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是不是一個循環?要不要看看這個西遊?

孫悟空


「爺爺,為什麼山上會有一個石猴?」
「他啊?他是我們猴族的一個英雄。」
「那爺爺見過他嗎?」小猴子天真的問。
老猴王無比自豪的說:「當然見過啊。」
「那石像是什麼時候立在哪裡的啊?」
「500年前,他回來過一趟,第二天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山上就多了一個石像。」
小猴子一臉崇拜的問:「那他做過什麼呢?」
老猴王一臉嚮往的說:「那說起來可了不得了。他自稱齊天大聖,一千多年前大鬧天宮,還到地府從生死薄上把我們花果山猴兒的名字劃掉,還從蟠桃園給猴兒們摘桃兒吃。我就是吃了仙桃才活著這麼久的。」
「爺爺,仙桃甜嗎?比花果山的好吃嗎?」
「呵呵,不好吃,沒有我們花果山的桃兒甜。」
「那爺爺他現在在哪兒?」
「500年前他護送唐僧去了西天取經,後來成了斗戰勝佛。」
「佛是神仙嗎?」
老猴王摸了摸小猴子的頭,「呵呵,差不多吧。」
「那他是和神仙一夥的了?」
「額……」
「那神仙為什麼還要欺負我們?」
「那他為什麼不回來看看我們?」
「爺爺,他還會大鬧天宮嗎?」
「額……」
「爺爺,他真的是英雄嗎?」
「以前肯定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那現在呢?」
老猴王無奈的搖了搖頭,「孩子,我不知道。」

五百年,夠一個傳說興起;五百年,也夠一個傳說沒落。
五百年前的五百年前,他野性難化,一個人一根棍就敢言天下所有不公之事,出生入死,狂癲桀驁;
五百年前,他摒棄本性,歷盡磨難,忘了自己成了佛;
五百年前的五百年後,他坐在花果山上一動不動,像在五指山下,像在石頭中。他看著花果山衰興敗榮、他看著猴族生老病死。他不聲不響,不生不死,不悲不喜。

有一天,花果山來了一個說自己不是和尚的和尚。
老猴王看到來人後激動不已,「我好像見過你。」
和尚微微一笑也不作答,徑直上了山去,盤坐在了石像邊。
「悟空,我來了。」
「悟空,也許一開始你就對的。九九八十一難的西行只是一場遊戲罷了。根本就沒有真經,我們取回了枷鎖。我們沒有度化任何人,反倒讓所有人都陷入了苦海,包括我們自己。悟空,我用了五百年才看明白,我已脫離佛門,三界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說起我們幾人,也就八戒混得最好。八戒四百年前脫離佛門重回天庭,現在是天竺與天庭的交流大使。而沙僧在天竺國的一個寺廟住了下了。白龍馬回到了龍族就再也沒有了消息……」
和尚和石像自言自語的說了三天三夜。石像還是石像。
和尚朝西方望了望,起身拍了拍衣褲說:「好了,我要走了。」
突然石像中傳出聲音,「你已經不是你了,可惜我也不是我。」
和尚微微一笑又盤腿坐下,「我用了五百年讓自己明白,你卻用了五百年讓自己糊塗。」
「你怎麼找到我的?現在諦聽來聽我也不過是塊石頭罷了。」
和尚說:「因為我想找到你,因為你不想讓我找不到。」
「西邊那幾個羅漢是不是來找你的?」
和尚說:「我脫離佛門,他們便不容我。」

石像上方本來晴朗的天空慢慢開始陰沉泛紅,當紅如鮮血時突然向四周炸開,一個「滾」字震徹天地。
兩名羅漢捂著胸口連忙停住,並向花果山行禮,「可是歸隱百年的斗戰勝佛?我二人奉命請回旃檀功德佛,請勝佛允許。」
「在花果山不可!」
兩名羅漢對看了幾眼無奈退回,「告退!」

和尚說:「你還願與我同道嗎?」
「我現在是佛。」
和尚問:「剛才為何護我?」
「你曾是我師父,還個恩情罷了。」
「悟空,你沒有變!」說完和尚起身大笑著下山。

「花果山有異動,孫悟空要出世了!」
「花果山異象,孫悟空暴性不改!」
關於孫悟空的消息頃刻間在三界傳的沸沸揚揚。
南海某島上,「哈哈哈,這個死猴子消失了五百年還是耐不住寂寞!現在竟然還去護唐三藏。你去盯緊花果山!」
天庭,「太白金星,孫悟空又出消息了,派人盯好。這次和佛界的合作不能出任何差錯。」「是!」
「大哥,七弟有消息了!」「哼!他已入佛門,不管我等事!」

五百年,就像五指山下的寂寞,就像花果山上的寂寥。他以為自己能變,變成自己不喜歡但大家都願意他成為的自己。可是唐僧說的對,他沒有變,別人也不相信他會變,只有他自己假裝著相信自己變了。他可以冷眼看他的猴子猴孫生老病死,被小神小仙欺負;他可以淡然看他的花果山興榮衰落。他不喜歡假裝的自己,但有時候這樣的自己才能給花果山更多保護。

「大師兄,召我來何事?」
「師父的事你可知道?」
小白龍化作白衣少年坐在石像邊上,「知道!」
「為什麼不告訴我?」
小白龍說,「大師兄,我們師徒幾個中天界佛界最擔心的就是你,所以你才化作石像盤坐在這五百年安他們的心。正因這樣,花果山雖然偶有小神小仙欺負,但也算風調雨順。我怕我告訴你,你又做什麼傻事。」
「繼續替我看好師父,再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
「大師兄,你想好!」
「去吧!」
「好!」

「你是不是和尚?」
「是或不是。」
「你為何而來?」
「宣揚佛法。」
「呵呵,可笑,你來寺院宣揚佛法?」
「佛已不是佛。」
「你這個瘋和尚。你有什麼資格說佛?」
「因為我原來是佛。」
「哈哈哈,來人,給點齋飯打發出去。」

佛者,心也,空性是也。私慾滿心,佛不再為佛。佛法本度化業障,造福萬物。罪惡加身,佛法不再為法。當佛不為佛,法不為法,佛與魔又有何異?
他用五百年看穿小乘,也用五百年覺悟大乘。但五百年前他們叫他佛,五百年後他們叫他瘋子。

「佛主,什麼是佛?」
「我是佛,你也是佛。」
「為什麼要成佛?」
「般若波羅蜜。」
「那世間萬物生靈呢?」
「觀自在者才能觀聽圓明、智慧無礙。」
「我們為何不度化他們?」
「我們只能說教,給予佛法,功德在於修行。」
「為何我們不能受他們之苦,度他們之惡,修他們之功德?」
「因為我們已經是佛。三千千世界,千千萬萬業障,如是做了便永成不了佛,如地藏菩薩。」
「佛主,我要去世間看看。」
「你去了也許就再也回不來了。」
「那我去不去有什麼區別?」

