十里路的人,她的腳比較大,半天可以到了。」
  這天早晨當她給秋寶穿衣服的時候,她的淚如溪水地流下,孩子向她叫:「嬸嬸,嬸嬸」――因為老婦人要他叫自己是「媽媽」,只准叫她是「嬸嬸」――她向他咽咽地答應。她很想對他說幾句話,意思是:
  「別了,我底親愛的兒子呀!你的媽媽待你是好的,你將來也好好地待還她罷,永遠不要再記念我了!」
  可是她無論怎樣也說不出。她也知道一周半的孩子是不會了解的。
  秀才悄悄地走向她,從她背後的腋下伸進手來,在他底手內是十枚雙毫角子,一邊輕輕說:
  「拿去罷,這兩塊錢。」
  婦人扣好孩子的鈕扣,就將角子塞在懷內的衣袋裡。
  老婦人又進來了,注意著秀才走出去的背後,又向婦人說:
  「秋寶給我抱去罷,免得你走時他哭。」
  婦人不做聲響,可是秋寶總不願意,用手不住地拍在老婦人底臉上,於是老婦人生氣地又說:
  「那末那同他去吃早飯去罷,吃了早飯交給我。」
  黃媽拚命地勸她多吃飯,一邊說:
  「半月來你就這樣了,你真比來的時候還瘦了。你沒有去照照鏡子。今天,吃一碗下去罷,你還要走三十里路呢。」
  她只不關緊要地說了一句:
  「你對我真好!」
  但是太陽是升的非常高了,一個很好的天氣,秋寶還是不肯離開他的母親,老婦人便狠狠地將他從她底懷裡奪去,秋寶用小小的腳踢在老婦人底肚子上,用小小的拳頭搔住她底頭髮,高聲呼喊她。婦人在後面說:
  「讓我吃了中飯去罷。」
  老婦人卻轉過頭,洶洶地答:
  「趕快打起你底包袱去罷,早晚總有一次的!」
  孩子的哭聲便在她底耳內漸漸遠去了。
  打包裹的時候,耳內是聽著孩子底哭聲。黃媽在旁邊,一邊勸慰著她,一邊卻看她打進什麼去。終於,她挾著一隻舊的包裹走了。
  她離開他的大門時,聽見她底秋寶的哭聲;可是慢慢地遠遠地走了三里路了,還聽見她底秋寶的哭聲。
  暖和的太陽所照耀的路,在她底面前竟和天一樣無窮止地長。當她走到一條河邊的時候,她很想停止她底那麼無力的腳步,向明澈可以照見她自己底身子的水底跳下去了。但在水邊坐了一會之後,她還得依前去的方向,移動她自己底影子。


