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祖逖?


晉史筆記:祖逖與劉琨 作者:凹凸天空
劉琨年輕的時候……實在是輕佻巧佞之徒;祖逖……要論早年的志向,或者也是好亂樂禍之輩。
                       ——《晉書·劉琨祖逖傳》

   洛陽城的月光下,荒野的雞鳴聲中,兩個少年翩翩舞劍的情景,成為流傳千古的佳話。這時的劉琨剛剛二十齣頭,祖逖略微年長一些,但也不超過二十五歲。
   當時兩個人的職務,都是司州主簿。司州是國家的核心地帶,州治即是洛陽,而主簿則掌管本州的各種文書。年輕人熱衷談論政治,這個身份無疑給他們提供了數不清的話題。這時武皇帝剛剛去世,新即位的太子大家在悄悄議論他是否是個白痴,而各種社會、政治矛盾都已暴露得十分清晰,——顯然,就看誰來點燃那根導火索了。
   於是祖逖對劉琨說:「如果海內鼎沸,豪傑並起,我們兩個在中原,要彼此避開。」
   「吾與足下當相避於中原耳」,這句話在有些書上,僅被理解成祖逖要和劉琨各自干出一番事業。我想,也許還是唐代的史臣看得更加準確,祖逖「抑為貪亂者矣」。祖逖是在跟劉琨說:為了現在的友誼,將來成為割據一方的勢力,不要挨得太近,可不要由我們來爭鋒逐鹿。
   這是一個狂熱的夢想,也是一個蒼涼的預言。真的天下大亂之後,他們確實都為成為了擁有獨立——也許該說孤立——力量的豪傑,並且,從此一南一北,再也不曾有機會見上一面。

   最初看起來,祖逖這句話和多數年輕人的豪言壯語一樣,僅僅是說說而已。祖逖的工作在幾個王爺之間調動,只是按部就班的升遷。劉琨在仕途上似乎要得意一些,並且活躍在一個貴族文化沙龍里,——他是金谷園的「二十四友」之一,這個團體出入於權貴之門,說起來名聲並不那麼好聽。
   八王之亂開始之後,兩個人都沒有能夠置身事外。盪陰之戰,前侍中嵇紹用身體護住晉惠帝,他的血濺在惠帝的身上,史書上寫道,這時「百官侍御皆逃散」,在逃散的人群中,就可以看見祖逖的身影。
   這之後,祖逖在洛陽城裡安靜的居住下來。他目睹了其後這座古老都市所經歷的劫難,然而沒有再介入任何紛爭。祖逖先後拒絕了范陽王司馬虓、高密王司馬略、平昌公司馬模等人發出的邀請。等到東海王司馬越任命他為典兵參軍、濟陰太守的時候,祖逖的母親去世,他更可以用守喪的名義,名正言順的不去上任了。
   劉琨被捲入得則要深得多,永康元年(公元300年)之後的一系列無聊而恐怖的動亂中,劉琨的活動相當頻繁。他的對手為劉琨兄弟的腦袋開出的懸賞是「封三千戶縣侯,賜絹五千匹」。並且,厭惡他們的不僅是敵人,劉琨的兄長劉輿被人比作油垢,意思是沾上就不免被污,劉琨和這個哥哥走得很近,他的名聲,這期間大約也不會好上很多。
   事實上,正是在劉輿的建議下,光熙元年(306年)劉琨出任了并州刺史,加振威將軍,領匈奴中郎將。這仍然是王爺們爭權奪利的計劃中的一部分,并州雖稱邊境,實際上卻接近中央,它向南通往河內郡,往東則聯繫司州和冀州,控制并州,就是在北方多了一個戰略重鎮。
   所以,劉琨一開始可能並沒想到自己此行的意義。他在這一年的九月底出發北上,從此他的命運,將全然改變。

   沿途的經歷,對劉琨顯然是個考驗。他已經親歷過戰爭,對流血和死亡並不陌生,然而眼前的景象,還是觸目驚心。
   劉琨上任的兩年之前,在并州已經出現了一支實力相當強勁的反政府武裝,匈奴人劉淵建立了漢政權。魏晉以來,匈奴人和羯人大量湧入并州,民族矛盾積蓄已久,這時的爆發也極其強勁。兩年內,匈奴人的勢力迅速擴張,泫氏、屯留、長子、中都等一系列軍事重鎮落入了劉淵手中。也就是說,并州刺史的行政命令已經無法下達到并州的東南地區。
   然後,并州發生了嚴重的饑荒。劉琨的前任東贏公司馬騰實際上是在劉淵和饑荒的雙重壓力下,不得不逃離并州的。他在離開時,兼職充當了人口販子,抓了大批胡人作為奴隸販賣到太行山以東。另外一萬多逃亡者組成了他的軍隊,這支隊伍的名字真切的點出此時并州人的心境,叫做「乞活」。

   劉琨招募了千餘人,實際上是在轉戰前進。一路上交替出現在劉琨眼前,是大批絕望中流亡的難民,和暴露於荒野中的白骨。一時是哀號之聲刺穿了天地間的和諧之氣,一時則是不聞半點人聲的死寂。山路險峻,群胡數萬周匝山野。政府高官的身份不能帶來安全感,劉琨於途中寫了一道奏章,其中也許略微誇張的說到,只要挪一挪腳跟,就可能遭遇新的劫掠。
   因此耽擱在路上的時間,遠比預計的要漫長。只有在壺關,他得到過一次物資支援,所以終於攜帶的資糧告罄,唯有靠薇、蕨之類的野菜充饑。劉琨出身高貴,在洛陽時更是生活豪奢,交往的朋友里不乏像石崇這樣以肆意燒錢而精於美食著稱的人士,不難想像,眼前的食物會令他格外難以下咽。[ 劉琨《扶風歌》:資糧既乏盡,薇蕨安可食。]
   整整半年以後,劉琨終於到達了并州的州治晉陽。當兩山之間的縫隙里,隱隱露出晉陽城城垣一角的時候,可能會讓人有長出一口氣的感覺,但走進晉陽後就會發現,這裡的景象,更加令人絕望。
   劉琨這個并州刺史已經沒有了辦公的地方,因為府寺建築早就被全部焚毀。城市內荊棘遍布,豺狼在大街上行走,僵卧的屍體覆蓋了地面。
   在描寫自己這段經歷的詩作中,劉琨盡情宣洩了自己脆弱的傷感情緒,並表達了對洛陽城華美宮闕的思念。「據鞍長嘆息,淚水如流泉」,「去家日已遠,安知存與亡,慷慨窮林中,抱膝獨摧藏」這樣的句子也許會讓人覺得,這位作者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然而,這一次詩人比詩歌堅強。
   擦乾了眼淚,掩埋了屍體,剪除了荊棘,重建了府朝市獄,以城門為戰場,一次又一次打退了來犯之敵。在劉琨來晉陽的途中,洛陽城裡晉惠帝駕崩;當劉琨篳路藍縷的在晉陽進行市政建設的時候,他的哥哥劉輿又策划了一起高明而齷齪的政變。然而,現在這些都已經和劉琨無關,他要考慮的,只是怎樣面對此刻并州的危局。
   此時,漢政權建都於離石,位置就在晉陽的西南方向,相距大約僅三百里,快馬賓士,在一日之內就可以到達。看起來晉陽的處境相當危險,但是劉琨相當程度的瓦解了匈奴人的聯盟,使得大批其他民族的部落不再對劉淵表示效忠。加上一些其他因素,最終,反而是匈奴人選擇了遷都。
   北方大動亂的風暴還在愈演愈烈,在劉琨的經營下,晉陽城成了一個難得的避風的孤島。終於,這裡人口慢慢聚集,一處傳出雞鳴犬吠之聲,遠遠的,也可以聽到一些呼應了。
   然而,這差不多也就是劉琨所能做到的極限。

