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俄語小說里經常出現法文?

也並不是文學術語,主要是隨口講出的生活用語,但又不僅限於monsieur mesdames之類的。


沒錯,俄國文學作品中經常出現法語,這是對當時社會人們語言使用狀況的一種客觀反應
在普希金之前,俄語語言並不系統化,俄羅斯標準語還未規範,那時的上流社會都說法語,俄語即使說了也都是滿篇語法錯誤,用法混亂,是底層人民沒有受過教育的象徵。那時候在受教育的青年中,拉丁文有些式微,主要是學法語和德語,尤其是法語。
這些在普希金的《葉甫蓋尼·奧涅金》中有提到:

我還預見到一件難事:
為了維護祖國的尊嚴,
我當然還有翻譯的義務,
要譯好塔吉雅娜的信函。
她的俄語可錯誤百出,
我們的報刊也從不閱讀,
用祖國語言把意思講清,
對於她真是件困難的事情——
因此她寫信用的是法文……
有什麼法子!我再說一遍,
迄今為止,婦女的愛戀
用俄文還是講不分明,
我們自豪的語言到如今
還不能用於尺牘的散文。

我知道:有人想強迫女士們
耐心閱讀俄文的書籍。
這實在可怕呀!難道能想像
她們手拿著《良友》雜誌?
詩人啊,我要請你們說說,
不是嗎,由於你們的罪過,
給那些中意的可愛的姑娘
偷偷地寫過不少詩章,
把心兒獻給了這些美女,
難道這些美人兒的俄語,
不都是掌握得如此糟糕,
常常可愛地把它扭曲?
外國話出現在她們嘴邊,
不都是變成了自己的語言?

說《葉甫蓋尼·奧涅金》是俄羅斯生活的百科全書,不是沒有道理噠~


本篇諸多內容參考了網上有關信息。

出現法語的俄語小說主要寫作於沙俄時代或者是以沙俄時代為背景。例如列夫 托爾斯泰的諸多作品。

沙俄時代俄國上流社會以說法語為榮。貴族在日常生活的交流中經常會使用法語,因而在反映當時社會現實的小說中裡面的貴族人物經常會隨口說出法語。法語在俄羅斯上流社會的流行大致可以從當時法國對歐洲的影響和當時俄羅斯對歐洲文明的態度兩個角度去考察。


當時法國對歐洲的影響

十六世紀之後,十九世紀之前法國一直是歐陸上的主要強國。而經過啟蒙時代的洗禮,在法國誕生的確立近現代國家基礎的「社會契約論」、「人民主權說」、「三權分立理論」乃至法國璀璨的思想、哲學、文學在歐洲大放異彩。法國逐漸成為歐洲的文化中心,有學問的人與貴族都常用法文溝通。法語可以說是當時的「歐洲時尚語言」(代替了拉丁文)。法語作為外交語言,也逐漸受到各國的親睞。

18世紀歐洲各國貴族欣賞法國的生活方式,法語也成了各國的宮廷語言。直到1920年代以前,法語是歐洲外交場合的通用語。http://zh.wikipedia.org/wiki/%E6%B3%95%E8%AF%AD

當時俄羅斯對歐洲文明的態度

俄羅斯自從十七世紀彼得大帝實行改革以來,包括文化方面一切向西方學習。法國作為當時西方文化的代表,成為俄羅斯上流社會爭相效仿的對象,包括語言、文學、藝術等等。說法語自然成為一種時尚(後來甚至出現過有貴族因為不會說法語而不能結婚的情況)。

因此,俄語小說里隨時可能蹦出的法語正是對當時法語在俄羅斯上流社會流行性的生動反映。


華麗麗的分割線————————————————————————————————————


偽科普一些法語在世界上影響的變遷。


在拉丁語慢慢消亡之後,法語逐漸成為歐洲各國國書的標準語言。各國在互派使節時,必須以法語版國書作為正本(參見上文第三段)。

英語的地位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後的凡爾賽公約時才慢慢開始確立的。在此之前,各國的外交會談使用的也都是法語。在凡爾賽公約談判時才第一次有了法語和英語的同聲傳譯。二次大戰勝利後,由於美國的崛起英語逐漸在世界範圍內確立了無可取代的地位。儘管如此,法語在聯合國諸多組織中依然有更強於英語的地位,比如萬國郵政聯盟、海牙國際法庭、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等等。但在其他領域,法語的地位卻在迅速消退。當今的俄國,已經不把法語當作時髦語言了,年輕人也隨世界潮流更偏向於把英語當作第一外語來學習了。