  「叫一頂轎子送他去么?」
  秀才底妻子還是手裡捻著念佛珠說:
  「走走好罷,到那邊轎錢是那邊付的,她又那裡有錢呢,聽說她底親夫連飯也沒得吃,她不必擺闊了。路也不算遠,我也是曾經走過三十里路的人,她的腳比較大,半天可以到了。」
  這天早晨當她給秋寶穿衣服的時候,她的淚如溪水地流下,孩子向她叫:「嬸嬸,嬸嬸」――因為老婦人要他叫自己是「媽媽」,只准叫她是「嬸嬸」――她向他咽咽地答應。她很想對他說幾句話,意思是:
  「別了,我底親愛的兒子呀!你的媽媽待你是好的,你將來也好好地待還她罷,永遠不要再記念我了!」
  可是她無論怎樣也說不出。她也知道一周半的孩子是不會了解的。
  秀才悄悄地走向她,從她背後的腋下伸進手來,在他底手內是十枚雙毫角子,一邊輕輕說:
  「拿去罷,這兩塊錢。」
  婦人扣好孩子的鈕扣,就將角子塞在懷內的衣袋裡。
  老婦人又進來了,注意著秀才走出去的背後,又向婦人說:
  「秋寶給我抱去罷,免得你走時他哭。」
  婦人不做聲響,可是秋寶總不願意,用手不住地拍在老婦人底臉上,於是老婦人生氣地又說:
  「那末那同他去吃早飯去罷,吃了早飯交給我。」
  黃媽拚命地勸她多吃飯,一邊說:
  「半月來你就這樣了,你真比來的時候還瘦了。你沒有去照照鏡子。今天,吃一碗下去罷,你還要走三十里路呢。」
  她只不關緊要地說了一句:
  「你對我真好!」
  但是太陽是升的非常高了,一個很好的天氣,秋寶還是不肯離開他的母親,老婦人便狠狠地將他從她底懷裡奪去,秋寶用小小的腳踢在老婦人底肚子上,用小小的拳頭搔住她底頭髮,高聲呼喊她。婦人在後面說:
  「讓我吃了中飯去罷。」
  老婦人卻轉過頭,洶洶地答:
  「趕快打起你底包袱去罷,早晚總有一次的!」
  孩子的哭聲便在她底耳內漸漸遠去了。
  打包裹的時候,耳內是聽著孩子底哭聲。黃媽在旁邊,一邊勸慰著她,一邊卻看她打進什麼去。終於,她挾著一隻舊的包裹走了。
  她離開他的大門時,聽見她底秋寶的哭聲;可是慢慢地遠遠地走了三里路了,還聽見她底秋寶的哭聲。
  暖和的太陽所照耀的路,在她底面前竟和天一樣無窮止地長。當她走到一條河邊的時候,她很想停止她底那麼無力的腳步,向明澈可以照見她自己底身子的水底跳下去了。但在水邊坐了一會之後,她還得依前去的方向,移動她自己底影子。
  太陽已經過午了,一個村裡的一個年老的鄉人告訴她,路還有十五里;於是她向那個老人說:
  「伯伯,請你代我就近叫一頂轎子罷,我是走不回去了!」
  「你是有病的么?」老人問。
  「是的,」
  她那時坐在村口的涼亭裡面。
  「你從那裡來?」
  婦人靜默了一時答:
  「我是向那裡去的;早晨我以為自己會走的。」
  老人憐憫地也沒有多說話,就給她兩位轎夫,一頂沒蓬的轎。因為那是下秧的時節。
  下午三四時的樣子,一條狹窄而污穢的鄉村小街上,抬過了一頂沒蓬的轎子,轎里躺著一個臉色枯萎如同一張乾癟的黃菜葉那麼的中年婦人,兩眼朦朧地頹唐地閉著。嘴裡的呼吸只有微弱地吐出。街上的人們個個睜著驚異的目光,憐憫地凝視著過去。一群孩子們,爭噪地跟在轎後,好象一件奇異的事情落到這沉寂小村鎮里來了。
  春寶也是跟在轎後的孩子們中底一個,他還在似趕豬那麼地嘩著轎走,可是當轎子一轉一個彎,卻是向他底家裡去的路,他卻伸直了兩手而奇怪了,等到轎子到了他家裡的門口,他簡直呆似地遠遠地站在前面,背靠在一株柱子上,面向著轎,其餘的孩子們膽怯地圍在轎的兩邊。婦人走出來了,她昏迷的眼睛還認不清站在前面的,穿著襤褸的衣服,頭髮蓬亂的,身子和三年前一樣的短小,那個八歲的孩子是她底春寶。突然,她哭出來地高叫了:
  「春寶呀!」
  一群孩子們,個個無意地吃了一驚,而春寶簡直嚇的躲進屋裡他父親那裡去了。
  婦人在灰暗的屋內坐了許久許久,她和她底丈夫都沒有一句話。夜色降落了,他下垂的頭昂起來,向她說:
  「燒飯吃罷!」
  婦人就不得已地站起來,向屋角上旋轉了一周,一點也沒有氣力地對她丈夫說:
  「米缸內是空空的……」
  男人冷笑了一聲,答說:
  「你真是大人家裡生活過了!米,盛在那隻香煙盒子內。」
  當天晚上,男子向她底兒子說:
  「春寶,跟你底娘去睡!」
  而春寶卻靠在灶邊哭起來了。他的母親走近他,一邊叫:
  「春寶,寶寶!」
  可是當她底手去撫摸他的時候,他又躲閃開了。男子加上說:
  「會生疏得那麼快,一頓打呢!」
  她眼睜睜地睡在一張齷齪的狹板床上,春寶陌生似地睡在她底身邊。在她底已經麻木的腦內,彷彿秋寶肥白可愛地在她身邊掙動著,她伸出兩手想去抱,可是身邊是春寶。這時,春寶睡著了,轉了一個身,她底母親緊緊地將他抱住,而孩子卻從微弱的鼾聲中,臉伏在她底胸膛上,兩手撫摩著她底兩乳。
  沉靜而寒冷的死一般的長夜,似無限地拖延著,拖延著……