   三

   史書上稱,劉琨長於使遠方的人前來歸附,但卻沒有能力安撫和駕御他們。所以恢復到一定規模之後,就會發生這樣的情形,一天之內,晉陽城有大量流民到來,也有差不多同樣數量的人離開。
   ——這可能要部分歸咎於劉琨的名士習氣。在洛陽城,劉琨交際的圈子大抵不出皇親國戚、政府官員和高級知識分子(幾個身份往往是交叉的)這個範圍。即使是到各地奔走遊說的那幾年,他接觸的也仍是朝廷的方面大員。劉琨很容易讓這些人感受到自己的魅力,也懂得如何利用他們心理的弱點。但此刻,面對眼前這些來自底層的饑民,劉琨即使充滿同情心,恐怕也不免和他們彼此隔膜,缺乏溝通。很多時候,他並不知道他們最迫切需要的是什麼。
   尤其致命的是,本質上,劉琨仍然是一個公子哥兒。一旦情況稍有好轉,對奢侈生活、音樂還有女人的愛好他就無法剋制。永嘉六年(312年),在局勢緊張的關頭,他為了一個音樂家而處死了一位重要的將軍。這時,連劉琨的母親都對兒子感到絕望,她說:
   「你沒有深謀遠慮,也不能駕馭豪傑,專門想除掉那些勝過你的人讓自己安心,還靠什麼取得成功?這樣下去,我也逃不過你帶來的災禍。」
   老太太的擔憂迅速成為事實。這位將軍的兒子為父報仇,投靠了匈奴劉聰,也帶去了晉陽的全部軍政機密,然後他作為嚮導,引著漢軍殺來。面對匈奴人的進攻,很明顯,這些年裡劉琨沒有贏得部下的忠誠:上黨太守投降,雁門的烏丸反叛,太原太守和并州別駕則乾脆一起獻出了晉陽。劉琨僅率領幾十個騎士逃進了常山,而他的父母全部遇害。
   其後,劉琨雖然在拓跋鮮卑的幫助下贏得一次反擊,但是元氣已傷,他只能將自己的駐地向北後撤一百多公里,駐紮到了陽曲。
劉琨身上天然具有一種煽動性,如果機緣合適,他甚至能夠讓人做出幾乎是忘我的奉獻。但是和一切煽動一樣,這種影響力很難持久。所以劉琨多次製造出希望,最後卻都終於沒有能夠把握。
   而祖逖,則完全是另一種人。
   天下分崩,北方大亂之後,漢族人口開始大量的向南流徙。祖逖率領著自己的族人、鄉黨和賓客也加入其中,希望避難於淮泗。這個角色很適合他,才十四五歲的時候,祖逖就有「輕財好俠,慷慨有節尚」的名聲,是個帶頭大哥型的人物。看起來,祖逖的作風相當與群眾打成一片,他把車馬讓給老弱,自己步行,藥物、衣服、糧食的配給都不搞特殊。但同時,祖逖的領袖權威是不容挑戰的,而管理的手腕和謀略,也一樣是他的特長。
   流民的生活極其艱苦,在移動的過程中,能夠生存下來的實際上都變成了軍隊。因為和劉琨前往晉陽途中的遭遇一樣,搶劫隨時隨地都會發生,所以必須要有足夠的軍事力量加以對抗。
   亂世中,搶劫者的身份十分複雜,只要稍微有一點實力,大家都可能會幹干這種營生。尤其是,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就搶不相識,那些實力強大的流民武裝,一樣也會盯上其他流民的錢袋。
   祖逖的隊伍,就是這種實力強大的流民武裝。

   根據慣例,正在經營江左的琅琊王司馬睿(後來的晉元帝)會找出理由拒絕已經軍事化的大股流民過江。但也許因為范陽祖氏是「北州舊姓」,司馬睿覺得可以信任,祖逖和他的人一度被允許住在京口。初到江南的祖逖財源緊張,衣服用度都相當寒酸。但是有一天,拜訪者發現他那裡忽然煥然一新,問起時,祖逖回答的態度十分平淡:
   「昨天夜裡去秦淮河南,幹了一票。」
   當然,打家劫舍的行為,許多並不是在祖逖的策划下做的,但關鍵是祖逖會提供庇護。手下的人作案失手落入法網,他就設法將之解救出來,國家的官吏對此毫無辦法。應該尊重每一個人的生存權和財產權,祖逖不可能會對諸如此類的人道主義說教有任何同情。這時他顯然只注重軍人的擁戴,而他比劉琨更清楚,要做到這一點,除了拿理想主義的激情感染他們之外,你還需要能夠滿足他們的慾望。
   晉元帝建武元年(317年),祖逖重新渡江北上,船到江心,他說了那句千載之下,仍然激勵人心的名言:「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
   很明顯,祖逖和東晉流亡政府的主流作風格格不入。祖逖一心北伐,而後者只圖偏安,這當然是主要的差別。但那些熱衷於談論世界的本質是否虛無,聖人的人格究竟怎樣的高級士人們,更願意用一隻看不見的手對老百姓加以盤剝,而不喜歡明目張胆的殺人越貨,這可能也是他們與祖逖的分歧之一。

   四

   翻檢劉琨在并州時的戰績,感覺可能相當令人沮喪。勝少敗多,並且勝利往往只是在延緩失敗,而失敗則意味著精兵勇將的陣亡和戰略要地的失去。
   并州的局勢錯綜複雜。除了南方的劉氏匈奴之外,劉琨東北面的鄰居,是西晉的幽州刺史王浚,——此人倚仗鮮卑騎兵,在八王之亂後期的戰爭中起家。從過去的淵源上說,劉琨和他屬於同一個政治派系。當然誰都知道,這點淵源是不可靠的。
   果然,為了爭奪土地、人口和少數民族盟友,劉琨和王浚打了一仗,結果是劉琨的族弟劉希被殺,代郡、上谷、廣寧三個郡的百姓被王浚擄走。
   這一階段里,羯族人石勒正在迅速崛起。劉琨很早注意到這個變化,認為這是情況在向好的方面發展,他希望能夠說服石勒能歸順晉朝。為此劉琨特意找到石勒失散的母親給石勒送了過去,並勸他效忠王室,建立功業。石勒回報以厚禮,然而回信的措辭則含著諷刺意味:「事功殊途,不是腐儒所能夠知道的。」
   下面這個決定,對劉琨來說差不多是致命的。晉愍帝建興二年(314年),石勒準備長途奔襲幽州的王浚。這時劉琨本可以出兵抄石勒的後路,然而他卻按兵不動。原因是出兵前石勒給劉琨寫了一封信,這次沒有再說什麼「非腐儒所知」,而是深刻檢討了自己的錯誤,並稱消滅王浚是為了報效劉琨。於是劉琨大喜過望,他向各州郡公告了這條新聞,以展示自己多年來積蓄的誠靈所取得的成果。
   可能這條新聞還在傳播途中,王浚就已經為石勒所吞併,並掉轉槍口指向了劉琨。至此西晉東北地區的八個州,已經有七個在石勒的統治之下,劉琨不得不承認,被夾在匈奴人和石勒之間,自己已經「進退唯谷,首尾狼狽」了。但事實也許更糟,因為兩股勢力的其中任意一個,這時都不是劉琨對付得了的。
   315年八月,劉琨的軍隊在襄垣戰敗,如果不是匈奴人急於集中力量拿下長安,因而主動撤退的話,實在看不出劉琨有什麼扭轉局勢的希望。
   316年,劉琨被朝廷任命為都督並、冀、幽三州諸軍事,名義上該管的地盤越來越大,以致聽起來很像是一個諷刺。一度,他收編了一支從鮮卑拓跋部流亡出來的軍隊,看來是恢復了一些實力,但這只是迴光返照,十一月,石勒的伏擊戰術讓這支軍隊全軍覆沒。
   從此劉琨只有依附鮮卑人段匹磾,已經不再是一支獨立的力量了。好在,就像中國近現代史上某位文人氣質濃郁的政治家一樣,劉琨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即能夠伴隨著失敗,不斷提高自己的聲望。這一點的精神意義仍是至關重要的,他成為了一個留在北方,精忠報國的象徵性存在。

   晉元帝太興二年(319年),祖逖的軍隊和和石勒手下的將軍桃豹在蓬陂塢對峙。兩軍駐紮在同一個大城的兩個堡壘里,相持四十多天,雙方都已經筋疲力盡,並且,糧食都快吃完了。
   於是祖逖用布囊盛土,調集一千多人往高台上運送,就好像是運米的樣子。另外,單獨有幾個人停在道邊休息,只有他們的擔子里,裝的是真正的白米。
   不出所料,桃豹的士兵襲擊了落單者。那幾擔白米讓他們誤以為祖逖軍糧充足,所以失去了戰鬥下去的勇氣。然後,祖逖又成功劫獲了對方補給上來的糧食,於是桃豹只有帶人在夜幕掩護下逃走。

