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之亂是怎麼回事?
它的根源,過程,結局,影響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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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晉末年,中國發生了一次前後歷時16年的大動亂,之後,西晉帝國被摧毀,中國進入長達273年的大分裂時代,南方先後進入東晉、南朝,北方先後進入五胡十六國、北朝,直到進入隋朝,大分裂時代才宣告結束。
這次歷時16年的大動亂,就是八王之亂。事實上,參與此次動亂的王多達十幾個,只是主要人物有八個,所以被稱為八王之亂。這八個王分別為:司馬乂、司馬越、司馬穎、司馬瑋、司馬亮、司馬倫、司馬顒、司馬冏。一般認為,八王之亂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從291年3月到6月,第二個階段是從299年到306年。
為了便於下文的展開,我們不妨來記個口訣:一躍淫威,兩輪用盡。
一躍淫威,說的是司馬氏欺負孤兒寡母,篡奪曹魏政權,一躍成為山河之主,得國巧妙而迅速;
兩輪用盡,指的是八王之亂先後經歷了兩個階段,經過這兩輪衝擊,司馬氏的「一躍淫威」也被摧毀殆盡;
一(乂)躍(越)淫(穎)威(瑋),兩(亮)輪(倫)用(顒)盡(冏),一個字對應一個王。(「盡」對應「囧」,勉強諧音。)
這次動亂為什麼會發生?具體過程是什麼?為什麼分成兩個階段?又為什麼會引發將近300年的南北大分裂呢?
美劇《權力的遊戲:冰與火之歌》以權謀和殘酷而聞名,劇中列王在宮廷和戰場上費盡心機搏殺,卻沒有誰是主角,通常你認為這個人是主角的時候,下一集他就會突然掛掉。八王之亂與此相同,彼此之間的廝殺非常殘忍,從陰暗幽冷的皇宮到血流成河的戰場,大家都是機關算盡,可是沒有一個人是主角,一個接一個倒下,誰都沒有贏得勝利,到頭來都是失敗者。
接下來,我們把這段中國版「權力的遊戲」的歷史捋一捋。
權力的遊戲(一):荊棘王座
一個偉人說,歷史的發展軌跡,是波浪式前進,螺旋式上升。
歷史就是這樣,有前進,有倒退,有上升,有下跌,有波峰,有波谷。
秦代以前,流行分封制,魄力雄渾的秦始皇大筆一揮,把分封制掃進了歷史的垃圾堆,在全國範圍內推行郡縣制。這個趨勢是對的,只是老秦步子邁得太大太快。泗水亭的劉亭長吸取經驗教訓,建立漢帝國之後,同時推行郡縣制與分封制,把廢除分封制的任務留給了後人。漢帝國崩潰之後,中國進入三國時代,曹操、劉備、孫權為後世的文學、影視、電子遊戲留下了寶貴的文化遺產。接著,就是司馬氏欺負孤兒寡母,一統天下。
分封制or郡縣制?西晉開國皇帝司馬炎選擇了前者,似乎開了歷史倒車,可是他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司馬炎的桃子,是從曹家的桃樹上摘的。為什麼司馬氏能夠成功篡權呢?在司馬炎看來,主要是因為曹魏宗室的力量太弱。
事實的確如此,為了防止諸侯王起兵叛亂,危及中央政權,曹魏政府對諸侯王的限制非常嚴格,無論是軍權、財權,還是人事任命權,諸侯王的權力比周一的工作熱情都少。我們看《三國》,曹植被曹丕捉弄得顏面掃地,跟逗弄寵物一樣,曹植卻只能發幾句牢騷,這就是因為曹植名義上是藩王,實際上並沒有多少實權,只能低頭。
曹魏政府的做法有利於削弱藩王,加強中央集權,問題卻也是存在的。——如果王室有難,同宗同族的藩王難以勤王,沒辦法給予有力支持,只能幹著急。
有鑒於此,司馬炎在位期間大規模分封諸侯王,把司馬氏宗族的好幾十個兄弟子侄封王。說句不好聽的,即使將來發生內亂,奪過來搶過去,皇位還是司馬家的。可是,這並不是司馬炎想看到的結果,同宗同族也有個遠近親疏,皇位能一直由直系子孫接替當然是最好的結果。
西晉帝國的諸侯王權力比較大,掌握著比較獨立的軍權、財權、人事權,這是事實,可是並沒有大到捅破天的地步。
分封諸侯王有利於拱衛皇室,可是也容易出現藩王叛亂的問題。我等肉眼凡胎能看到這個問題,司馬炎也能看到,為了杜絕這個問題,使皇位能一直在直系子孫手中接替,司馬炎想了一些防止諸侯王尾大不掉的辦法,那就是——給予諸侯王比較大的權力,但是不能過大。
比如財權,諸侯王只能收取封國經濟收入的三分之一,另外的上繳國庫;
比如人事任命權,諸侯國內的核心職位由中央安排人選,中央安排的這些人既負責協助諸侯王治理封國,同時負有監視職責;
比如軍權,封國的兵力由中央調撥,大國兵力5000,中等封國兵力3000,小國兵力1500,諸侯王不能隨意出兵或者徵兵。
我們看這段歷史,往往能看到一個奇怪的現象:有的諸侯王明明有自己的封國,可是就是待在京城不走,非得在皇帝跟前轉悠,把封國的大小事務交給信得過的人打點。有些大臣對皇帝說,快打發他們回國吧,天天在京城晃悠挺讓人心煩的。這些諸侯王一聽這話就很生氣。
為什麼他們非得待在京城,回自己的封國當個土皇帝,不比在皇帝面前低三下四好嗎?他們不回去,主要原因有兩個:第一,那時候的聯繫不方便,留在京城更有利於隨時接收朝廷最新動態,也更利於升遷,以便於直接進入朝廷中樞,這可比在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當諸侯王有面子;第二,在封國享受不了天大的權力,卻得承受天大的壓力,如果政敵在朝中打小報告,龍顏大怒,自己的仕途就危險了。與其如此,還不如在京城待著,既能接近皇帝,又能遙控封國事務,一舉兩得。所以,西晉初年的諸侯王都願意留在京城,政敵有時候甚至把派遣他們回國作為打擊他們的手段,而一旦接到被派遣回國的命令,他們也總是哭哭啼啼的樣子。
因此,分封諸侯,以及諸侯王權力比較大,只是導致西晉帝國垮台的一個原因。此外,皇位繼承人選擇不當也是原因之一。
晉武帝司馬炎晚年確定皇位繼承人時,備選人有兩個,一個是晉武帝的弟弟司馬攸,一個是皇太子司馬衷。
司馬攸和司馬炎都是司馬昭的兒子,司馬攸的聲望一直在司馬炎之上,以至於司馬昭當年一度有立司馬攸為太子的念頭,只是礙於司馬炎是長子才作罷。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但是當年的陰影一直盤桓在晉武帝心頭。確立皇位繼承人人選時,帝國的大臣幾乎一致推舉司馬攸,位高權重的衛瓘就是其中之一(衛瓘就是當年搞死鍾會和鄧艾的那個大牛)。
司馬攸是齊王,只是這麼多年裡一直住在京城洛陽,沒有到藩國上任。為了斷絕他繼位的念想,晉武帝多次下詔迫使他離開京城,回到自己的藩國。司馬攸苦苦哀求,憂憤成疾,即使如此,晉武帝依然不鬆口,司馬攸說自己有病,不能啟程,他就派御醫去看病,御醫不傻,都明白他打的是什麼算盤,回來以後都說司馬攸很健康,沒有什麼毛病。司馬攸無奈,只好啟程回國,沒有過多久就吐血死了。
帝國大臣原先的想法是,司馬攸能繼位當然是最好的結果,如果不能,由他當輔政大臣也不錯。可惜他們的願望落空了,司馬攸一死,皇位繼承人就只能是司馬衷,輔政大臣的人選也得另行安排。
司馬衷是個白痴,這在西晉帝國是公開的秘密,朝野上下都清楚,只是大家說得比較委婉,不說他傻,而是說他「淳古」,衛瓘甚至曾經表示應該把這個白痴太子廢掉。
晉武帝為什麼不從大局著想,把帝位傳給才智出眾的司馬攸,而要傳給一個白痴呢?
其一,如上所言,他想把帝位傳給直系子孫。
其二,司馬衷的兒子聰明伶俐,晉武帝很疼愛這個寶貝孫子,說他跟司馬懿很像,一心想把皇位傳給他;也就是說,確立司馬衷為皇位繼承人只是走一些彎路,終極目標是讓先當上皇帝的大傻帶動小聰明,最終實現權力私有化的順利傳承。
如此一來,輔政大臣的人選問題就尤為重要,只有選好輔政大臣,才能確保司馬衷執政期間不出問題,進而將皇位平穩地傳給皇孫。相反,如果人選不當,就是要出問題的。事實上,八王之亂的口子,也就是從這裡撕開的。
晉武帝選擇的輔政大臣有兩個:一個是他的岳父楊駿,一個是他的叔叔司馬亮(司馬懿的第四個兒子)。
楊駿是個老糊塗,司馬亮是個窩囊廢,這兩個人都很平庸。病重的晉武帝是腦袋秀逗了,才任命他們為輔政大臣嗎?當然不是,這樣安排也是有原因的。
楊駿背後是外戚勢力,他是外戚當中的老資格;司馬亮背後是藩王勢力,他是藩王當中的老資格。晉武帝選用他們,是為了在外戚和藩王之間達成平衡。那麼,為什麼不在他們各自所屬的陣營當中選兩個強人出馬,而要選擇兩個庸人呢?這也容易理解,強人有能力,但是也喜歡惹是生非;庸人能力差,但是聽話,不喜歡招惹是非。
就這樣,八王之亂的大幕拉開了。
權力的遊戲(二):深宮妖后
德不足以服人,才不足以勝眾,都不是什麼問題;無德無才卻有強烈的慾望,那就是不戴絕緣手套抓電線,很危險,而這恰恰是楊駿犯下的錯誤。
晉武帝彌留之際,委託司馬亮處理後事,楊駿悄無聲息地篡改了遺詔,催促司馬亮儘快返回自己的封國,不得在京城逗留。
作為晉武帝的叔叔和西晉帝國的重臣,司馬亮於情於理都應該出席晉武帝的葬禮,可是他擔心夜長夢多,久居京城將遭到楊駿的報復,連宮門都不敢進,只是在宮外為屍骨未寒的晉武帝慟哭一場,就倉惶逃離洛陽,並且上了一份奏摺,請朝廷原諒自己因故不能出席葬禮。
司馬亮的倉惶逃離,很快成為京城的談資,大家都在熱烈而隱秘地解讀著這起出逃事件當中隱藏的不祥密碼。這並沒有影響到葬禮的如期舉行,也沒有影響到自以為走上人生巔峰的楊駿的好心情。在他的主持下,朝廷重臣齊聚太極殿,來見晉武帝最後一面,參與葬禮的所有人都很清楚,一旦新皇登基,政壇就會大洗牌,自己的仕途也會受到影響。此時的晉武帝躺在棺槨里,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最後一次接見了各懷鬼胎而貌似哀痛的大臣,對於禍端已經露出苗頭的帝國,他已無能為力。
葬禮上的楊駿表現得趾高氣揚,儼然以帝國的掌舵人自居,跟在他身後的,是幾十個全副武裝的武衛。這是為了炫耀陣勢,還是為了防備不測?當棺槨被釘上,即將運往陵墓,大臣魚貫出宮的時候,大家都暗中交換著疑惑的眼神。在一雙雙盯著楊駿的眼睛當中,一個女人的眼神分外怨毒。
賈南風,新帝司馬衷的皇后。這個女人和楊駿的相同點是同樣熱衷權力,不同點是她更有心機,楊駿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弄權也好,奪權也罷,手裡得有兵。楊駿腦子不算靈光,對這一點的認識還是很清楚的。於是,他把手伸向了禁軍,在禁軍當中大肆安插親信。
禁軍,就是京城衛戍部隊。控制禁軍,就等於控制京城;控制京城,就等於控制皇宮;控制皇宮,就等於控制了賈南風和白痴皇帝司馬衷;同時,還可以震懾地方上蠢蠢欲動的藩王。
賈南風不甘心被楊駿擺布,暗中派人聯絡司馬亮,請他聯合藩王共同出兵。司馬亮拒絕了賈南風的提議,說楊駿胡作非為,禍亂朝政,是自取滅亡,我們只需要靜觀其變即可。
姿態是運籌帷幄的,語氣是胸有成竹的。別看司馬亮一副老謀深算的樣子,其實他完全是裝的,因為他根本不敢和楊駿硬拼。當初,楊駿篡改遺詔,就有手下建議他趁著楊駿勢力不穩,趕快發動政變,他因為膽怯而拒絕。其後,楊駿以他沒有參加晉武帝的葬禮為由,揚言要出兵攻打他,這只是虛張聲勢,他畢竟是藩王當中的元老,楊駿再猖狂也得有所顧忌,可他又是嚇得哆哆嗦嗦。這一次也是一樣,就是害怕,只是說得比較委婉。晉武帝臨終任命他為輔政大臣,原因之一就是看重他的平庸,他也以實際行動證明了晉武帝看人眼光之准。
禁軍的設置比較複雜,大體而言可以分為兩部分:內軍(殿中軍)防護內宮,外軍(外營兵)防護京城。楊駿對外軍的拉攏下的力氣很大,對內軍則比較忽視,很瞧不上內軍的將領。或許,他以為內宮處於京城中央,只要控制好外軍,內軍就不會出什麼亂子。然而,問題恰恰就出在內軍。
內軍受夠了楊駿的忽視和冷落,主動與賈南風接頭,密謀除掉楊駿。對於剛剛在司馬亮那裡碰了釘子的賈南風,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不過她並沒有輕舉妄動,為了增加勝算,她又向晉武帝的第五個兒子求援,即20歲的楚王司馬瑋。
司馬瑋是個毛頭小夥子,年輕氣盛,性格剛毅果決,急躁易怒,接到賈南風的求援之請,他一口應允,然後向朝廷上奏,請求入朝。楊駿本來就對他頗為忌憚,唯恐這個刺兒頭在地方上作亂,如今一看他居然要求主動入京,趕快答應,意圖藉機將他軟禁起來。只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動手,賈南風就先下手為強了。
司馬瑋抵達洛陽不久的一天晚上,政變發生,賈南風假借司馬衷之手下了一道詔書,宣稱楊駿謀反;之後,司馬瑋封鎖宮門,派內軍包圍楊駿的府邸,並派遣弓弩手登上附近的制高點,向楊府發動齊射,以防楊府的兵丁突圍。
政變發生的時候,被楊駿拉攏的外軍在幹什麼呢?答案是,他們在睡覺,根本不知道內宮出了這麼大的事;或者,他們知道裡頭出事了,卻進不到內宮(內宮大門被司馬瑋封鎖了)。
楊駿的府邸在內宮,這裡以前是曹爽的府邸,幾十年以前,司馬懿發動政變,奪取曹魏政權的時候,就是從這裡開始的,好像真有因果輪迴,如今,西晉帝國的禍亂再一次在這裡開頭。
楊駿之所以住在內宮,是為了便於控制賈南風和司馬衷。得罪了內軍將領,卻還敢住在內宮,他的膽子也是大得可以。更搞笑的是,大禍臨頭的時候,手下建議他衝出內宮,趕快調集外軍入宮平亂,他卻說外軍入宮必須得皇帝下詔。司馬衷被賈南風捏在手裡,他哪裡能得到白痴皇帝的詔書呢?
政變來得快,去得也突然。楊駿幾乎毫無反抗之力,當晚被亂軍殺死在馬廄里,三族被滅。一夜之間,權勢煙消雲散。
楊駿死了,權力易主,司馬瑋控制了首都衛戍部隊,權傾朝野。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賈南風接受了這個結果,在她的計劃當中,司馬瑋只是過河的橋,所以她容許司馬瑋暫時站在權力頂峰呼風喚雨。接下來,就是拆橋。為此,她利用司馬衷下達詔書,徵調司馬亮入朝,與衛瓘一起出任輔政大臣。
司馬亮曾經拒絕過賈南風的求援之請,這道梁子是已經結下了。衛瓘跟賈南風的關係怎麼樣呢?仇人!晉武帝當年給司馬衷選妃,衛瓘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司馬衷,賈南風早就懷恨在心。後來,晉武帝確定皇位繼承人,衛瓘又想把司馬衷廢掉,賈南風更是憤恨難平。
既然如此,賈南風又為什麼要重用司馬亮和衛瓘呢?