嘴上說志願代孕,意指的都是商業代孕。

如果真的有商業代孕,簡單猜測下可能的現象。

第一,這確實是對女性生育價值的肯定,但是同時也意味著市場調節下的供需平衡,換言之指望依靠商業代孕發家致富並不現實。

一開始大家比較矜持,「入行」的女性比較少,而我國又積累了一大批計劃生育時代過來的,擁有一定財力的「客戶」,代孕價格一定比較高昂,也許50萬以上都有可能,如此高價將吸引大量女性加入,導致價格下降,最終的供需平衡點處價格也許能讓大部分「客戶」如願,甚至還可能引進國外「廉價勞動力」,進一步壓低價格。

第二,現代專業分工下,代孕如果成為一項工作,那麼專職人員或許會取代那些想「打零工」賺外快的人。

代孕行業誕生,主要從業者很可能是底層女性為了改善生計從事此行業,農村有一兒一(多)女家庭為了供養兒子而讓女兒從事此行業。生育其實也是一項比較艱苦的工作,妊娠和分娩對肉體和精神的影響知乎已經被科普許多了。而一個健康人一生生育10胎,充其量相當於一個最普通白領的全工作周期的收入,付出的代價是人生最黃金的15-20年全在「備孕-生育-產後恢復」,真正的高知白領是不會願意做這種事的——她們自然有自己生活品質的追求;但這種事卻又比底層從事的艱辛體力勞動要輕鬆一些,收入也要更高,所以從業者的來源可想而知。

更有甚者,當前困擾職業女性就業的生育假期問題將得以解決,通過簽訂就職期內不生育的合同協議,免除企業後顧之憂。而職業女性為了追求事業自然也會願意接受此類條款——畢竟這不會影響她們擁有自己的孩子。

第三,商業化代孕可能會形成一個中介群體。

即使是搬磚,如今也依賴包工頭一類有渠道和消息的人士充當中介。中介將攫取產業鏈利潤的一部分,如果說底層女性是這個行業的主要從業者,那麼以她們的信息獲取能力,中介的收入比例可能會比較高。為了創造價格優勢,較大的中介團隊很可能有實力大量引入跨國競爭,用越南、印尼等地的女性的低人權優勢來獲取最大的渠道利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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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本主義的核心是資本增殖,一切資本增殖時遇到的問題,市場都會設法解決,誰敢阻攔誰就是螳臂當車。資本增殖需要不斷地投資,投資需要解決資源的投入與再生產問題。原材料不夠了市場就會激勵擴大礦山,技術不夠用了市場就會激勵加強研發,勞動力不夠了自然就要勞動力的再生產。

過去,所有的女性都同時兼任勞動力和勞動力再生產工具,不僅不夠專業化,而且還沒有得到後者的合理對價,這就很不效率了;未來的新時代里,一部分女性專心做勞動力,一部分女性專心做勞動力的再生產工具;更遠的未來,如同機器取代低級工人一樣,人造子宮或許也會取代這些「專業勞動力生產工具」。