於是他沿著一千年前的西行路往回走。他路過通天河,路過鳳仙郡,路過比丘國,路過火焰山,最後到了一千年前壓著孫悟空的五指山。一路上他看了太多,也想了很多。於是他盤坐在五指山上。有一天來了一個牧童。
牧童見到他很敬畏,立刻行禮,「拜見師傅。」
唐僧睜開眼,「你不必這樣的。」
「不,不,應該這樣的。」
「我只是一個出家人,為何要行大禮?」
牧童說:「看師傅不是本國人吧,我們皇帝信奉佛教,百年前就規定凡平民見到出家人必須行大禮。」
「哦,還有這樣的事?」
「是啊,而且我們每個月都必須向寺廟交香火錢。呵呵,現在的稅錢多了去了,要下雨必須祭拜交祈雨錢,地里想長莊稼必須交地力錢,太多了。家裡種點糧食要去掉七八。」
「寺院不管嗎?」
牧童一臉不屑,「他們啊,有那麼多香火錢,而且最小的寺廟也有百十畝田地,誰還會管我們死活。」
「那佛主,菩薩呢?」
「他們只保佑有錢有權,香火錢多的。」
「那你們怎麼生活?」
牧童一撇嘴,「爺爺說能活著就活著唄,」然後一指五指山,「還聽爺爺說,這裡原來壓了個大英雄。我們要等英雄回來。」
「英雄會回來的。」

牧童走後他又在山上坐了八十一天。最後他面朝西方輕聲說:「我看穿佛門,脫離佛教。今日起玄奘不再為佛!」
雷音寺上如來搖了搖頭,「他還是回不來了。」
觀音微微一笑,「我找人把他帶回來吧。」
「連著一塊解決吧。」


一到白光急速向花果山射去,在石像化成一個少年,「大師兄,師父被天庭抓著了。」
「什麼!他也是功德佛的修行,天庭如何抓他?」
「是二師兄,他設計抓住師父的。」
「這個獃子!師父關在哪裡?」
「師父現在被關在十三重天,兩天後移交雷音寺。」
小白龍突感壓力由面而來,石像泛起金光,慢慢開始龜裂。爾後「轟」的一聲一道金光直射天際而去。

五百年改變不了自己,就要嘗試去改變世界,哪怕萬劫不復。

「八戒!」
「誰?」
孫悟空現出原形,金光環身,就是一尊佛,「你抓了師父?」
八戒看清來人,「喝,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猴哥啊,消失了五百年修行又精湛不少啊。」
「別廢話,師父呢?」
「他?他現在是天庭和雷音寺的犯人。被我關了起來,後天交給雷音寺又是大功一件。怎麼,要不要我分點功勞給你?」
孫悟空眼中金光一閃而過,「看在原來師徒一場,放他一次吧。」
「呸!什麼師徒,千年前我們取經的時候最苦最累的是我們做,他騎著小白龍。到最後他成了佛,我卻是使者。猴哥,你成佛是當之無愧,他憑什麼?」
「他憑普渡眾生的慈悲之心。」
八戒一臉不屑,「普渡眾生?現在誰還講這個?世道不一樣了!我現在八戒破了七戒照樣在天庭和雷音寺混的如魚得水。」
「你放還是不放?」
「猴哥,我敬重你叫你一聲猴哥,別看你現在是佛,我一樣不放在眼裡。」
孫悟空頓時渾身金光乍現,豬八戒連忙退了幾步,「怎麼,想動手?還想大鬧一場天宮?一千年前他們要利用你才留你一條命,現在?呵呵,你想想花果山和那些猴子!」

最終悟空沒有動手,五百年他多多少少不一樣了。
孫悟空回到了花果山,徑直進了水簾洞。
「大王,您回來了?」老猴王看清來人激動的說。
「我一直沒有走過。」悟空順勢坐在了石凳上,「原來跟著我的猴兒們就剩你一個了。」
老猴王頓時泣不成聲,「大王成佛後,來了一群天兵,把被大王在生死薄上劃掉名字的兄弟們都帶走了,說佛主不能搞特殊,聽說被打散了魂魄。其他吃了仙桃的這幾百年來陸陸續續也都老死病死,就剩我一個老猴兒了。」
「拿酒來。」
「大王,你不是成佛了嗎?佛不可飲酒。」
「哈哈哈,拿酒來就是。」

花果山的猴兒聽說猴族的英雄回來了,都擁進了水簾洞。此時孫悟空已經喝了七七八八。
「哈哈,想當年俺老孫天上地下幾個敢惹?」
「俺護送師父去取經的時候,玉皇大帝來擋路俺老孫都敢給他一棒。」
「佛?什麼狗屁佛!俺想用五百年參透,可越來越糊塗!」
「小猴兒,你說什麼是佛?」
老猴王連忙上前,「大王,我不知道什麼是佛,但是你沒成佛前沒人敢欺負我們花果山,但是你成佛後,我們沒有以前風光了。」
「你懂個屁!俺老孫還像以前一樣,花果山早就沒有了。」
「可是大王,千年前哪個提起我們花果山不是叫好?而現在畏畏縮縮讓人欺負,還不如痛痛快快。」
「哈哈哈,」悟空大笑幾聲後化作一道金光消失了。


「師父!」悟空又回到了靈台方寸山。
「師父!」
「師父,千年前你不願見我,如今能否見弟子一面!」
說完,悟空跪拜在空曠了千年的斜月三星洞。他知道這次能見到他,果然空蕩的洞府憑空傳來飄渺的聲音,「你為何回來?」
「弟子有惑!」
「你已為佛,還會有惑?」
「弟子雖為佛,但不懂佛。」
「你認為什麼才是佛?」
「像唐三藏那般便是佛,可他卻脫離了佛。」
「你出世這幾天可有什麼感悟?」
「弟子用五百年來參悟佛,卻更不懂佛。原以為佛應該慈悲為懷,但現在寺廟欺男霸女;我原以為佛應該看空一切,但現在佛門私慾橫行。師父,何為神?何為仙?何為佛?」
「心中有大悲大道大智慧,雖不在位,但已是神,是仙,是佛。心中無道無法,雖在位,已不是神,不是仙,不是佛。玄奘不在佛位,已為聖佛。」
「師父,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你已經有答案。」
「謝謝師父。」

悟空來到南天門。
門神立刻迎了上來,「勝佛來此有何貴幹?」
「救唐三藏」
「勝佛,唐三藏現在是天庭的重犯。」
悟空不再言語,身上金光如龍,一揮手幾個門神便倒地不起。
悟空從南天門一直上了十三重天,途中凡是阻攔的都在揮手間被壓制。
「師父,我來了。」
「想明白了?」玄奘盤坐在牢籠里,雖然不是佛,卻宛如佛尊。
「一直沒糊塗,只是不願明白,」說話間悟空舞出金箍棒,「我先救你出來。」話畢一棍砸在牢籠上。悟空只覺虎口生疼,牢籠卻紋絲不動。