司馬亮和衛瓘看不慣司馬瑋操持權柄,可是首都衛戍部隊掌握在司馬瑋手中,實力決定一切,一旦打起來,他們根本不是司馬瑋的對手。賈南風對這一點很清楚,她把這三個人放到一起,是想公報私仇,故意挑動他們互相殘殺,利用司馬瑋除掉另外兩個老傢伙。
正如賈南風所希望的那樣,司馬亮和衛瓘出任輔政大臣之後,迅速結成統一戰線,把矛頭對準了司馬瑋,想從他手裡奪取首都衛戍部隊的控制權,並且物色了賈南風的一個姻親,準備接手首都衛戍部隊(或許是想向賈南風示好,或許是得到了賈南風的授意)。司馬瑋大怒,司馬亮和衛瓘見A計划行不通,轉而執行B計劃——密謀調動司馬瑋離開京城,回到自己的藩國。無疑的,司馬瑋更怒,矛盾趨於白熱化。
這時候,賈南風露面了,給司馬瑋發了一道詔書,宣稱衛瓘和司馬亮謀反,命令他採取行動,司馬瑋迅速出動禁軍,包圍衛瓘和司馬亮的府邸。
衛瓘被殺,滅門。
司馬亮雖然被捕,但他畢竟是宗室元老、皇族成員,禁軍並不敢把他怎麼樣。司馬瑋下令,誰能殺了司馬亮,賞布千匹。亂軍一哄而上,司馬亮慘死,屍首遭到踐踏。——這是八王之亂的第一個犧牲品。
就在年輕氣盛的司馬瑋拘殺衛瓘、司馬亮的時候,賈南風另外派遣了一個小分隊去攔阻,當然,時間必然是經過算計的,必須在衛瓘和司馬亮死後才能到達現場。賈南風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這是一個即將把司馬瑋推下火坑的預兆,意在向大家表明,處死衛瓘和司馬亮並不是朝廷的旨意,而是司馬瑋矯詔,擅自行動。
事情鬧到這個份上,頭腦簡單的司馬瑋也看出有點兒不對,覺得自己被涮了。手下向他建議,既然已經出動禁軍,不如一不做二不休,衝進皇宮誅殺賈南風及其黨羽,但是他猶豫不決,畢竟風險太大,很容易被扣上欺君犯上的帽子,這個責任他是擔不起的。
處死衛瓘和司馬亮當晚,司馬瑋一夜無眠,忽然陷身權力漩渦中心的他就像大浪中的一隻孤舟,惶惑、恐懼、進退失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次日凌晨,宮中又傳出一封詔書,宣稱他矯詔殺死衛瓘和司馬亮,罪大惡極,必須即刻束手就擒,被捲入其中的禁軍不必追究責任,但是應該馬上返回營地。頃刻之間,禁軍四散,偌大的一個府邸,只有一個十四歲的小家丁沒有離開,緊隨司馬瑋左右。
其後,司馬瑋被拘捕,送往刑場處決。跪在屠刀下,司馬瑋從懷中掏出了一封詔書,展開在監斬官眼前。昨天,就是這封詔書命令他處死衛瓘和司馬亮。看著墨跡未乾的詔書,司馬瑋泣不成聲,說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國家,為什麼最終竟然是如此收場?我的身體是先帝給的,卻蒙受不白之冤,將來還能洗雪冤屈嗎?監斬官知道他是被人算計了,心生憐憫,也是淚流滿面,可是他所能做的也只是徒呼奈何,表達自己的同情。
司馬瑋被處斬,他的同黨被滅三族。
司馬瑋——八王之亂的第二個犧牲品。
司馬瑋沒腦筋,衝動,可是在八王之中,他的名聲還是不錯的,以至於他冤死之後,民間給他建立祠堂。年輕人血氣方剛,想做點兒事,這是好的,可是他不知權力遊戲的血腥與險惡,貿然闖入其中,被人當槍使,到頭來只能被算計,一封詔書就要了他的命,從權力頂峰摔到人生低谷,前後不過一天。
至此,八王之亂的第一階段落下帷幕。賈南風利用幾份詔書,先誘使司馬瑋除掉楊駿,繼而假司馬瑋之手除掉司馬亮和衛瓘,轉而又除掉司馬瑋,掃清了攀往權力巔峰的障礙,成為暫時的勝利者。
八王之亂為什麼要分為兩個階段呢?主要原因在於,在第一階段,禁軍是各路勢力爭奪的中心,動亂只是發生在京城,並沒有波及地方,而且只是漢人當權者之間的權力紛爭,而在第二階段,動亂的規模則擴展到了全國,被捲入其中的藩王越來越多,胡人也隨之進入風暴中心,成為不可忽視的力量,並由此開啟了長達將近300年的大分裂時代。
這次大動亂,是怎麼醞釀成一場席捲全國的大風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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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力的遊戲(三):列王的紛爭
賈南風執掌政權的時間長達10年。歷史記載里,史官對她的個人形象的描述是負面的:嗜好權力、貪婪、兇狠、殘忍、狡詐。同時,史官卻也承認在她執政的這段時間裡,西晉帝國海內晏然,朝野寧靜。這倒是不難理解,因為她冷酷的一面只是針對政敵,並沒有被擴大化,政治手段也很高明,善於協調藩王與外戚、門閥與庶族之間的關係。整個西晉帝國,除了她,有這種能耐的,似乎也就只有開國皇帝司馬炎。
賈南風組建的權力核心當中,有兩個成員需要注意。
一個是張華。他是西漢開國元勛張良的十六世孫,此人智謀過人,博學多才,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是賈南風的高級智囊,賈南風對別人頤指氣使,對他卻禮敬有加,言聽計從。之所以得到重用,既是因為他才華出眾,同時,也是因為他是庶族的領軍人物,是賈南風用來平衡門閥勢力的一顆棋子。
另外一個是王衍。東晉政權建立初期,江東地區流傳著一句話:「王與馬,共天下」,說的是在琅琊王家的支持下,司馬睿在江東立足的故事。
王家何來如此巨大的能量,居然能夠使一個政權仰其鼻息?為什麼左右司馬家命脈的偏偏是王家,而不是其他家族呢?埋個引線,後續再議,我們暫時只需要知道這一切與王衍有莫大的關係即可。
王衍是琅琊王家的頭面人物,司馬瑋被處死之後,接管禁軍軍權的就是他。也就是說,琅琊王家的觸手,就是在賈南風執政期間逐漸伸入權力中心的,只是賈南風絕不會想到,十幾年之後,這一股勢力居然會成為司馬氏政權的救命稻草。
賈南風執政第六年的年底(或者第七年年初),鎮守關中的趙王司馬倫來到了京城。
以前說過,內遷胡人的主要聚居區就在關中。司馬倫鎮守關中期間,因為賞罰不明,致使氐人和匈奴人起兵暴亂,此次被調入京城,鎮守藩鎮的權力被剝奪,就是朝廷對他的懲罰。
司馬倫,司馬懿的第九個兒子,入京的這一年已經六十多歲。
此公早在少年時代就以貪婪和諂媚而聞名,活了大半輩子,他依然故我,倒也算是不忘初心。剛進入京城官場,他就四處打點,上下活動,像一條柔軟的蚯蚓,甚至不惜向賈南風的黨羽卑躬屈膝,堅定而執著地向權力中心蠕蠕挺進。經過一番節操全無的鑽營,他終於得到了賈南風的回應。不過賈南風沒有讓他進入政界,而是把他安插到了軍方,任命他在禁軍當中充當一個中層武官。
回報遠遠低於投入,司馬倫憤恨難當,仇恨的種子就此埋下,只是在表面上,他依然對賈家保持著卑微與臣服。
時間一晃,司馬倫已經在京城度過了三年多。與此同時,深宮裡的一場大風暴也在悄無聲息地醞釀著——皇太子長大了,即將到達參政的年齡。這個皇太子,就是晉武帝在世期間極為鍾愛的皇孫,他並非賈南風的親生兒子,一旦他進入政壇,賈南風的權力蛋糕就得切下一大部分,所以賈南風對他頗為忌憚,漸漸產生了廢太子的念頭。
太子黨察覺到了賈南風的野心,密謀發動政變,意欲剷除賈南風及其黨羽。
發動政變需要軍隊,兵力從哪裡來呢?幾經物色,太子黨盯上了老賊司馬倫。司馬倫貪婪,沒有立場,手中卻掌握著一部分禁軍,太子黨人以利相誘,彼此迅速一拍即合。
一開始,司馬倫的意圖是剷除賈南風,扶持太子上位,進而挾天子以令諸侯,一個叫孫秀的毒士說,太子是聰明人,絕不是當傀儡的料,如果你扶持他上位,只會被反噬;最好的辦法,是攛掇賈南風除掉太子,使她成為眾矢之的,然後你再除掉賈南風。
司馬倫依言而行,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太子黨,放出太子黨即將發動政變、剷除賈家的風聲。
如孫秀所料,賈南風害怕了,旋即廢掉太子,派人把他打死在廁所里。晉武帝曾經寄予厚望的未來之星,就這樣死於非命,迸裂的白色腦漿和紅色的血液淌進茅坑,隨著噁心的蛆蟲滾滾翻騰。然而,比廁所更臭的是賈南風,政治手段向來高明的她一著不慎,落入司馬倫設計的陷坑,成為眾矢之的。
魚兒已經上鉤,漁翁開始收線。
元康十年,四月三日,三更。
雖然已是初春,但是夜裡的洛陽,依然冬寒滲人。隨著第一通更鼓的餘音鬼鬼祟祟地消失在黑得化不開的夜裡,司馬倫府邸的大門緩緩打開了,幾個黑影悄悄溜出來,像被巫師的符咒召喚出來的惡靈。不久,禁軍的幾個高層武官分別接到了這些人送來的消息——主上召見,即刻入宮。當他們風風火火地趕到內城城門下的時候,忽然察覺到氣氛不對,禁軍當中的中下層武官,幾乎全都聚集在他們面前,領頭的則是老頭子司馬倫,搖曳而微弱的燭火下,他就像一具沉睡多年而被喚醒的乾屍,乾癟的臉上交織著平靜與興奮、狂喜與殘忍。
「賈南風謀害太子,罪不可赦,今上下令,命我等入宮廢除皇后,爾等奉命則可封侯,不然,誅滅三族。」
這些高層武官面面相覷,他們不是傻瓜,知道司馬倫是在矯詔,然而箭在弦上,一切已經由不得他們。在如狼似虎的中下層武官面前,他們只有兩個選擇:答應,或者,死。為了保命,他們只能選擇前者。
隨後,司馬倫再次矯詔,命令內城守衛打開城門,率領外軍一擁而入,挾持高層武官調動內軍,封鎖內宮出入要道,一方面命令早已安排好的內應把白痴皇帝司馬衷帶走,一方面命令司馬冏帶領百餘人闖入後宮,將賈南風收入大牢。
直到司馬冏率軍出現在眼前,賈南風才知道大禍臨頭,大驚之下,她厲聲喝問,「你們來這裡做什麼!」
司馬冏回應,「奉詔收捕你!」
賈南風再問,「詔書出自我手,你所奉何詔?」
司馬冏不再回應,不耐煩地揮揮手,命令部下將賈南風收監。
太極殿,西晉帝國的皇帝處理政務的地方。當賈南風被收監的時候,她的黨羽紛紛被鎧甲鋥亮的禁軍帶到了殿前,曾經,還只是賈南風的一條狗的司馬倫與這些人稱兄道弟、推杯換盞,甚至被這些人視為無恥鼠輩。可是一切變了,司馬倫在這個漆黑的夜裡變成了西晉帝國的執劍人,往日的老熟人紛紛變成了腳下的螞蟻,對於故人,他直接在大殿前展開了一場粗暴的審訊和血腥的斬殺,就地審問,就地斬首。
張華,這個曾經被賈南風倚為臂膀的重臣,因為當年拒絕過司馬倫的求官之請,當夜在太極殿前被滅族。
王衍,卻有驚無險地躲過了一劫。因為司馬倫的謀主孫秀也是琅琊人,孫秀當年落魄的時候,曾經得到過王家的幫助,此人惡毒狡詐,卻也有知恩圖報之心,所以在血洗皇宮的這一夜,放過了王家。
第二天,正襟危坐的司馬倫坐在皇城南門的城樓上,召集所有禁軍,舉辦了一次閱兵大典,發布了三個重大通告:第一,宣布賈南風的罪狀;第二,追究到底,絕不放過賈黨黨羽;第三,發布最新人事任命,禁軍當中的重要官職均由他的子嗣充任,剿滅賈黨有功的官員全部封侯。
不久,司馬倫登基稱帝,迫使白痴皇帝司馬衷退位。
賈南風被毒死,滅族。
善泳者溺於水,這個依靠對權力的嗜好而崛起的女人,最後依然因為對權力的嗜好,把自己送到了萬劫不復之地。
在八王之亂的整個過程中,司馬倫政變以及篡位,是一個至關重要的轉折點。
先說政變。我們得看到,與此前的楊駿篡權、司馬瑋政變不同的是,「四三之夜」的過程更為複雜、布局更為周密,捲入其中的禁軍武官以下級武官居多,而且此次事件的性質屬於明顯的犯上作亂,已經脫離了政變的範疇,準確地說,「四三之夜」事件更屬於一次典型的兵變。
然後是篡位。司馬倫之前,無論鬧事者是誰,皇帝的權威是存在的,大家都知道司馬衷是白痴,只是彼此心照不宣,沒有撕破臉皮,在為自身追求最大利益的前提下,小心翼翼地維護著脆弱的權力主體格局;而隨著乾屍司馬倫的篡位,一向遮遮掩掩的問題被擺到了明面上,固有的權力主體格局轟然崩塌,野心勃勃的列王都向權力頂峰發動了猛烈、野蠻、精明的衝擊,彼此之間的紛爭越來越趨向於擴大化和白熱化。
那麼,由司馬倫打破的權力格局將走向何處呢?
權力的遊戲(四):血雨的洗禮
「四三兵變」當晚,闖入後宮收捕賈南風的是司馬冏。之前說過,晉武帝司馬炎當年確立王位繼承人的時候,人選有兩個,其中之一就是他的弟弟司馬攸,為了給白痴兒子鋪平通往王位之路,司馬炎不惜假借太醫之手逼死弟弟。
司馬冏,就是司馬攸的兒子。
司馬倫上位,依靠的是禁軍,對禁軍的威力與可怕有切身體會。登基之後,他在禁軍的重要位置上安插的都是自己的兒子和親信,對於在「四三兵變」當晚表現出色的司馬囧,他給予了一些榮譽性的虛名,卻用明升暗降的策略把司馬囧從禁軍中剝離出來,命令他離開京城,回到自己的封國。
如果皇權足夠強勢,能夠威懾藩王,這樣做未嘗不是防止司馬冏作亂的方法。司馬倫的失誤在於,他是在帝位來路不正、藩王躍躍欲試,且皇權正在崩潰的前提下打發司馬冏回國的。
虎兕沒有入於柙,而是縱虎歸山。
司馬冏繼承的是其父司馬攸的爵位,封國是齊國。離開京城,走在回國的路上,嗅著從東太平洋吹來的季風,司馬冏心潮澎湃,如亂石穿空的海浪。十幾年前,父親司馬攸被迫離開京城,死在了回國的路上;十幾年後的今天,自己又走了父親的老路。
如果父親在十幾年前成為皇位繼承人,那自己......
司馬倫是晉武帝的叔叔,自己是晉武帝的侄子,既然司馬倫可以當皇帝,那自己.......
海風,腥如血,殘陽,紅如血。太平洋之濱,星邪月異。
原先,西晉朝廷對藩王的兵權,以及藩王在本國內部的人事任命權是有限制的。隨著司馬倫的篡位,朝廷的權威冰消瓦解,對藩王設置的種種限制也開始大面積崩塌。後來,司馬冏擁兵數十萬殺氣騰騰入京,京師震怖,如果不是中央權威崩壞,他充其量也就有幾千個兵,哪裡能擁兵數十萬呢?
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各個藩國內部都和藩王是一條心,因為藩國內部大大小小的官員對朝廷態度不一,有的堅決支持朝廷,有的追隨藩王作亂,有的搖擺不定。
八王之亂的第一階段,中央仍然有威懾力,混亂只是發生在皇城內部,並沒有波及地方。等到中央權威崩壞,失去制約的藩王肆無忌憚,直接導致大混亂溢出京城,衝擊到地方;同時,藩國內部大小官員對朝廷的態度不一,也不可避免地在八王之外出現了一些割據性軍閥,致使局勢越發混亂,比如王浚就是軍閥之一。
言歸正傳,接著說司馬冏。
一回到齊國,司馬冏就開始著手部署率軍入京,齊國內部諸多官員對此事的態度很複雜。司馬冏一開始並沒有把事情搞得太過火,歡迎支持者,也默許反對者的存在。鎮守京師的乾屍司馬倫察覺到他圖謀不軌,派了一個間諜打入齊國內部,可是這個間諜被司馬冏策反了,反而掉過頭來蒙蔽司馬倫。
為了進一步麻痹司馬倫,司馬冏甚至不惜斬殺心腹,並把人頭送到京城,表示自己沒有反心。與此同時,他還秘密聯絡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長沙王司馬乂,積極擴大統一戰線。
司馬倫糊塗,但是並沒有糊塗到掉以輕心的地步。為了避免戰爭,和平解決中央與地方的衝突,經過與孫秀的一番謀劃,他決定空降一批心腹到蠢蠢欲動的藩國,架空藩王的權力。當然,以司馬囧為首的藩王並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司馬倫也沒有把這種政策付諸實際的實力,矛盾至此終於全面激化,中央與地方的爭端已經沒有通過政治手段解決的可能,雙方的手都不約而同地拉開了弓弦。
永康二年,準備就緒的司馬囧肅清藩國內部的敵對勢力,廣發檄文,號召討伐司馬倫,與司馬穎、司馬顒、司馬乂一起聚兵數十萬開赴京城。
自西晉開國以來,規模這麼大的戰爭是第一次,而這時候距離三國時代的終結才二十多年。
一夜之間,京城戒嚴,首都衛戍部隊陸續開赴出城。對於生活壓力巨大的市井小民,這是一個很有刺激性和挖掘價值的話題,大家都看到了全副武裝的軍隊出城,可是具體是什麼情況,大家並不知道。
事實上,這是以司馬倫為首的中央控制輿論的一種策略,目的是安撫人心,使草民以為首都衛戍部隊出戰只是執行一些常規性的軍事任務,對手不過是一幫一觸即潰的烏合之眾。除了對外封鎖消息,作為天師道的信徒,司馬倫還舉辦了一些豪華的祈福儀式,宣稱天神和列祖列宗已經降諭,國家必將長治久安、繁榮安康。
雖然消息是封鎖的,中央採取了掩人耳目的輿論控制措施,草民接觸到的真相是有限的,可是這並不妨礙謠言的流傳,大眾的想像力足以彌合真相不能填充的空白。南來北往的行商幾乎每天都會帶來一些描述得繪聲繪色的消息,諸如某地打了一場惡仗,死了多少人之類......然而大多數人只是把這當成謠言,因為朝廷依然在發布中央軍勢如破竹的捷報。相比較而言,朝廷發布的消息顯然比行商的話更有可信度。
同年四月,中央再次發布了一個鼓舞人心的好消息:叛軍首領司馬冏已經兵敗被擒。
戰爭即將結束當然是好事,一時間,京城處處歡騰。與此同時,瀰漫在皇城裡的,卻是躁動不安的氣氛。
真相其實是反過來的,勝券在握的是司馬冏,慘敗的是出戰的首都衛戍部隊。司馬倫不僅發布假消息愚弄草民,也極力封鎖消息,糊弄帝都高官。市井小民好愚弄,高官可不好蒙蔽,尤其是留守京城的禁軍武官。
為了慶祝這次「大捷」,司馬倫在皇宮裡舉辦了一次盛大的「慶功」宴會。在宴會上,有些不明真相的官員談笑風生,禁軍武官卻臉色陰沉,有些武官甚至拒絕出席晚宴。司馬冏此次擁兵入京所為何來,他們心知肚明,當初司馬倫發動兵變,無論是主動參與還是被迫捲入,他們都是脫不了干係的,一旦司馬冏攻破京城,結局是不言而喻的。怎麼躲過這一劫呢?出席宴會和沒有出席宴會的武官都在思考著。
西晉年間,高官的帽子上流行帶貂尾為飾,司馬倫上台之後,為了籠絡人心,濫發官爵,貂尾不夠用,只能用狗尾湊數,老百姓戲稱「貂不足,狗尾續」(這就是成語狗尾續貂的來源)。
坐在高高的大殿上,看著大殿里的一條條貂尾和狗尾,如坐針氈的司馬倫萌生了濃烈的悔意,悔恨當初不應該急不可耐地篡位,以至於今日成為眾矢之的,連安享天年都成了一種奢望。他知道禁軍有離心跡象,但是在這急需用人的危急關頭,搞內部清洗並非明智的選擇,因為,貌合神離意味著還有合作的可能——儘管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內部清洗則會激化矛盾,火上澆油。如今,他只能希望禁軍出於對司馬囧的畏懼而和自己同仇敵愾。
隨著藩王軍隊的步步緊逼,孫秀召集司馬倫的心腹多次召開會議,商議對策,有的人認為應該抵抗到底,有的人認為應該搞內部清洗,有人認為應該乘船出海,遠遁他鄉異域......面臨諸多抉擇,司馬倫遲遲猶豫不決。這時候,留守京城的禁軍卻搶先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大難臨頭之際,他們決定發動兵變,把司馬倫交出去,作為替罪羊。
四月的一夜,禁軍當中的七百多個外營兵攻破皇城南門,在內軍高層武官的策應下,一起殺向內殿。司馬倫與孫秀事先察覺到了禁軍的異動,在前幾天就住到了內殿,以防不測。兵變當夜,當喊殺聲傳進來的時候,他們急忙封鎖大門,調動部屬進行抵抗。禁軍無法攻破大門,於是翻牆而入,放火燒屋,與司馬倫的部屬展開激戰。
火光熊熊,王座搖曳的影子扭曲猙獰,刀光劍影明滅不定,當夜,孫秀以及司馬倫的黨羽或者當場死於殿內,或者淪為階下囚。在禁軍的挾持下,司馬倫被迫下詔,宣布自己登基稱帝是受到了孫秀的攛掇,如今孫秀已死,司馬衷將複位,自己將退位歸農。之後,他又請出騶虞幡,號令部屬放棄抵抗。
做完這一切,司馬倫面如死灰,歸農?還有可能嗎?結局已經瞭然。
這個動蕩不安的夜裡,市井小民望著皇城方向的衝天火光,揣測紛紛。皇城裡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會突然發生大火?為什麼依稀還有打打殺殺的聲音?這一切和剛剛平定的那場叛亂有沒有關係?......
很快,答案揭曉了。
張貼在城門上的榜文宣告了司馬倫的退位,以及司馬衷的復出。必然的,皇位易手的具體過程和細節用不著讓市井小民知道。
其後,被幽禁達一年之久的白痴皇帝司馬衷復出,乘坐御輦駛往皇宮。雖然草民不知道這一切變故的細微之處,但是大家都很清楚,所有的爭端都是圍繞著皇位展開的,如今,既然正統皇帝復出,那麼一切就塵埃落定了,戰爭可以因此結束,洛陽城可以躲過戰火的洗劫,安定的生活也不會受到影響。至於戰爭、政變、兵變,那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所以,當司馬衷的御輦駛過街道的時候,滿街都是山呼海嘯的萬歲聲。
對於烽火連城的三國時代,許多老輩人仍然保留著鮮活而血腥的記憶。作為市井小民,大家期待的只是和平,其實並不在乎坐在皇位上的是誰,與其說滿街的呼聲是為復出的司馬衷而發,不如說是為了和平。
然而,慶祝和平的呼聲還沒有散盡,一起不祥的事件又發生了。
司馬衷復出沒幾天,禁軍大開城門,司馬冏率領幾十萬浩浩蕩蕩的軍隊,如同一條巨大的蟒蛇,進入洛陽,緩緩穿過街道,鋥亮鎧甲閃閃爍爍如蛇鱗,蔽空旌旗舒舒展展如蛇芯。
皇帝不是已經復出了嗎?這些人還來京城做什麼?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軍隊,站在街邊的市井小民揣測著。與司馬衷復出不同的是,司馬囧入京的時候沒有歡呼聲,籠罩著洛陽城的,是惶恐不安的氣息。
司馬囧察覺到了氣氛的冷落,但是與近在咫尺的皇宮相比,這無關緊要。為了進入京城,他在戰場上奮戰了兩個多月,折損了好幾萬人,再加上折損的敵軍,被這一輪權力遊戲的轉盤絞死的士兵有將近十萬人。對於他,這只是一串數字,並沒有什麼可惜的,這只是參與權力遊戲的必然代價。或許,在他看來,站在街邊不敢喘氣的這些草民,與戰場上那些已經不會喘氣的死屍並沒有什麼區別,就像任由宰割的牛羊。如今他最想做的,就是進入皇宮,享受成為帝國執劍人的快感,唯有權力,不容他人染指的權力,才能帶給他這種快感。
幾天之後,司馬倫被迫服毒自盡,權力格局再一次洗牌,凡是被他起用的人,一律被斥退;凡是曾助他為逆的人,除不久前發動兵變、迎立司馬衷的幾個禁軍武官,其他人一律被處死。
司馬倫——八王之亂的第三個犧牲品。
臨死之際,司馬倫意識到了自己的罪孽,飲下毒酒之後以巾蒙面,只是不知道他這樣做是無顏見祖宗,還是預料到自己死後,帝國將會發生更大的禍亂,怕自己的鬼魂看到這人間慘劇。
至此,八王之中的三王已經成為權力遊戲的祭品,即司馬亮、司馬瑋、司馬倫。接下來,剩餘的五王又將如何繼續更為殘酷的角逐呢?