   這可能是祖逖北伐的故事中最著名的片段,以其戲劇性而為人所津津樂道。然而這種勝利並不是關鍵性的,祖逖面對的形勢仍然嚴峻而錯綜複雜。
   被阻不得過江的流民,當然還有豫州境內原來的居民,都在這一帶建立塢堡以自守。依據形勢,塢堡組織的領袖一時接受晉政府的冊封,一時又依附於石勒。他們彼此之間是結盟還是攻戰,也變化無常。除了石勒的後趙政權這個最大對手外,稍有不慎,這些大大小小的塢堡,也都完全可能變成敵人。
   北方剛剛開始的時候,看來祖逖並不太善於和這些塢堡主打交道。由於交際不善引發的戰鬥持續了幾乎兩年,還有一個本來傾向於東晉的塢主因此倒向了石勒。這時祖逖調整了策略。儘管無法確切的知道他使用了什麼方法,但他確實使幾股頗具實力的半割據力量願意接受他的指揮。對於黃河南岸那些較弱小的塢主,祖逖則顯得態度開明。由於他們往往已經把兒子送到石勒那裡作為人質,所以祖逖聽任他們同時歸附晉趙雙方,又不時派出遊擊部隊偽裝抄掠他們,以向後趙方面表示他們和自己沒什麼交情。
   這種富於人情味的做法讓這些塢主感恩戴德,從此,他們就成了祖逖在石勒那裡的眼線。情報戰上的先手,使祖逖在戰場上可以接連獲勝,他幾乎收復了黃河下游南岸的全部地區。出於慎重,石勒停止了在河南的軍事活動,於是這裡的生產,終於得到了一點恢復。
   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年頭,這一點點恢復足以使人感念無已。一次軍民聯歡的酒會上,豫州耆老把祖逖比作父親,又把當前的形勢描述為「三辰既朗」,——大意即祖將軍庇佑下的天,是明朗朗的天。
   石勒開始向祖逖示好。他派人修繕了後趙境內的祖逖先人的墳墓,又請求祖逖開放邊境的貿易。這一次,祖逖的回應具有典型的中國式智慧,即不予回應。
   但這絕不意味著祖逖不同意石勒的建議,事實上,祖逖的做法是「聽(任)互市」,結果也相當理想,「收利十倍,於是公私豐贍,士馬日滋」。
   《祖逖傳》中描述祖逖北伐的勝利,不無誇大的成分。[ 如不提對張平、樊雅之戰的艱苦;又如太興二年對石虎的一戰,在《祖逖傳》與《石勒載記》中,對勝負記錄完全相反。]祖逖去世後不到二十年,東晉一位大臣回顧他屯田的收益,結論也相當悲觀。[ 晉成帝咸康四年,太常蔡謨的議論:「昔祖士稚在譙,佃於城北界,胡來攻,豫置軍屯以御其外。谷將熟,胡果至,丁夫戰於外,老弱獲於內,多持炬火,急則燒谷而走。如此數年,竟不得其利。」]所以,此時的局勢很可能是,祖逖確實取得了很大的戰果,但此時也無力再打下去,暫時的和平,對雙方都是最好的選擇。至於互市,獲益是顯而易見的,更沒有理由拒絕。
   宋代明代的士大夫們,對和談有一種神經質似的敵意。東晉時還不至於如此,但反感一樣是存在的。[ 比如咸和八年(333年),石勒遣使到建康修好,晉政府就焚燒了他的禮物。]公開接受石勒的要求很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不滿情緒,所以祖逖沒有這樣做,而寧可選擇睜一眼閉一眼的方式。這樣即使被追究起來,也無非就是瀆職,——而對晉的官員來說,恐怕很少有比瀆職更普遍和微不足道的罪過了。

   六

   劉琨一直看好祖逖行政、用兵的才能,聽說祖逖被任用時,曾經寫信給自己親朋故舊說:「我枕戈待旦,立志梟平逆虜,常擔心祖逖搶在我的前面。」
   但劉琨沒有機會跟祖逖競爭了。甚至於,劉琨沒有能夠看到太興三年(320年)祖逖所取得的北伐以來最大勝利。在此兩年之前,劉琨已經遇害。
   劉琨一直和鮮卑部落關係良好,在戰場上多次的得到他們的支持。所以失去陽曲之後,他遠走幽州薊城,投奔了鮮卑人段匹磾。劉琨仍然沒有失去信心,仍然熱烈的設想著怎樣在河朔地區為朝廷立功,怎樣用晉元帝贈送的名刀,親手割下劉聰、石勒的頭顱。但是鮮卑部落內部從來都不是穩定的,最糟糕的是,劉琨的兒子捲入了他們的內亂。
   段匹磾很尊敬劉琨,應該說,這個鮮卑人大體上該算一個正直的好人,但是他不是聖徒,他不能不顧慮別人利用劉琨的號召力來生事。
   劉琨預感到自己非死不可,於是寫下了這樣詩句:

   握中有懸璧,本是荊山璆。
   惟彼太公望,昔是渭濱叟。
   鄧生何感激,千里來相求。
   白登幸曲逆,鴻門賴留侯。
   重耳憑五賢,小白相射鉤。
   能隆二伯主,安問黨與仇!
   中夜撫枕嘆,想與數子游。
   吾衰久矣夫,何其不夢周?
   誰雲聖達節,知命故無憂。
   宣尼悲獲麟,西狩泣孔丘。
   功業未及建,夕陽忽西流。
   時哉不我與,去矣如雲浮。
   朱實隕勁風,繁英落素秋。
   狹路傾華蓋,駭駟摧雙輈。
   何意百鍊剛,化為繞指柔。

   詩的題目是《重贈盧諶》。以後一千多年裡這首詩令許多讀者感動不已,尤其是最後幾句更被反覆傳唱,然而當時它卻並沒有打動獲贈者。盧諶誠惶誠恐的回答說:「這詩里有帝王的大志(挖按:指其中所用的一些典故),不是做臣子的所該說的話。」
   盧諶是個庸人,劉琨應該也是知道的。大概是這個時候他太想找人傾訴,但卻實在找不到人了吧。
   反覆猶豫之後,段匹磾終於還是動手了。劉琨是被絞死的,根據漢人要留個全屍的觀念,這是一種很厚道的殺人方式。
  不厚道的是晉政府。段匹磾的實力還很強大,他之所以效忠朝廷,完全是出於個人的道德感,朝廷沒有任何手段可以控制得了他。所以東晉方面害怕因為紀念劉琨而得罪了段匹磾。最終,經研究決定,東晉政府顧全大局,沒有為劉琨發喪。

   三年後的某個夜晚,祖逖仰望天空,他看見豫州的分野上,突然多了一顆妖異的星星。祖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說:「這是為我出現的吧。」
   這一年七月,朝廷任命尚書僕射戴淵為征西將軍,都督司、兗、豫、並、雍、冀六州諸軍事,也就是說,是祖逖的頂頭上司。河南地已經恢復,現在要有人來過江摘桃子了。
   何況,戴淵是江南本地人。在北方,他沒有故土,沒有先人的墳塋,也沒有失散或死難的親人和朋友。這樣的人對光復中原歷來最不熱衷,安排戴淵來擔任上面這個職務,朝廷的政策意圖,也可說是太明顯了。
   祖逖已經病重,糟糕的消息還在不斷傳來,荊州的王敦和晉政府的矛盾正在不斷激化。一旦發生內亂,要對外進兵那就更不可能。祖逖不太瞧得起王敦,但現在他已經沒有力氣像當年那樣對王敦的人瞋目厲聲大喝了。他的最後一點精力,只能留到營繕武牢城的壁壘上,他知道,一旦自己不在,後趙的軍隊就會殺來,豫州百姓平靜的生活,將就此結束。
   很多人都看見了那顆奇怪的星星,對朝政的不安使他們得出了同一個結論:今年西北大將當死。
   九月,祖逖去世,豫州的百姓哭之如喪父母。譙、梁兩地,更是為之立祠祭拜。自然,那些當年遭他劫掠的流民的冤魂,已經無人過問。
   當祖逖最初冀圖北伐時,晉政府只給了他一千個人的口糧,三千匹布,沒有士兵,沒有兵器盔甲。沒有那骯髒的第一桶金,祖逖只能一事無成。他轉型得非常及時,局勢稍微安定,他就變成了一個勤政、廉潔而又公平的地方官員。或者不得不承認,當時那種情況下,道德上也許有人可以比他更高,但事情,卻幾乎不可能做得比他更好。
   有時,想到這一點,不免使人心頭髮堵,或者對歷史產生更悲觀的感想。所以,我還是寧可把下面這個場景放到文章的最後。

   晉陽城被重重包圍,城中窘迫無計,於是,劉琨乘月登樓清嘯,城外的人聽見,都不禁凄然長嘆。月過中天,劉琨吹奏胡笳,悲涼激越的音樂中,胡人騎士們開始流淚,乃至低聲啜泣,每個人心頭,都泛起故鄉大漠的風光。等到天將黎明,劉琨再次吹起胡笳時,他們都忘了戰爭,紛紛撥轉馬頭,絕塵而去。
   這一段出現在《晉書·劉琨傳》中,卻沒有被收入《資治通鑒》。司馬溫公是一個平實嚴謹的歷史學家,大概,他不能想像會有如此傳奇性的事件。
   但如果這是事實,倒也並不難以解釋。戰爭和仇恨使人變成野獸,變成殺戮機器,然而總是這樣,當獸化達到頂點的時候,人也會變得無比脆弱。靈魂深處有某個點,在那裡,他將一觸即潰。
   清嘯吹茄,並不是為了退敵刻意制定的一個策略。劉琨只是累了,感到厭倦,他需要一個空曠的地方,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去宣洩一下情緒。他走上城樓,這時他的心裡沒有敵人,也沒有聽眾。
   於是,劉琨吹奏出的旋律,就輕輕敲打在這個點上。
   晨光熹微,胡騎的身影,在煙塵中漸漸隱去,劉琨緩緩放下手中的胡笳,他還沉浸在自己的狀態里,沒有發覺城外的變化,只覺得心裡柔軟到了極點。