女性也不必對此表示苦難,資本主義的剝削邏輯再冷酷,也比田園時代的倫理道德更自由。資本主義遲早有一天會由於限制了人類追求更大的自由而被拋棄,但暫時還不是現在。


我覺得開放代孕本身沒有什麼問題,可以說是一個在進步的信號……但是問題是,它是在這個情況下被提出來的,所以顯得非常的「將女性作為生育工具」。
當前我國的情況是不能承受這種「進步」的。
一個人說:「我載你去兜風吧!」沒什麼問題,兜風啊,好事嘛。
但是如果你發現他還沒學過怎麼開車……那就是要翻水水了。
所以不是代孕本身怎麼樣,這個制度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為了從生育中解放婦女的,但是放在現在這個情況下卻搖身一變成了剝削婦女的工具。
真是我天朝上國自有國情在此,想來與它處不同。
但是我覺得也不會有想像的那麼糟,第一,現在政策還沒有下達,不知道何時下達,也不知道如何執行,現在滑坡到要綁架農村女孩生育為時尚早。其次,無論如何,把灰色的東西擺到檯面上總是好的。最後,這畢竟是可以幫一部分女性解脫生育桎梏的機會。
不能只看這件事有多壞啊……沒有意義。


謝邀。

人日提出的說法是志願代孕合法,嚴控商業化,那麼問題來了。

志願獻血可以理解,可以實施。

志願代孕。。。志願。。。代孕。。。

代孕怎麼志願?

人被車撞了臨時需要輸血,就算路人也總有幾個願意獻血救人的。

不孕不育夫婦上哪去找志願代孕的女孩子?人家吃撐了替你懷胎十月膽戰心驚?

而且就現在人的素質,如果寶貴的受精卵不小心流產掉了那不孕不育夫婦是不是還要砍死代孕的女孩子?

當然,志願代孕的提法恐怕也是因為我黨既然是共產黨,高舉共產主義理論旗幟,必然比誰都清楚,任何出賣人體本身的行為,都是不可容忍的。

賣兒賣女,不可容忍。

賣血,不可容忍。

賣器官,不可容忍。

賣淫,不可容忍。(非罪化不等於合法化)

賣子宮,同樣不可容忍。

正如賣淫女至多治安拘留,組織賣淫者卻要判刑,我預感代孕的路子以後也差不多,一旦放開,私下的交易少不了,合法商業化開代孕公司絕對不可能。


多了一個可以懟討厭親戚的武器??

「曉麗啊你跟阿明打算啥時候要孩子啊?可不能不著急哇。」
「噯呀二舅媽,我跟阿明也正愁呢,我這工作實在太忙。。誒,反正您在家閑著也是閑著,既然您這麼喜歡孩子,要不您替我代孕一個唄?」


我就說一句。

政策一旦制定,就不會只朝著你所期望的一個方向生效。


這條奇怪的法律是為作為計劃生育受害者的某階級的中老年人量身定做的。

曾經,生二胎一票否決,意味著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失去福利分房和公費醫療,只能到社會上自謀生路。

這些人因而在年輕的時候錯過了生二胎的機會。

之後改革開放,這些人也獲得了自己的事業,而不僅僅是一個一旦退休就失去一切的高級打工仔。

這些人現在已經60歲左右了,要考慮他們的事業的繼承人的問題了。

他們的財產是婚後財產,是不能走二婚切割這種大出血的方式的。

唯一的選擇就是藉助醫學手段。

他們是坐前三排的,是可以影響政策制定的。

所以先輿論造勢,試探反應,然後放開嘛。

老套路。


相關回答:
如何資產過億? - 迷糊的回答 - 知乎

計劃生育政策實行多年來,給中國帶來的好處有哪些? - 迷糊的回答

中國距離徹底的階級固化還有多遠?-迷糊的回答
-----------------------------
附言:代孕相當於把年輕人的子宮資源轉移給老年人,並不增加人口總子宮;而且價格相當貴,老年人大部分也買不起;所以這條奇怪的法律根本生不出來幾個人,跟婆媳關係更扯遠了。評論區那些滿腦子婆媳關係呀促進生育呀的妹子格局未免太low