權力的遊戲(五):冰與火之歌
司馬倫乾癟泛青的毒屍尚有餘溫,新一輪的權力劃分又開始了。
當初,司馬囧號召列王入京,河間王司馬顒一開始並沒有積極響應,而是站在他的敵對面,並抓捕了他的使者,之所以後來選擇「棄暗投明」,只是因為看到司馬倫敗局已定。
當志得意滿的司馬囧進入京城的時候,司馬顒的軍隊還在趕往京城的路上,眼見紛爭已經告一段落,他就掉頭率軍返回了封國。雖然他最終選擇了司馬囧,但司馬囧惱恨他當初阻礙大事,入京之後只是授予了他一些榮譽性的頭銜。
討伐司馬倫的過程中,與首鼠兩端的河間王司馬顒相比,成都王司馬穎可以說是司馬囧的堅定盟友。此公英俊倜儻,器宇軒昂,可惜只是外強中乾的繡花枕頭,「形美而神暈」,沒有什麼才能,對權力也很熱衷,是個很容易作死的人,但他有幾個才智出眾的智囊。入京之後的司馬囧胡作非為,欺君犯上的氣焰日甚一日。在智囊的勸說下,司馬穎開倉放糧,賑濟戰區災民,為陣亡將士建立墓園和紀念碑,給自己積累了良好的聲望,然後打算率軍回國,靜觀其變。
司馬顒沒有入京,司馬穎打算離京,入京列王當中,留在京城的只有長沙王司馬乂。
如果看過前文,我們應該還記得因年輕氣盛而成為犧牲品的楚王司馬瑋。司馬乂,是司馬瑋的同母弟,入京這一年二十五歲。司馬穎,是司馬乂的異母弟,比司馬乂小兩歲。
離京回國之前,司馬穎到皇陵掃墓,祭拜列祖,司馬乂一同前往。陵園裡松柏森森,漫步在陵道上,回想起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司馬炎在世時的光景,目睹一尊尊風吹雨蝕的雕像和苔痕遍布的陵墓,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思緒萬千。
或許,是因為司馬穎留京期間的一些善政給司馬乂留下了良好的印象,雖然司馬乂年長,但是他對司馬穎抱有很大的期望,在他看來,司馬囧既沒有輔政之才,更沒有輔政之德,二十二歲的司馬穎才是最好的輔政人選。長談結尾,站在司馬炎的陵墓前,司馬乂殷切地說,「這江山是先帝所創,你要好好守護。」
如今守護西晉帝國的是司馬囧,肯定司馬穎,就是否定司馬囧。聽到司馬乂這樣說,隨從面面相覷,相顧駭然。
八王當中,司馬乂是個異類(司馬瑋也算),其他藩王根本不把司馬衷放在眼裡,基本上都是在拆解皇座,而他自始至終都在努力鑄造皇座,力圖重新恢復皇權的尊嚴和威信。
司馬囧對司馬乂頗為警惕,攝政之初就採取了一些措施使他遠離禁軍,防止他在京城鬧出枝節,並命令他返回自己的封國。如果他想消滅權勢熏天的司馬囧,可以回國組建軍隊,興兵勤王,也可以擁兵自重,以武力遙懾京城,使司馬囧不敢輕舉妄動。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結合種種跡象來看,新一輪風暴襲來之前,他一直留在危機四伏的京城。為什麼會這樣呢?聯繫到他後來的種種作為,我們似乎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他留在京城,應該是為了保護司馬衷,怕司馬衷遭到司馬囧的暗算。
司馬囧有沒有加害司馬衷的意思,這是難以確定的,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確有謀逆之心。他執掌政權的這段時間裡,黨同伐異,皇帝形同虛設,朝中大小事務必須由他以及他的心腹親自過問,有一個官員因為沒有諮詢他的意見,自作主張,直接把公文呈交給了皇帝司馬衷,結果被他下令處死。
有一個叫「蒓鱸之思」的成語,說的是西晉年間有一個叫張翰的官員,因為在秋風乍起的季節思念家鄉的蒓菜和鱸魚,忽而辭官回鄉,並慨然長嘆,人生在世,但求逍遙自在,為何要為了些許名利而背井離鄉,千里迢迢到洛陽為官呢?
思鄉之情、淡泊名利、清新脫俗,如果不了解時代背景,這個故事看起來瀟洒快意、超凡脫塵,然而,我們得知道,張翰當時就是在司馬冏手下任職,他辭官並非思念蒓菜鱸魚這麼簡單,而是因為意識到亂政的司馬囧是自取滅亡,怕自己在將來受到牽連。脈脈溫情的故事背後,其實是一幕幕陰暗血腥的權力鬥爭。
要命,還是要榮華富貴?張翰選擇了前者,有的人卻選擇了後者,比如李含。
太安元年冬天的一個晚上,一匹累得幾乎虛脫的馬奔入長安,停在河間王司馬顒的府邸前,風塵僕僕的李含跳下馬背,告訴府邸前的衛士,聲稱自己來自洛陽,有緊急事務面見司馬顒。衛士不敢怠慢,急忙入內通報。不久,府門打開了一條縫,李含閃身而入,在衛士的帶領下,見到了等候在公署里的司馬顒。
對於這個一臉風塵的冬夜來客,司馬顒並不陌生,因為在幾個月之前,李含就在他的手下任職,只是平定司馬倫之亂過後被司馬囧徵調到了京城。
李含有一個叫皇甫商的同鄉,前者出身寒微,後者出身士族。早年間,皇甫商想讓李含為自己效力,結果被心高氣傲的李含拒絕,顏面受損的皇甫商一氣之下,聯合地方官對李含打擊報復,派他去看城門,彼此的怨仇就此結下,這麼多年裡雙方一直耿耿於懷。
皇甫商曾經也是司馬顒的手下,只是入京的時間比李含早,當初送皇甫商入京,司馬顒還特意設踐行酒宴,調解他與李含的矛盾。可是這於事無補,李含入京之後,他們在京城依然勢如水火,李含此次孤身來到長安,就是因為擔心遭到皇甫商的報復。
落座之後,稍微寒暄幾句,李含說明了來意:司馬囧在洛陽亂政,皇帝司馬衷下發密詔,命令河間王司馬顒入京勤王。
密詔?經歷過這麼多紛爭,密詔早就失去了原有的神秘和權威,不過是一紙真假難辨的空文,是真是假取決於力量的大小,有沒有密詔並不是十分重要,重要的是,一旦對司馬囧宣戰,怎麼才能戰勝。進而言之,能否獲勝取決於列王的態度,其中,最為主要的就是長沙王司馬乂和成都王司馬穎。作為晉武帝司馬炎的堂兄弟,司馬顒只是皇族的疏親,司馬乂和司馬穎是司馬炎的兒子,屬於皇族的血親。血親尚且按兵不動,疏親卻搶先出手,這在血緣關係上是說不過去的。
聽完李含所言,司馬顒默然以對,不置可否。進入權力中心,成為西晉帝國的執劍人,這種誘惑太大,足以使人癲狂,他何嘗不想登上權力巔峰,只是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與列王的關係。對此,李含早就想好了對策。
李含的計劃分為三步。
第一步,借刀殺人。即聯合司馬穎,以勤王的名義入京,同時派人秘密潛入京城,散播司馬乂即將發動兵變的消息。
第二步,請君入甕。司馬囧向來對司馬乂頗為防範,一旦兵變的消息在京城傳開,他必然會殺死司馬乂,如此一來,就可以給他安上迫害皇族血親的罪名,勤王計劃就順理成章了。
第三步,過河拆橋。司馬穎雖有聲望,但他其實只是繡花枕頭,聯合他消滅司馬囧之後,把他架空,扶持他為有名無實的攝政,實權則由司馬顒把持。
司馬顒深以為然,迅速部署入京,邀請司馬穎共商勤王大計,派遣軍隊向京城挺進,並派人潛入京城,散播司馬乂即將發動兵變的消息。
接到勤王之請,司馬穎的智囊極力勸阻,勸他不要涉入亂局,無奈權力的誘惑太大,曾經被司馬乂視為國家棟樑的司馬穎非得蹚入渾水。
列王再次擁兵入京的消息傳到京城,戰慄不安的司馬囧召開了一次緊急會議。圍繞著是戰是和的問題,會場展開了激烈的爭論。司馬囧頭腦機敏,並不是能被人輕易左右的人,可這是從前,沉湎酒色的這幾個月里,他的頭腦像是被至高無上的權力腐蝕了,面臨巨大的變故,會議現場的他全無往日飛揚跋扈的神采,很長時間內處於沉默狀態。
經過對時局和彼此實力的分析,主降派認為,目前最好的對策,就是讓司馬囧自解權柄,退位讓賢。主戰派言辭激烈地說,自漢魏以來,自解權柄的權臣,哪一個能得善終呢!會場內一片沉默,司馬囧明白,別人或許還有退路,可是自己,只有挺身而斗,才有一線生機。
攘外安內,顯然,與司馬顒和司馬穎展開決戰之前,必須先解決司馬乂。
十二月,再過十幾天就是新年,當京城的草民開始為歡度佳節而忙碌的時候,一個滴水成冰的夜裡,禍亂又開始了。
當夜,司馬囧派軍進攻司馬乂的府邸。司馬乂這時候只有一百多個士兵,雙方力量對比頗為懸殊,但是憑藉精湛的戰鬥技能和出色的指揮能力,他成功地擊潰了進犯者。
京城是司馬囧的勢力範圍,司馬乂的力量比較微弱,硬拼似乎是行不通的,如果為了逃命,他應該趕快趁夜逃脫,離開京城,返回自己的封國,再做長遠打算。擊潰進犯者之後,膽大包天的司馬乂卻沒有逃離,反而驅車火速奔往皇宮,宣稱司馬囧謀反,自己奉詔平亂,命令禁軍封鎖宮門,然後率領一隊人馬前去攻擊司馬囧的府邸。
駐守皇宮的軍隊都是禁軍,司馬囧在主政初期就把司馬乂排除在禁軍之外。那麼,政變當晚,禁軍為什麼會聽司馬乂的號令呢?許多年以來,矯詔之類的鬧劇,禁軍已經見得太多了,難道僅憑司馬乂幾句話,他們就會以為他所奉的是貨真價實的詔書嗎?
司馬乂沒有直接指揮禁軍的權力,但這並不妨礙他與一些禁軍武官建立良好的私人交情,英武果決的軍人式作風,也為他在禁軍當中贏得了一批追隨者。為了控制禁軍,司馬囧在禁軍當中大肆安插親信,而這必然會損害許多武官的利益。所以,司馬乂在政變當夜闖入皇宮固然有鋌而走險的成分,但是並非純粹的暴虎馮河之舉,而是在事先做過一定的兵變基礎。
因為禁軍當中還有很多司馬囧的黨羽,司馬乂並不能做到一呼百應,所以在政變當夜,彼此之間展開了激烈的戰爭,皇城內火光四起,亂箭攢射如雨,死屍遍地,處於帝國最中央的皇宮本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這一夜卻變成了最為恐怖的修羅屠場,到處都是來往奔突的人群和慘呼哀嚎聲,就連打算逃到宮外避難的皇帝司馬衷都差一些死在亂軍之中。
次日拂曉,戰鬥結束,在濃烈刺鼻的煙霧中,戰敗的司馬囧被帶到了太極殿前。司馬衷心中惻隱,想給他留一條活路,司馬乂斷然否決,命令士兵把他帶出去斬首,傳首三軍,並下令屠滅他的黨羽,罪大惡極者屠滅三族。
司馬囧——八王之亂的第四個犧牲品。
戰鬥結束沒幾天,京城派來的使者趕到了司馬顒的駐地。遙望京城,司馬顒備感失落,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計劃中本應該成為犧牲品的司馬乂居然如此神勇,一夜之間就讓他的篡權計劃全盤落空。司馬囧既然已被梟首,他暫時也就失去了入京的借口,無奈之下只好率軍回國。隨後,由司馬穎率領的另外一路軍隊也踏上了回國的道路。
隨著司馬囧的戰敗,滿目瘡痍的皇城落到了年輕的司馬乂手裡。每當走在巍峨殘破的皇宮裡,他總是會感受到一種沉甸甸的壓力,這種壓力來自於身為皇室成員的身份,更來自於肩頭所負的沉重使命。他既不想成為謀權篡位的逆賊,也不願成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權臣,只想儘力輔佐皇帝,復興皇室的光榮與權威。然而,皇帝並沒有處理軍國大事的才智,司馬乂本人也並不認為自己有王佐之才,在他看來,自己的十六弟,即成都王司馬穎才是輔政的最佳人選。
司馬乂佔據京城的時間有一年多,這段時間裡,與帝國有關的事務,無論大小,他都送達司馬穎的駐地請求裁奪。只是司馬穎覬覦的是皇位,輔政並不能填平他的欲壑。
經過短暫的沉寂期,司馬顒再一次向權力頂峰發動進攻。這一次他沒有大張旗鼓地出動軍隊,而是派李含以藩王代理人的身份駐京,密令李含刺殺司馬乂。皇甫商早就知道司馬顒圖謀不軌,及時識破陰謀,司馬乂先發制人,誅滅了李含及其黨羽。司馬顒聲稱皇甫商亂政,以此為借口,迅速率軍七萬向京城挺進,再次邀請司馬穎一同入京。
可憐的司馬乂把司馬穎當成皇室棟樑,貪婪的司馬穎卻在他最需要援助的時候給了他兇狠歹毒的一擊。此次擁兵上京,司馬顒出動了七萬人,一心置司馬乂於死地的司馬穎卻出動了二十多萬人。
太安二年夏末,兩路叛軍包圍京城。城外的莊稼到了收割的季節,城裡的老百姓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莊稼被叛軍劫掠。
叛軍的刀劍寒光森森,司馬乂依然不願進一步激化矛盾,派人給司馬穎送了一封信,回顧列祖開國的艱辛,表彰他誅滅司馬倫的功勛,譴責司馬囧的罪過,動之以兄弟情,勸他顧念帝國大局和哀哀生民,不要再給動蕩不安的國家再添禍亂。
書信言辭懇切,權欲熏心的司馬穎卻並沒有動心,他在回信中擺出憂國憂民的姿態,指責司馬乂禍亂朝政,並以盛大的武力為後盾發出威脅,說負隅頑抗乃自取滅亡,束手就擒方可安然保身。
從八月直到本年年底,叛軍與守軍展開了慘烈的廝殺,被叛軍重重包圍的洛陽就像大浪中的一塊礁石,承受了無數次的猛烈衝擊,許多人爬上城頭,許多人從城頭掉落,無論是敵是友,一起摔得粉身碎骨。叛軍兵力雄厚,然而作戰不利,屢戰屢敗;守軍力量薄弱,然而上下齊心,作戰勇猛。如果說彼此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雙方的傷亡都很慘重。
次年正月,司馬顒的軍隊見京城難以攻破,打算撤兵回國。如果他們走了,司馬穎就成了孤軍,屯兵堅城之下,死傷無數,卻久戰無功,在南下的西伯利亞寒流里,司馬穎一籌莫展。就在此時,轉機出現了。
東海王司馬越畏懼叛軍勢力強大,唯恐城破之後自己遭到牽連,於是發動秘密政變,抓捕司馬乂,把他囚禁在城外的一個地方。
只需要再堅持一下,局勢或許就會逆轉,卻偏偏在此時淪為階下囚,心有不甘的司馬乂給朝廷上書,悲哀而無奈地說,皇室血脈自相攻伐,死傷殆盡,陛下處境日益堪憂,如果我的死能夠讓帝國安寧,那我毫無怨言,但是恐怕我死之後,局勢將不可收拾。奏摺令人沉痛,可是智力有缺陷的司馬衷毫無處理朝政的能力,這又有什麼用呢?
司馬乂被捕的消息傳出,禁軍高層武官義憤填膺,打算在正月二十五日把他從囚禁地搶出來,與叛軍周旋到底。司馬越唯恐夜長夢多,在兩天之後派人與司馬顒的部將張方取得聯絡,透露了司馬乂的囚禁地。正月二十八,司馬乂落入張方之手。當天,張方在刑場上架起一堆柴火,司馬乂被活活燒死。冰天雪地里,火中的司馬乂慘呼痛號,功敗垂成的禁軍泣下沾襟,就連叛軍也為他落淚。血腥殘忍的權力遊戲里,又添一曲悲惋的哀歌。
燒焦的屍體被葬在城東,因為叛軍的殘忍與高壓,司馬乂的部下當中只有劉佑一人冒死給他送葬。扶著靈車,走在殘破的長街上,劉佑痛哭流涕,幾乎氣絕。
司馬乂——八王之亂的第五個犧牲品。
這個可憐的年輕人有志向,有魄力,用盡全力想要力挽狂瀾,然而時運不濟,皇室的崩潰已成定局,泥沙俱下的洪潮里,他只能被裹挾而下,在熊熊燃燒的火堆上變成一具黑色的焦屍。在權力的刺激下,忠誠與背叛、慾望與陰謀結成了一張腥紅色的大網,落入大網中的一切都會被無情而巧妙地絞死,沒有活口,從無例外。
刑場上的火堆漸漸熄滅了,四散的飛灰里,三張邪惡的臉陰笑著,所笑為何,心照不宣。
權力的遊戲(六):惡魔的盛宴
貪生怕死的背叛者司馬越打開了城門,勝之不武的司馬穎率領叛軍毫無愧色地來到了洛陽城內,這座耗費了前人千百年心血的通衢大邑,只經歷了不到半年的戰亂,就淪落成了一堆獸游鬼哭的廢墟。
正月二十九,也就是司馬乂死於火刑的第二天,洛陽全城戒嚴,司馬穎出動五萬兵力封鎖十二城門(東西南北各三門),捕殺追隨過司馬乂的禁軍武官。飛雪連天,大地冰封,滿目瘡痍的洛陽城內又添幽魂。
夾雜著血腥氣的冰冷空氣進入胸腔,司馬穎非但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反而有一種毛骨通徹的快意,這種感覺,唯有登上權力巔峰的人才有切身體會。他是晉武帝的兒子,而司馬顒和司馬越是晉武帝的堂兄弟,從血緣關係上來說,誰將成為最有競爭力的皇位衝擊者是不言而喻的。就實力而言,他背後的二十多萬士兵也不是另外兩個人所能比的。
與志得意滿的司馬穎相比,此刻的司馬顒正處於焦頭爛額的狀態。當初,他派遣部將張方與司馬穎從西東兩側夾擊京城,司馬乂為了緩解西線的壓力,採取釜底抽薪的戰術,命令雍州長官率軍直擊他的大本營長安。雍州臨近關中,雍州兵一來,司馬顒立刻壓力倍增,長安岌岌可危,京城的戰鬥剛結束,他就急令張方馳師回援。
臨行之前,張方在京城大肆搶劫,擄掠了一萬多個婢女。作為對西線友軍的回報,司馬穎默許,甚至縱容張方的暴行。為了解決軍糧不足的問題,張方在返回大本營上的路上把這些可憐的婢女殺了吃肉,充當軍糧,等他回到關中,剿滅了雍州兵的時候,這些婢女已經被屠戮殆盡。
雍州的戰爭結束後,各懷鬼胎的三王坐到了談判桌前。經過多次緊鑼密鼓的三邊會談,三王最終達成戰略合作共識:成都王司馬穎毫不意外地成為西晉帝國的新任執劍人;作為司馬穎入京勤王的盟友,河間王司馬顒的領地得到了進一步擴充,由關中擴展到了雍州。
前面說過,皇帝司馬衷的兒子在幾年以前,就被賈南風派人打死在了廁所里,此時的皇太子是司馬衷的侄子司馬覃(qin)。為了籠絡事實上的主政者司馬穎,在司馬顒的提議下,皇太子司馬覃被廢,司馬穎被立為皇太弟,成為皇位繼承人。
司馬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對殘破的京城已經失去了興趣,做好相應的駐京部署,他就急不可耐地率軍返回了大本營鄴城,在這裡遙控朝政。
表面上,一切似乎已經風平浪靜。其實,只是水更深了,更大的風浪正在醞釀之中。
細心的朋友想必已經注意到了:三王的戰略合作協議當中,我們並沒有說到東海王司馬越。在新的權力格局當中,他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與其他兩位相比,他的勢力比較弱,並沒有雄兵為後盾,只是得到了一些聊勝於無的頭銜,仍然留在京城。或許在其他兩位看來,他只是個無兵無將的小丑,並不值得給予過多的注意,給一點兒殘羹冷炙就足以羈縻。他們想不到的是,在不久的將來,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將成為一條最為兇猛的大鱷。
目送司馬穎的軍隊緩緩消失在地平線盡頭,恭恭敬敬的司馬越慢慢抬起頭,在寒意料峭的初春里森然一笑,目光中散發著怨毒和陰險,像一條渡過漫長的冬天正在漸漸蘇醒的毒蛇。
這個人可能別的能力並不是很突出,但他搞政變的能力在八王里首屈一指,早在賈南風與楊駿爭權期間,他就參與過誅滅楊駿的政變。這十幾年裡,西晉帝國禍亂迭起,久居京城的他或者冷眼旁觀,或者親自上陣,雖然扮演的大多是配角,但他積累了豐富的政變經驗,可以說是一部行走的政變百科全書。他沒兵沒權,京城又到處是司馬穎安插的棋子,可他有一個司馬穎和司馬顒不能比的優勢,那就是離皇帝近,可以優先利用這張王牌。
這個叛逆成風的年代裡,即使苟利國家生死以,尚且不能苟全性命於亂世,仍舊會遭到政敵的構陷與攻擊,何況是禍亂朝政而授人以柄!回到大本營鄴城,自以為可高枕無憂的司馬穎撕下了偽善的面具,親小人而遠賢良,出入王宮所用的儀仗和陣勢與皇帝相差無幾,儼然以帝國的最高代理人自居,不臣之心彰顯無遺。
同年七月,電閃雷鳴的季節,太陽直射點正在從北回歸線向南移動,如同太陽直射點周而復始的移動規律一樣,帝國的新動亂又開始了,此刻離司馬穎執掌政權還不到半年。
當月,司馬越聯合禁軍高層武官陳眕,以及長沙王司馬乂的舊部,聚集十多萬人,通告全國,號召列王和州郡對僭越犯上的司馬穎鳴鼓而擊之。
司馬乂控制京城的時候,對十六弟司馬穎何等器重,權欲熏心的司馬穎害死了自己的兄弟,如今終於為當初的貪婪和兇狠付出了代價。
離京之前,司馬穎對禁軍進行了大換血,並在京城的行政系統里安插了心腹。司馬越用時不到半年,就瓦解了司馬穎在京城的勢力,組建了多達十多萬人的軍隊,並恢復了司馬覃的皇太子身份,直到檄文流遍全國,司馬穎才知道京城發生劇變。司馬越是如何悄無聲息地做到這一切的呢?史書沒有記載,然而一葉知秋,由此可知他搞政變的手段有多麼高明。
震耳欲聾的炸雷滾過鄴城上空,看到檄文的司馬穎面色慘白,俊秀的臉龐猙獰扭曲,被巨大的恐懼緊緊裹挾著,像一隻被蟒蛇堵在籠子里的金絲鳥。據京城方面傳來的消息,司馬越帶著御駕親征的皇帝已經在趕來鄴城的路上。無論如何,司馬衷都是帝國名義上的正統執劍人,一旦與之拔刀相向,也就意味著欺君犯上的罪名坐實了,他司馬穎的膽子再大,也不敢貿然踩這個雷區。
能戰則戰,不能戰則守,不能守則降,不能降則逃,不能逃則死。司馬穎不敢戰,不敢守,不願意降,更不願意死,他起初的意圖是逃,結果遭到了智囊的一致否決。鴿派認為,司馬穎有過錯在先,此次皇帝御駕親征,應該主動請降,以求聖恩赦免;鷹派認為,逃跑或者投降絕非解決問題的良策,最好的辦法就是全力迎擊,舍此無他。
有句古老的諺語:烈酒可以使六神無主的懦夫變成一往無前的勇士。權力如烈酒,在權力的刺激和誘惑下,司馬穎幾經衡量,決定全力開動戰車,出動所有的兵力,把一切賭注都扔到賭桌上,並派人奔赴關中,向司馬顒求援。
權力遊戲的輪盤,再一次轉動了。
為了提高勝算,司馬穎密令間諜打入敵軍,散布鄴城人心浮動、不敢與皇師正面對抗的假消息。司馬越是搞政變的佼佼者,但他並沒有多少戰爭經驗,被假消息沖昏了頭腦,誤以為皇帝在手即可所向披靡,致使戒備鬆懈。司馬穎的政治經驗不如對手,但他經歷過真正的戰爭,相比較而言,他的戰爭經驗是勝過對手的。
河南湯陰,古稱盪陰,司馬穎和司馬越的刀劍,就是在這裡呼嘯出鞘,展開了血色對決。
司馬越的一生中,盪陰激戰這一天可能是他最難忘的日子。因為疏於戒備,戰鬥剛剛打響,他的軍隊就落到了被動挨打的不利境地,在敵軍猛烈的衝擊下,他的軍隊像一堆被潑了滾燙熱油的活蝦,掙扎,抽搐,痙攣,扭曲,一個接一個地被熱油炸得血紅,將領歇斯底里的發令聲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哀嚎,所謂軍人的天職、光榮、忠誠、榮譽感統統變得一文不值,混亂的戰場上,人與獸並無分別,唯有最原始的求生慾望才是唯一。年老體衰的司馬越本來就不耐長途行軍之苦,沖入胸腔的濃烈血腥氣和天崩地裂的挫敗感,更增加了他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不適。這時候他已經不敢奢望勝利,只希望能夠衝出戰場,求得一線生機,就連皇帝司馬衷的性命也無暇顧及。
司馬穎的軍隊在戰前似乎並沒有接到對司馬衷網開一面的命令,因為這個被司馬越裹挾到戰鬥一線的皇帝當天差一些死於亂軍之中,龍顏遭到重創,血流滿面,龍體上也中了三箭。幸好他的隨從當中有忠心護主的人,他才免於一死。
嵇紹,大名鼎鼎的嵇康的兒子。當亂軍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噴涌而來的時候,司馬衷的隨從大多尖叫四散,倉皇逃命,嵇紹卻坦然無畏地整理好衣冠,以肉身為盾牌,護在司馬衷身前,被鋒利的亂刃刺死。
經過一天的惡戰,司馬越的軍隊潰散,一部分兵力追隨他逃往他的封國東海國(大致位於山東南部和江蘇北部),另外一部分兵力追隨陳眕逃回了京城,司馬衷則被劫持到了司馬穎的軍營,侍從要給他清洗御衣,他放聲大哭,抓著血跡斑斑的衣服傷心地說,這是嵇紹的血,不要洗!