皇漢們把給冉閔的所有美譽統統加給祖逖,亦不為過。
晉朝的岳飛,亦不為過。
有祖逖這樣的人物,也不知道皇漢們怎麼就粉了冉閔,再次證明皇漢無大腦。

即便在八王之亂這種超級稀泥局裡,祖逖選擇的都是司馬氏藩王里唯一一個不胡來不禍禍的司馬乂。這份眼光也不是一般人能具備的。


謝謝 @二一零 邀請,試著說說吧。
圖片來自連環畫家趙三島老先生的《祖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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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金庸的才能,我會把魏晉南北朝時代的歷史寫成一部武俠小說,祖逖將被塑造成一個令狐沖式的人物——有點兒放蕩,有點兒狡猾,有點兒心機,不守清規戒律,不拘泥於小是小非,亦正亦邪,通達。


然而,我並沒有金庸的才能,所以只能簡單說說祖逖的一生。


祖逖出身大戶人家,十四五歲以前,他就是一副放蕩不羈愛自由的樣子,一點兒都不像個少爺:不修邊幅,有點兒邋遢,不守禮節,不喜歡讀書,把肚肚腸腸翻出來,擰巴擰巴,也絞不出幾滴墨水,也沒有一般少爺那種拿腔捏調的派頭。


他很大方,有同情心。每次到莊園里溜達,看到有忍飢挨餓的,或者衣不蔽體的,他就開倉放糧放布,一點兒都不心疼。他敢放,不見得有人敢收。畢竟,他只是個毛孩子,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佃農敢把他的話當一回事?比如說,老闆的孩子給我一個紅包,我是肯定不敢收的,如果是老闆給我的,我可能就揣兜里了。這些佃農和我想的一樣,所以,穿越到那個時代,我也就是個當佃農的料。


為了讓大家安心領取,每次發放救濟物資,祖逖總是耍點兒小心機,說大家放心拿吧,這是我老哥的意思,我只是個傳話的!大家的心落到了肚子里,領救濟物資就沒有那麼多顧慮。這樣的事多了,大家就越來越喜歡他。

祖逖的父母去世得早,他是被幾個哥哥養大的。祖逖「敗家」,他們不怕,怕的是祖逖沒文化。

祖逖的幾個哥哥當中,有一個叫祖納,跟祖逖的性格比較像,一坐下來就頭暈眼花,一站起來就連蹦帶跳,在家裡坐不住,喜歡往外面跑,最喜歡去繁華興盛的洛陽。洛陽是西晉帝國的首都,有錢人多,當官的多,滿大街都是少爺,有的飆車,有的吸毒,有的包嫩模。祖納往這裡跑,是為了多交幾個朋友,為以後的發展鋪路。不過,他有一點和祖逖是不同的,他讀書,有文化。


或許是因為經常聽祖納說起洛陽的繁華熱鬧,對外面世界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吧,過了十四五歲,祖逖忽然變成了勤奮好學的好孩子,畢竟,外面的世界不比家鄉,想到洛陽的上層社會闖蕩,肚子里多多少少也需要一些墨水。


2

學有所成之後,祖逖多次遊歷洛陽,很快就聲名鵲起。24歲那一年,他當官了,職位是司州主簿,後來和他一起聞雞起舞的劉琨,當時就是他的同事。


劉琨比祖逖小5歲,成名卻比祖逖早,祖逖還沒有出名的時候,劉琨就跟祖納一起以「雄豪」而聞名洛陽了。或許,劉琨和祖逖相識,就是祖納介紹的。如果這個猜測不算離譜,那麼,可能他們在出任司州主簿以前就已經是好朋友。

司州就在洛陽邊上,和朝廷來往密切;主簿,大致相當於秘書,可以接觸到一些吃瓜老百姓接觸不到的內部消息。


劉琨和祖逖白天在辦公室幫著長官整理文件,日子久了,接觸的內部消息多了,慢慢從這些亂糟糟的文件里總結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西晉帝國快完蛋了,可怕的是,帝國的吃瓜百姓不知道,還以為活在太平盛世。


於是,某天深夜,出現了激動人心的一幕——聞雞起舞。


這在很多歷史書里是洋溢著英雄氣息的一幕,但是《晉書》對這個場景的評價很不好,說祖逖這個小夥子邪氣,沒安什麼好心,鬼得很,巴不得天下大亂,好趁機割據一方。


就像我們所知道的那樣,也像祖逖劉琨所預料的那樣,天下終於大亂了。這是祖逖25歲那一年的事。這次動亂就是「八王之亂」,前後持續了16年。

3

動亂的前10年(291年—300年),祖逖基本上沒有怎麼露臉,直到301年,35歲的時候,他才捲起褲腿,蹚進這攤渾水。


粗略地說,八王大致可以分兩派,一類比較把皇帝當回事,一類不把皇帝當回事,祖逖選擇的陣營是第一派。一開始,第一派佔上風,304年,第二派扭轉乾坤,控制了傀儡皇帝司馬衷(號召老百姓吃肉粥渡過饑荒的那個奇葩帝)。自此,祖逖開始沉寂,退出了八王之亂。之後,第二派多次給他下任命書,他都統統拒絕。


事實上,晉武帝司馬炎執政的後半期,西晉帝國這座大廈就快倒了,迫切需要加固。八王搞建設笨手笨腳,搞拆遷倒是乾脆利落,乒里哐啷一頓打砸搶,大廈越發搖搖欲墜。匈奴人劉淵和羯族人石勒都是好心人,善良,仁慈,有同情心,覺得西晉帝國這樣苟延殘喘地活著太受罪,哼哼唧唧的讓人心煩,就起兵造反,打算給帝國來一個痛快的。

劉淵非常厲害,打得很順利;石勒比較厲害,打得不是那麼順利,就投奔劉淵,但是他和劉淵並不是普通的上下級關係,比較獨立。

306年,八王之亂接近尾聲,西晉帝國也被他們折騰得快領便當了。劉淵和石勒窮追猛打,眼看著這個破帝國吃棗藥丸。310年,劉淵去世,他的兒子劉聰繼位,仍然和石勒保持著微妙的合作關係。


311年,劉聰和石勒攻佔洛陽,俘虜了西晉帝國的皇帝,西晉至此名存實亡,中原成了胡人的天下,漢人紛紛南遷,背井離鄉,在這些流亡大軍當中,沉寂多年的祖逖終於出現了。


4

從304年退出八王之亂的渾水,到311年加入流亡大軍的洪流,祖逖已經好幾年沒有動靜了。這一年,他已經45歲,距離聞雞起舞的歲月,已經過去了21年。


南遷途中,如果能回想起21年前那個聞雞起舞的長夜,祖逖必定會感慨萬千。


令人興奮而不安的那一夜,他被夜半雞鳴驚醒的時候,劉琨還在呼呼大睡,是他踢醒了劉琨;然而,當他隨著流亡大軍南下的時候,當年那個睡得昏昏沉沉的劉琨,居然搶先一步奮起,已經在并州與胡人纏鬥了5年(劉琨出任并州刺史的時間是306年)。年輕氣盛的歲月,以為天下風雲出我輩,涉世漸深,才悲嘆一入江湖歲月催。當年的好友已經成為抗擊胡人的中流砥柱,而自己......