謝邀
沒有看過俄文的小說,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翻譯過來的托爾斯泰和屠格涅夫的小說的確是一堆一堆的法語。
一方面是為了一種腔調吧。因為法語的確是上流社會良好教育標誌。我在看哈佛的公開課的時候,講文學理論的美國老師也偶爾丟丟法語,頗為裝腔調,目測當時也差不多。
另一方面,要說的話不想被下人聽懂也是一個原因。兩個年輕貴族聊一個洗衣妹,聊口活兒聊手感,旁邊管家聽見了豈不是很不雅?這也是一個原因。
再就是,俄羅斯人對外語沒有中國人這麼排斥。我的答辯老師從俄羅斯回來後跟我說,不少俄國學者認為至少懂七門偉大民族的語言才能說自己眼界比較開闊。而我們有點兒……學一門英語都要被認為是忘本。表現出我國整個精英階層的思維層次和眼界比不上俄國。這一點,我希望從我們這一代開始改變。
講得不好,隨便說說,請各位指正。


那個時代很流行說法語的,很多貴族都講法語,因此很多俄語小說中的貴族都會經常說法語


以下摘自普希金《葉甫蓋尼·奧涅金》(《Евгений Онегин》),以及穆旦先生的中文譯版:

XXVI

Еще предвижу затрудненья:

Родной земли спасая честь,

Я должен буду, без сомненья,

Письмо Татьяны перевесть.

Она по-русски плохо знала,

Журналов наших не читала

И выражалася с трудом

На языке своем родном,

Итак, писала по-французски...

Что делать! повторяю вновь:

Доныне дамская любовь

Не изьяснялася по-русски,

Доныне гордый наш язык

К почтовой прозе не привык.

二六

但我還預見一個困難:

為了維護祖國的榮譽,

達吉亞娜的信我不能照搬,

一種外國文需要我翻譯。

您知道,她不很懂俄文,

我國的雜誌從不曾閱覽。

若使用祖國的文字談心

對她豈不是非常困難?

因此,她還是用法文順手……

有什麼辦法!讓我加個注,

直到現在,我們的閨秀

從不用俄文來寫情書;

直到現在,我們驕傲的語言

還不能俯就日常的信簡。

XXVII

Я знаю: дам хотят заставить

Читать по-русски. Право, страх!

Могу ли их себе представить

С ?Благонамеренным? в руках!

Я шлюсь на вас, мои поэты;

Не правда ль: милые предметы,

Которым, за свои грехи,

Писали втайне вы стихи,

Которым сердце посвящали,

Не все ли, русским языком

Владея слабо и с трудом,

Его так мило искажали,

И в их устах язык чужой

Не обратился ли в родной?

二七

有人說,我們的大家閨秀

應該讀俄文。非常有理!

可是,很難想像她們能接受,

每人的手裡拿一冊「友意」!

我要請問你們,我的詩友,

既然你們都有個毛病,

都喜次向那可愛的芳友

獻上你們整個的心靈,

並且偷偷地把詩寄呈,

請問你們:她們可不全都

對俄國的文字半通不通,

常常要犯些可愛的錯誤——

而她們說起異國的語言

卻彷彿生來就那麼習慣?

XXVIII

Не дай мне бог сойтись на бале

Иль при разъезде на крыльце

С семинаристом в желтой шале

Иль с академиком в чепце!

Как уст румяных без улыбки,

Без грамматической ошибки

Я русской речи не люблю.

Быть может, на беду мою,

Красавиц новых поколенье,

Журналов вняв молящий глас,

К грамматике приучит нас;

Стихи введут в употребленье;

Но я... какое дело мне?

Я верен буду старине.