因為一句「何不食肉糜」,晉惠帝司馬衷在長達數千年的歷史裡,一直是一個標誌性的笑柄。可是他有此之言只是智力不足,而不是殘忍冷血。陰險歹毒的作亂者一個個把他玩弄於股掌之間,又一個個為了權力而血淋淋地倒下,他那與幼童智力相當的頭腦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權力的得失也不會引起他的悲喜,可這顆頭顱里有稚拙的善惡觀,偶然迸發出來的人性光輝足以令兇殘的作亂者汗顏。
早年賈南風把持朝政的時候,有一次她的侄子與皇太子下棋,出言不遜,在旁邊觀棋的司馬穎疾言厲色地怒斥賈南風的侄子:皇太子是未來的主政者,你竟敢如此無禮!忠義之言的擲地之聲猶在耳畔,當年的熱血青年如今卻變成了興風作浪的魔鬼。
作為盪陰之戰的勝利者,興高采烈的司馬穎並沒有對抓著血衣痛哭的哥哥進行情感慰藉的時間,只是派人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囚禁起來,給予了高級囚犯的待遇。這次戰果輝煌的大捷似乎使他產生了健忘症,很快就忘記了自己在戰前驚慌失措的醜態,或者說,他似乎是為了掩飾這段羞於啟齒的過往,戰爭剛結束,盪陰戰場上的腐屍還沒有被蟲獸噬盡,他就展開報復行動,斬殺了戰前勸他投降的鴿派。此外,他還把盤踞在幽州的王浚列為了重點打擊對象。
美劇《冰與火之歌》里有一個殘忍嗜血的「小剝皮」,即盧斯·波頓的私生子拉姆斯,雖然一個存在於虛構的世界,一個存在於真實的世界,但是這兩個惡魔有許多相似之處。
王浚是西晉大臣王沈極為厭惡的私生子,如果不是因為王沈沒有其他子嗣,他並沒有繼承爵位的機會。
關於王沈,我們只需要記住兩件事:第一,他是《魏書》的作者之一,有八斗之才;第二,當年,曹魏帝國的第四任皇帝曹髦(曹丕的孫子)策劃政變,意圖除掉司馬家族,卻因密謀外泄而被對手反殺,王沈就是可恥的告密者。
那麼,王浚又做過什麼呢?無論心狠還是手毒,與其父相比,他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賈南風把持朝政的時候,派人在廁所里把司馬衷的兒子打得腦漿迸裂,掄棍子的黑手當中就有他的身影。之後,幾經調遷,他被安插到了幽州。後來,司馬倫篡位,追隨司馬囧入京勤王的司馬穎發來檄文,命令他率軍會師,他自知誅殺皇室血脈是十惡不赦的大罪,所以拒絕執行命令,與司馬穎結下了深仇大恨。盤踞在幽州的這許多年裡,他眼見局勢越來越混亂,於是擁兵自重,並得到了鮮卑人和烏桓人的支持。當司馬穎擊敗司馬越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一股比較獨立的武裝力量。
肅清內部的異己勢力之後,司馬穎派遣了一個叫和演的官員出任幽州長官,密令和演到任後除掉王浚,吞併他的兵力。對於司馬穎的人事任命,王浚頗為不滿,可是對方王牌在握,他暫時只能接受這個結果,以地頭蛇的姿態對和演的到來表示虛與委蛇的歡迎。
來到幽州沒幾天,和演邀請王浚共同出城遊玩,隨行者當中還有烏桓人的首領。遊山玩水雖然疲累,但是王浚的心情還是不錯的,只是天公不作美,傾盆大雨半途而至,大家只能匆匆折返,未免有些掃興。
回到府邸,王浚換下來的濕衣服還沒有干透,烏桓人的首領就登門拜訪,透露了一個大秘密。
原來,今天的郊遊是和演策劃的一個陰謀,用意是打算在郊外聯合烏桓人狙殺王浚,不巧的是,天降大雨,沾水的兵器無法使用,暗殺計劃只好臨時廢止。烏桓人的首領透露實情,是因為他認為王浚大難不死是吉人天相,必有天神護佑,而登門造訪,一方面是為了懺悔罪責,一方面是為了表達效忠之心。
檐上雨簾交織,一道刺目的電光劃破黃昏,王浚大汗淋漓,剛換上的乾衣服又濕透了,在鬼門關前轉一圈卻毫髮無損,這種好運氣可不是誰都能遇上的。沉思許久,他告訴烏桓人的首領,此事暫且不要聲張,之後又派遣使者帶著書信星夜兼程奔往東海國,與司馬越取得聯絡,表示願意與司馬越聯袂攜手,共同對抗司馬穎。
慘敗歸國的司馬越見信大喜,迅速做出回應,命令并州長官司馬騰協助王浚採取軍事行動。
司馬騰是司馬越的弟弟,也是司馬越的忠誠盟友,雙方有共榮俱損的利害關係,接到命令,司馬騰很快派軍奔赴幽州,與王浚會師,共同擊殺了和演。然後,王浚率領本部以及鮮卑騎兵咆哮著縱貫華北平原,南下攻擊司馬穎,司馬騰率軍尾隨其後,作為後援。
依仗把持在手裡的王牌,司馬穎妄圖通過政治手段解決問題,徵召王浚入朝,王浚卻毫不理會。司馬穎無奈,只好出兵迎戰。
鮮卑人的體貌特徵與漢人不同,身材高大魁偉,膚色偏白,發須偏黃,高鼻深目,他們自小在馬背上長大,弓箭就是玩具,征戰就是娛樂,戰鬥力異常強悍,就連兇猛的石勒見到他們尚且望風而逃,與石勒不可等量齊觀的司馬穎更是不在話下。在鮮卑人的協助下,王浚的軍隊屢戰屢勝,司馬穎的軍隊連戰連敗。
王浚引來了鮮卑人,希望扭轉局勢的司馬穎則把手伸向了匈奴人。關於匈奴人內遷以及劉淵的故事,我們在別處說過,這裡不羅嗦了。司馬穎知道匈奴人的危險,以及引入匈奴參加內戰的後果,多年以來,他把劉淵留在身邊,就是對匈奴人的一種制約和防範。只是敗亡之禍迫在眉睫,在權力的誘惑下,他已騎虎難下,只能飲鴆止渴。很不幸,劉淵返回匈奴人的聚居地并州之後,果然不再回來;幸運的是,這種情況正是司馬穎擔心的,並不算出乎意料。
隨著前線戰況的惡化和王浚的逼近,鄴城人心浮動,每天都有數不清的士民和逃兵離開鄴城,一到晚上,城裡一片黑暗,點燈的人家寥寥無幾。站在王宮裡的高台上,俯視凄凄涼涼的夜色,司馬穎知道敗局已經無法挽回,於是帶著心腹和百十來個侍衛,裹挾著司馬衷倉惶逃往京城。
隨後,「小剝皮」王浚趾高氣昂地率軍進入鄴城,浩浩蕩蕩的隊伍還沒有完全開入城中,鮮卑人就開始燒殺搶掠,並闖入王宮擄掠宮女。王浚不予阻止,反而姑息縱容,通告全城:凡是敢於私自庇護宮女的人,一律處死。根據血跡斑斑的記載,因為給可憐的宮女提供庇護而被沉河處死的好心人多達八千。
八王之亂的全過程里,死於戰爭的人不計其數,王浚的暴行卻與此前不同,這是第一次有意針對手無寸鐵的平民進行的大規模屠殺,史書所說的「黔庶荼毒,自此始也」就是這個意思。(事實上,開啟滅絕人性先例的是「食人魔」張方,只是我們難以確定史官為什麼把「小剝皮」王浚作為罪魁禍首。)
如前所述,司馬越戰敗之後,陳眕率領一部分殘餘兵力逃回到了京城。司馬穎的封國是成都,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回自己的封國,卻把京城作為避難所呢?他失敗之後,局勢又將會發生什麼變化呢?
《權力的遊戲(七):沸騰的煉獄》
司馬穎是成都王,封國在巴蜀一帶。他為什麼不逃回封國,反而奔往京城呢?
自從列王內戰愈演愈烈,氐族人就開始在巴蜀地區擴張勢力,司馬穎知道封國內部血流成河,但是忙著爭奪皇位的他無暇顧及,等到他被王浚擊敗,氐族人的旗幟早就遍布巴蜀,他已經成了有家不能回的「浪子」。
盪陰兵敗之後,司馬越率領一部分兵力逃回東海國,另外一部分兵力追隨陳眕逃到了京城。與此同時,司馬顒派來支援司馬穎的救兵,也在「食人魔」張方的率領下來到了京城附近,雖然來晚了,沒有趕上盪陰之戰,但畢竟是來了。
陳眕並不歡迎張方的到來,率軍出城激戰,彼此僵持不下,皇太子司馬覃不甘心被陳眕把持,趁夜發動突襲,趕走陳眕,放張方進城。結果,張方入城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廢除了司馬覃的太子之位。
這就是司馬穎逃奔京城的背景。也就是說,自己的封國是回不去了,他來到京城是實在沒有辦法,指望盟友張方能給他提供庇護。
司馬顒的地盤在關中和雍州,大致來說,就是現在的陝西以及西北局部地區;京城洛陽在河南,與司馬顒的地盤之間隔著并州;并州大致相當於現在的山西,被司馬穎放虎歸山的匈奴人劉淵就盤踞在這裡。
因為有限的實力和夾在中間的劉淵,司馬顒並不能有效控制中原,所以,當司馬穎和王牌司馬衷落入張方手中的消息傳回之後,欣喜若狂的他急令張方帶著他們趕回長安。
自從張方進入京城,他的士兵就在平民區明火執仗地劫掠,大街上到處都是凶暴的士兵和血淚滿面平民,只有皇宮比較安全,稍有權勢的官員驚恐不安地待在皇宮裡,聽著宮牆外疾痛慘怛的哀嚎,只能裝作充耳不聞。當司馬顒的急令傳來,皇宮也開始變得不安全了,張方臨行前縱兵入宮,把值錢的東西洗劫一空,然後強行挾持司馬衷、司馬穎以及其他官員一起啟程,司馬衷不願意離開,躲在皇宮的一片竹林里不出來,耐心不好的張方沒有跟他玩躲貓貓的心情,直接派兵把他拖到車上,毫不理會他的反抗和尖叫。
出發之前,張方一度有火燒京城的念頭。一百多年以前,同樣是在京城,惡魔董卓干過同樣的事。一百多年過去了,董卓的惡行恍若昨日,許多人依然對此保留著恐怖的記憶。經過一個官員小心翼翼的提醒,張方掂量一番,終於放棄了這個愚蠢殘忍的念頭。
經過長達一個多月的行程,張方一行在深冬時節回到了長安。
上一次見面是在京城,司馬顒得看司馬穎的臉色,這一次強弱易勢,寄人籬下的司馬穎變成了察言觀色的人,司馬顒每一個不愉快的表情,即使很細微,也足以使他膽戰心驚。
十二月二十四日,再有幾天就是新年了,一封詔書送到了司馬穎的府邸,宣稱他無才無德,不堪大用,自即日起,廢除他的皇太弟身份。詔書的言辭痛心疾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愛莫能助的口氣,但是司馬穎仍然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其中的侮辱性意味,接過詔書的這一刻,他好像在詔書上看到了司馬顒得意的笑臉。隨後,又有一封新的詔書下達,不過不是給他的,而是給司馬顒的,內容是擴大司馬顒的職權和人事任命權。
幾天之後,新年到了,司馬穎和司馬顒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情迎來了新的一年。
與鬱鬱寡歡的司馬穎相比,除夕夜的司馬顒的確心情不錯,可是,這種歡喜是有限的,準確地說,這是一種患得患失的歡喜。帝國的王牌是落到了他手裡,可是這張牌的分量有多重,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東海王司馬越的態度。他已經派遣使者奔赴東海國,以皇帝的名義邀請司馬越來長安商談國事,結束內戰,共同輔政。
通過這一步棋,司馬顒向全國展示了結束內戰的誠意,也把司馬越逼到了尷尬的境地:如果司馬越來長安,那就是自投羅網;如果他不來,拒絕和談,那就可以給他扣上發動內戰的帽子,使他受盡千夫所指。
當時,在司馬顒和司馬越這兩大陣營之間,還有一股勢力強大的中間派。如果把這些人的名字列出來,即使做個簡單介紹,也得嘮嘮叨叨幾千字,一大堆人名也難免使我們眼花繚亂,所以,這裡盡量簡化,只需要記住司馬虓(xiao)就可以。他是晉武帝司馬炎的族弟,也是中間派的代表人物。
司馬顒狡猾,司馬越更狡猾,對手費盡心機想把他逼上絕路,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打中了對手的七寸。怎麼做到的呢?他的態度是這樣的:和談,可以;共同輔政,沒問題;但是前提條件是必須把晉惠帝司馬衷送回京城,並嚴懲把司馬衷挾持到長安的張方。
司馬衷是王牌,張方是頭號打手,按照司馬越的條件來,司馬顒就是找死,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對方的要求。當然,蓄意發動內戰的帽子他是摘不掉了。
之後,以司馬虓為首的中間派倒向司馬越的陣營,與王浚共同推舉司馬越為盟主,打著迎接晉惠帝回京以及討伐張方的旗號,率領一大片黑壓壓的軍隊攻向長安。
利用握在手裡的王牌,司馬顒做了最後一次心存僥倖的努力,詔令司馬越解散盟軍,然而徒勞無功。司馬越的箭已經射出來了,怎麼可能收得回來呢?
隨後的一年多里,司馬顒和司馬越就像兩條發瘋的狂犬,在中原以及江淮一帶展開慘烈的撕咬,三天一小戰,五天一大戰,伏屍千里,骸骨盈野,人人自危,朝不保夕,好好的一個大活人,一會兒工夫就沒了,好好的一片莊稼地,一會兒工夫就被踏平了,好好的一個村莊,一會兒工夫就變成了一堆廢墟,一到夜晚,漫山遍野都是綠油油的鬼火,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後一天,每一面都可能是最後一面,人們談論明天好像是在談論遙遠的未來,談論明年好像是在談論下一次轉世。
除了司馬顒和司馬越,在中原一帶興風作浪的還有一股流寇,那就是司馬穎的舊部。
司馬穎被劫持到長安之後,他的舊部在鄴城附近起兵作亂,打著迎立他的旗號在混亂的局勢里趁火打劫,如同強盜,後來建立了後趙帝國的羯族人石勒就在這一股流寇當中,只不過這時候他還只是個小頭目。
隨著局勢的演變,司馬越漸漸佔據了優勢。為了扭轉乾坤,司馬顒把沉寂許久的司馬穎搬出來,調撥給他一千個士兵,讓他回鄴城召集舊部,抗擊司馬越。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使盡渾身解數的司馬穎只走到京城就被敵軍擋住了去路,他的兵力有限,根本不能跟勢力強勁的敵軍硬拼,一看對比如此懸殊,就掉頭往長安跑。
司馬顒這時候害怕了,打算再次啟動和談。
當初下令挾持晉惠帝到長安的是司馬顒,但是直接動手的是張方。張方很清楚,一旦達成和解,自己就會被當成替罪羊,所以他極力反對和談,慫恿司馬顒堅持到底。一些官員嫉妒司馬顒對他的寵信,趁機打小報告,說他想謀反,司馬顒一時失察,就砍了他的腦袋,把人頭送到司馬越的營地,以示再次啟動和談的誠意。
司馬顒手下的戰將當中,司馬越的盟軍最為忌憚的就是兇殘的張方,如今一看張方死了,大家歡呼雀躍,更是卯足了勁頭殺向長安。不久,盟軍攻破潼關,由王浚派遣的以鮮卑騎兵為主力的前鋒殺進長安,在城裡燒殺搶掠,殘殺兩萬多人。
司馬顒扔下司馬衷,倉皇逃入深山老林,司馬穎則藉機擺脫他的控制,帶著兩個兒子匆忙離開長安,奔往東方的鄴城,打算投奔舊部。很不幸,他沒有走多遠,就被司馬虓的手下抓獲了(司馬虓就是前面說過的中間派的代表人物,也是司馬穎的族叔)。
司馬虓是個學士型的藩王,頗有仁慈之心,他不忍心加害司馬穎父子,只是把他們囚禁起來,加以妥善看護。
回想起那段為了爭權奪利而惶惶不可終日,時時刻刻害怕被人算計利用的歲月,身陷囹圄的司馬穎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雖然失去了自由,但是遠離了權力紛爭的他反而享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有時候,他會想起少年時代所學的經書里聖人的教誨:「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這一年,他二十八歲,在離而立之年還有兩年的時候,落到了人生的谷底。
對於失去的權力和世俗意義上最為重要的榮華富貴,他並沒有太多的惋惜,對自己的前途也不太放在心上,而是開始在獄中思索帝國未來的命運,可悲的是,當年在權力遊戲的賭桌上賭得雙眼血紅的時候,這反而是他沒有考慮過的問題。而今,權力與富貴煙消雲散,他成了權力遊戲的邊緣人,回憶前塵往事,當已經成為骸骨的司馬亮、司馬瑋、司馬倫、司馬囧、司馬乂在他的腦海里反覆閃現的時候,他只能發出一聲悲涼的嘆息。
此時,外界的戰爭還沒有結束,盟軍正在圍剿司馬顒的殘部。司馬虓雖然軍務倥傯,但還是會經常擠時間來獄中看望族侄。司馬穎在獄中待到一個多月的時候,司馬虓忽然不來了。事實上,他是死了,暴斃,死因不明。他的手下劉輿(聞雞起舞的劉琨的哥哥)擔心司馬穎重新被舊部迎立,成為後患,於是偽造了一道詔書,派人偽裝成朝廷派來的使者,下令將司馬穎勒死。
獄中的司馬穎平靜地接受了詔書,好像將要被勒死的是別人。
他問行刑者,司馬虓是不是已經死了?
行刑者說,不知道。
他又問,你多大了?
行刑者說,五十。
他又問,你知道什麼是天命嗎?
行刑者說,不知道。
他又問,我死以後,你說這天下是會變好呢,還是會變壞?