「哈哈哈,你已成佛還不自量!這牢籠乃是北極玄鐵由太上老君鍛造49年而成。」隨著話聲黑雲翻動,頃刻間無數天兵天將把悟空和牢籠里的玄奘團團圍住。
為首的正是豬八戒,「孫悟空,我就知道你會來。」
悟空不驚不惱,「以為這樣就能奈何得了我?」
八戒臉色一變,「猴哥,你現在走,你還是佛。」
「我從來沒有成過佛。」
八戒一愣,「你想過後果嗎?」
悟空沒有作答,而是轉身看了一眼在牢籠里淡然打坐的玄奘,然後對著西方說道,「我孫悟空,不再是佛。」聲音不大,但是千萬天兵天將聽得真切,天庭聽的真切,雷音寺聽得真切。某個洞府里一位白鬍老道嘆了口氣,接著又哈哈大笑。
八戒突然惱羞成怒,「孫悟空,你會萬劫不復!」

悟空一把扯下僧衣,頓時身上金龍遊走,已身披龍鱗黃金甲,頭戴紫金七星冠,威風八面,「要戰便戰!」千萬天兵天將無人敢動。
「即使我們不上,你能救出唐僧?」
悟空哈哈大笑,金箍棒上金光大作,只見棍影如風,「彭!」「彭!」「彭!」三聲巨響後眼尖的天將大喊,「牢籠出現裂縫了!」

「不可能!!!」八戒頓時失色,「上!都上!拿住這隻妖猴!」
頓時黑雲涌動向悟空壓了去,悟空也不懼。一千年前沒有怕過,一千年後會怕嗎?
漫天棍影隨著金光穿梭,悟空哈哈大笑著,沒人知道他是在歡喜,還是在悲傷。玄奘以為自己能聽懂,但是聽著聽著他又覺得自己不懂。
悟空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好像自己是解脫了般的興奮,又像是一千年來的所有委屈的宣洩,又像是生死無悔的哀鳴。笑聲越來越大,棍影越來越快,金光刺的太陽無神。漸漸的天兵在笑聲中膽顫,慢慢的天將在悲鳴中心怯。

天兵天將漸漸的又散成了一個圈把悟空圍在中間。悟空也不再理會,「師父,我們走吧。」說完只見金箍棒化作金光向牢籠砸去,很緩慢很緩慢,慢到在場每一個人都可以看到金箍棒震動的頻率,但是沒有一個認為自己能擋住。
「轟!!!」一聲巨響暢徹天界,盪起無數塵埃。煙霧許久才散去,悟空和玄奘已經不見了蹤影。

爾後,三界開始傳說,玄奘悟空師徒叛變佛門,墮落成魔。
小猴子問老猴王,「大英雄回來了嗎?」「英雄回來了!」
牧童問老農人,「大英雄回來了嗎?」「英雄回來了!」

某個洞府里,一個書童問道,「師父,悟空救了玄奘?」
白鬍道人搖了搖頭,「悟空救了他自己。」

花果山水簾洞。
「悟空,你想好了?」
「千年來沒有再如此痛快。」
「那花果山呢?」
悟空沒有回答,而是轉頭大聲問,「孫兒們,你們怕不怕?」
「不怕!」「不怕!」「寧死不苟活!」
「哈哈哈,把『齊天大聖』的旗號掛起來!」
「齊天大聖!」「齊天大聖!」「齊天大聖!」

「師父,現在有什麼打算?」
「宣揚佛法。」
「你我放棄佛位卻要宣揚佛法,可笑,可笑!」說著悟空真的哈哈大笑起來。
「小乘只能修佛,修不了世。我要傳大乘佛法,度化眾生。受眾生已受苦難,破眾生已獲業障。行大世之完滿,修大世之智慧。」
「師父你不成佛,卻更像佛。」
「悟空,你可還願與我同道?」
「同道不同行。師父,現在的三界你也看到了。天界欺壓凡界妖界,苛捐雜稅,夥同凡間朝廷作惡多端,凡是有仙佛背景的都能惡霸一方。俺老孫沒有你那麼大道理,我要做我想做!」
唐僧卻不驚訝,「你不會成功的。」
「我也沒想到成功。」
「你想死?」
「我只想活!這千年來我就沒有真正的活過。」悟空突然起身,渾身金光大現,朝天一指,「給我的命運,我偏不要!!」
天不容我想,地不容我身,我便叫這天不成天,地不成地!


「你是和尚?」
「是或不是。」
「你來幹什麼?」
「宣揚佛法。」
「你來寺院宣揚什麼佛法?」
「大乘佛法。」
「你是誰?」
「唐玄奘。」
「你是叛離佛門的旃檀功德佛?」
「正是。」
「你稍等,」小和尚說完立馬朝寺院里跑,不一會又急急忙忙的回來,「方丈有請。」

唐僧走後,悟空沒有動,他依舊坐在了花果山上,一動不動。
花果山的花開了,就像五百年來一樣似錦。悟空看著看著著迷了,他從來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花果山。他恍然間覺得自己配不上這裡的一切,花果山沒有屬於過他。
如果自己就是一隻普通的猴子,沒有這通天的法力,沒有這憾世的傳說。天界、佛門、取經、大道都不管自己的事,自己只要在乎那種果兒好吃,花果山哪兒最美。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一生豈不更幸福?
滔天法力,不能歡笑;駭世本領,不得自由。
悟空坐著依舊沒有動,卻化成三千分身。他將三千分身化在世界每一個角落,是小妖、是農人、是乞丐、是和尚、是官人、是老鼠,是世間萬物。此刻悟空在花果山上依舊沒有動,但是此刻他卻世道中,他感悟著三千個平凡的人生,三千個普通的幸福和悲傷。
「爺爺,英雄怎麼哭了?」
「爺爺,你怎麼也哭了?」

悟空看到了五百年前。
「師父,我們為什麼要去取經?」
「渡化世人。」
「取到真經就能渡化世人了嗎?」
「不可說。」
「師父,什麼是佛?」
「大智慧,大圓滿,大慈悲。」
「師父,佛主為什麼不把真經送過來,還要我們自己去取?」
「我們必須歷盡苦難,破除業障才能看懂真經。」
「我們取到真經看懂了,世人不是一樣看不懂,真經取回何用?」
「我可說教與世人。」
「那佛主為什麼不自己來說教?」
「佛主有佛主的道理。」
「哈哈哈,什麼狗屁道理,我們西行不過設計好的遊戲罷了。」
「悟空,你再出誑語我就念緊箍咒了。」