二八

祈求上帝,別讓我此生中

在舞會、或在話別的門口,

碰見那戴女帽的冬洪,

或是圍著黃披肩的學究!

正如我不願看見朱唇

沒一絲笑意,我也不愛聽

沒有文法錯誤的俄文。

也許,(對我將是大不幸!)

我們下一代的女兒家

順從了輿論的殷殷勸告,

不但能使我們諳習文法,

把寫詩也變成自己的嗜好;

可是我……我會怎麼樣i

我只好把古代不斷頌揚。

XXIX

Неправильный, небрежный лепет,

Неточный выговор речей

По-прежнему сердечный трепет

Произведут в груди моей;

Раскаяться во мне нет силы,

Мне галлицизмы будут милы,

Как прошлой юности грехи,

Как Богдановича стихи.

...

二九

那隨意嚦嚦的鶯聲燕語,

那不正確的咬字和發聲,

和從前一樣,一進到耳里

就會引起我心靈的跳動。

我無意懺悔,用法國化的言辭

喁喁會談,一如我少年的荒唐,

一如波格達諾維奇的詩,

永遠能教我心神向住。

...


@柴晶 在她的回答里已經講到了由於當時俄語用法不規範,導致法語成為俄羅斯上流社會寫作、交流的語言。這一點在上文的選段里也有提及。在18世紀俄國啟蒙時代(Российское Просвещение),俄國貴族向西歐,尤其是法國借鑒了許多禮儀傳統、文學藝術方面的知識。例如葉卡捷琳娜大帝在聖彼得堡建立斯莫爾尼學院(Смольный институт) ,就是以法國的Maison royale de Saint-Louis為原型,供貴族女孩學習禮儀、藝術、社科和包羅萬象的其他基礎知識。19世紀中期的法國小說《紅與黑》中出現的俄國親王Le prince Korasoff、《基督山伯爵》中出現的對俄國貴族前往法國、義大利的描述,也從另一個角度描繪了俄國這一時期對西方、法國文化的大幅度接納和學習。

但是俄國文學的「黃金時代」還仍未到來。1783年,第一本全面的俄語詞典才在葉卡捷琳娜大帝的好友Екатери?на Да?шкова為推廣俄語建立的「俄羅斯學院」(Академия Российская)出版。有趣的是,就連這個學院也是按照」法蘭西學術院「(Académie fran?aise)的模版建造的。所以相比法語,當時俄國文學和俄語本身的處境就可想而知了。普希金在《葉甫蓋尼 奧涅金》的第一章中,也提到了俄語的辭彙不足。

XXVI

...

Но панталоны, фрак, жилет,

Всех этих слов на русском нет;

А вижу я, винюсь пред вами,

Что уж и так мой бедный слог

Пестреть гораздо б меньше мог

Иноплеменными словами,

Хоть и заглядывал я встарь

В Академический словарь.

二十六

...

因為至今,我們的俄文辭彙

就沒有「坎肩,、「長褲」、「燕尾服」。

而且我看到,很對您不起,

讓您讀這種拙劣的文體:

許多外國字,弄得凌亂不堪,

本來也可以大大地縮減;

雖然,很早我也曾翻遍

那本科學院的俄文大辭典。

那麼說到這裡,就不得不談到普希金對俄語和俄國文學的貢獻了。普希金之於現代俄語文學的意義,與魯迅之於現代中國文學的意義相仿。他們既是文學的一代宗師,也是相應語言文字的革新者。普希金之前的俄語文學屈指可數,而法國早在中世紀就誕生了《羅蘭之歌》,之後還出現了莫里哀,在18世紀更隨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經歷了文學、哲學上超凡的昌盛。但從小接受了文學熏陶,日後因政治問題浪跡天涯的俄國詩人,卻在他短暫的一生中為我們打開了文學世界的又一處寶庫。

以下摘自維基百科

Where he found gaps in the Russian vocabulary, he devised calques. His rich vocabulary and highly sensitive style are the foundation for modern Russian literature...Alexander Pushkin introduced Russia to all the European literary genres as well as a great number of West European writers. He brought natural speech and foreign influences to create modern poetic Russian. Though his life was brief, he left examples of nearly every literary genre of his day: lyric poetry, narrative poetry, the novel, the short story, the drama, the critical essay, and even the personal letter.