或許,北伐的念頭就醞釀在祖逖南遷的路上吧。

南遷的道路漫長而危險,有胡人的追兵,還有飢餓、瘟疫,以及其他流民隊伍的劫掠......流亡大軍當中,大多數人靠兩條腿走,極少數人坐車或者乘馬。祖逖是有身份的人,有自己的專車,但是他把專車讓給老弱病殘,自己安步當車,有藥物和糧食都拿出來和大家共用。他頭腦靈活,有出色的交際才能和組織才能,慢慢的,跟在他身後的隊伍越來越長。


走到淮陰縣附近的泗口的時候,坐鎮南京的琅琊王司馬睿發來任命書,任命祖逖為徐州刺史。313年5月,司馬睿又命令他移駐京口(現在的鎮江)。


剛安定下來,祖逖就開始謀劃北伐,奏請司馬睿給予支持。司馬睿此時正在籌備登基稱帝,又受制於權臣王敦,對北伐並沒有太大的熱情,只是給了祖逖千人給養和三千匹布,而沒有派一兵一卒。

幸運的是,祖逖有一些兵卒,幾百個人。這些人是怎麼來的呢?一部分是隨同他南下的宗族;一部分是南遷途中新加入的追隨者;還有一部分,是他駐守京口期間招募的私兵。

這些士兵並不是秋毫不犯的好兵,他們剽悍好鬥,喜歡劫掠,經常趁夜外出,洗劫富戶,祖逖對此心知肚明,卻從不阻攔,還默許、鼓勵。有時候,他們被地方官繩之以法,祖逖還想辦法把他們從大牢里撈出來,或許,就連祖逖本人也參加過搶劫。有一次,朋友登門拜訪,驚訝地發現昨天還穿的破破舊舊的祖逖穿著裘袍華服,滿屋子金銀財寶,於是問這些東西從哪裡來的,祖逖一臉雲淡風輕:昨夜又出外搶了一次。


如果坐在祖逖位置上的,是道貌岸然的士大夫,那麼這些兵肯定是不能要的,人渣!敗類!反過來,在這樣的人渣兵眼裡,姿態高冷的官也是不能要的,偽君子!廢物!就像五霸崗上那一群殺人越貨的魔教教徒只有令狐沖才能帶得了,岳不群是不行的。


313年8月,祖逖帶著幾百個私兵橫渡長江,北伐戰爭拉開序幕。船到江心,祖逖中流擊楫,慨然長嘆:如果不能收復中原,有如東流大江!


5

雖有豪情,但並不輕浮冒進。


渡過長江之後,祖逖率領幾百個私兵先來到江蘇淮陰,在這裡駐紮了三年(313—316),招兵買馬,鑄造兵器,操練士兵。

當時中原地區的形勢是,劉聰與石勒依然保持著半君臣半盟友的合作,但是石勒的獨立之勢已經昭然若揭。在中原地區的東部,黃河以北的大部分地區已經成為石勒的勢力範圍,而黃河以南的大部分地區,則控制在漢人塢堡主手裡。就是說,祖逖要想北上中原,與石勒論劍,就必須經過塢堡主的地界。

所謂塢堡主,就是以漢人豪強為核心形成的地方性武裝組織,有點兒像金庸小說里的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島島主之類的門派,雖然難以與九大門派相提並論,但是實力不容小覷。


大概在316年下半年,祖逖率領2000多人北上,向黃河挺進。進入安徽之後,他派遣使者,到塢堡主張平和樊雅的地盤上拜碼頭。張平和樊雅駐紮在亳州,也是淮河流域勢力最大的塢堡主之一。


早在祖逖到來之前,張平和樊雅就接受了司馬睿的任命,雖然他們實際上是獨立的武裝力量,對司馬睿的服從僅僅是表面上的,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肯定沒有與祖逖合作的可能。然而,祖逖派遣的一個傲慢自大的使者卻摧毀了這一絲若存若亡的可能性。


根據史官的記載,洽談合作的過程中,使者參觀了張平的府邸,傲慢地說這樣的宅子不是人住的,只能當馬廄;之後,他看見了一個大鼎,又傲慢地說應該把大鼎燒熔。張平說,這是帝王之鼎,平定天下之後有大用,為何要毀了它?作死的使者又說了一句作死的話,你還能保住你的頭嗎?你連頭都保不住了,還要鼎做什麼?張平大怒,馬上殺了這個口無遮攔的使者,並派出軍隊,做好迎戰姿態。


使者臨死前說的那句具有威脅意味的話,是他本人的意思,還是祖逖的意思呢?這一點我們無從知曉,但可以肯定的是,合作是不可能了,只能用武力解決問題。

在接下來的一年多里,祖逖先策動張平的部下反叛,殺死張平,繼而與盤踞在河南開封一帶的陳川合作,圍攻樊雅,於317年6月迫使樊雅投降,解決了北伐路上的一大障礙。對於整個北伐大業,這相當於在淮南地區興建了一個堅固的橋頭堡,邁出了一大步。


祖逖與張、樊作戰期間,石勒一度蠢蠢欲動,有南下趁火打劫的跡象,坐鎮南京的司馬睿針鋒相對地做出回應,派遣精兵三萬,分為水陸四道,北上支援祖逖。雖然沒過多久,援軍就被召回,但是這種不甘示弱的姿態似乎還是具有一定的威懾力,因為就在司馬睿派出援軍不久,石勒就撤回了南征軍。


石勒撤退了,陳川卻氣勢洶洶地殺過來了。為什麼曾經並肩合作的盟友會反目成仇呢?


當初,為了擊敗張平和樊雅,祖逖曾經向陳川求援,援軍當中有一個叫李頭的將軍。戰後,回到大本營的李頭多次說到與祖逖並肩作戰的愉快經歷,還說如果能以祖逖為主,自己雖死無憾。陳川大怒,一氣之下砍了李頭的頭,李頭的部屬出逃,投奔祖逖。陳川更加怒不可遏,出兵攻打祖逖,盟友關係就此破裂。

從317年下半年到319年上半年,陳川和祖逖之間的戰爭一直在持續升溫。總體而言,祖逖居於強勢地位。這種強勢地位的形成,一方面依託於剛性的軍事打擊能力,另一方面則依託於柔性的個人魅力。


祖逖本人並無特權思想,待人接物一視同仁,即使是「疏交賤隸」,也能以「恩禮御之」。作戰期間,從陳川手中搶到的僮僕車馬,他一律遣散回家,物歸原主,對於俘虜,他也給予優待,願意留的留下,不願意留的可以自己決定去向,以至於當時出現了一個奇觀——有的俘虜回鄉之後又帶著好幾百個人一起來參軍。


319年春季,陳川被狡猾而強悍的祖逖折磨得招架不住了,匆忙投靠石勒,請求派遣援軍。同年5月,石勒派遣石虎率軍5萬南下,援救陳川。當月,祖逖與石虎在開封附近展開激戰。

關於此次戰爭的結果,史書的記載是迥然相異的,但是綜合起來來看,結果還是比較明顯的——祖逖小勝而大敗,石虎小敗而大勝。

6

戰後,石虎帶著陳川返回位於河北邢台的大本營,命令桃豹駐守前線,與祖逖對峙;祖逖則返回淮南,進行休整。


當時,鎮守武昌的權臣王敦有篡位之心,打算順流而下,攻佔南京,先派人放出風聲以試探輿情,祖逖聽聞消息,叫來王敦的人當面怒罵:你回去告訴阿黑(王敦的小名),他要是敢放肆,我就領三千人順江而上,拿長矛戳著他的腳跟跟把他趕走!王敦對祖逖頗為畏懼,由此暫時打消了篡位的念頭。


319年10月,祖逖派遣前鋒對桃豹發動了一次試探性的攻擊,被桃豹擊敗。之後,祖逖揮師北上,兵分兩處紮營,一處在桃豹駐地的西側,一處在東側,與敵軍僵持了四十多天。


時間一天天過去,自己的軍糧即將用光,估計敵軍的軍糧也快消耗得差不多了,祖逖又上演了一處妙計:派人推著小車把裝滿泥土的袋子運入軍營,並故意讓敵人搶走貨真價實的米。桃豹果然中計,誤以為祖逖軍中糧秣充足,萌生退意,無心堅守。隨後,祖逖派兵截擊石勒的運輸隊,搶到了大量軍糧。桃豹彈盡糧絕,堅持不住,拔營後撤。

320年6月,祖逖推鋒北進,進入河南境內,7月,石勒派遣精兵萬人南下,被祖逖擊敗。

當時的河南境內也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塢堡主,祖逖到來之前,他們大多在名義上臣服於石勒,彼此之間為了爭奪領地卻也攻訐不斷。隨著祖逖的到來,嚴峻的問題擺到了他們面前:歸順代表漢人政權的祖逖,還是依附代表胡人政權的石勒?

這是一個涉及民族大義的問題,微妙、複雜而危險,稍有不慎就會成為火藥桶。然而,祖逖用一種低調、通達而巧妙的方式使這個問題迎刃而解。


首先,他設法調解河南地區塢堡主之間的紛爭,使他們握手言和,在調解紛爭的過程中,他也成功地樹立了自己的威信。其次,他並不強求這些塢堡主擺明立場——歸漢還是歸胡?