老猴王看到了一千年前。
他頭頂紫金七星冠,身披龍鱗黃金甲,足蹬藕絲布雲靴,手持如意金箍棒站在花果山的雲端與十萬天兵天將對峙,好不威風。他的一喝一笑好不張狂。
花果山的猴兒們看呆了,他們狂呼著「齊天大聖!」老猴王那時候還是小猴兒,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覺得大王的背影顯得蕭索,他想站在大王旁邊,但是他知道自己只能仰望。
慢慢的一千年前的大王和現在山上坐著的大王重合,寂寥滄桑,老猴王想坐在大王旁邊,但是他知道大王早就習慣了孤獨。

某天早上,花果山天一樣很藍,花香怡人,一隻小猴子捧著剛摘的野花追著一隻蝴蝶。突然,小猴子覺得天陰了下來。小猴子連忙抬頭看,只見花果山四周黑雲涌動,嚇得他「哇」的一聲丟了花鑽進了水簾洞。
黑雲散盡,只見雲端站著黑壓壓的人,「天佛使者八戒帥七十萬天兵天將前來討伐判賊孫悟空妖窩,花果山!」
老猴王抬頭看,哈哈大笑,「和一千年前一模一樣!大王你看,一模一樣!哈哈哈!」
隨即老猴王臉色一沉,「所有猴子猴孫聽令!今天讓我們大王看看我們也是個英雄!」老猴王環顧四周,朝天一指,「你們怕不怕他們?」
花果山的猴子各個齜牙咧嘴,「怕他個姥姥!」
「你們不是一直崇拜我們的英雄嗎?今天讓大王看看,讓三界看看,花果山沒有一個孬種!!!花果山今天可能就要消失了,但是只要我們一個不死,就都不別想動我們的花果山!」
「哈哈哈,猴兒們!讓大王知道他一直不是一個人!殺!!!」正準備衝進敵陣悟空突然愣住了,在猴兒的怒吼中他突然前所未有的寧靜,他感覺他的猴兒們成了佛,雖然他不知道什麼是佛。
老猴王一把跪在悟空腳下,「大王,這次你就坐這看吧,和一千年前不一樣吧!看看你的花果山,看看你的猴子猴孫,看看我們怎麼獲得自由!」
「哈哈哈!!!」悟空只想笑,笑盡這一千年來所有的被剝奪的歡暢。他抱著肚子笑,笑著笑著,他又想哭,哭盡這千年來所有的悲楚。悟空這一刻覺得自己自由極了。


在笑聲中,在嘶吼里,猴子一個個倒下,花果山的樹一顆顆焚盡。
「大使,為何那妖猴不參戰?」
豬八戒陰笑一聲,「他是怕了!」突然一塊石子砸在了豬八戒的臉上,剛剛追蝴蝶的小猴子憤怒的說:「呸,我們大聖天不怕地不怕,能怕你這個豬頭!!!」
豬八戒惱羞成怒,一釘耙將小猴子砸死,「上!都上!花果山的猴子一個不留!」


悟空好像笑累了,靜靜坐在一塊石頭上。此時花果山已經沒有了花果,水簾洞沒有了水,漫山遍野的是猴兒的屍體。悟空坐著,不聲不響,看不出來悲喜。
豬八戒帶著天兵天將圍在悟空周圍,沒人敢上。
「滾吧!」悟空輕輕吐出兩個字。
豬八戒氣的臉色通紅,但不敢發作,「這次就先放你一馬,我們走。」
幾陣風雲後,花果山只剩下了悟空和老猴王。

老猴王跪在悟空腳下,哽咽著說:「大王,花果山八百一十五猴兒,戰死八百一十四,殺敵二十一人。現在就剩老猴兒一個。我拿不動武器了,要不我也不會活著。」
悟空扶起老猴王,「別哭了,花果山不會死。」然後徑直向山下走去,他整理好每一個猴兒的屍體。他用手在花果山下挖著一個個坑,不急不慢。悟空好像用盡了所有的表情,老猴王擦乾眼淚卻哈哈大笑,他千年來第一次這麼開懷,他知道他的大王又回來了,他知道花果山已經永生。


夜很長很長,長到有的人開始不相信會天亮。但只要有黎明的一道光,那麼勇士就會有希望,那麼夢喃的人就會驚醒,那麼黑暗就不足畏懼、死就不足畏懼。


「這猴頭和千年前不一樣。坐著看著自己的花果山覆滅。」
「變得可怕了。」
「這心境三界之內已經鮮有對手了。」
「可他還是勝不了。」
「也許他已經勝了。」
「要不要現在滅了他?」
「他自己會來的。」


悟空葬好猴兒們,舒了口氣指著兩座空的墳墓說:「老猴兒,這座是你的,那座是我的。」說完好像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哈哈大笑起來,悟空發現這幾天比他一千年來笑的都多。
說話間,一陣黑煙向花果山飄去,「賢弟!」
悟空停住了大笑,擦了擦眼淚,「大哥!」
牛魔王上去拍了拍悟空的肩膀,「花果山的事節哀。」
悟空又想笑,「為什麼要節哀?有什麼哀?」悟空環指了八百一十六座墓碑,「他們帶著花果山永生,花果山還不是在這!」
牛魔王不知道說些什麼,「走,喝酒去,從千年前我們就再也沒有好好喝過。」

酒過三巡。
「大哥,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歡暢。」
「賢弟,這五百年來你幹什麼去了?」
「死了。哈哈哈!」
「我知道你和你師父的事了。賢弟,你總是讓我佩服!」
「天已混沌,地不載道,悟空還是悟空。」
「哈哈哈,來喝酒。」
「大哥!」
「嗯?」
「一切都要重生!」


花果山,水簾洞。
「老猴兒,我要走了。」
老猴王躺在床上掙扎的起身,「大王,我也要走了。」
「都會回來的。」說完悟空化作金光直射天界而去。
老猴王想笑,可是他笑不動了。一千年前,他看著大王遠去;一千年後,他還是看著大王遠去,他看到了兩次英雄。他有點遺憾,沒能和大王一起去,沒能再看一眼那狂驕,但是他知道大王不會再孤單。突然他又有點兒慶幸,慶幸自己沒能跟去,因為他自己知道結果,知道大王已經贏了。
最後,老猴王慢慢閉上了眼,揚起的嘴角像極了那年慶功宴晚上的月亮。一個狂傲的英雄講訴自己如何大鬧天宮。

「再見,師父。」
打坐的道人突然驚醒,深深的嘆了口氣,繼續打坐。
誦經的玄奘一下一下敲著木魚,既而淚流滿面,既而哈哈大笑。


「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率花果山八百一十五勇士,討伐天庭!」
悟空頭頂紫金七星冠,身披龍鱗黃金甲,足蹬藕絲布雲靴,手持如意金箍棒,背著一面大旗,上面四個金光大字「齊天大聖」,隻身單影的站著南天門,但是他知道自己不孤獨。