看來二胎政策的實施不是很順利呀,想生的基本都生不了了。╮(╯▽╰)╭


 2月8日,針對近日「代孕將合法化放開」的話題,國家衛計委新聞發言人毛群安在當日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回應稱「下一步衛計委將根據相關法律,繼續嚴厲打擊代孕行為」。

國家衛計委:下一步將繼續嚴厲打擊代孕-搜狐新聞

黨內並不是鐵板一塊,部級單位之間互相指手畫腳不少見。
各路解讀暗示君辛苦了,都散了吧。


可能有些人沒有看懂,因為tg並不是下文中「共產黨人」指代的對象,而***指代的對象
=================================================================分割線

但是,你們共產黨人是要實行公妻制的啊——整個資產階級異口同聲地向我們這樣叫喊。

資產者是把自己的妻子看作單純的生產工具的。他們聽說生產工具將要公共使用,自然就不能不想到婦女也會遭到同樣的命運。

他們想也沒有想到,問題正在於使婦女不再處於單純生產工具的地位。

其實,我們的資產者裝得道貌岸然,對所謂的共產黨人的正式公妻製表示驚訝,那是再可笑不過了。公妻制無需共產黨人來實行,它差不多是一向就有的。

我們的資產者不以他們的無產者的妻子和女兒受他們支配為滿足,正式的賣淫更不必說了,他們還以互相誘姦妻子為最大的享樂。 資產階級的婚姻實際上是公妻制。人們至多只能責備共產黨人,說他們想用正式的、公開的公妻制來代替偽善地掩蔽著的公妻制。其實,不言而喻,隨著現在的生產關係的消滅,從這種關係中產生的公妻制,即正式的和非正式的賣淫,也就消失了。


--《共產黨宣言》


大開眼界!

為了生孩子,真是啥話都敢講了!

代孕那點破事,還真當別人不知道。

乾脆取締流產醫院,取締離婚,並規定女子婚後三年不孕者丈夫可以納妾。

復辟萬歲!


阿一西吧……我的時間線要被代孕刷爆了。

根據粉絲抨擊說我最近答案質量急劇下降,我真的很抱歉,最近答案確實過腦子的不多,既然這個問題這麼火,我用點心寫長一點。

實際上在有些領域對於代孕的討論一直都是存在的,知乎眾驚詫的恐怕不是代孕,而是人民日報討論代孕,只不過像人民日報這種高貴冷艷性冷淡的媒體突然開始走下三路招式讓人有點招架不住,林黛玉姑娘只是朦朧幻想,林黛玉突然變成潘金蓮了就問你怕不怕,討論代孕當然不是問題,只不過和動不動高呼偉大光明正確的媒體不搭,這話題要是留給網易討論可能比較好,哪怕留給澎湃新聞也比人民日報鬧一出強。

知乎眾對代孕的反感其實不單單是一個女權問題,或者是一個倫理問題,尤其是動輒講農村女孩如何悲慘云云,沒有代孕農村女孩的女權就強到那了?賣10個月子宮和賣一輩子幸福你選擇哪個?這是很現實的問題,我覺得知乎眾更反感的是前些年國家天天高喊計劃生育,農村牽牛扒房,計生委的幹部跟凶神惡煞似的,還在春晚節目編排《超生游擊隊》這種節目噁心農村人,現在生育率下去了,把臉一抹,突然關心起失獨家庭了,這變臉變得都賽過尼古拉斯·凱奇了。前些年是為了天朝未來著想所以大力宣傳計劃生育,這些年為了失獨家庭著想所以要放開代孕,道德簡直毫無瑕疵,圍觀群眾紛紛表示太偉大光明正確了,然後一口吐沫吐到它身上。

--------------------------------人民日報的分割線-------------------------------------------