這些塢堡主當中,有很多人的孩子在石勒軍中當人質。如果糾結名分,迫使他們必須表態歸漢,必然會產生不必要的麻煩,而這顯然不是祖逖希望看到的,因為他需要的是與塢堡主的支持,至少也是和平共處。


祖逖默許他們與石勒往來,同時也努力維護與他們的關係。為了避免石勒對他們產生疑心,祖逖經常與塢堡主演一些雙簧戲,假裝派兵攻打他們,但是事先會給他們送去劇本,打好招呼,讓他們照著劇本演。事後,在送給石勒的書信中,這些塢堡主會繪聲繪色地說自己與祖逖打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爭......當然,作為對祖逖的回報,他們也會刺探石勒的軍情,悄悄傳遞給祖逖......


經過一年多的苦心經營,祖逖在河南紮下了根,黃河以南的大部分土地被收復。必然的,石勒承受的壓力則越來越大。


7

320年夏季,石勒與幽州刺史段匹磾發生激戰,祖逖趁機北上,進入河南杞縣。


為了避免陷入兩線作戰的境地,石勒改變策略,主動向祖逖示好,修葺祖家的祖墳和祖逖母親的墳墓,處死叛離祖逖的降將,並希望與祖逖進行邊境貿易,和平共處。

如同處理與塢堡主的關係,祖逖的回應方式依然具有強烈的實用主義色彩,他並沒有用語言或者書信方式答應石勒的互市之請,卻默許彼此進行邊境貿易;他禁止部下進犯石勒的領地,意圖似乎是打算與石勒和平共處,卻又積蓄力量,練兵積穀。


為什麼祖逖不趁著石勒與段匹磾激戰的機會而順勢北伐呢?因為這一點,有些歷史學家對祖逖頗有微詞,認為祖逖應該為段匹磾的敗亡承當一定的責任。

史料有限,我們難以對石勒和祖逖的各方面實力進行對比,但是有一點是我們可以看到的:石勒是一個政權的領導者,能夠如臂使指般最大限度地調動所需的各種力量,祖逖只是一個地方官,而且後盾又是裂紋叢生的東晉,調動所需的力量必須大費周章。


一個地方官能牽制住一個政權的領導者,祖逖做到這一步已經難能可貴。遏制石勒南下的步伐,已經耗盡了他的力量,再奢望他與段匹磾夾擊石勒,可能就是強人所難了。


8

321年7月,司馬睿派戴淵北上,節制祖逖。


當年,王敦打算奪司馬睿的位,祖逖怒斥,保住了司馬睿的位子和面子。這一次,司馬睿卻反過來要奪他的位子,撕他的面子。


司馬睿如此安排,是為了讓戴淵控制祖逖的兵力,進而震懾有不臣之心的王敦。


戴淵是個好人,正直,嫉惡如仇,善惡分明,才高八斗,他的性格特點或許正是祖逖身上沒有的,然而,祖逖的位置和北伐大業需要的不是有板有眼的正人君子,而是能在原則和妥協之間遊刃有餘的調和者。


此時,祖逖的人生道路也快走到了盡頭,頂頭上司戴淵的到來使他憤怒而無奈,密謀摧毀東晉帝國的王敦使他憂慮而恐懼,對於他日漸衰弱的身體狀況,這不啻於雪上加霜。


祖逖這時候最為放心不下的,或許已經不是未竟的北伐何時成功,而是擔心它如何才能不被摧毀,他已經不敢奢望北伐能夠大功告成,而只是希望它不會前功盡棄。為了防備石勒南下,在人生的最後兩個月,祖逖全力以赴,調集人手,修繕虎牢城,意圖把這裡打造成將來抗擊石勒的軍事重鎮。

321年9月,祖逖去世。很遺憾,他沒有看到虎牢城竣工;很幸運,他沒有看到預料的那一幕發生——石勒南下和東晉帝國的內訌。

幾年以前,祖逖開始北伐的時候,正值初創期的東晉帝國面臨的最大的威脅,就是北方的石勒。只有幾百個部下的祖逖奮勇北上,像滾雪球一樣壯大了北伐軍的力量,成功地把東晉的疆域擴展到了黃河南部,又成功地遏制住了石勒南下的步伐,鞏固了新生的東晉。當王敦圖謀叛亂的時候,又是他給予王敦當頭一棒,壓制住了王敦的野心。然而,隨著他的離世,所有的光榮與夢想都煙消雲散了。


祖逖去世之後,朝廷任命他的弟弟祖約接管北伐軍。祖約才略不足,無法抵擋石勒的進攻,倉皇南撤,退守淮南,河南地區隨之被石勒收入囊中。


之後,王敦發動叛亂,戴淵被殺,司馬睿淪為傀儡,憂憤離世。


故事沒有到此結束,還有一個與祖逖有關的結尾。


又過了幾年,祖約發動叛亂,兵敗逃亡,率領宗族投奔石勒,被石勒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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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如此能起早的不貪睡的男人,這個品質已經是大部分人怎麼追也不能望其項背的好么。


祖士稚真豪傑,不過前面的答案似乎把他捧得太高了.在我看來,劉琨是遠強於他的


第一,祖逖絕對算不上晉室的忠臣,至少不是東晉的.

祖逖南渡後,全家住在京口,乾的第一件事是什麼,搶劫,說得好聽叫劫富濟貧,實際上就是某組織那一套打土豪分田地拉人入伙的套路.而且這個劫富濟貧也是大有水分,祖逖搶劫的事王導庾亮都知道,但是卻不阻止他,說明祖逖沒有觸動他們的根本利益,也就是說祖逖搶劫的對象肯定不是士族地主,富戶又不是士族,那就只有庶族地主了.
所以祖逖提出要北伐的時候,一向不主張北伐的司馬睿馬上就同意了,實際上就是巴不得你趕緊走,至於不給錢糧不給人,那當然不給,你在我這兒打土豪分田地,那這些東西你自己解決.


祖逖北伐討伐的第一站,就是豫州,雖然說豫州當時沒有被東晉政府控制,但是豫州南部的張平和樊雅,都是已經降服於晉室受司馬睿節度的塢壁主,張平領豫州刺史,樊雅領譙郡太守,身負"扞禦北方"的重任,祖逖北伐軍一到,先派參軍殷乂以言語輕張平,導致張平樊雅二人於祖逖對立,然後誘張平部將謝浮殺死張平,接著聯合乞活軍流民帥陳川李頭討伐樊雅.
祖逖在豫州打的第一仗的本質實際上是祖逖武裝勢力與并州流民乞活軍聯合夾擊豫州塢壁軍團.放在今天這叫勾結境外反動勢力.


所以為什麼祖逖從始至終沒有得到東晉政府的信任,因為對於東晉政府來講,祖逖從始至終都不是自己人.為什麼祖約抵擋不住石勒了不投奔朝廷反而跟著蘇峻造反?因為祖家跟南方朝廷就不是一路人.

第二,祖逖收復河南沒有想像中美好

整個十六國時期,河南一直是漢人勢力比較強大的區域,少數民族政權的根據地主要以山西,陝西,河北為主,祖逖北伐面對的環境其實是遠強於劉琨的.祖逖在河南地區拉一派打一派,靠自己出色的綏撫能力,基本上團結了豫州區域的流民帥和塢壁,在這裡必須要提一下李矩和郭默,這兩個人才是對抗劉石的核心人物,尤其是李矩,在河南作戰多年,數次擊敗劉聰石勒,可以說是東晉一朝對外戰績最好的將領,而且他一直在黃河南岸前線抗敵,祖逖的活動範圍主要在淮河流域.

祖逖統治河南時期,石勒的攻勢主要還是在北方,祖逖去世是321年,石勒也是在321年討平段氏鮮卑,隨後開始大舉進攻河南,祖約完全無法抵擋.

祖逖對河南地區的統治實際上是一種聯盟盟主的形式,這種統治第一是建立在祖逖的個人威望之上,所以在祖逖死後,祖約無法穩定局面;其二是建立在河南地區的塢壁和流民軍一致對外的情況下,後趙立國之前對河北山東地區的塢壁基本是採取剿滅的方針,所以河南地區的漢人武裝很少有投靠石勒的,但是後趙立國之後,石勒對河南地區採取了招撫的方式,降服的塢主就拜守宰,還想維持這種聯盟式的統治是非常困難的,即便祖逖不死,北伐的失利也是可以預見的.

祖逖北伐相較於孱弱的東晉政府來講,先天優勢是很明顯的,如果不考慮大環境,他看上去也確實像是岳飛式的人物,但祖逖以不合作的態度從屬於東晉政府,在軍事上又沒有太多值得稱道之處,失敗的結局是早已註定的,與岳飛相差甚遠.

之前我在冉天王相關的問題裡面吹了一波祖逖,但是那是跟冉天王相比,祖逖一時之豪傑,但是深究起來確實也不是什麼偉光正的人物.我個人建議皇漢們多吹吹張軌,那真是漢人大救星.當然比起吹冉天王,那還是吹祖逖的好.