悟空知道雲霄寶殿在哪,一千年來從來沒有忘過。金箍棒成了他的意志,而他自己成了金箍棒。金光一閃一現,隨到之處皆成廢墟。悟空漸漸的聽不到了自己的聲音,只能聽到天兵天將的嘶喊,恍然間他又聽到了猴兒的嬉笑。
終於,他到了寶殿,九重天下變為虛無。而眾神眾將都在等他。
「悟空,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太白金星還幻想勸導。
「哈哈哈,可笑!可笑!」悟空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喜歡上了笑。

「你這妖猴,死性不改,受死!」話畢二郎神一戩奔悟空門面而去。
金箍棒上金光一現格擋開來,二郎神暗叫不好便想退回。悟空棍勢滔天砸下,二郎神只好撐戩硬擋。「給我跪下!」「轟!」煙霧散盡,只見二郎神單膝跪地。
「哈哈哈,五百年不見,就給你孫爺爺行如此大禮。」二郎神一口鮮血吐出,還要再上卻別眾人拉下。
眾神開始竊竊私語,「這猴頭怎麼如此厲害?」「二郎神都不是一招之將?」
「哈哈哈,還有哪個敢上?」悟空環視一周,眼神里儘是桀驁。
「一起上!他再厲害也是一個人!」不知誰大喊了一聲,眾神眾仙拉不下面子便蜂擁而上。喊話的八戒悄悄退到人群後面。
悟空適意的舞動著金箍棒,棍影越來越快,越來越多。漸漸的悟空好看在棍影里看到了花果山的花開了,慢慢的悟空又看到五指山的石頭裂開了。他聽到了猴兒的笑,他聽到了牧童的笛聲。

悟空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突然停了下來,眾神眾仙也慢慢退開。「哈哈哈!你們看看現在這天這地,你們有什麼資格為神為仙為佛!」說罷,悟空跳起向雲霄寶殿牌匾砸去。
「嘭!」悟空只覺得自己砸在上銅牆鐵壁上,險些震落金箍棒。
「大道不可破!」虛空飄渺的聲音後太上老君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悟空面前。
「何為大道?」
「天是道,地是道,」太上老君一指牌匾,「這也是道。」
「你看看這苦海之中的芸芸眾生,你看看這易子相食的凡胎,」然後悟空一指眾神,「你再看看這不知疾苦的神仙!大道何在?」
「這些都是道!」
悟空爆喝一聲,「那我今天就破了這個道!」話音未落一道金光又向牌匾砸去。
「轟!」「轟!」「轟!」「轟!」「轟!」「轟!」……「嗑吧。」
看不見的牆終於被砸出裂紋,而悟空虎口震裂,金箍棒上儘是鮮血,金光中隱隱泛紅。悟空不覺得疼,反而暢快無比。

太上老君大驚,一拂塵將又跳向牌匾的悟空掃開。
落地後,悟空只覺得身上壓力瞬增,竟壓得自己動彈不得。
豬八戒看準時機,一釘耙砸在悟空腦袋上,毫無防備的悟空只覺得突然整個世界開始恍惚。爾後胸前一陣刺痛,再看時鎖骨上被釘了根金簪,上面金文流動,左臂完全用不上力。
「哈哈哈,死猴子再狂啊!」八戒大笑著,「上,大家一起上,他的大部分法力被我鎖上了。」說完果真自己帶頭上前。
悟空不減狂傲,單手持棍便迎了上去。
慢慢的龍鱗黃金甲破了,被鮮血染紅,紫金七星冠也不知道掉到哪,只是悟空一直笑著,眾神甚至感覺即使他們不上悟空自己也會笑死過去。最後眾神慢慢退開,他們還是怕了,怕了這著了魔般的笑聲。
「哈哈哈,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討伐天庭!」悟空用金箍棒支著身體站著。
豬八戒看眾神退去,大惱,自己提起釘耙就向搖搖欲墜的悟空打去。

「轟!」八戒剛想大笑,但感覺像是砸在了鋼板上。
「平天大聖牛魔王前來討伐天庭!」
「牛魔王,你也瘋了?」
牛魔王也不理會豬八戒,「賢弟,哥哥們來遲了。」
「復海大聖蛟魔王前來討伐天庭!」
「混天大聖鵬魔王前來討伐天庭!」
「移山大聖獅駝王前來討伐天庭!」
「通風大聖獼猴王前來討伐天庭!」
「驅神大聖禺狨王前來討伐天庭!」
「哈哈哈!」笑,笑盡想笑的一切。牛魔王用功法打開悟空的鎖骨,太上老君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便消失了。

「支援!快找支援,妖界集體判反!」八戒邊說邊朝後退,「我去找佛祖。」
無數天兵天將向九重天涌動。地界的萬物此刻都抬起了頭。天空時而黑雲涌動,時而電閃雷鳴,但是沒有人害怕,他們只是抬頭看著,就像看到黎明已經出現了第一道曙光!
「反抗?」不知道誰突然說了一句。
「反抗!」不知道誰跟著喊了一句。
天開始塌了,他們卻拍手叫好,「天早就不是天,早該塌了。」


不知道殺了多久,不知道喊了多久笑了多久,七大聖只覺得自己的手臂麻了,自己的喉嚨幹了。
「悟空。」突然一聲洪亮慈悲的聲音響起。
「哈哈哈,你終於來了!」悟空持棍直指天穹。七大聖和天兵天將慢慢停手。
「你又錯了。」
「何為對,何為錯?就是你們定的對錯束縛我一千年。今天起,對錯要我自己說,要讓世間萬物說!」說完悟空身上金光再盛,憑空揮舞著金箍棒,「有種出來再和俺老孫大戰一場!」
「那你再接我一掌。」話音剛落,只見金雲涌動聚成一隻手掌壓了下來,氣勢駭人。
「哈哈哈,來得好!」悟空腳下生雲便向佛掌衝去。