行刑者默然不語。
司馬穎看看骯髒的手腳,悲哀地嘆口氣,說給我取一些熱水來吧。自從被廢之後,作為一種自我懲罰的方式,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沐浴了。
十月的深夜已經有些涼意,司馬穎默默地清洗著身體上的污垢,好像在一個即將告別職業生涯的棺木匠在仔細刨光每一片木板,準備給自己做一口上好的棺木。沐浴完畢,白綾呈上,司馬穎的兩個兒子知道即將發生什麼,嚎啕大哭,他讓獄卒把兩個孩子帶出去,然後頭朝著京城所在的方向躺下,示意開始行刑。同時,那兩個被帶出去的孩子也在外面被殺。
司馬穎——八王之亂的第六個犧牲品。
監獄裡一片死寂,秋風颯颯的監獄外,圍剿司馬越殘部的戰爭也已經接近尾聲。
佔領長安之後,司馬越帶著晉惠帝司馬衷東歸,把西線戰事交給手下,命令他們繼續追殲司馬顒的殘部。經過一番力量不均等的較量,窮途末路的司馬顒再無回天之力,只能據守幾座孤城做困獸之鬥,被殲滅就只是個時間問題了。不久,一封詔書送到了他的營地,宣稱既往不咎,命令他儘快趕往京城,與司馬越共同輔政。
反敗為勝是不可能了,司馬顒這時候至少有三個選擇:第一,頑抗到底,戰死;第二,流亡,隱姓埋名;第三,依詔書所言,入京。司馬顒不想死,更不想放棄榮華富貴,或許是因為心存僥倖,認為司馬越礙於朝野輿論,應該不敢下毒手吧,幾經衡量,他選擇了第三條路,帶著三個兒子離開關中,啟程趕往京城。
車駕離開關中,迢迢東行,目睹蕭蕭落葉里的破碎山河、隨處可見的腐爛屍骸,司馬顒毫無悲憫之心,一路走來,他所思所想只有自己的安危和未來的富貴。車駕每當走到荒涼的山野,他就忍不住心頭髮緊,唯恐在這裡遭到司馬越的伏擊,幸運的是,這種憂慮並沒有變成現實。
當車駕來到離洛陽不足二百里的澠池,前方走來了一支京城派來接應的儀仗隊。司馬顒長舒一口氣,看來司馬越對悠悠眾口還是有所顧忌的,既然走這麼遠都沒有發生什麼事,入京之後就應該更安全了。他在車廂里整整衣冠,正準備與儀仗隊接洽,然而,下一個瞬間,他的臉僵住了:車簾被掀開,一個高大魁梧的武士探身進來,在他發聲之前就扼住了他的喉嚨,隨著這雙手上力道的加劇,他雙眼暴凸,臉漲得血紅,喉嚨里發出低沉扭曲的怪響,四肢劇烈地抽搐著,意識漸漸變得模模糊糊......恍惚中,他聽到車廂外面有利刃砍入骨頭的聲音和恐懼的尖叫聲,他對這尖叫聲很熟悉,那是他的三個兒子的聲音。
司馬顒——八王之亂的第七個犧牲品。
殺人現場很快就被清理了,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二百里地以外的京城皇宮裡,司馬越正在接受百官的恭賀,這個老人的臉平平無奇,遍布老人斑,無悲無喜,平靜,深沉,令人畏懼。
除了皇宮,帝國的大多數草民都在忙著發喪出殯,這裡可能是唯一有喜慶氣氛的地方。
當宴會結束,百官散去,皇宮裡恢復沉寂,司馬越默默地打開了殘破的山川地理圖。隨著地圖的緩緩鋪開,他的眉心漸漸鼓起來了,如同一個墳包......
權力的遊戲(八):狂暴的戰車
隨著司馬越的暫時勝出,前後持續十六年的八王之亂落下帷幕。
昏聵糊塗的司馬亮、剛愎自用的司馬瑋、野心勃勃的司馬倫、驕狂自大的司馬囧、生不逢時的司馬乂、作繭自縛的司馬穎、包藏禍心的司馬顒先後倒下,不聲不響的東海王司馬越最終成為西晉帝國的執劍人。他得到了搖搖欲墜的河山,就得喝下八王之亂釀成的苦酒。
事實上,八王之亂的故事到這裡就說完了,只是有一個問題還得說一下,那就是這場持續十六年的動亂產生的影響。
西晉帝國有二十多個州,如果把這些州的名字一個個列出來,再說它們相當於現在的哪裡,又要啰啰嗦嗦一大堆。所以,我們依然按照盡量簡化的原則,把西晉帝國的版圖分成南方和北方兩個大區,來看看司馬越面臨的是什麼樣的局面。
先說南方。
八王混戰期間,氐族人在巴蜀建立了成漢帝國(氐族人建國的過程這裡略過,有機會說十六國的話再詳述),這塊地盤是司馬越管不了的。除了巴蜀,南方其他地方(可以粗略地稱為江東)怎麼樣呢?這牽涉到東晉的立國,需要細說,我們暫時只需要知道江東對司馬越的態度很複雜,給予的支持很有限,更多的是抵制和疑慮。
簡而言之,南方幫不了司馬越多大的忙,不添亂他就謝天謝地了。那麼,北方怎麼樣呢?
(圖做的很渣,所畫的範圍並不是很準確,朋友們見諒)
北方大區可以分成五個小區,即關中平原、黃土高原、河西走廊、東北平原、華北平原。
關中原先是司馬顒的勢力範圍,作為新的佔有者,司馬越雖然能勉強控制住這裡的局勢,但是戰後的關中正在鬧饑荒,瘟疫肆虐,盜寇橫行。
關中北部是河西走廊。自從八王混戰愈演愈烈,涼州刺史張軌就有意識地遠離戰禍,保境安民,別的地方血流成河,河西走廊卻比較太平。雖然有割據一方的實力,但是張軌對朝廷比較忠誠,這一塊地盤暫時沒有太大的問題。(河西走廊的這個政權,就是後來的十六國當中的前涼,儒學能夠比較完整地保存至今,前涼政權功不可沒。這是另外一個故事,有機會再說。)
關中東部是黃土高原,匈奴人劉淵就盤踞在這裡。
越過黃土高原東部的太行山,是遼闊的華北平原。西晉帝國的都城洛陽和司馬越的大本營東海國,就座落在這個大平原上,這是司馬越的主要活動範圍,但是盤踞在華北平原北部的「小剝皮」王浚是他不敢輕易招惹的,只能盡量安撫;同時,在華北平原的中部,分別以汲桑和王彌為首的兩股流寇正在興風作浪。
華北平原東北部是一望無垠的東北大平原,這是鮮卑人的勢力範圍,司馬越鞭長莫及。
看完中國南北的局勢,我們也該看出來了:與全盛時期的西晉相比,被八王之亂禍害過的西晉顯然是個支離破碎的爛攤子,可是這是不是意味著完全沒有翻盤的機會呢?
八王之亂結束之後,胡人政權蜂起,五胡十六國時代來臨。說到這段歷史,我們有一個根深蒂固的印象,好像胡人一出現,勢頭就特別兇猛,不可遏制。可是事實上並不是這樣,八王之亂落下帷幕的時候,出現了兩個胡人政權,即盤踞在黃土高原的匈奴人(前趙帝國)和盤踞在巴蜀的氐人(成漢帝國)。氐人胃口有限,割據一方就心滿意足,真正有雄心大志的是匈奴人劉淵,他想乾的事是取代司馬氏,入主中原,可是這時候他的處境還是比較艱難的,勢力並不能溢出黃土高原。
如果司馬越有運籌帷幄的才能和為國效命的忠誠,西晉復興並不是絕無可能。遺憾的是,能力和忠誠都是他不具備的,雖然他也做過戰略反攻的嘗試,可是由於扭曲的野心,以及用人不當,光復河山的夢想很快就成了空洞的痴人囈語,西晉帝國也因此失去了最後的翻盤機會,經歷了永嘉之亂的重創後終於一蹶不振,只能退守江東,中國也由此進入了長達三百年的南北大分裂時代。
戰略反攻計劃是怎麼被摧毀的呢?
八王之亂接近尾聲的時候,西晉帝國發生了一件本來應該是大事,結果卻不了了之的怪事:晉惠帝司馬衷忽然死了,中毒而死。
顯然,這是一起謀殺案。下毒的是誰?幕後主使是誰?如果詳加排查,謀殺案很容易破解。可是晉惠帝死得悄無聲息,朝野一片沉寂,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草民不關心這種事容易理解,經歷了這麼多戰禍,大家早就對晉惠帝喪失信心,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可惜的。可是,朝廷居然也對此事置若罔聞,就很人費解,畢竟死的是皇帝,而且還是被毒殺。提到這樁謀殺案,史官的措辭很謹慎,留有餘地,只是說幕後黑手可能是司馬越。
是不是司馬越?不好說,可能是司馬越本人,也可能是善於揣測上意的手下擅自所為,反正晉惠帝是死了,皇位不能空著,必須確立繼承人。
關於這個問題,司馬越的態度很微妙。當時,皇位繼承人的人選有兩個,一個是司馬衷的侄兒,十二歲的司馬覃;另一個是司馬衷的弟弟,二十三歲的司馬熾。站在局外人的立場上,少不更事的司馬覃應該是最好的選擇,容易控制,然而,司馬越選擇的卻是正當盛年的司馬熾。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結果?這得說到羊獻容,她是晉惠帝的第二任皇后(第一任是賈南風),在朝廷和地方都有支持者。總體而言,支持她的人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基本上都對皇室比較忠誠,主張打擊尾大不掉的強藩,意圖通過她對帝國大政施加影響,制約藩王勢力,羊獻容本人也有干政的意願,確立皇位繼承人的時候,她就與司馬越有過一番明爭暗鬥。這樣一個女強人在朝廷里,當然是司馬越不能容忍的。
如果立司馬覃為皇位繼承人,羊獻容就是皇太后,依然可以影響大政;如果立司馬熾為皇位繼承人,這麼問題就不存在了,因為羊獻容是司馬熾的嫂子,按照禮制,一旦司馬熾登基,她就得徹底退出。所以,司馬越最終選擇司馬熾,既是為了把羊獻容擠出權力中心,也是為了敲打她背後的支持者。另外,八王混戰期間,一直有意識地遠離鬥爭風暴、明哲保身的司馬熾也讓司馬越產生了錯覺,以為這個小夥子容易控制。
307年,司馬熾登基,改年號為永嘉,一登上皇位就表現出了打壓司馬越的強硬姿態。司馬越猝不及防,為了遠離掣肘之患,上表請求外調,隨後被派駐許昌,開始著手部署戰略反攻。我們且來看看他的布局。
華北自古以後就是中原王朝的命根子,司馬越對這一塊地盤不敢掉以輕心,親自坐鎮位於洛陽東南部的許昌,派遣二弟司馬騰駐守位於洛陽東北部的鄴城,互為犄角,共同防禦華北。關中是怎麼安排的呢?被派駐到這裡的,是司馬越的四弟司馬模。此外,司馬越還派遣劉琨進入黃土高原,牽制劉淵。
在南方,司馬越也做了相應的戰略部署:派遣三弟司馬略鎮守荊州、琅琊王司馬睿鎮守揚州。
戰略格局雄偉宏大,可是不堪一擊。
最先搞出問題的是老二司馬騰。我們在前面說過,司馬穎失勢之後,他的舊部打著迎立他的旗號,在華北肆虐逞凶,羯人石勒就在其中,八王之亂接近尾聲的時候,這一股流寇被司馬越的軍隊擊潰了,此後,石勒追隨一個叫汲桑的牧場主,繼續打著為司馬穎復仇的旗號轉戰華北。司馬騰誤判形勢,認為汲桑只是小毛賊,掉以輕心,致使鄴城突然淪陷,大禍來得突如其然,司馬騰甚至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就命喪敵手,汲桑和石勒在鄴城燒殺搶掠一番,揚長而去。
鄴城是軍事重鎮,也是京城的東大門。司馬越聞訊大驚,急令苟晞剿滅汲桑。苟晞是一代名將,性格冷酷,喜好殺戮,被時人稱為「屠伯」。經過大小三十多次激戰,汲桑兵敗被殺,石勒僥倖躲過一劫,在逃亡途中招降了幾個雜胡部落,率眾投奔劉淵。
對於苟晞的表現,司馬越非常滿意,為了收買人心,他與苟晞結為兄弟,並打算對苟晞委以重用,可是事到臨頭又反悔,擔心苟晞野心太大,養虎為患,於是收回成命,兩人因此結怨。
除了已經被擊殺的汲桑,華北還有一股以王彌為首的流寇。王彌是漢人,出身名門世家,滿腹經綸,精於騎射,此人是一個怪胎,以造反鬧事為樂,但凡外出擄掠都會事先籌劃,從不失手,來去飄忽,被時人稱為「飛豹」。他可比汲桑難對付得多,「小剝皮」王浚和「屠伯」苟晞輪番上陣,都無法把他徹底剿滅,最為猖狂的時候,他甚至攻破了許昌,並且率軍向京城挺進,司馬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擊潰。隨後,王彌率領殘部投奔劉淵。
隨著石勒和王彌的敗逃,華北暫時恢復了穩定,可是,司馬越還來不及長舒一口氣,他的四弟司馬模鎮守的關中又出事了。此公進駐關中不久,就因為瀆職遭到彈劾。司馬越想把他調回京城,然而司馬模拒絕回朝,表露出了割據關中的野心。惱怒不堪的司馬越無力平亂,又不敢激化矛盾,只好默默地接受現狀。
司馬越當初派遣司馬模鎮守關中,戰略意圖之一就是希望能在他的配合下鉗制劉淵,支援劉琨。因為司馬模割據一方,自立門戶,司馬越的戰略意圖成了海市蜃樓。因為石勒和王彌的加盟,劉淵實力大增,司馬越、司馬模兄弟失和,更給他帶來了擴張勢力的空前良機。此後,他坐鎮大本營,與劉琨周旋;派遣石勒和王彌兵分兩路向華北挺進,曾經兩次兵臨京城,險些破城而入;並且不時派軍西征關中,震懾司馬模。
至此,司馬越在中國北方構建的戰略防線基本上全盤崩潰。南方的局勢怎麼樣呢?
起初,負責鎮守荊州的是司馬越的三弟司馬略,他的治績還是不錯的,至少能夠維持基本穩定,可是他壽命不長,其後,一個叫山簡的官員接替了他的職位。此公是竹林七賢之一山濤的兒子,嗜酒如命,荒廢政務,因為對南下避禍的北方流民處理不當,到任不久就把荊州搞得一團糟,民變四起。與此相比,由司馬睿鎮守的揚州的情況要好一些,可是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當地門閥的勢力很大,司馬睿正在積極尋求他們的支持,以便於立足,無法給予司馬越太多的實質性幫助。
這裡尤其需要重點表揚的是劉琨和涼州長官張軌。
劉琨原先可不是什麼好人,八王混戰期間不停地更換門庭,趨炎附勢。八王混戰結束之後,他受命於危難之間,被派往黃土高原牽制劉淵,上任途中,目睹破碎如絮的山河和流離失所的漢人災民,他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在黃土高原上苦心經營,屢次牽制劉淵,使敵人不敢輕舉妄動,即使在局勢已經無法挽回的形勢下,也沒有退縮過。雖千萬人吾往矣!雖然早年間劣跡斑斑,但是瑕不掩瑜,浴火重生的劉琨不愧為民族英雄!
當西晉帝國風雨飄搖的時候,張軌屢次主動派遣驍勇的涼州騎兵南下赴援,幾乎是有難必救,當時有一首童謠,其中所唱的「涼州大馬,橫行天下」,讚揚的就是他的雪中送炭之功,可是他的援兵只能緩解局部地區的危難,並不能逆轉整體形勢。
南北兩地的形勢如此不利,西晉命懸一線,可是內部的權力鬥爭非但沒有因為迫在眉睫的外患而有所緩解,反而愈演愈烈。同舟共濟尚且狂瀾難挽,何況是鬩牆於內?
作為西晉帝國事實上的主政者,形勢危如累卵,司馬越難辭其咎,無論是在中央還是在地方,都有一些人對他極為不滿,有些人甚至把問題提到了明面上,譴責他禍國弄權,致使半壁殘破,並主張遷都到江淮流域。
為了防止晉懷帝趁機發難,司馬越於永嘉三年率軍進入京城,當著晉懷帝的面,明目張胆地誅殺帝黨成員,將禁軍全部外調,換成了從大本營(東海國)帶來的軍隊,其後又出兵消滅了地方上的敵對勢力。他抗擊外敵力有不逮,剷除內患卻是得心應手,在此期間,劉琨承受不住劉淵的壓力,苦苦哀求他派遣苟晞率軍赴援,可他怕苟晞勢大難制,居然無動於衷。
在內部的爭權鬥爭中,司馬越碩果累累,勝利的代價卻是局勢的進一步惡化。當他集中精力剷除異己,而無暇顧及外圍戰線的時候,劉淵的軍隊高歌猛進,全力開動狂暴的戰車,在華北地區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左衝右突,碾壓一切,粉碎一切,如入無人之境。等到內部的異己勢力被消滅得差不多了,司馬越忽然發現,華北地區絕大部分已經成了敵人的勢力範圍。
永嘉五年三月,司馬越以討伐石勒為名,留下妃子裴氏、兒子司馬毗以及晉懷帝鎮守京城,親自率領主力軍隊東行。
所謂討伐石勒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事實上,司馬越對於華北中心地帶的防務已經失去信心,東行的真實目的是回到東海國,以大本營為據點,設法穩定南方局勢,然後以南方為後盾,再圖捲土重來,至於讓妻兒和晉懷帝留守京城,只是一種安撫人心的手段,可是這並沒有什麼用。此時的京城已經殘破不堪,大家眼看主力離開,京城守備空虛,唯恐胡人趁虛突襲,紛紛跟著主力軍隊東行。
晉懷帝惱恨司馬越禍國亂政的行徑,司馬越的軍隊剛剛離開京城,他就給苟晞髮了一道密詔,命令苟晞討伐司馬越。司馬越聞訊憂憤交加,一病不起,沒過幾天就死在了回國的路上,臨終時委託王衍繼續帶軍東行。
為了穩定軍心,王衍秘不發喪,派人潛回京城傳遞內部消息,隨後,裴妃、司馬毗以及其他三十多個藩王,率領留守軍隊離開京城,趕往東部與主力會和。就在他們東行的路上,石勒的追兵在寧平城(今天的河南鄲城)附近包圍了王衍所率的主力。
雖然王衍的兵力佔據優勢,但是全軍上下沒有一個出色的指揮官,一見氣勢洶洶的追兵趕到,立刻亂成一團,隨軍東行的京城士民呼嘯奔走,更加劇了形勢的混亂。對於這場穩操勝券的戰鬥,石勒根本不用花費太多的心思來排兵布陣,命令從四面八方把敵人圍起來,架起強弓硬弩,發動齊射,直到沒有活口為止。與其說這是戰鬥,不如說是屠殺。隨後,王彌的弟弟王璋進入堆積著十幾萬具屍體的屠場,縱火焚燒屍體,帶著手下對同胞的屍體大切大割,大嚼大咽,就像一群遊盪在亂葬崗上的惡狼。與此同時,由裴妃、司馬毗率領的少量軍隊也在東行途中遭到了石勒的截擊,裴妃被掠賣為奴,司馬毗、隨軍出行的三十六個宗室藩王全部被殺(另一說為四十八個藩王)。
東部慘變的消息傳到京城,晉懷帝震怖,打算逃離京城,然而一些官員捨不得拋棄家產,拒絕離京。晉懷帝無奈,只好帶著心腹離開,準備啟程的時候,才發現這麼大的一個皇宮裡居然連一輛車都沒有,只能徒步出宮,剛剛走出宮城,進入平民區,就遭到了強盜的劫掠,只好原路返回。
幾天之後,石勒、王彌、劉曜(劉淵的養子)相繼兵臨城下,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入了守備空虛的京城,俘虜了晉懷帝、羊獻容,縱兵挖掘皇陵,燒殺搶掠,然後一把火燒了京城,全城死難者多達三萬人。自漢末董卓以來,這是京城第二次遭到如此慘重的破壞,自此開始,胡人史無前例地正式入主中原,西晉帝國完全喪失了東山再起的可能,只能苟延殘喘,北方的漢人為了避禍,紛紛背井離鄉,南下避禍,史稱永嘉之亂。
如果司馬越是劉秀、曹操之類的雄才,在八王之亂結束之後用心經營,西晉帝國或許還有很大的續命機會,可是司馬越才智有限,既無法安內,也不能攘外,終於釀成永嘉之亂的大禍,把西晉送到了萬劫不復之地,更給可憐的草民造成了空前未有的大劫難。
權力的遊戲(九):將至的寒冬
永嘉之亂在中國歷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大變局,這是胡人第一次入主中原。對於胡人政權,我們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說到他們就滿口暴虐、兇殘、殺戮、狼子野心......事實上,有作為的胡人政權並不罕見,對中國的融合再造功不可沒。同時,我們也得知道,與漢人政權相比,胡人政權整體上缺乏管理農耕文明的經驗,尤其是在十六國初期,它們的破壞性的確大於建設性。因此,當永嘉之亂爆發的時候,千百年來在農耕土壤上生長的中原文明就面臨著被摧毀的危險。
作為後來人,我們翻翻書就知道事態的結局——東晉建立,中原文化成功續命,有驚無險地躲過了一劫。我們還知道,東晉的政治制度在中國歷史上極為特殊,歷史學家稱其為門閥政治。門閥和門閥政治,只是差了兩個字,意義卻大不相同。什麼是門閥呢?通俗地說,門閥就是有權有勢的大家族,成形於漢,發展於曹魏和西晉。這三個階段是皇權時代,門閥是皇權的附屬,而在東晉帝國,形勢逆轉,原本依附於皇權的門閥反客為主,凌駕於皇權之上,皇權反而成了門閥的依附——這也就是所謂的門閥政治。
東晉是怎麼建立起來的?北人南下的過程中,與南人發生了什麼樣的衝突與磨合?為什麼門閥政治偏偏出現在江東,而不是其他地方?為什麼與司馬氏共天下的是王家,而不是其他家族?