在寫作中,普希金通過借譯(Calque)大大拓展了俄語的詞庫,配合他細膩的文風豐富了俄語文學的細節。他向俄國引進了所有的歐洲文學形式和大量的西歐文學作品。他通過加入其他外語的元素,運用自然的敘述來革新俄語,創造了「現代的」、「詩意的」俄語。雖然他的生命非常短暫,但他的作品卻在俄語世界為幾乎當代的所有文學形式做出了典範。這些作品包括了抒情詩歌、敘事詩、小說、短篇故事、戲劇、議論文、甚至還有書信。

納博科夫評論普希金說,普希金集之前俄國文學作家之大成,不拋棄教會斯拉夫語之精髓,從法語中博採眾長,讓看似平白的語言變得高雅而富有詩意。在普希金之後,俄國文學快速崛起。在《包法利夫人》、《基督山伯爵》、《茶花女》的時代,俄國人創作出了《戰爭與和平》、《罪與罰》、《獵人筆記》等無數巨著,一時間足以與法國文學分庭抗禮。普希金對俄國文字的革新,給文學世界帶來了數不盡的永恆瑰寶。自此以後,俄國文學終於擺脫了被外語籠罩的陰影。但法國文學、文化對俄語世界的啟蒙,也是彌足珍貴的。因此讀者們才能時常在俄語小說里窺見來自西歐的影響。

很有趣的是,小說里出現法語並不是俄國文學中獨有的現象。如上圖所示,一項研究表示,英文辭彙受到法語的影響已經達到了29%,跟拉丁語相當。如果讀者您生活在英語國家,更是能理解時常見到、讀到的法語辭彙。比如a la carte, en garde, raison d"etre, coup d"etat等等。就算是嚴肅的學術場合,也能見到這樣的語言影響。例如,英文的經濟學名詞"自由放任主義"也直接摘錄了法語詞「laissez-faire」。(直譯:讓他做、讓他走)這些詞早已深入英語世界人們的生活中,有些時候甚至不會明顯地感覺到這是直接摘自「另一種語言」的辭彙。在日本,法國的文化也是深入人心。例如著名的作家大江健三郎,在東京大學就讀期間就主修了法國文學。由此可見,時至今日,曾經在西方世界盛極一時的法語對於其他語言文學的感染和滲透還是可見一斑的。


http://www.chernov-trezin.narod.ru/Onegin.htm ?ЕВГЕНИЙ ОНЕГИН?. СОЖЖЕННАЯ ГЛАВА. опыт реконструкции формы

Pushkin, Aleksandr Sergeevich. Evgeny Onegin. Translated by Zha Liangzheng, Shanghai, Xinwenyi , 1957.

Kelly, Catriona. Refining Russia: Advice Literature, Polite Culture, and Gender from Catherine to Yeltsin.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1.

Dixon, Simon. The Modernisation of Russia 1676–1825.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9.

Vladimir Nabokov, Verses and Versions, page 72.

Alexander Pushkin. (2017, October 01). Retrieved October 02, 2017, from https://en.wikipedia.org/wiki/Alexander_Pushkin

「Foreign language influences in English.」 Wikipedia, Wikimedia Foundation, 24 Sept. 2017, http://en.wikipedia.org/wiki/Foreign_language_influences_in_English. Accessed 2 Oct. 2017.

「Internationally used French phrases .」 French language: Internationally used French phrases, http://www.orbilat.com/Languages/French/Vocabulary/French-International.html. Accessed 2 Oct. 2017.


誒我也想知道這個,契訶夫經常就來個一句兩句的。


有什麼問題么?
法語在歐洲可是從古到今的流行語言啊。
不說波蘭和羅馬尼亞一類歷史盟友,就連英國貴族都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說法語,畢竟英語最大的來源就是法語吧。
啟蒙運動時法語的影響力則更大,普魯士著名的腓特烈大王就是用法語,並說「德語是馬車夫的語言」。
考慮到俄國的文化繁榮期還要稍晚一些,語言文學和思想上受到法國的影響只會更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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