一句話,看透了歷史走向的人,所以聞雞起舞。呵呵,現下處於這個歷史節點的我們也應該聞雞起舞。


給南宋一個祖逖 興許大事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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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逖 zǔ tì


祖逖是那個時代唯一有才能挽救中華文明的人,南方那些偏安之才們都不行。可惜天不假年,時不我待啊!祖逖與劉琨可能都是不安分的人,大亂的天下卻是他們的樂土。

劉琨與祖逖,起舞雞鳴晨。雖有匡濟心,終為樂禍人。——李白

不過劉琨的才能有限,遇到高手就敗下陣來,所以「何意百鍊鋼,化為繞指柔。」最後免不了失敗。
祖逖能夠逆勢而動,掃清黃河南岸,外卻強敵,內壓奸臣,實在是有不世出的傑出才能。雖然東晉高層不喜歡他,但是沒有了他的威懾,像王敦這些人就開始作亂。
從某種程度上講,祖逖與岳飛的命運倒是有些相似,都是有心北伐,卻被偏安朝廷拖了後腿。東晉有時視祖逖如大敵,比北方的蠻族還危險。
祖逖與劉琨都為這樣的朝廷獻身了,也算是一種悲劇啊。


祖逖的事迹,讓人印象深刻的可以用兩個成語來概括:聞雞起舞、中流擊楫。

詳細的展開,這個問題下各位都回答過了,我提供一個不同的角度吧。

在那個時代,祖逖的敵人、好友同樣是青史留名的人物,由此不難知道祖逖的高度。

劉琨,祖逖的好友,兩人並稱為劉并州、祖豫州。
石勒,與祖逖在河南直接交鋒,最終形成均勢。
王敦,有心謀逆,但是忌憚祖逖,在後者死後悍然起兵。


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
這難道還不能概括他這一生的傳奇嗎?


關於祖逖,我也寫過一篇短文,有興趣可以看看

夜。

冬夜。

漫長而寒冷的冬夜。

突然,雞叫聲起,漆黑的天空也有了第一絲光亮。

一個年輕人猛然從床上一躍而起,隨後一個無影踢臀腿把睡在他身邊的另一個年輕人踹醒。

一分鐘後,兩人一起出現在了門外的院子里,手中各拿一把長劍,面對面舞了起來。

一個驟如閃電,劍劍生風;一個矯若游龍,閃展騰挪……

這就是成語「聞雞起舞」的由來。

這兩個年輕人,一個叫祖逖——本文的主人公,另一個則是他的好基友劉琨。

祖逖從小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西晉年間的上流社會特別注重風度儀錶——所謂魏晉風度嘛,但出身於北方大族范陽祖氏的他卻總是不修邊幅,不拘小節。

西晉年間的貴族家庭特別注重文化學習——否則就沒辦法跟別人清(吹)談(牛)了,但他卻根本就不讀書,一天到晚只知道耍槍弄棒,飛鷹走狗。

一直到了十四五歲,人家都初中畢業了,他居然還是文盲一個!

眼看這個熊孩子遠遠地輸在了起跑線上,家人都為他擔心。

沒想到他在十五歲以後卻像換了一個人一樣,發奮學習,博覽群書,令人刮目相看。

當時祖家僑居在陽平(今山東莘縣),由於為人輕財好義,經常周濟貧困,祖逖在家鄉百姓中有很高的聲望。

他也因而被地方上先後推舉為孝廉、秀才,但都推辭不就。

不過,在不久之後,憑藉其家世背景,他還是出仕了——出任司州主簿(主管文書的佐吏)。

在那裡,他認識了同為主簿的劉琨。

兩人趣味相投,很快就成了莫逆之交,有沒有穿同一條褲子我不知道,但睡同一張床卻是常事——「聞雞起舞」的故事就發生在此時。

那時的他們,風華正茂,心比天高,一心想干大事業,書生意氣,揮斥方遒,糞土當年萬戶侯:如果將來像東漢末年那樣天下大亂,軍閥四起,希望在逐鹿中原的時候我沒有碰到你!

也許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他們隨口說的預言竟然比章魚保羅還準確。

沒過幾年,天下真的大亂了——著名的「八王之亂」發生了,祖逖也不可避免地被卷了進去。

他先後在齊王司馬囧、長沙王司馬乂、豫章王司馬熾等人手下任職,但在公元304年成都王司馬穎把晉惠帝司馬衷裹挾到鄴城(今河北臨漳)之後,他就辭官回鄉了——可見,祖逖在亂世中是堅定地站在皇帝這一邊的。

之後幾年,祖逖又先後拒絕了范陽王司馬虓、高密王司馬略等地方實力派的多次邀請,一直隱居在家鄉陽平。

但在此期間,國家的形勢卻越來越壞了。

趁著西晉各地的藩王互相火併、無暇他顧的機會,并州(今山西一帶)的內遷匈奴人在首領劉淵的帶領下起兵造反,建立了匈奴漢國,並迅速發展壯大,如燎原之火,一發而不可收拾。

公元311年,匈奴人攻下了西晉都城洛陽,擄走了晉懷帝,中原各地紛紛淪陷。

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永嘉之亂」——晉懷帝的年號叫永嘉。

與當時很多北方大族一樣,祖逖也帶著族人踏上了南遷之路。

他把車馬讓給年老體弱的人乘坐,自己則堅持步行,途中遇到各種險情,他都憑藉自己高超的手段應付自如,因此他被同行的數百戶流民推為行主,成為了這支流民武裝的首領。

走過了千山萬水,吃盡了千辛萬苦,克服了千難萬險,祖逖一行終於抵達了江南的京口(今江蘇鎮江)。

由於祖逖出身於大族,名聲也不錯,之前又當過官,因此在過江後,當時正以宗室身份主政江東的琅琊王司馬睿也給他封了個官職——軍諮祭酒。

所謂軍諮祭酒,其實就相當於現在的軍事參謀,所謂參謀不帶長,放屁也不響,可見這個職務只是個閑職,並沒有什麼實權。

不過,閑職並不代表閑著。

忙什麼呢?

打劫。

祖逖經常放(策)縱(劃)手下搶掠富室,萬一有人出事被抓,他就馬上利用自己的官員身份和人脈關係把這些人撈出來。

此時的他,儼然是一個黑社會老大!

《世說新語》中記載了這麼件事:

有一次王導、庾亮等士族名流到祖逖家裡去,發現珍寶服飾到處都是,王導等人很吃驚,問他怎麼回事。

祖逖倒是很坦率,輕飄飄地說:昨夜復南塘一出——昨天夜裡又去了一次南塘(南塘是當時的富人聚居區)!

在他的口氣中,打劫似乎比打牌還要平常!

好在當時社會動蕩,朝廷根本沒有精力部署「打黑除惡」專項行動,因此祖逖這個黑白兩道通吃的傢伙並沒有受到任何追究。

不過,祖逖的黑社會生涯並沒有持續多久——這只是迫不得已而為之,他從來就不想當什麼黑老大,他想要的是平天下!

公元313年,他向琅琊王司馬睿(那時司馬睿尚未稱帝)進言說:如今中原剛剛淪喪不久,遺民們深受戎狄的殘害,人人都想著要奮發圖強,報仇雪恨。大王你如果能派像我這樣的將領出師北伐,中原百姓必會望風響應!

司馬睿性格軟弱,只求自保,信奉的是「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要他主動出擊,就相當於要麋鹿去主動攻擊老虎一樣——那完全是連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祖逖的言辭如此慷慨激昂,他也不大好直接拒絕,便想了個和稀泥的辦法。

一方面,他對祖逖大加讚賞,還加封其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其實這根本就是個空頭支票,豫州根本就不在他控制下;另一方面,他只撥給祖逖一千人的糧食,三千匹布,至於士兵和兵器,則全都沒有,對不起,你自己去想辦法吧。

很顯然,他的目的是要祖逖知難而退。

然而,他錯了。

祖逖認準的事,絕不會回頭。

即使沒有路,他也要殺出一條血路!

即使不可能,他也要讓它變成可能!

他帶著當初跟隨自己南下的百餘戶私家部曲,毅然渡江,踏上了北伐的征途。

在江中,祖逖一不小心又創造了另一個著名的成語:中流擊楫。

看著奔騰不息的江水,祖逖的心也和江水一樣波瀾起伏。

他情不自禁地用船槳猛擊水面,發出了豪邁的誓言: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復濟者,有如大江!——我祖逖如果不能掃清中原光復成功,就像大江一樣有去無回!

不復中原非好漢,不破胡虜誓不還!