東晉立國的過程一波三折,故事精彩紛呈,限於篇幅,暫時略過,將來具體講述東晉的時候再慢慢展開。在這一節當中,我們依然只是擇其要點,故事性並不是很強,敬請諒解。
先把時間倒回到盪陰這一天吧。當天,東海王司馬越戰敗,隨同他一起出征的晉惠帝,以及一些宗室藩王落到了成都王司馬穎手裡,其中有一個叫司馬睿的年輕藩王,時年二十八歲,除了額頭左邊有一縷從小就有的白髮,他並沒有什麼很惹眼的地方;八王混戰期間,他一直置身事外,也沒有什麼功績或者罪責可言,此次出現在盪陰戰場上,與其說是主動參與,不如說是被司馬越裹挾而來。
盪陰戰役前夕,司馬穎的陣營當中產生過激烈的爭論,鴿派主張投降,鷹派主張迎戰。戰後,得意忘形的司馬穎展開報復,誅殺鴿派,而司馬睿的叔叔就是鴿派的頭面人物。身為戰俘的司馬睿本來就有朝不保夕的危機感,被處死的叔叔更讓他惶惶不可終日,唯恐遭到牽連。一個電閃雷鳴的夜裡,趁著守備鬆懈,他在滂沱大雨的掩護下逃離囚籠,幾經輾轉,最終回到了自己的封國琅琊,並決定與司馬越合作。
東海國與琅琊國是鄰國。經歷了盪陰慘敗的司馬越此時正在想方設法壯大聲勢,對雪中送炭的司馬睿自然是百般歡迎。當他捲土重來,再次討伐司馬穎的時候,被安排留守大本營的就是司馬睿,由此可見他對司馬睿也是很器重的,而協助司馬睿處理後方軍政要務的,就是東晉的開國元勛王導。
司馬睿和王導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呢?這兩個人可是大有交情。
琅琊王家是琅琊國的頭號門閥,王導就是琅琊王家的青年才俊。司馬睿的爺爺和父親都是琅琊王,這兩代人為了得到當地門閥的支持,向來非常注重與王家的友好往來。作為第三代琅琊王,司馬睿從小就和同歲的王導是好朋友。長大之後,王導到京城遊歷,司馬睿也離開封國到京城看花花世界,同為京漂的歲月里,兩人互相照應,關係更是親如兄弟。
王導的政治天賦極高,對局勢有一種卓越的政治家才具備的洞若觀火的認識,早在八王之亂中期就意識到形勢將會越來越糟,建議司馬睿儘快離京回國,早作打算,可是司馬睿遲遲沒有什麼動作,以至於盪陰之戰過後遭到被俘之辱。雖然史書沒有相關記載,但是我們幾乎可以肯定,潛逃回國的司馬睿考慮下一步的打算時,必然會諮詢王導的意見,兩人也正是由此展開了正式的政治合作。
司馬穎戰敗之後,晉惠帝被司馬顒劫持到了關中,中原成為權力真空地帶。許多門閥大族眼見局勢動蕩,參與政治的風險太大,稍有失誤就會慘遭殺身之禍,甚至是滅門之災,紛紛遠離權力鬥爭。為了壯大聲勢,招攬才俊,得到這些門閥大族的支持,司馬越決定與一個重要的人物合作,他就是我們在《權力的遊戲(二)》當中提過的王衍。此公已經有好幾期沒有露面了,終於到了他該出場的時候。
早在賈南風時代,王衍就進入到了權力中心,這麼多年裡,八王你砍我殺,此起彼伏,憑藉見風使舵的本領和趨吉避凶的嗅覺,他不但一次次成功地躲過了風浪,還能始終屹立不倒,步步高升。司馬越選擇與他合作,是因為他是琅琊王家的頭號人物,可以把他樹立成招攬門閥大族的樣板。
王衍此前追隨的是司馬穎,隨著司馬穎的慘敗,他必須另覓高枝才能維護自己的權勢和家族利益,對於權欲熏心的他而言,司馬越的邀請函正是一個恰逢其時的好機會,所以彼此一拍即合。
司馬越的宣傳策略很有效果,在王衍的帶頭作用下,許多名士紛紛來到司馬越的幕府棲身。當時流行玄學,王衍本人尤其精通此道,所以被他網羅的名士有一大半都和他是同道中人。永嘉之亂過後,北方局勢震蕩,這些人紛紛南下,投靠在江東已成氣候的司馬睿,直接影響到了東晉政治中樞的文化風氣。上行下效,這也是玄學在東晉帝國頗為風靡的原因之一。
等到司馬穎和司馬顒兵敗被殺,八王之亂告一段落,大王馬對戰略布局做出了全新的調整:司馬越的幾個弟弟和王衍的幾個弟弟分別出鎮天下險要之地,琅琊王司馬睿和王導就是在這時候一起南下,進駐建業(現在的南京),開始經營江東。
東晉建立初期,江東流傳著「王與馬,共天下」的說法。事實上,司馬睿與王導南下之前,王馬共天下的局面在北方就已經基本成形了,江東的王馬組合就是從司馬越與王衍的組合中分離出來的,司馬越與王衍的組合是「大王馬」,江東的組合是「小王馬」。不同之處在於,大王馬組合是以馬為主導,小王馬組合是以王為主導;大王馬並沒有放棄北方而將政治中心南遷的意圖,派遣小王馬南下,是為了把南方的糧食運到北方,支援北方的戰事,同時委派他們設法穩定江東局勢,把江東打造成廣闊的戰略大後方。
小王馬南下江東的時間是永嘉元年(307)。當他們到江東的時候,面臨的是什麼樣的局勢呢?
江東原先是孫吳的地盤,三國時代的魏蜀吳三個政權當中,孫吳治理江東的策略比較特殊,魏國和蜀國對境內強宗大族的打壓力度比較大,強宗大族的勢力有限,而孫吳是由江東的強宗大族擁立的一個政權,他們擁戴孫家,是為了藉助孫家的武力保全一方,使江東免受漢末戰亂的衝擊。作為回報,孫吳對他們的家族利益給予了足夠的尊重,除了給予經濟特權和政治特權,還給予軍事特權,允許他們擁有私人武裝力量,強盛的大家族所擁有的私兵甚至多達萬人。
西晉朝廷很了解江東政權的特殊性,晉武帝司馬炎消滅孫吳初期,並沒有對江東的權力格局進行太大的調整,強宗大族的利益和特權基本上維持原狀,你原來管哪塊地盤,現在還是你管,你原來是什麼官,現在還是什麼官。不同的地方只在於,你原來的效忠對象是孫家,現在變成了司馬家。
顯然,這只是維穩的權宜之計,為了加強江東與中原的凝聚力,瓦解地域色彩濃厚的江東門閥,司馬炎隨後還推行過一些吸收江東人才進入中原朝廷的政策,可是效果並不理想。
原先,江東強宗大族在孫吳政權當中是一流門閥,孫吳滅亡之後,作為「亡國奴」的他們身價大跌,淪落成了西晉帝國的次等門閥。人才引進政策頒布初期,他們還是積極配合的,可是在北方門閥眼裡,他們只是卑賤的亡國奴、可憐的破落戶,就連孫吳名將陸遜的子孫和陶侃這樣的大才,在北方也屢遭白眼。引進南方才俊的政策是好的,但由於北方門閥的歧視和阻撓,南人的上升渠道和上升空間實際上極為不暢。經歷的挫折多了,大家也就漸漸心灰意冷了。所以,司馬炎在世期間,江東強宗大族的地域向心力並沒有遭到削弱,整體實力依然強盛;司馬炎一死,八王之亂馬上開始,朝廷的權威日漸崩潰,江東的離心趨勢也隨之日漸明顯。
江東大族的實力有多強呢?列舉兩個事例。
303年,江東發生了一次暴亂,連朝廷都難以控制局勢,江東大族卻聯合起來,共同組建軍隊,成功地平定了此次暴亂,事成之後各回各家,毫不計較誰出力多,誰出力少,並拒絕接受朝廷的封賞。
305年,也就是八王大混戰最為激烈的時候,江東大族密謀擺脫西晉,重新恢復孫吳時代的局面,擁立了一個被朝廷派駐到江東的官員。豈料此公得勢之後過河拆橋,居然拿支持者開刀。江東士族不但美夢落空,而且面臨著被反噬的危險,於是他們轉而打出為朝廷剿滅反賊的旗號一哄而上,用時不久就讓忘恩負義者死無葬地。
這兩件事都發生在小王馬南下之前,它們不僅展現了江東大族的實力,也反映了他們的政治意圖——你們在別的地方想怎麼打就怎麼打,但是,休想來江東折騰!
307年,當小王馬來到建業的時候,八王之亂已經落下帷幕,司馬越正和胡人打得難解難分。局勢不明朗之前,對於從北方來的小王馬,江東大族採取的是觀望態度,不主動,不拒絕,不合作。
《晉書》里有一個流傳很廣的故事,大意是說剛到江東的司馬睿得不到當地門閥大族的支持,王導精心策划了一個盛大的出行儀式,請堂兄王敦出場助威。江東大族以為司馬睿來頭不小,於是爭先恐後地來歸附。
這個故事漏洞不少,可信度很低,一些歷史學家做過考證,這裡就不啰嗦了。故事雖然不可靠,但是它反映的人物關係是真實的。也就是說,司馬睿能夠在江東立足,幕後策劃者是王導,出頭壓場的王敦。
根據時間推算,這個故事發生的時間是永嘉二年(308),而事實上,王敦被大王馬派遣到建業的時間是永嘉三年(309)。此時的王導並沒有什麼名氣,王敦卻已經名聲在外,在北方的軍界更是聲威赫赫。史料有限,我們難以得知他幫助司馬睿立威的具體過程,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正是在他到來之後,司馬睿才漸漸打開江東的局面,並具備了在江東立足的基本條件。
首先,司馬睿是宗室藩王,南下江東是受朝廷派遣,如果江東大族擁護別人,那就是謀反、鬧分裂,如果擁護的是他,那麼這就是名正言順的。
其次,司馬睿力量微弱,需要江東大族的支持才能立足,對江東大族構不成什麼威脅,實力微弱反而成了他能在江東立足的有利條件。
再次,大王馬的戰略重心在北方,客觀上有利於小王馬在江東獨立發展。
最後一個有利條件就是王敦的鼎力相助。
說到這裡,我們也就明白了為什麼東晉時代的皇權一直萎靡不振。司馬睿站在江東大族的屋檐下,又得看王敦的臉色,面臨兩重壓力,皇權不淪落反而是怪事。
從王敦南下(309)到永嘉之亂爆發(311)的這兩年里,經由王導的謀劃和王敦的支持,司馬睿在江東站得越來越穩。310年,一個大族發動叛亂,擁立孫權的後人為吳王,意圖重回孫吳時代,聲勢鬧得很大,連王敦都無力制約。可是叛亂者對形勢的估計不足,沒有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司馬睿早就不再是孤立無援的光桿王。結果可想而知:江東門閥再次一擁而上,合力攻殺了害群之馬。
311年,永嘉之亂爆發,西晉帝國名存實亡,漢人政權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冷酷考驗。在小王馬的經營下,這時候東晉政權的雛形已成,客觀上為衣冠南渡做好了鋪墊;同時,儘管南北矛盾依然存在,但是在胡騎臨江、山河變色的危急關頭,南北雙方也暫時捐棄前嫌,為漢人政權的南移奠定了有利的基礎。——不過,這是另外一個歷史階段里的故事。
至此,八王之亂的全過程及其影響全部講述完畢,感謝朋友們的熱心收看!鞠躬謝!再次感謝朋友們這麼多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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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源就是司馬炎在即位後還有個跟他奪位的大對手齊王司馬攸及其衍生勢力一直無法解決,留下一個大隱患。
為了避免被外姓篡位的悲劇又把自家親族搞起來恢復封建,還都掌握兵權。再留一堆大隱患。
然後就是最重要的,能跟癩蛤蟆對話卻不能跟人類好好交流的天縱奇才人間弱智司馬衷當了皇帝……
這就是坐等天下大亂啊……
不過司馬炎還是做了點準備,就是安排了楊駿和司馬亮輔政。
楊駿,是外戚,還是高門士族的代表人物。
司馬亮,宗室的老頭,是皇族的代表人物,八王之亂第一個王,實際上他是打醬油的。
這兩位都是膽小怕事沒啥才幹的傢伙,肯定沒有膽兒篡位,但倆老頭都輩分大身份高貴勉強能做到服眾。所以司馬炎就安心地死了,盼著孫子快些長大,傻兒子只要也跟他去閻王殿,國家就能走上正軌了。
結果做事縮手縮腳的楊駿和老尿貨司馬亮倆老頭互鬥了起來,司馬亮連根楊駿叫板的勇氣都沒有就被灰溜溜逐出洛陽了。
而這時候,出身寒門庶族卻在朝中位高權重的賈后一族鑽進來了,勾結年輕的二愣子楚王司馬瑋,剁了楊駿一黨。接著又利用二愣子司馬瑋剁了打醬油的司馬亮和另一個掌朝政的高門士族領袖衛瓘(就是爆菊鍾會的那貨),然後賈后把屎盆子全扣在司馬瑋身上,搞死了司馬瑋。
這是八王之亂的第一階段,實際上還沒造成多大損失,也就死了幾個廢物和二愣子,禍禍了一次洛陽的百姓而已。
這時候賈后一族便掌了朝政,賈后雖然惡評滿滿,但在她掌權的時代,重用張華和陳准,晉朝朝廷還是有條不紊地運轉著。
張華,是寒門庶族的代表人物。
陳准,是高門士族的代表人物。
你看賈后多會安排。
像隴西王司馬泰、趙王司馬倫、梁王司馬肜這些傢伙,不過多數都有心沒膽子。結果趙王司馬倫這個老不死的就出來了。
這個老不死的是司馬懿的兒子唉……的說有多老。
然後趙王司馬倫趁著賈后害死太子的時候,趁機勾結晉朝的禁衛軍下級軍官一舉端掉了賈后一黨,然後飄飄然就篡位了。
這下倒好。
賈后餘黨趙廞在益州反叛。
齊王司馬冏、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這三個手握大量地方軍的外鎮藩王反了。
齊王司馬冏是司馬攸的兒子,遺產豐厚,可是爭位的最大人選。
成都王是司馬炎兒子,年輕還是個文盲,而且一直比較本份,安排在鄴城管理河北諸路兵馬,本以為年輕的文盲沒啥了不起,結果人家嘩啦啦也起兵了。
河間王司馬顒是個較遠的皇族,本以為會比較本份,但人家手握關中諸路重兵,不起兵對不起手中的兵力啊。
然後就是一通大戰,晉朝的地方軍PK中央軍,打得頭破血流的。由於司馬倫不得人心,中央軍大敗,兵力最盛的齊王司馬冏入駐洛陽。
然後司馬顒覺得自己手中的關中兵力戰鬥力強,不服司馬冏,開始進軍。
窩在京城裡的司馬炎另一個兒子長沙王司馬乂屌絲逆襲殺了司馬冏,這下可以算了吧……
沒有。
司馬顒繼續進軍。
司馬穎也坐不住了,進軍。
然後又是嘩啦啦地大規模內戰。
雖然晉朝中央軍裝備精良,掌控洛陽的司馬乂屢戰屢勝,但手底下的軍官熬不下去了,在攪屎棍司馬越的策划下,賣了司馬乂。
然後司馬顒的關中軍殺進洛陽,幹掉了司馬乂。
然後就是當時兵力最多的司馬穎來了,掌了大權。
攪屎棍東海王司馬越率領殘餘中央軍對司馬穎最後一戰,打的褲衩都沒了逃回封國。
從這時候起,原先為曹魏所創建、晉朝沿襲的一支強大的中軍,就此灰飛煙滅。
結下來需要消耗光的就是幾個王爺手中的地方軍精銳了,不然五胡來了後還有阻礙啊。
於是手握創建自曹真司馬繇時代的關中諸地方軍的司馬顒和擁有河北諸軍的司馬穎互相開片,殺的天昏地暗。
這裡要記住一個「名將」,就是司馬顒的大將張方,和曹魏名將張郃是老鄉,這貨兩次攻入洛陽,燒殺搶掠,幾乎跟屠城一樣。
攪屎棍司馬越也策劃幽州刺史王浚和他弟弟死馬騰勾結鮮卑人背刺司馬穎,殺的司馬穎大敗。
司馬穎軍隊的殘餘,形成了匈奴人劉淵的前漢政權,以及石勒的流竄部隊。
接著司馬越又用各種手段擊敗了司馬顒,最終獨掌大權……
但這時候,晉朝精銳兵力在內戰中死傷殆盡,地方也開始失控,連保護司馬越和皇帝的宿衛都要用司馬越封地東海國的郡兵充數……
然後這幫敗家子就坐等劉淵父子和石勒的逆襲吧。
就是這些個傻逼,給入華的五胡提供了「大好局面」。
小姨兼後媽被老婆殺了,弟弟被老婆殺了,兒子被老婆殺了,老婆又被九爺殺了(爺爺的九弟),九爺又把自己廢了,九爺又被堂兄殺了,堂兄又被弟弟殺了,弟弟又殺了弟弟,最後由自己爺爺的父親(司馬懿)的弟弟的孫子殺死了弟弟們,獨攬了大權。
好吧,我簡單做了個圖
]請原諒我的爛字再上幾個譜系圖
八王之亂最根本的原因是諸侯王有軍隊,而州郡沒有軍隊。最終一亂而不可收拾。
這算是晉朝的一個創新,也就是司馬炎的「罷州郡兵」。在政治上瞎創新,一般都是以大悲劇收場。
這個政策的出台,涉及到了宗室,外戚,重臣之間的博弈。要從曹魏到西晉的過度說起:
任何一個政權,都要有他的核心擁戴集團
曹魏的核心擁戴集團就是曹氏和夏侯氏。
曹操時期,有夏侯惇,夏侯淵,曹洪,曹仁,曹彰
曹丕時期,有曹休,曹真,夏侯尚,值得注意的是,曹彰是曹操政權的一個助力,到了曹丕時期就變成了一個障礙,所以就死得不明不白。
曹睿時期,曹氏和夏侯氏都衰落了,司馬懿才開始掌握一定權力,比如作為主帥討伐公孫淵。當然,曹睿有足夠的能力和自信駕馭司馬懿,可是死太早。
再說說曹爽和高平陵之變,在演義中曹爽就是個廢物。其實不然,他一方面以明升暗降的方式剝奪司馬懿的軍權,一方面命夏侯玄出鎮關中,獲取實際的控制力。
司馬懿發動高平陵之變,完全是走投無路,最後孤注一擲之舉,而且這是在得到了曹魏重臣的支持下,才成功的。
一個缺少政治經驗的新人,逼得司馬懿孤注一擲,怎麼也不能算是很廢了。又到了交歷史作業的時候了吧?