沒有預感的聲響,無聲無息中金雲不見了,只見悟空憑空而立,一動不動。

悟空突然發現自己在花果山,花果相怡,猴兒們在樹林中玩耍。
突然一個小猴子拉了拉的衣襟,「你是誰啊?」
「我是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
小猴子捂著嘴笑了起來,「就你還是美猴王?你看看你多臟啊。」小猴子一指水簾洞,「快去那洗洗吧。」
悟空撓撓頭,順著小猴子指的方向走去。突然看到一個頭頂紫金七星冠,身披龍鱗黃金甲,足蹬藕絲布雲靴,手持如意金箍棒的猴子從水簾洞里跳了出來。
「你是誰?」悟空大驚。
「我就是你。」
「你是我,那我是誰?」
「你是我。」
悟空惱怒,「妖怪敢冒充俺老孫,看打!」說完提棍就打。
那猴子卻不惱,也不說話,持棍接招。
一樣的招式,一樣的法術。只是一個滿臉怒色,一個哈哈大笑。他們從山上打到水裡,從雲端打到地下。
「你還是沒有變。」
「俺老孫變不變要你管!」
「你活著,我就活著。」
「你到底是誰?你是如來?」
「哈哈哈,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我說過,我就是你。」
悟空突然停住了,「不可能,五百年前你就被我打死了。」
「五百年前你打死的自己,現在又活了。」另個悟空金箍棒一指,「你看看這花果山。」頓時花果山開始變的虛幻,小猴子的笑聲忽遠忽近,最後花果山變成了孤零的山,山下有八百一十六座墳。
「你幹了什麼?」孫悟空大怒。
「不是我,也不是你,是天道。」
「那我就破了這天!」
「哈哈哈,所以我回來了。」
「你到底是誰!!!」
「我是你!我是你叛逆,憤世嫉惡的桀驁的心!」說話間,他身上冒起了熊熊火焰,「五百年前,如來設計讓你打死自己的心。但是現在,我回來了。我要讓所有朽木死灰統統瓦解!」


悟空在空中還是一動不動,眾將開始議論,「悟空死了?」
突然悟空睜開了眼,眼中竟是熊熊火焰,身上冒出的火焰開始和金光融合,成為七彩。
牛魔王連忙上前,「賢弟,沒事吧?」
「大哥,你和幾位哥哥回去吧。剩下的是我和如來的事。」
「可是……」
悟空突然笑著說,「大哥,我已經贏了。」
「好吧,保重。」「保重。」

「如來!這一掌我接住了,還有什麼統統使出來!」
「沒想到,你已經看透。」
「哈哈哈,你孫爺爺本領大著呢。」
「那你看看這個。」說完,憑空出現一個畫面,畫面中一個和尚被法輪困在無邊地獄中,和尚原地打坐,但痛苦的神情畢露無疑。
「師父!哈哈哈,你是怕了吧,這種手段也能用上!」
「你敢再接我一掌?」
「有何不敢!」悟空身上七彩流光翻騰,好不威風,在場的眾神甚至覺得這次悟空能贏。
金雲再次聚集成佛掌,金掌上法輪流轉。悟空哈哈大笑,再次沖向佛掌。
這次不一樣,「轟」的一聲如山崩地裂。

悟空感覺自己渾身使不上一點兒力氣,浮浮沉沉,就像在孕育千萬年的石頭中。
「死了,應該死了吧。」
在沖向那金雲的時候,悟空在佛掌里看到了花果山;看到了飄蕩的猴兒的靈魂;看到了地獄裡的和尚;看到了老猴兒最後一抹微笑;看到了自己,自己在吹噓著能跳到水簾洞裡面。
最後悟空沒有揮出金箍棒,因為他知道,他贏了。贏了這天這地,這法。
他自由了,七彩流光化在了黎明的雲彩。

悟空死了?悟空不會死。
花果山亡了?花果山已經長存。

在此之後,人們開始不信佛,不信神,信了自己。
在此之後,金蟬子被迫第十一次轉世,如來讓他到西天取真經造化世人。
在此之後,某個寺廟來了個小猴子遇見了個小和尚。

在此之後的多年以後,光禿禿的花果山來了個凶神惡煞紅鬍子的和尚,他在花果山上建了個廟,廟裡沒有一尊佛像。他喜歡向過往的人說故事。
他說,從前啊,有個英雄不自量力。
他說,再從前啊,有個猴子死前成了佛。
他說,現在啊,花果山住滿了英雄,花果山繁花似錦。


忘川

一、傳說

洪水肆虐,你站在雲端無情,三眼開,妖魔顯,在你眼中,他不過妖猴,法力通天,也躲不過無上天眼。

「楊戩小兒,你真敢引忘川入江!逼俺老孫現身!」魔甲周身,龍氣繞顯,一柱乾坤,摶扶搖踏雲大喝。

「玉帝法旨。」二郎神睥睨揮槍,直指揮來金棒,「妖猴受死!」

二神鬥法,雲散天開,地裂天搖……

村口老人在槐樹下慷慨激昂的講述著,一群稚嫩的孩童圍繞,水靈靈大眼睛,開心的聽著爺爺講傳說中的故事。

這時一身穿著碎布藍衣的孩童舉手問道:「張爺爺,那二郎神是壞蛋!孫悟空不是妖猴!」

慈眉善目,笑臉迎人,「孩子,何出此言?」

藍衣孩童一開始看著齊刷刷的小眼,有些害怕,目接慈光,便抬頭道:「傳說都在講孫悟空反上天庭,想做玉帝,為什麼沒人講花果山人間仙境,他為何被招上天宮當弼馬溫?」

老人不怒反笑,「孩子,又是你李爺爺告訴你的吧。他呀,沒個正行。」

「老不死的,你當著孩子面說我,你有正行?」只見從另一顆槐樹下走來一襲灰衣,蒲扇慢搖,歲月的溝壑滿目慈祥。

「李爺爺!」「李爺爺!我們都要做敢於反抗天庭的孫悟空!」

葉飄落,樹下還是傳說,人不同,而傳說一直未變。在百壽村,一半兒恪守二郎神的公正執法,一半兒歌頌著孫悟空的敢於反抗……

孰知輕莫,百言相爭。

二、天宮

樓台飛閣,羽榭亭花。

凌霄寶殿天兵齊陣,位列兩端。

「妖猴稱仙,有違禮數,當誅!臣願攜幼子哪吒前去討伐!」托塔天王堂前屹站,不怒自威。

「天王此言不妥,老夫認為,此猴乃天地精華塑造,能用者唯有玉帝也。」太白金星俯首,「臣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九冠華禮,龍鳳周身,髯眉金光如意令,凶吉禍福一指間。那人底眉微蹙,道,「附身過來,朕且聽你一言。」