渡江後,祖逖率部駐紮在淮陰(今江蘇淮安),打造兵器,招募部眾,組織起了一支兩千餘人的武裝,隨後繼續北進,挺進中原。

此時中原的形勢非常複雜。

由於多年的戰亂,中原出現了大量的塢堡,這些塢堡大多由地方豪強和流民領袖為自保而建,他們各自為戰,也常互相攻伐。

其中在兗、豫一帶勢力較大的塢主是張平和樊雅,兩人各有部眾數千人,一個自號豫州刺史,一個自稱譙郡(今安徽亳州)太守。

祖逖派參軍殷乂前去招降張平。

這個殷乂不知哪來的優越感,見了張平,眼睛根本不看人,鼻孔一直朝著天,嘴裡始則終在大放厥詞。

看到張平的房子,他就說:這屋子真不錯啊,可以當個馬廄。

看到一口大鍋,他又說:這鍋真不賴啊,可以熔掉打造兵器。

張平強忍著心中的怒火辯解道:以後天下太平的時候這個鍋還有用,為何要毀掉它呢?

殷乂回答他的是一聲冷笑:你能保得住自己的腦袋嗎?還捨不得一個鍋!

這下張平終於忍無可忍了:我能否保住腦袋暫且不說,但你的腦袋肯定是保不住了!

他當即拔出佩刀,砍下了殷乂的頭顱,隨後擁兵固守,與祖逖對抗。

此事在《晉書》和《資治通鑒》中均有記載,不過,我個人認為,殷乂在這裡的表現實在是顯得太不可理喻了。

只有兩個可能:

一、殷乂的精神病突然發作;

二、張平不願歸順祖逖,這是他在殺掉殷乂後編造出來的借口。

當然,不管發生了怎樣的事情,張平反正是決心頑抗到底了。

祖逖和張平相持了整整一年多,最後使出離間計,誘使張平部將謝浮將其暗殺,才算解決了張平。

之後,祖逖又與樊雅苦戰了很長一段時間,將其招降,進駐譙城。

譙城西北的陳留(今河南開封東)一帶,是另一個塢主陳川的地盤。

之前祖逖與樊雅作戰的時候,陳川曾派部將李頭協助祖逖。

李頭對祖逖的才幹非常佩服,常對人說:若得此人為主,我就算死也無恨了!

在陳川看來,李頭在自己的主公面前說這句話,就相當於一個女人在自己的老公面前說「若能嫁給那個男人,我就算死而無恨了!」一樣,是很令人生氣的。

一怒之下,他殺了李頭。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李頭的部眾全都叛離了陳川,投奔祖逖。

陳川更加惱火,率部攻掠祖逖管轄的豫州諸郡,卻被祖逖擊敗。

這下他終於明白自己不是祖逖的對手,為了自保,他乾脆投降了後趙的羯人首領石勒。

石勒立即派侄子石虎率軍五萬救援陳川。

祖逖與石虎在浚儀(今河南開封)交戰,因寡不敵眾,不得不退保梁國(今河南商丘)。

之後,石虎裹挾著陳川回到後趙都城襄國(今河北邢台),命大將桃豹留守陳川的老巢浚儀。

祖逖也乘機回軍,攻佔了浚儀城的東門。

同一個城池,後趙軍佔據了西門,祖逖軍則控制了東門,誰也吃不掉誰。

時間一長,兩軍的糧食供應都出現了問題。

祖逖讓部下用布袋裝上沙土偽裝成糧食,源源不斷地往城裡運,同時又讓兩三個挑夫挑著少量用同種布袋裝的真糧,故意假裝累了,在臨近後趙軍營的路邊休息。

後趙軍餓了很久——肚子已經比我的錢包還癟了,看到這些糧食就像色狼看見衣衫不整的美女一樣,當然把持不住,馬上就帶著武器一哄而上搶走了這些糧食,總算每人都喝上了一碗稀粥。

然而,他們嘴裡喝著粥,心裡卻犯著愁:對方糧食充足,自己卻餓著肚子,這仗還怎麼打下去?

後趙軍頓時士氣低落,兵無鬥志。

好不容易他們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後方運軍糧來的消息,沒想到居然又被祖逖派人在半途劫走。

這下桃豹再也無法堅持下去了,無奈只得放棄浚儀城,倉皇北逃。

祖逖則乘勝追擊,攻佔了封丘(今河南封丘)等黃河以南的大片土地。

祖逖的這次勝利,讓他的威名傳遍了中原大地!

要知道,桃豹是後趙宿將——石勒起家時的十八騎之一,向來以勇猛善戰著稱!

除了打仗,祖逖還擅長搞統一戰線,在他耐心細緻的思想政治工作下,中原各地大量的塢主都歸順了他。

這些人中有不少之前為了自保曾被迫投靠後趙,有的甚至還在襄國押有人質。祖逖不僅聽任他們同時臣屬於後趙和自己,還時不時地派兵假裝騷擾他們,以免後趙軍生疑,影響人質安全。

這些塢主對祖逖自然十分感激,後趙軍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們都會第一時間向祖逖報告。

正所謂知彼知己,百戰不殆,這樣一來,祖逖在和後趙軍的交手中連連獲勝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就像步槍奈何不了坦克一樣,石勒根本奈何不了祖逖。

硬的不行只好來軟的。

他命人到祖逖的老家范陽遒縣(今河北定興)修復了祖逖祖父和父親的陵墓,還派專人看護,同時給祖逖寫信,要求互通使節並開通邊境貿易。

祖逖沒有回信,卻放開了和後趙之間的貿易。

一般來說,漢人和胡人做生意總是賺多賠少的,祖逖自然獲利頗豐。

後來祖逖部下有人叛逃到了後趙,石勒毫不猶豫就殺了他,將首級送給了祖逖。

祖逖也投桃報李,之後對後趙的叛臣也都拒而不納。

就這樣,兩人算是默許了雙方的停戰狀態,中原大地終於出現了久違的和平。

祖逖在內政上也很在行,他大力勸課農桑,恢復生產,自己則一切務求節儉,與百姓同甘共苦。

在他的治理下,飽經劫難的中原百姓總算過上了難得的安穩日子。

他的所作所為也讓他深受百姓愛戴。

據說在一次宴席上,當地的父老們都流著淚對他說:我們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沒想到還能遇到您這樣的父母官,死也無憾了!

然而,在中國古代,得民心的往往不得皇帝的心,比如宋朝的岳飛,比如現在的祖逖。

東晉皇帝司馬睿對擁兵在外的祖逖十分猜忌,為了牽制祖逖,他特意任命自己的親信戴淵為都督司豫等六州諸軍事,駐於合肥,作為祖逖的上級。

祖逖很鬱悶。

自己在戰場上拼死拼活,到頭來反不如一直在京城悠哉悠哉的戴淵!

獻身的不如獻媚的,有功的不如有寵的,這讓他心裡怎麼能平衡?

更重要的是,戴淵雖有一定名望,但缺乏見識,讓這樣一個人來領導自己,自己以後還怎麼幹事?

而讓他擔心的還不止這些。

當時的東晉朝廷內部矛盾激烈,擁兵上游的荊州刺史王敦正密謀篡權,一場內亂似乎已不可避免,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的北伐大業怎麼可能實現?

祖逖憂憤不已,不久就得了重病。

儘管如此,他依然沒有停止努力,在病中他命人修建了虎牢城(今河南滎陽汜水鎮),作為下一步進取的基地。

公元321年九月,祖逖抱憾離開了人世,時年五十六歲。

也許祖逖的北伐不像劉裕那樣「氣吞萬里如虎」,也沒有岳飛「直搗黃龍」的氣勢,更沒能像朱元璋那樣一統中華,但他在幾乎沒有得到後方支持的情況下,白手起家,孤軍深入,收復了黃河以南的大片失地,讓石勒不敢窺兵河南,這完全稱得上是創造了奇蹟!

如果說把朱元璋的北伐比作帶領巴薩奪得冠軍杯,把劉裕的北伐比作帶領曼聯橫掃多支強隊,那麼祖逖的這次北伐可以看成是帶領一支地方業餘球隊打入冠軍杯決賽,難度係數更高,更為不易!

在國土淪喪、中原陸沉的危急時刻,祖逖拔劍揚眉,挺身而出,雖然未能力挽狂瀾,但他那擊楫中流的慷慨、知難而進的精神,依然永遠值得我們尊敬!


當我感嘆明朝的滅亡之時,更感嘆南明沒有出現祖逖劉欲那樣的英雄。也許有,只是當時的環境,可惜,可惜。


真英雄!真豪傑!


關於祖逖,最有名的就是聞雞起舞和北伐,所以關於他的評價很簡單,一個具有民族氣節和帶兵能力的健身愛好者


阻礙少數民族南遷的民族……


聞雞起舞,枕戈待乾,中流擊水,擊輯渡江,至少應該知道前三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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