惠帝時八王之亂,晉書匯敘在一卷;通鑒紀事本末,亦另為一條。然頭緒繁多,覽者不易了。今撮敘於此。
武帝崩,欲以汝南王亮(司馬懿之子,武帝叔父),與皇后父楊駿同輔政。駿匿其詔,矯令亮出鎮許昌。
惠帝既立,賈后擅權,殺楊駿,廢楊太后,征亮入,與衛瓘同輔政。
楚王瑋殺汝南王亮,賈后殺楚王瑋
亮與楚王瑋(武帝第五子,惠帝之弟)不協。瑋諂於賈后,誣亮、瓘有廢立之謀。後乃使帝詔瑋殺亮、瓘,又坐瑋以矯殺亮、瓘之罪,即日殺瑋。
後益肆淫恣,廢太子遹(惠帝長子,非賈后生),弒楊太后。
趙王倫殺賈后
時趙王倫在京師(懿第九子,惠帝之叔祖),素諂賈后。其嬖人孫秀說以「太子之廢,人言公實與謀,宜廢后以雪此聲。」倫從之。秀又恐太子聰明,終有疑於倫,不如待後殺太子而廢后,為太子報仇,可以立功。乃使後黨諷後,後果殺太子。倫遂矯詔,與齊王冏(齊王攸之子,惠帝從弟)率兵入宮,廢后,幽於金墉城,尋害之。
倫自為相國、侍中,都督中外諸軍事。孫秀等恃勢肆橫。冏內懷不平,秀覺之,出冏鎮許昌。
齊王冏殺趙王倫
倫僭位,以惠帝為太上皇,遷於金墉。於是冏及河間王顒(司馬孚之孫,惠帝從叔,時鎮長安)、成都王穎(武帝第十六子,惠帝之弟,時鎮鄴中)共起兵討倫。倫兵敗,其將王輿廢倫斬秀,迎惠帝複位。倫尋伏誅。穎遂還鄴。冏入京,帝拜冏大司馬,如宣、景輔魏故事。
長沙王乂殺齊王冏
冏大權在握,沉湎酒色,不入朝,坐召百官,恣行非法。有校尉李含奔於長安,詐稱有詔使河間王顒討冏,容遂上表「請廢冏,以成都王輔政。」並檄長沙王乂為內主(武帝第六子,惠帝之弟)。冏遣兵襲乂,乂徑入宮,奉帝討斬冏。
河間王顒殺長沙王乂
顒本以乂弱冏強,冀乂為冏所殺,而以殺乂之罪討之,因廢帝立穎,己為宰相,可以專政。及乂先殺冏,其計不遂。穎亦以乂在內,己不得遙執朝權。於是顒遣將張方,率兵與穎同向京師。帝又詔乂為大都督,拒方等,連戰,先勝後敗。東海王越在京(司馬泰之子,惠帝從叔祖)慮事不濟,與殿中將收乂送金墉,又為張方所殺。穎入京,尋還於鄴。
東海王越殺河間王顒
顒表穎為皇太弟,位相國,乘輿服御及宿衛兵皆遷於鄴,朝政悉穎主之。左衛將軍陳眕不平,奉帝討穎。穎遣將石超,敗帝於盪陰。超遂以帝入於鄴。平北將軍王浚起兵討穎,穎戰敗,仍擁帝還洛陽。時顒遣張方救穎,方遂挾帝及穎歸於長安。顒廢穎,立豫章王熾(武帝第二十五子,惠帝之弟,是為懷帝)為皇太弟。東海王越,自徐州起兵迎大駕。顒又命穎統兵拒之,河橋戰敗,越兵入關,奉惠帝還洛陽。穎竄於武關、新野間,有詔捕之,為劉輿所害。顒亦單騎逃太白山,其故將迎入長安。有詔征顒為司徒,顒入京,途次為南陽王模所殺。
惠帝崩,懷帝即位。越出討石勒而卒。
此八王始末也。
趙王倫將篡時,淮南王允(武帝子,惠帝弟)在京師舉兵欲誅倫,為倫所殺。又吳王晏(亦武帝子)亦助淮南王允攻倫,兵敗被廢。後長沙王乂及成都王穎相攻時,晏又為前鋒都督。此二王俱不在八王之內。司馬炎這個sb如果傳位給自己聰明的兒子,輔助政權的大臣不是司馬和楊這兩個軟弱的傻逼,帝國第二代就能平穩過渡,司馬炎只知道操女人,篡位都是依靠各種外力,依附權貴,不敢得罪,說是仁慈,其實是軟弱,他爸把蜀國滅了,他滅個吳國還畏手畏腳,準備那麼多年,碰到一個孫皓,才滅掉,司馬炎總之,操女人有一手,生了那麼多兒子女人,也不知道別人幫忙沒有?治國靠他爺爺冒險發動高平陵事變,碰到魏明帝曹睿這個傻逼,給個曹爽這樣的不是近親的所謂皇族富二代和司馬懿輔助新皇帝,可能魏文帝曹丕娶了個二手女人被袁紹兒子搞過的甄宓,心裡不爽,把他媽給弄死,可能搞得魏明帝心態不好,老媽被老爸搞死,就糟蹋爸爸爺爺的國家,治國也是奢華,瞎傳位子,浪費魏武帝的心血,三國最厲害的是魏武帝,赤壁如果能統一中國就好了,曹家一代不如一代,魏明帝之後,曹爽瞎搞,高平陵事變之後,只要心智正常,聽恆范的,帶天子去許都,司馬家族就滿門抄斬了。這是晉國立國之前的背景,司馬懿奪權後,一開始算是曹魏高門聯合執政,哄好世家大族,社會浮華空虛浪費,到了司馬昭殺了高貴鄉公曹髦之後,權威徹底樹立,話說曹髦也算血性男人,不給曹操丟臉,也算是司馬懿父子三人沒給子孫積德,讓司馬炎生個傻逼兒子,還妄圖傳給那個孫子司馬菊,話說事實證明,司馬菊也是一二貨孫子,司馬炎眼光不行。之前晉國立國之前就有很多吐槽點,高平陵事變讓人感覺司馬家族的權利是冒險取得的,把國家瞎搞,其實吳國想想不被晉國滅掉,可能晉國有危機意識,還不會五胡亂華,也許。話說晉國滅吳國之後,討好吳國,減免稅負,這點為司馬家族立足江東打了基礎,還算司馬炎家族做得好,善待吳蜀國,話說司馬炎坐羊車操那幾萬女人的故事,真是吐槽點多呀,操女人有那麼重要嗎?把國家的發展問題,後續的繼承問題搞得這麼差,就知道哄好貴族和操女人,又不是泰日天,名字里又沒有曹操的操,當幾十年皇帝,居然把一個統一國家傳給一傻逼兒子,搞分封國勢力搞得那麼強,雖然諸侯國是後期自己招兵才兵強馬壯的,但是司馬炎早就的隱患,還聽他老婆皇后的,討好楊家,傳給傻逼兒子,把權利交給軟蛋楊家親家,話說司馬炎他舅舅家也是一傻逼,鬥富,司馬炎這傻逼還幫他舅舅鬥富,西晉這群人不會扶貧嗎?都鬥富,聚財,一群傻逼,不過太康年間的人讀書啥的真厲害,有什麼用,百姓遭殃。司馬炎死之前的幾十年,我大概這麼評論一下,總之,從何進董卓時代到到曹操死的時候,聰明人真多,三位主人,曹操,劉悲,前期的孫權,以及他們的謀臣戰將,都聰明厲害。曹丕不如他爹,還可以,到魏明帝曹睿死的時候,三國時期的人智商故事也還說得過去,當然跟曹操漢獻帝時代權謀智商低一個檔次。從司馬懿曹爽時代開始,曹爽拉低了人民的智商,(ˇ?ˇ) 想~恆范的計策帶天子去許都,曹操時代很多人想得出,曹爽這傻逼交權利開始,傻逼開始拉開序幕,司馬昭滅蜀國,居然這麼容易就被滅了,劉備得氣死,司馬炎滅吳國,沒打什麼大帳,就滅了,孫權得氣死。總之,曹睿死後,就是一群傻逼的故事,司馬懿三父子都算厲害,司馬炎都有點傻逼,只是碰到了更加傻逼的孫浩,才滅吳國,反正看歷史,司馬炎操女人比治國厲害,生的兒子女人趕上某共計劃生育,得罰款把他內褲都得當掉。司馬炎死後,第一,傳給聰明兒子,斧正大臣聰明一點,不會亂:其次,兩個傻逼斧正大臣都死了之後,槍子藩王司馬偉死了之後,賈南風這傻逼娘們不殺太子司馬菊,和平傳給第三代,依靠中央精銳,壓制地方軍,天下太平。話說司馬炎是傻逼嗎?給傻逼兒子娶個丑黑土肥圓媳婦,農民沒錢也想著給兒子娶了好看的哈,這傻逼當爹的,可惜了老百姓了,反正魏明帝曹睿到東晉末期恆溫,中間一百多年,一群傻逼,東晉時期,北方燕國和苻堅兩方,出現了很多聰明人,南方東晉就是一群二逼當政,辛虧有長江淮河秦嶺荊襄,不然中華名族可能被五胡給滅了或者同化了,江淮水網拯救了中華民族,那些說冉閔拯救了中華民族的,腦子有病嗎?南方東晉才是華夏正統,冉閔只是讓北方的漢人和外族相殺,之後,外族繼續統治,之後害苦了北方漢人老百姓,這和國際戰爭法規定打仗不能化妝成百姓打敵人,結果有些人化妝成百姓打敵人,害的敵人打百姓,變相害百姓一樣,懂的人懂這段故事,還誇耀自己戰術牛逼,唉,總之,八王之亂,害苦了漢人幾百年,司馬家一群傻逼。辛虧楊堅滅了胡化的鮮卑北周,再次統一南方,漢人復國,楊堅的功勞比得上朱元璋復國呀。秦皇帝,漢高祖,漢光武帝統一中國,都是偉人,曹操統一半個中國,是偉人,司馬家族陰謀篡國,雖然統一中國,但是之後這個家族,把中國搞得更亂,一群傻逼司馬,五胡亂華,楊堅復國是復五胡亂華的北中國和繼承漢人南中國,功勞大,他楊廣兒子其實功勞也大,只是自大亂搞瞎搞胡搞,李世民家統一中國功勞大,郭威柴榮趙匡胤家族功勞大,話說遼國漢化後比得上苻堅和慕容燕文明孝文帝之後北喂文明時代,金國野蠻,比不得遼國,北宋撕毀檀淵之盟,遭報應,難怪靖康知恥,苦了百姓了,元朝是野蠻人,朱元璋父子功勞太大,去南京得祭拜明孝陵,去北京得祭拜明成祖陵,之後被滿洲滅國,話說滿洲雖然前期野蠻,但是給中國打下好大的土地,不要抱怨它了,滿族也值得尊敬,不然中國才多大,說不定東北蒙古西藏新疆台灣都不是中國的,現在都是的了,台灣得回來,北方的地也得要回來,等北方那個惡霸不行了,再要,外蒙古也得要回來,祖宗的地,都得要回來,然後,袁世凱北洋政府是大功臣,五族共和,善待滿洲,北洋才是中國最正宗的呀,某黨靠歐美,有些靠蘇俄,北洋是中國幾千年的嫡系,不過只是中國人好好治理中國人就好,孫文那邊那群嘴炮,肯定比不得袁世凱這群愛國者,北洋愛國的多,袁世凱是好榜樣,到國府常凱申那幫人好很多了,在日本進來前,提前統一中國,抗住不至於第三次整體淪陷外族,到光榮黨統一中國,更好,政治更加集中,沒有國府那麼多派系,前期雖然窮,但是現在很好,要愛國呀。插了一段,司馬炎死後,到賈南風殺司馬菊之前,中國都晉國都還好,賈南風這個傻逼,殺了太子,司馬炎指定的繼承人死了,之後除了傻子皇帝,諸侯立誰做皇帝都沒有威信了,之後司馬炎弟弟的兒子逼死了司馬倫這個遠房親戚,然後然後晉武帝的好兒子長沙王是真心想把國家搞好,反殺司馬冏,到這個時候,還有救,成都王和長沙王一條心,一個駐外,一個管內,成都王力量大,有幾十萬部隊,長沙王有中央軍,再把東海王這遠房陰謀家做了,天下不亂,成都王和長安那邊一起打洛陽,中央精銳守住了,結果長沙王被司馬越賣了,天下更亂,成都王和司馬越東海王長安那邊的王都打仗菜,張方還行,外族厲害,然後東海王這菜逼搞陰謀厲害,發動部隊在盪陰大敗,然後成都王被司馬越和盟友,外族僱傭兵,圍攻打敗,沒戲了,然後東海王盟主又打敗關中王,形式上統一中國,這個時候危機四伏呀,然後居然司馬衷死了,不該死呀,最後說司馬越吧,永嘉年間,1年,它把弟弟們親信放在緊要地方,這一點做得好,雖然是陰謀家,但是做得好,避免漢族滅亡,最大的亮點就是把牛睿放在江東,保全了漢人,這要換做別的七王,恐怕還做不到,然後司馬越和皇帝鬥法,又和屠伯關係搞僵,又弟弟在關中不聽話,劉越石儘力了,北涼那邊也儘力了,漢族英雄,劉越石,祖迪,聞雞起舞,都是好樣的,然後司馬越之後這幾年,北方失控,和羊獻容還斗,換皇帝後又和新皇帝斗,總之,北方亂成粥了,不得不提,羊獻容,最後嫁給了劉淵的晚輩,還心裡向著外族,女人呀,唉,不知從何說起,如果趙構他媽被金國的某官員搞大了肚子生了兩個孩子再過個一二十年,不知道趙構他媽是幫趙構還是幫金國就不一定了,因為趙構是南邊的,他媽在北部,前夫被搞死了,說不定也和羊獻容一樣,戰爭,得靠男的浴血奮戰,女的就是戰利品附屬品,就像日本敗了後被東北人操的留在中國的日本女人一樣,女人被誰操了就心裡向著誰,我可能跑題了,說到羊獻容多說了幾句,不好意思,司馬越雖然殺出賣長沙王,讓人不齒,但是最後永嘉幾年的布局,只能說他和王家都儘力了,八王之亂,他贏了,只亂了半個中國,如果其他人贏了,說不定,中國就被外族滅了,天佑中華,中國被蒙古滅國,一百年出了個朱元璋父子,好,滿清滅中國,之前野蠻了點,後來也不錯,就像一女的一開始被強暴被搞被打,後面一起過日子也是一條心了,比如抗擊外國,也看到了滿漢五族一條心,滿族比元朝的蒙古對漢人好,當然元順帝不壞,他們那個蒙古集團太壞了,我的歷史以前都是全校第一的,歡迎大家來交流,記憶力好,讀書時候,各科成績都還不錯,司馬越布局牛睿王導到江東,守好南方,這一點,崇禎皇帝差遠了,不把兒子放到南京,不知道布置南方防線,自己上吊一了百了,然後不和李闖求和,不和滿求和,兩線作戰,松錦會戰把精兵全打掉,在陝西孫傳庭他又逼戰,西北軍又沒有了,盧象升這樣的戰將浪費掉,曹文詔這樣的不多給點兵,也隨便死了,南方不布置防線,崇禎我心裡很尊重他,但是做的事情很多傻呀,不知道在藩王和官員富人要錢,問百姓要搜刮,逼反百姓,總之,一個勤勞的傻子,不過比溥儀好點,骨氣有,溥儀投降日本,他爹都看不上呀,攝政王。之所以,這麼晚說這麼多,是被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盟氣的,司馬懿家族,一群陰謀家,欺負孤兒寡母,虧得曹家四代那麼看得起司馬家,忘恩負義的家族,曹家的皇帝光明磊落,不至於五胡亂華,禍害中國近四百年,辛虧楊堅創立隋朝,漢人才抬起頭做人,最後,司馬家族被曹家的三刻小國和宋武帝劉裕滅族,某種情況下說,該。拍軍師聯盟的,腦子有包,洗白司馬懿,忘恩負義,什麼東西,不說了,漱口,準備去車庫取車開車上班,新的一天。
八王之亂,是中國魏晉朝代的一次重要紛爭。經過八王之亂,中國的歷史又開啟了新的一頁。八王之亂中,死傷無數,到底誰才是這場戰爭中最後的勝利者?今天,讓大家感受一下從前那種殺戮氣息。
八王之亂是發生於中國西晉時期的一場皇族為爭奪中央政權而引發的動亂。 太熙元年(290年)晉武帝臨終時命弘農大姓出身的車騎將軍、楊皇后(楊芷)的父親楊駿為太傅、大都督,掌管朝政。繼立的晉惠帝痴呆低能,即位後,皇后賈南風(即賈后)為了讓自己的家族掌握政權,於永平元年(291年)與楚王司馬瑋合謀,發動禁衛軍政變,殺死楊駿,當年六月,又使楚王司馬瑋殺汝南王司馬亮,然後反誣楚王司馬瑋矯詔擅殺大臣,將司馬瑋處死。賈后遂執政,於元康九年廢太子司馬遹,次年殺之。
共歷時十六年,分為前後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從元康元年(291年)三月到六月,持續三個月;第二階段,從元康九年(299年)到光熙元年(306年),歷時七年。其核心人物有汝南王司馬亮、楚王司馬瑋、趙王司馬倫、齊王司馬冏、長沙王司馬乂、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東海王司馬越八王。西晉皇族中參與這場動亂的王不止八個,但八王為主要參與者,且《晉書》將八王匯為一列傳,故史稱這次動亂為「八王之亂」。
「八王之亂」使西晉初年並不十分發達的經濟,受到更為嚴重的破壞,與此同時,關東地區又爆發了罕見的蝗災和瘟疫,史載「至於永嘉,喪亂彌甚。雍州以東,人多飢乏,更相鬻賣,奔迸流移,不可勝數。幽、並、司、冀、秦、雍六州大蝗,草木及牛馬毛皆盡。又大疾疫,兼以饑饉」,「流屍滿河,白骨蔽野」(《晉書·食貨志》)。導致了西晉亡國以及近三百年的動亂,使之後的中國進入五胡十六國時期。
八王之亂是西晉時期統治階層歷時16年(291年—306年)之久的內亂。其歷史背景應追溯到西晉開國時期。西晉司馬氏政權是依靠士族官僚的支持取得的,西晉王朝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由世家大族完全控制的大一統王朝,可以說,士族是西晉王朝維持統治的階級基礎,因此,西晉在建國後所制定的一系列政治經濟措施,都是圍繞著保護士族利益和鞏固自身專制統治為前提而展開的。如九品中正制是保證士族世代為官的政治特權,而蔭親屬制則保證了士族的經濟利益。之所以制定這些對士族優待的措施,其目的就是為了取得士族對司馬氏政權的有效支持。但晉武帝司馬炎自己也認識到,士族作為一個特權階級,其強盛的階級勢力固然可以對鞏固自己的統治有很大程度上的積極作用,但若是任由其勢力不斷擴大和膨脹,又會構成對司馬氏政權的潛在威脅。晉武帝自己就是通過「禪代」而取得皇位的,自然清楚階級勢力過於強大的危機,他擔心自己「禪代」的故事被重演,再加上他認為曹魏之所以得不到長久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缺乏宗室藩屏的保障,因此,基於這些原因和考慮,晉武帝採取了一系列具有針對性的措施,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大封同宗子弟為王。泰始元年(265年),西晉建國之時,晉武帝不僅分封二十七個同姓王,以郡為國。之後還不斷擴大宗室諸王的權力。諸王可自行選用國中文武官員,收取封國的租稅。
咸寧二年(277年),晉武帝又制定了王國置軍的制度,將封國分為大、次、小三等,不同級別可置不同數目的軍,但各王無地方行政權。八王之亂在此埋下了禍根。
八王之亂髮生的重要原因是晉武帝司馬炎在安排繼任者人選上的重大失誤。他在立皇太子和選太子妃問題上的重大失誤,造成了賈南風得以干政弄權,直接導致了「八王之亂」的爆發。
中國古代專制主義中央集權統治運轉,主要靠兩個因素:第一,中央集權制度,特別是皇帝與宰相、 地方長官、統兵大臣的關係。第二,擁有一個能夠認真實行這一制度的統治集團,尤其重要的是,擁有一個有威望、有才幹的皇帝。二者缺一不可。
關於導致八王之亂的原因,歷史學界尚有爭議。王仲犖認為:八王之亂是由於「使諸王出專方面重鎮所致」,「如武帝末年,用秦王柬都督關中,楚王瑋都督荊州,淮南王允都督江、揚二州,汝南王亮出鎮許昌。惠帝即位,用梁王肜、趙王倫、河間王顒先後鎮關中,成都王穎鎮鄴。趙王倫擅政,用齊王冏鎮許昌。……一切割據稱雄與舉兵向闕的事情,也均由此而起」。何茲全認為:晉因懲魏氏孤立之敝而建立的宗室諸侯的特權,由於缺乏必要的法度和統治集團內部矛盾的發展,宗室諸侯王恰好成為分割皇權的勢力,以致出來了八王之亂。可以這樣說,士族門閥勢力的惡性發展,為八王之亂的發生提供了政治基礎;分封食邑制度,使宗王有了法鎮自己經濟力量和集聚軍事力量的根據地;宗王出鎮使宗王都督掌握了相當大的軍權,是他們敢於發動變亂的軍事基礎;晉武帝選嗣不當,給叛亂者提供了有利的時機。而引發八王之亂的直接因素則是賈后專政。晉惠帝的皇后賈南風,是開國元老賈充之女,大司馬衷兩歲,貌丑而兇狠,懷有政治野心,並且手段毒辣。晉武帝時,外戚賈氏和楊氏都有重要的政治地位。晉武帝死後,晉惠帝無能力治理朝政,以至後來引起宗室、外戚爭權奪利,賈南風專政,而賈南風推行的女性專制主義統治政策則成為八王之亂的直接導火索。
八王之亂過程八王之亂從開始到結束共歷時十六年,但並不是十六年中每年都在打仗。這次動亂有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從元康元年(291年)三月到六月,歷時三個月;第二階段,從元康九年(299年)到光熙元年(306年),歷時七年。
八王之亂的第一階段是在賈南風的一手策划下,從元康元年(291年)三月楚王司馬瑋進京殺楊駿開始到六月司馬瑋被殺為止,三個月中,兩個大臣楊駿、衛瓘被殺,兩個藩王司馬亮、司馬瑋喪命。 太熙元年(290年),晉武帝重病之時下了詔書,存放在中書省,詔書中命汝南王司馬亮及外戚楊駿共同輔政晉惠帝。 楊駿乃當時太后楊芷之父,但楊太后非司馬衷生母,而為其生母武元皇后楊艷之堂妹,為晉武帝繼後。楊駿懼怕失勢,從中書省借出詔書,看後不歸還。當時的中書監華廙恐懼,還親自向楊駿索取詔書,但楊駿始終不還。晉武帝病情加重時,楊後奏請讓楊駿單獨輔政,武帝點頭默許。四月,楊後召來中書監華廙、中書令何劭,口宣帝旨作遺詔,讓楊駿單獨輔政。詔成後華廙、何劭二人拿給晉武帝看,帝視而無言,兩日後駕崩於含章殿。武帝死後,司馬亮恐怕楊駿要害他,逃亡許昌。楊駿一時位極人臣。
八王之亂的第二階段是從元康九年(299年)開始到光熙元年(306年)結束,這個階段動亂規模比第一階段更大,參與的宗室王更多,戰爭更加慘烈。這次動亂的主角是趙王司馬倫,為了獨攬大權,他大事殺戮。 賈南風掌權八年,社會比較平靜。但她沒有兒子,為了將來能當太后,又開始鬧事。當時的太子司馬遹乃才人謝玖所生,且與賈南風一向不和。元康九年(299年),賈南風欲除太子,她找人用酒把太子灌醉,然後讓太子照抄一篇事先寫好要惠帝退位的文章,太子由於太醉,有一大半未抄完。賈皇后又親自模擬其筆跡補完,呈送給惠帝。晉惠帝看了太子手書,要處死太子。皇后要惠帝馬上執行,張華勸阻。一直議論到傍晚仍未決定。賈皇后怕拖延下去對自己不利,於是先讓晉惠帝下詔廢除司馬遹的太子地位,囚禁於洛陽郊外金墉城。