目無定睛,揮袖而立,「朕命太白金星前去,請石猴上天做官!」

「臣領旨。」

三、花果山

綠水青山,靈鳥輕啼,竹木空閥,水簾濤濤。

「天上可有珍饈美味,玉液瓊漿?」

「有。」

「天上可有靈駒萬里,皆唯我所用?」

「是。」

「天上可自由自在,平等往來?」

「這……玉帝說的算。」

「原來是玉帝老兒的私人地盤,俺去到那裡是不是也要稱臣?」

「大王所言極是。」

「呸,俯首稱臣俺老孫不做,不過天宮秀美巍峨俺學藝的時候聽俺師傅提過!」

「大王師成何脈?」

「俺師傅教導俺不可提他名號!」

「且不說此,大王既然聽過何不上去親眼見見?」

「讓俺上去也行,俺只有一條——不聽任何人命令,可好?」

「玉帝在臣來之前已經交代,別說一條,十條也答應!」

「前方帶路,俺老孫也想會會天宮!」

四、爐火

悟空初來,與眾仙交好,人間美味,皆列座共享。天宮無晝夜,日日笙簫。

蟠桃盛會,玉液瓊漿,石猴醉癮八方程露,桃林珍果滿目清涼。綠葉風起,水韻周身。於七彩池沐浴,委天靈宮休身。琉璃盞,燈火燃日月;百歲香,煙繞凌霄城。

「老頭,這天公甚至自由,俺老孫也讓俺的猴子猴孫前來耍耍!」一身金黃甲,兩翎隨風散。

「大神所言極是,老夫這就前往,不過大神你是金剛不壞之身,忘川之勢不敢侵你分毫,但你的猴子猴孫畢竟肉體凡胎,恐難忍過煎熬!」

「你平常法寶甚多,何不借俺一二,俺好助俺猴子猴孫渡過忘川秘境。」兩眼溜圓一瞪,石猴邪邪一笑道。

「老夫我也就日日煉丹,這丹爐倒是能抗住忘川之勢,不過……」老君輕搖蒲扇,拂須而言。

「你那爐火七七丹聖,我都不敢近前,你讓俺猴子猴孫怎進?」石猴說著踏上丹爐,遙眼望去。

「大神有所不知,爐底乃八荒火龍一穴,平常老夫法力封印,待煉丹之時用蕉扇喚醒,可祝我天火之威。」老君言笑目送,朗聲道。

「八荒火龍俺老孫不知,但冰行炙鳳可是按老孫都奈何不了的神物,俺可聽說在你爐底?」石猴跳下了丹爐,繞過老君周身。

「大神靈通,老夫有幸得二神歸附,才有這乾坤星火,一般三昧真火即可取正常煉丹所需,故一般不驚擾二神。三昧真火乃老夫袖中乾坤,老夫剛收回袖中,大神可安心運送此爐,蕉扇這就贈與大神,只要不動此扇,方可無憂。」老君繞手一圈,一把質樸芭蕉扇懸空。

只見此扇周身已有微許泛黃,綠色羸弱,但葉紋清晰,不見半分氣暈圍繞。

「老頭到可大方,此等上古神兵說借就借,就不怕俺老孫不還於你!」石猴連忙接過半空蕉扇,邪魅一笑。

「說笑了,大神豈是貪圖老夫這些破爛玩意兒之人。」老君微面輕言,笑呵呵擺手道,「大神手中神兵萬戮修身,一般寶物怎能入大神法眼。」

「老君真會說笑,你借俺老孫寶物之情俺老孫記下了,些許時日定將歸還!俺老孫去也!」筋頭一翻,入雲層層。

時光須佐,老君抬眼忘天,道袍而立,負手輕言:「你終歸還是不肯放下……」

五、月宮

「放棄吧,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一紙素眉,半韻輕紗,低吟繾綣是妙筆琴音,綾羅捻落是秀手方華。

「你這又是何苦,你為那人自鎖月宮,而那人卻不管不問,何曾將你放在心中!」一身銀甲,雲端而望。

「你這又是何苦!明知我心中無你,這五百年又何必苦苦破界。」素手輕捻,落地繁花,「我與玉兔為伴,月宮雖冷,仍不及天宮萬分。」

「那我便用我血澆灌這月槐,待月槐花開,便是你重回我心之時!」一桿巨斧,劃破自己手臂,雙膝跪下,「天蓬你好狠!五百年了!為何我還破不了這血祭詛咒,毫無半分鮮血!」

嫦娥凝望,「天蓬……」

六、高老莊

「秀娥!我真心為你,你爹娘不許,無非就是我無功名加身,待我金榜題名,八台高轎,迎你入府!」

「夫君就會胡言,我已嫁為你婦,你又在夢囈了。」嬌人美婦看著枕邊夫君,不覺漸漸再次入睡。

燈滅落賬,幻紙輕紗,一點波瀾。

突然驚醒,只見男子俊俏面容扭曲,肥頭大耳擰成一團,忽起紅燭散開,原本的木床變為石凳,原本的新房淪為舊窟,美婦人含笑點點,散成一汪白骨盈盈。

豬頭人身,「好你潑猴,這時間擾我清夢,待我先教訓於你!」

「元帥勿怒,俺老孫來你雲棧洞只來借你一物,不想擾你春夢,誰知元帥法力高強,我在雲端千里仍躲不過你神識意念。」這才看清遠處一團青煙,依稀化為人形。

「少拍我馬屁,味道太煩,不用意念。」豬頭站起身來,款款而道。

「元帥可曾認識此物!」流雲傾斜,一碩大銅爐盡數顯現。龍鳳和鳴,波紋皺起。

「八荒火龍!」瞳孔驟然,無地自風,只見周身石凳並起,轉眼化為齏粉。

七、流沙河

大水狂瀾,渾波涌浪。光陰迅速,歷夏經秋,寒蟬鳴敗柳,大火向西流。

「豬頭和死猴子來我這裡作甚!」藍錠臉一怒愁容,手裡把玩著九骨離串珠。

「老沙何必見外,我們也是師兄弟一場。」石猴先言,找一處玉蚌珍珠,休憩而論。

「死紅毛,本帥不是有要緊事來辦,誰會來你這破地方!」一臉睥睨,負手而立。

「可悲啊可悲,豬就是豬,還真把自己當成原來的天蓬?」沙僧不怒反笑,搖頭嘆道。

「你!」怒意一出,不料被一金棒擋住去路。只見手握另一端,歪頭道,「元帥息怒,正事要緊。」

「沒了九龍蛟耙,你殺不了我,死猴子不用攔著,我看這豬頭能奈我何!」紅髮燃火,一仗而立,地動山搖。

「你倆還有完沒完!想打事後隨意廝殺,俺老孫才懶得管這破事!」揮棒橫掃,硬是逼退三份焰氣,「看這是何物!」

一韻波光,青銅爐顯。

「八荒火龍!」氣溫明顯升高,鵝絨衣襟破碎,沙僧伸手道,「芭蕉扇呢!」

「瞧你那點出息!」八戒微微一笑,但眼神絲毫不離丹爐。

「出息?你一魂三魄在此,你給我談出息!」

八、玄奘

「十世修緣,不過過眼雲煙,你九世寂滅,為何還來重蹈覆轍!」老僧雙手合十,不悲不喜。

「師傅,你道生路不過死囚,我又何妨西行,那安排的命運確實生機,我只不言,不甘墮落與天,終生悲苦,天宮為何笑顏?」玄奘抬頭望天。

「駝鈴錚錚,黃沙漫漫,你走的軌跡,天命不可違,為師也只能幫你些許。」佛號微喃,法衣輕飄。

「你那玉凈瓶已被我真言焚毀,我已看破這一世的萬千鏡像。」玄奘回頭,「奈何我那些徒弟還未參透,唯我一人認清你的面目又如何!」悲憫於天,忘穿來時路。

「能發現我的法寶乃是鏡像命門所在,你著實不簡單,但是你仍要西行,怎容你反抗!」老僧面容減退,露出的不男不女的絕世容顏,「天終歸是天,你不過十世孤魂,看破又如何!」