好吧,咱們先別把聲討放這,就討論代孕本身的問題。

目前世界幾個國家,例如說法國,德國,日本之類的國家是禁止代孕的,在法國早早就定下了人體不能隨意支配的原則,在生物倫理法之類的相應法律上規定了禁止代孕,甚至於如果一對法國夫婦跑到代孕合法的地方進行代孕,那子女不能取得法國國籍的規定。日本也是,不但禁止代孕,連同捐獻卵子都一併禁止了,代孕合同抵觸公序良俗無效,而像西班牙,義大利,瑞典德國之類的基本上也都禁止了代孕。

相對合法的那些國家來說,美國在部分州早早就搞過一些代孕法律,有些州承認代孕合同,有些州不承認,像紐約,路易斯安納,新澤西之類的州拒絕承認代孕合同,後來內華達州開了合法化先例,於是各州紛紛開始立法,實際上在實務層面對代孕持有開放態度,甚至有些明星就是採用代孕的方式懷孕的,比如說演了《慾望都市》莎拉·傑西卡·帕克,看這個新聞:

的莎拉-傑西卡-帕克夫婦 通過代孕將得雙胞胎_娛樂_鳳凰網

英國有關於代孕的協議法案和人工授精法案,禁止商業代孕,允許自願代孕,雖然英國人禁止了商業代孕,但是實際上還是留了口子,按照人工授精與胚胎法的規定,「允許代孕母親可收取一定代孕費用」,這種條款一出來,我覺得商業化問題其實不太是個事。而印度比英美都乾脆,直接就承認了商業代孕的合法性,只要保證金,就能享有親權。代孕問題曾經 引起過一系列事端,也正如樓上有人講的那樣,對於英美以及大英帝國曾經覆蓋下的印度來說,這種道德觀本子們早就有描述:

鬼畜英美(玩笑話)

禁止代孕的基本上都是大陸法系,開放代孕的基本上是英美法系,也反映了兩種法系的態度,大陸法系更保守偏向於正義,英美法系偏向於自由,也符合這兩種法系一貫的主張。

所以你說了半天,那咱們中國的情況呢?首先,中國是目前是禁止的,比如說衛生部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和人類精子庫倫理原則-中國試管嬰兒網中明確規定

醫務人員不得實施代孕技術;

醫務人員不得實施胚胎贈送助孕技術;

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_百度百科

第三條

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的應用應當在醫療機構中進行,以醫療為目的,並符合國家計劃生育政策、倫理原則和有關法律規定。

禁止以任何形式買賣配子、合子、胚胎。醫療機構和醫務人員不得實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術。

OK,我們先不管這些規章問題,就先從目前的法律入手

由於代孕問題更多的是民法問題,代孕必然有合同,不管是書面的還是口頭的,問題就是合同的合法性何在?而關於這條在天朝的合同法裡面可供參考的就一條:

公民的民事行為要尊重社會公共道德,不得違背社會公共利益

簡單的說,這就是天朝民法傳說中的「公序良俗」。當然什麼樣的行為才是違背或者不違背公序良俗的呢?在中國這屬於法官自由裁量權,而不幸的是天朝不屬於英美法系,所以法官不能造法,也沒法遵循先例,而代孕問題目前只存在一些規章,假設我們無視掉衛生部的一些部門規章,僅僅從公序良俗這個方面說,所以到底代孕合同是不是違背了公序良俗,雞說雞有理,鴨說鴨有理。

嗯,我也沒打算在知乎討論「公序良俗」這種專業法律問題,不然你又得腦殼疼的去看什麼日本學者德國學者掏出來比堪比三大本厚的書。知乎不是學術網站,所以這個咱們也就別討論了,咱們知道問題在哪就可以了。

知乎上大多數觀點是禁止代孕的,我也懶得就大家都贊同的觀點還發表什麼意見,我只說允許代孕的部分。

我是作為客觀的旁觀者來回應反對代孕者的批評的,所以這些觀點不代表我的觀點,僅代表一些問題

第一:在僅就個人權利來說,個人為什麼不能代孕?國家要管到婦女哪一步?子宮屬不屬於公權力的介入部分?如果屬於,墮胎那國家當然也可以管起來對不對?大多數人把代孕和女權攪合在一起,實際上美國部分州是允許代孕的,難道美國婦女權益比中國低?好像不能這麼說,代孕是代孕,女權是女權,由於代孕衍生出來的種種醜惡現象,這個鍋是不是由代孕本身來背,這是個問題。

第二:很顯然公民擁有生育權,生育是一項權利,《人口與計劃生育法》第17條規定:「公民有生育的權利,《婦女權益保障法》第51條規定:「婦女有按照國家有關規定生育子女的權利,也有不生育的自由。」所以問題就來了,什麼叫生育權?我把精子和卵子放到別人身體裡面懷孕,也就是所謂的代孕,算不算生育權?
啊…………好像這個問題又得開啟一幫法學大佬的撕逼。我們作為小螃蟹就靜靜在一邊觀戰就可以了。

第三:很多反對論者有一個非常強力的理由,叫賣子宮,過去賣兒兒賣女,現在賣子宮,一看就是開歷史倒車的節奏。我得承認這個理由在道德的抨擊上確確實實是非常強力的。所以如果拿到法律上,「賣子宮」這個問題,這就牽扯到另外一個法律問題,子宮到底和女性是個什麼關係?為什麼不能賣子宮?賣子宮的含義其實就是出租子宮,既然白領頭腦的智慧可以出租,藍領的體力可以出租,為什麼子宮不能出租?難道婦女對於自己身體的支配權不是百分之百的嗎?難道國家要以「國家利益」為借口拿走一部分本屬於婦女的支配權嗎?

第四:難道禁止代孕就沒代孕了嗎?天朝有個特性就是啥玩意都泛道德化,明明天朝到處都是洗腳城什麼的,偏偏在電視上還不讓看大波波,《武媚娘傳奇》的大波波咔嚓咔嚓被剪刀手剪個精光,話說線下明明就是那樣的,媒體上裝什麼聖女貞德呢?

代孕不是一樣嗎?我今天就給你找出一大堆關於代孕的網站,禁止代孕就沒有代孕了?我隨便搜搜就一大堆
廣州代孕首選-廣州百士樂代孕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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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更多麼?多的是,這在中國實際上就是潛伏在水面之下的一個產業,這個產業是如此的龐大以至於你根本沒辦法無視掉,只要是搜索「城市名字+代孕」,要多少就能給你整出多少,在明明現有法律禁止的情況下,水面之下還是隱藏著這麼龐大的產業鏈,從而會引發無數的問題。而這些不受監管的公司會因為逃掉,代孕所生的子女權利也沒法保障,一旦出現了畸形兒或者其他不可預料的情況,那麼代孕方肯定不會接受這個小孩,委託方肯定也不會接受這個小孩,那這個小孩怎麼辦?

假裝天下太平於是就天下太平了?

最後說一下我個人的觀點:要禁就全禁,要開放就全開放。最怕的就是開放一半,結果是口子放了,監管卻沒跟上去。


2月7日最新修改:
今天收到通知讓我修改,那我就改吧。
改的地方都用圖片覆蓋了,看看能不能過,就這樣吧。

就是這樣的事情讓我覺得生活在這個國家很悲哀。
也是這樣的事情讓我更有動力做一些什麼改變這個悲哀的現狀。

可悲的不是這個「代孕政策」,而是最近一些列關於老齡化背後,國家把人,尤其是女人不當人看的治國態度。它不是服務我們的,而是我們服務它的。

它不去開放單親媽媽補助,不去消除二胎母親職場歧視,不去立法嚴懲家暴,不去提高二胎獎勵機制,而在這個完全不是法治國家的社會裡面提議「代孕」?

女性不願意結婚生孩子了,不去反思制度的問題、法律的問題、文化的問題、社會的問題,反而又要來剝削女性的生育價值。

女性被當成一個個活蹦亂跳的子宮,你說收割就收割,你說上環就上環。

我自動消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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