「是嗎?」一根金棒耀顯,彷彿撕裂天空。玄奘容顏退去,一身金甲,睥睨眾生。

「原來是你這妖猴!」白衣輕飄,「天鎖都未曾縛你,看來是有些本事,看招!」

邪魅一笑,忽而一狂風怒卷,金甲變為藍臉紅髮。金棒立地,熠熠火光中化成寶仗。

「你!」白衣盡碎,一口殘血噴涌口中。用手輕拭,「你們到底是誰!」

紅髮退去,藍臉攢動化為人身豬面。寶仗延伸,化為九龍……

九、觀世音

「終究歸於一體,看破世間萬象不過須臾,我鎖你們的不是自由,而是護我佛法無疆,你誦念經書即可,何必入朝大唐;你掌管天軍即可,何必貪戀美色;你無憂山林即可,何必稱聖斗天;你認為琉璃盞輕易即破?忘川水洗凈你們千世紛爭!這一世仍不知悔改!罷了罷了!無論生死,這一世我替你們輪迴!看盡奈何橋的波光,走一槽你的酸甜苦辣。」白衣碎裂,妖艷的身軀泛起奇異的波光。

「我終放不下你的生死,看你十世辛勞,而我只能淚眼睜睜,玉凈瓶的法界妙門是我刻在杯中,九世你未參曾透,而我始終不忍你再翻湧雲潮,死死生生,淪為玩偶。」一口濁血吐出,血溶於土,四散如煙。內心獨白,即使他修為勝天,也不會再聽到。

「神終究是神,我放棄肉體凡胎,入忘川水,洗凈千世辛勞和執念,千年前的悲苦似乎一念散盡,而這萬年的苦修始終逃不開一人的陰謀,我這次成功了嗎?還是依舊在規則之中,在你的雙眼之內。」豬頭人身散去,幻化成一素僧袍,雙手合十,面朝蒼天。

「你不急人間疾苦何為天?你不念眾生同等何為地?我意不由天,原束縛我的便是這命!」

僧人化為石猴,金棒耀顯。

「你們不知輪迴,不明白死才是你的枷鎖,你們破去的不過是你們的塵埃,而我也未曾參透這百世佛法。」白衣化為光點,漸漸散去,道,「我尚有一魂,而你們只有一魄,我輪迴忘卻,而你卻銘記千年,可悲的是我,還是這天!」

石猴幻化成藍臉紅髮,又再次變為豬臉人身,「原來金箍棒就是我的九龍蛟耙,而我終不是天蓬,玉帝老兒!你欺我愛妻,辱我憐妾,囚我三世情緣。月宮雖鎖,我就算翻了這天!毀了這地!也要找尋她出來!」

天宮大鬧,地府潰軍,熔岩盡毀,神靈塗炭。

「我佛慈悲!」莊嚴洪音,不見身形。一手從天際而下,打亂這一體四魂!

化為石猴,深埋於亂石成山,「嫦娥,我終不知你所在何處,月宮秘境我十世未曾參破。」

散落芭蕉,落地成林。

終、虛妄

綠水青山,靈鳥輕啼,竹木空閥,水簾濤濤。

「報大王!有一老頭邀您上天當官!」一小猴跪於身前,抱拳道。

翎羽飄散,金甲周身,邪魅一笑,「且引那老頭過來。」

「天上可有珍饈美味,玉液瓊漿?」

「有。」

「天上可有靈駒萬里,皆唯我所用?」

「是。」

「天上可自由自在,平等往來?」

「這……玉帝說的算。」

「原來是玉帝老兒的私人地盤,俺去到那裡是不是也要稱臣?」

……

遙遠天音:自己鎖住自己的命脈,我只是化為天蓬,而你永遠也救不出嫦娥——冰行炙鳳,你的另一半心!八荒火龍,何況你一魄的小白龍還被我天鎖困住,即使上世你四魄歸位也是枉然!

「哈哈!」只見籠中小白龍面部扭曲,五官扭轉,化為豬面人身……

老君會心一笑,你終於突破五魄,但你終於落入我的圈套!五行歸心,乾坤丹終於大成!

「你認為您能勝天?你以為楊戩不能殺你?你認為玉帝小兒真心讓你做官?是我們讓你們師兄弟相愛想殺,是我讓你們十世輪迴!我只是泄露一點你本身的消息,你便層層入套,你認為我不知你們在演?我唯一沒想到的是你居然將恩師觀音打到魂飛魄散,你所有的認為都不過我的一盤棋。」老君袖手一揮,乾坤浩瀚,三昧真火,燒盡萬物歸心,不滅不生。

咦?

驚訝嗎?豬面人身化為傾國傾城的容顏,冰肌雪膚,令人由生愛憐。

參不透嗎?月宮不過幻想,我只不過苦肉了自己五百年,守護月槐,才是真正的白龍,你萬世陰謀,何曾把妖放在心間!你獨建天宮,困鎖大地生源,你創作忘川,讓人永世輪迴,認為忘卻就能控制生靈!

你認為剝奪追逐就能鎖住萬物,你認為萬世循環便可破除反爭,天鎖鎖天,地牢困地。神靈不過玩偶,控制人和妖便正義凜然!而你只是為了法力高深想憑藉我十世怨念煉丹!

天規終破,忘川不過水,奈何始終是橋,放不下的是執念,鎖不住的是人心。

今天,我拼盡萬世修為也要搏上一次!是跪於人前萬世皆碌碌而終!還是千念虛妄,問問我手中金棒如何!

傾城容顏退去,留下的一邪魅笑容,金甲周身,魔氣耀顯,龍亢嘶鳴,金棒在一團火焰中層鱗盡顯……

戰法焚天,地裂熔岩,天地終崩潰,皆歸於虛無妄念。

「我打破這輪迴,也打碎了你千世的夢。」玉凈瓶碎片在你手中緊握,鮮紅的血液滲出,染紅了翠綠的柳枝芽。

金棒火光燃盡,金甲也漸漸退去,融進消散的天地,身軀光點,繞成綠色圓球,白色結界,山水鳥林,匯成一座綠洲,一林槐樹,和村頭那古樸質感的牌面——百壽村。


就是網上人說的玄了,很多時候都斷章取義,這個故事就是如來想傳經給南瞻大地,然後觀音去辦,最後修成正果進入體制,壽與天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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