光熙元年十一月十八日(307年1月8日),晉惠帝司馬衷突然死亡。有人說是被司馬越毒死。司馬熾繼位,是為晉懷帝。晉懷帝剛登基,就下詔書要以司馬顒為司徒,讓其回朝廷。司馬顒不疑有他,就乘車上路。到新安雍谷時,被南陽王司馬模所派遣的將領梁臣掐殺死在車內。他的三個兒子也被殺死。司馬顒就此絕後。八王之亂到此終結。
看成了王八之亂。。。
這是漫長中國政治鬥爭史上的一出《權力的遊戲》。
從根本上說,這是「大一統帝國集權制」與「諸侯分封制」相爭的結果。
惠帝痴呆不任事,賈后奸狡殘虐,群臣無能誤事,諸王野心勃勃,以上種種,都是災難越演越慘烈的重要原因,但引起動亂最關鍵的因素,還是帝國體制的問題。
夏商周三代華夏的政權模式,是典型的中央天子–地方諸侯分土封建制。天子是天下共主,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是天子並沒有實際管理這些土地,而是將之分封給宗室、群臣、部落首領,成了一個一個的諸侯國,地方諸侯再往下把國內土地城邑分封給自己下面的卿、大夫、士,這樣自上而下,從天子、諸侯、卿大夫,到士、庶民,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家國一體的宗族體系。
在人類文明政權的早期階段,這種分封制度應該說是非常合理的,一方面中央政府尚沒有足夠的能力去延伸到帝國最基層去進行有效的國家管理,另一方面,分封土地也是國家疆土往外擴張的主要途徑。
然而分封制也有其致命的缺陷,這種缺陷體現在日益加深的離心力。隨著時間推移,中央政權對地方控制逐漸減弱,地方諸侯則通過長時間的統治和不斷的領土擴張漸漸成為獨立王國。以周朝為例,西周時周王室勢力尚強,到了東周,先是春秋五霸後是戰國七雄,紛爭不斷。從早期鄭莊公射王肩,到最後的周赧王債築高台,中央與地方的矛盾不可謂不深。
秦始皇一統天下後,認識到分封制度的致命缺陷,轉向另外一種政治體制——郡縣制。郡縣制不走分封制這一套,而是通過任命地方流動官員進行統治。
不幸的是,秦朝的統治僅維持了十四年,剛剛統一的天下又四分五裂了。漢高祖斬白蛇而起,楚漢之爭勝利後建立漢王朝。
漢王朝建立後的第一件要確定的大事,依然是帝國的政治體制,是延續秦朝的郡縣制中央集權還是走回夏商周三代的老路分封諸侯,成了劉邦及其群臣的大難題。
兩種制度都有其支持者,周王室被自己所冊封的諸侯所滅的悲慘遭遇是一個警鐘,但秦朝的迅速覆亡則意味著郡縣制也並非那麼十全十美。
在王朝的初期,迫於當時的政局形勢,劉邦選擇了分封,他先後封了八個異姓諸侯王,分別是趙王張耳、長沙王吳芮、淮南王英布、燕王臧荼、韓王韓信、齊王韓信(後徙為楚王)、梁王彭越、燕王盧綰。但隨著帝國的統治日益穩固,劉邦舉起手中大棒,把韓信、英布、彭越等異姓諸侯王一一解決,並白馬誓盟曰:「非劉氏為王者,天下共擊之。」
就這樣,漢王朝把權力都收歸劉氏宗室所有,但這並不意味著劉邦真正的實現了中央集權。取替異姓王分封各地的是劉氏宗親王,劉邦在位時,這些諸侯王是他的子侄輩,尚算聽話。到了劉邦孫子輩的景帝時,地方割據勢力與中央專制王權之間的矛盾被激發,以吳王劉濞為首的諸侯七國起兵反叛中央,史稱「七國之亂」。
中國有一句四字成語,「亂七八糟」,其中「亂七」指的就是漢朝初年的這場「七國之亂」,而「八遭」指的也是西晉時的「八王之亂」,這兩場動亂從本質上看,都是中央專制皇權與地方諸侯割據間矛盾的爆發。
漢朝平定七國之亂後,漢武帝深刻認識到中央集權與地方割據間不可共存,他推行一項政令,基本上把漢初推行的分封制度的危害減到最低,這就是著名的「推恩令」。
為了實現中央集權,削弱地方諸侯勢力,漢武帝下令允許諸侯王將自己的封地分給子弟,漢初諸侯王的爵位封地都是由嫡長子單獨繼承的,「推恩令」允許諸侯王將爵位封地分為幾部分,這樣諸侯國越分越小,漢武帝再趁機削弱其勢力。
從政治制度的發展來說,中央集權–地方郡縣制顯然比分封制更先進一些,或者說更有利於中國的發展。東漢建立後,劉秀重申漢高祖「非劉氏為王者,天下共擊之」的白馬誓盟,杜絕了重蹈分封制的覆轍。東漢末年戰亂紛爭,魏蜀吳三國依次建立,隨後西晉代魏、滅蜀、吞吳,三國重歸於一,問題又出現了。
與曹操、孫權、劉備這三位通過多年四處征戰打下江山不同,西晉司馬氏立國靠的是司馬家族多年在魏國朝野上下的深耕。從第一代的司馬懿,到第二代司馬師司馬昭,到第三代司馬炎,三代人的努力積累,從內部把魏國顛覆並取替了。
秦代以降,王莽首開禪讓篡奪大位之先河,之後比較著名的篡位者有曹魏曹丕、西晉司馬炎、隋楊堅、後梁朱溫、北宋趙匡胤,其中除了趙匡胤的北宋勉強維持了一百六十餘年,其餘都是短命王朝。天道好還,用這種卑鄙手段奪過來的皇位,似乎註定坐不久。這種由內而外的政權獲取方式,相對於漢、唐、明、清這些由外而內的政權建立者,有著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統治者內部的不團結與分裂」,這裡所說的「統治者」指的不僅是皇朝宗室,還包括軍事統領、官貴、大地主階層。漢、唐、明、清等由外而內的王朝,統治者中的皇室、軍事統領、官貴、大地主等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共同體。與此相反,由內而外建立的政權往往需要應付帝國統治內部的紛爭。這正是八王之亂前的西晉所面臨的困境。帝室、宗室、外戚、群臣、地方軍事統領間各自心懷鬼胎。
西晉興自司馬懿,中經司馬師、司馬昭兄弟苦心經營,到晉武帝司馬炎代魏建晉,也算勢之所至。但如上所言,西晉雖順利地一統三國,可司馬炎的日子並不好過。在內,宗室中齊王司馬攸虎視眈眈,朝堂上曹魏政權的同情者大有人在;在外,以「淮南三叛」為代表的地方軍將擁兵自重對抗中央。針對於此,司馬炎的對策是分封宗室藩衛皇室,晉初先後共封二十七個同姓諸侯王,以郡建國。大封宗室鞏固了司馬家族的皇權統治,卻同時也埋下了動亂的禍根。
太熙元年(290年),武帝駕崩,白痴皇帝司馬衷即位,立妃賈南風為皇后。元康元年(291年),【汝南王司馬亮】 殺太傅楊駿後入朝任太宰,隨後 【楚王司馬瑋】 矯詔「殺司馬亮」,後「司馬瑋又為賈南風所殺」,永康元年(300年),賈南風殺太子,【趙王司馬倫】 假造詔書廢殺賈后,自封相國,後又廢惠帝自立為帝。這是「八王之亂」的第一階段。
司馬倫稱帝後,【齊王司馬冏】 、【河間王司馬顒】 、【成都王司馬穎】等三王乘機起兵討伐司馬倫。「司馬倫兵敗被殺」,司馬冏獨攬大權,隨後司馬顒又聯合【長沙王司馬乂】興兵攻打司馬冏,「司馬冏戰敗被殺」。
司馬乂為大都督,獨攬朝政,司馬顒心懷不滿,又聯合司馬穎起兵攻打洛陽,雙方亂戰數月,最後司馬乂被在朝中任司空的【東海王司馬越】襲殺。
司馬乂死後,「八王」中僅剩三王司馬顒、司馬穎、司馬越開始爭霸,司馬顒、司馬穎先後被殺,惠帝司馬衷突然死亡,懷帝司馬熾繼位,西晉改元永嘉,東海王司馬越任太傅輔國政。至此,司馬越成為西晉八王之亂的最終勝利者,八王之亂就此終結。
然而悲劇不曾停息,僅僅五年後,歷經十幾年王朝內亂的西晉王朝又遭遇了一場更慘烈的災難。永嘉五年(311年),匈奴攻佔洛陽,擄走晉懷帝,殺太子、宗室、官員、士兵、平民三萬餘人,並發掘陵墓和焚毀宮殿,史稱「永嘉之亂」。
如果說「八王之亂」是西晉王朝帝室內部的自殘,是心腹大患的崩壞,那麼「永嘉之亂」則是西晉外禍的爆發,是致命的外傷。「八王之亂」是「永嘉之亂」的前奏,也是主要誘因之一。前後兩場浩劫給西晉王朝乃至華夏民族致命一擊,自此以後三百餘年沒緩過勁來。是宮斗而非國戰。
各集團都沒有穩定的地方根基。他們要實現利益必須控制中央,要控制中央必須爭奪中央,爭奪中央導致摧毀中央-地方體系。同時各地方兵權被收歸皇室,沒有力量維繫地方格局,加速邊緣族群內遷。
八王抽走了地方力量之後,角逐中央互相毀滅,造成的力量真空,被邊緣族群填補。很久以前,司馬?是個idiot king。
司馬x矯詔殺了司馬y;
司馬m聯合司馬n幹掉了司馬o;
司馬t帶上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進京勤王,趕走了司馬a to z,結果自己被ugly queen殺了。
司馬f叫上胡人幹掉了m and n,結果被lakers端了老巢。
finally,司馬¥跑到了建康割據半壁江山。
附一張流傳甚廣的關係圖。refer出自全知全能的內事不決問度熊。
推薦此書:來龍去脈以及時間序很清晰
你記住重點就行了開始於晉惠帝司馬衷,最後終結於司馬越,其他參加者都前前後後死了,然而最後石勒(外國人)嚇死了司馬越,直接到五胡亂華了。
只有我看成了王八之亂嗎
前十條除了7.8.10都是中學生,未成年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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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講述的歷史的語音微信公號:愛聽歷史
用10期語音,講明白「八王之亂」
八王之亂之後,講五胡亂華。。。
黃巾起義被掃除的第二年,也就是公元189年,漢靈帝劉宏病死了,緊接著皇城內部爆發了一場政治鬥爭,這場權利爭奪戰最後的結果是,實權暫時落到了涼州勢力董卓的手上。董卓掌權後,因廢帝立新,殘害忠良,而引來了各路諸侯的討伐。若把此時當作是動亂年代的開端,那麼之後的四百年里,「戰爭和殺戮」是對這段歷史最明了的詮釋。下面的一組數可以大體參考一下:
公元189—220年,為東漢末年群雄爭霸時期,共31年;
公元220—279年,為曹魏、東吳、蜀漢三國對峙時期(蜀漢在263年滅亡),共59年;
公元279—304年,為西晉統一時期,這是四百年里唯一一段短暫統一的時期,共25年;
公元304—439年,為十六國時期,共135年;
公元420—589年,為南北朝時期,共169年。
直到公元589年隋文帝楊堅滅掉南朝陳,才再次統一全國。
從公元279年司馬炎滅吳到316年劉曜攻陷長安俘虜晉愍帝,西晉這個王朝只存在了37年。如果從265年曹奐禪位給司馬炎算起的話,西晉的壽命也只不過51年而已。西晉是被匈奴人劉淵建立的漢趙政權推翻的,此後作為皇族宗親的琅琊王司馬睿在建業稱帝,南方進入了門閥政治時期,北方則開啟了動亂年代。
十六國初期的崛起,源自西晉皇族之間的政治鬥爭,也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八王之亂」,八王之亂最直觀的後果就是使國力急速衰退,軍事力量衰弱,對周邊胡人的控制土崩瓦解,致使北方內遷的匈奴、鮮卑、羯、氐、羌等胡人陸續反叛。
司馬家通過三代人而得來的皇權,就這樣在自家人的內鬥下土崩瓦解了,倘若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司馬炎等泉下有知,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看法。接下來就簡單談一談司馬家的內鬥全過程——八王之亂。
公元290年,病重的司馬炎將皇位傳給了太子司馬衷,此時司馬衷已經31歲了,人看上去倒很成熟,但他的大腦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停止了發育,一直停留在兒童階段。司馬炎很了解這個兒子,但堅持傳位於他,司馬炎不是糊塗,而是早有打算。一來,司馬衷是嫡長子,繼承帝位名正言順,如此可防兄弟相爭;二者,司馬衷雖然智力不足,但他的長子司馬遹聰慧過人,日後可順利繼承皇位;第三,楊家先後兩位皇后對司馬衷的扶持,讓司馬炎不忍有另立他人之心。
公元291年,司馬炎臨死之際,讓外戚楊駿和汝南王司馬亮共同輔政,楊駿是司馬炎的岳父,司馬亮則是司馬炎的叔父,兩人都為長者,但能力平平,也正因如此,司馬炎才能放心的走了。但司馬炎沒有料到的是,這宮牆之內還隱藏著一位野心家、陰謀家,她就是司馬衷的皇后——賈南風。
司馬炎死後,外戚楊俊獨攬大權,汝南王司馬亮因受其忌憚而逃回了封國。作為皇后的賈南風不甘皇權旁落,便以皇帝的名義召楚王司馬瑋進京,意在與其聯合除掉太傅楊駿。楚王司馬瑋是司馬炎的第五子,是司馬衷的異母弟弟,時年二十歲,血氣方剛,驍勇善戰,是個十足的好鬥分子。
司馬瑋入京沒幾天,皇上就給他安排了點差事,就是掌管宮城內部的禁軍,官位是衛將軍兼任北軍中侯。這時候皇后賈南風覺得時機成熟了,便以皇帝名義連夜下達密詔,聲稱太傅楊駿蓄意謀反,命楚王司馬瑋率領禁軍將其捉拿。
收到密詔的司馬瑋半信半疑,但最終還是依詔行事,帶領禁軍包圍了楊駿府。楊駿的住所是當年曹爽的府邸,此時府內尚有府兵百人,楊駿的手下建議他派人火燒雲龍門,然後再趁亂出宮請求外營兵救援,另外再去東宮把太子請出來,聯合來對抗司馬瑋。但這一建議被楊駿拒絕了,他的理由是,雲龍門是當年魏明帝修的,就這樣燒掉豈不可惜?第二個理由是,沒有經過皇上的准許,外營兵怎能隨意入宮?楊駿的一些手下見楊駿如此不明智,已是死期將至了,便都各自逃命了,只留下楊駿和幾名親隨在府中來回踱步。
很快,司馬瑋率領的殿中兵,在府外拉弓射箭,箭雨密密麻麻的向府中飛來,拚命抵抗的府兵都被射成了刺蝟。一番箭雨過後,司馬瑋帶領禁軍攻入了楊駿府,看著院里橫七豎八的屍體,唯獨沒有楊駿的身影。司馬瑋搜遍了所有角落,最後在院落的馬廄里發現了瑟瑟發抖的楊駿,司馬瑋微笑看了看他,楊駿剛要求饒,司馬瑋一揮手,楊駿被剁成了肉泥。次日,楊氏一族和相關黨羽均被誅滅三族。
這是公元291年的三月,距離司馬瑋入京還不到一個月,這場政變讓司馬瑋登上了勝利的舞台。楊駿被剿滅後,司馬瑋因功受賞,接管了宮城內外的所有禁軍,成為了名副其實的京城衛戍總司令。掌管了禁軍也就代表控制了整個京城,控制了京城也就控制了皇宮,控制了皇宮,也就代表著具備了政變的硬指標,但司馬瑋並沒有造反之心,他只是喜歡這種擁有權力的感覺,不管怎麼樣,這趟京城是來對了。
司馬瑋能想到的,賈南風當然也能想到,司馬瑋現在對她來說還有很大用處,就先讓他囂張幾天吧。楊駿死後,賈南風又以皇帝名義下旨召汝南王司馬亮、太保衛灌兩人進京輔政,這兩個是什麼人?答案是,賈南風的仇人!兩個都是!
賈南風當初在找到司馬瑋之前,曾派人到許昌找過司馬亮,想和司馬亮一同除掉楊駿,但被司馬亮拒絕了,從此賈南風與他心生間隙,「非友即敵」這是賈南風的座右銘。至於衛灌,賈南風更是恨之入骨,當年就因為他的進言,司馬炎險些另立太子,這件事賈南風記在心裡。
賈南風很了解這兩位司馬亮和衛灌這兩位老臣,像他們倆這樣的人物肯定是無法忍受司馬瑋這個愣頭青的,那麼接下來,就先讓他們相互斗一斗吧。
果然,司馬亮和衛灌進京後,兩人迅速站到了同一戰線,看著眼前這個好鬥嗜殺的王爺,他們感受到了威脅,便想盡一些辦法要將司馬瑋趕出京城。第一步做的就是奏請皇帝司馬衷撤掉司馬瑋的職權,將禁軍交給衛灌的親家裴楷來掌管,可裴楷並不想趟這個渾水,受命後遲遲未能上任,所以實際上禁軍還掌握在司馬瑋的手裡。這樣一來,司馬瑋和這兩位老臣的仇恨值已經拉起來了。
賈南風再次覺得時機成熟了,她又玩起了老把戲,連夜下達密詔給司馬瑋,說司馬亮、衛灌謀反,速誅之。司馬瑋收到詔書可謂即喜又驚,喜得是他終於有借口除掉這兩個跟自己作對的老東西了;驚的是,他沒想到事情來的會如此突然,而且他也不太相信這兩位元老真的會謀反。司馬瑋雖然頭腦簡單,但他不是傻子。那問題來了,到底是做,還是不做?就在司馬瑋左右為難之際,傳達詔書的黃門不斷催促司馬瑋行事,而且司馬瑋的得意助手公孫宏也建議他把握好機會。
京城內外的所有禁軍都受司馬瑋的統領,所以要捉拿司馬亮和衛灌這兩人猶如囊中取物一般。很快,司馬亮和衛灌的府邸都被禁軍包圍了,衛灌和其家眷當場被殺。司馬亮則被活捉了,之所以被活捉,那是因為沒有哪個士兵真敢動手殺這個皇族元老,論輩份司馬亮是皇帝司馬衷和楚王司馬瑋的叔祖父,是司馬炎的叔父。司馬瑋見此情形,知道事情已無法挽回,他不敢給自己留後患。一不做二不休,他下令誰能砍下司馬亮的腦袋,重金賞賜!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司馬亮的身體被人剁成了肉塊,全部被士兵拿去領賞了。
八王之亂第一個犧牲品誕生了,他就是汝南王司馬亮。史書上並沒有詳細記載司馬亮的出生年份,但從他的哥哥和弟弟出生時間來推斷,基本可以確定司馬亮死時應該有六十多歲,不管怎樣,這在「八王」之中算是壽命比較長的了。
隨著司馬亮和衛灌被誅殺,司馬瑋順利參與了宮廷的第二次政變,結果仍是勝利。但他卻沒有第一次勝利時的那種興奮了,反而覺得有些後怕,司馬瑋的手下建議他趁亂進宮把皇后賈南風也廢掉,便可獨攬大權。司馬瑋又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他也許有這個心思,但他終究沒有這個膽量,就在他的猶豫之下,躲在幕後的權謀家賈南風開始行動了。
賈南風又一次以皇帝的名義下旨,派人持騶虞幡抵達動亂現場,騶虞幡代表的是皇帝下令停戰解兵之意,宣稱楚王司馬瑋矯詔,擅殺朝廷重臣,應依法論罪。司馬瑋手底下的禁軍理論上歸司馬瑋統領,但實際是直接受朝廷指揮,並非是為司馬瑋做事的,見此情形,所有禁軍即刻散去,只留下司馬瑋和幾位親隨束手就擒。
司馬瑋的罪名很快就定下來了,矯詔、擅殺大臣、圖謀不軌,當天就被送到了法場。司馬瑋臨死前從懷裡掏出那位詔書,哭著和監刑官說:「我司馬瑋對國家忠心耿耿,並無二心,斬司馬亮和衛灌也都是奉旨行事,如今蒙此大冤,實在是死不瞑目啊。」司馬瑋一邊喊冤,一邊流下了眼淚,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
監刑之人大概也能看出來事情的來龍去脈,見司馬瑋如此,也不由掉下了眼淚,也許是惋惜,也許是為其抱不平,但他是個小人物無法改變事情的走向,最終還是含淚將司馬瑋斬首了。
這是公元291年春季,離司馬炎去世僅幾個月的時間,司馬瑋成為了政治鬥爭的第二個犧牲品,時年虛歲二十有一。司馬瑋死後,皇后賈南風成了名副其實的掌權者,接下來她任用張華、裴頠兩位大臣治理國家,又重用了賈謐、郭璋等一大批親信黨羽,讓這個國家在接下來的十年相對安定太平。
這一年,賈南風34歲,進宮已經二十年了。這二十年間,她經歷過許多磨難,曾經因殺了司馬衷的一個妃子而被司馬炎打入冷宮,恢復太子妃身份後又受到皇后楊芷的不斷侮辱,同時又為司馬衷的太子之位而憂心忡忡。等到司馬衷順利繼承了皇位,又遭遇外戚楊駿獨攬大權,這一次賈南風開始反抗了,成功醞釀和實行的兩次宮廷政變,她牢牢的將權利攥在了手裡。
賈南風是個權利慾很強的女人,同時也是個性慾極強的女人,在接下來她幕後統治西晉的十年間,可謂縱慾無度,殺人無數。作為智力低下的皇帝司馬衷無法滿足賈南風的需求,她便不斷派人到京城內外尋找美貌男子,送到宮中與她交歡,為了防止醜事敗露,這些被送入宮中的男子都是有去無回。史書上記載她是個相貌醜陋、人短膚黑、心狠手辣之人,但她能夠任用張華、裴頠等能臣來治理國家,說明她還是個有能力之人,至少也維持了西晉十年的穩定局面。
八王之亂的第二個高潮期源自太子司馬遹,司馬遹就是那個當年司馬炎非常欣賞的皇孫,是皇帝司馬衷的長子,謝才人所生。因不是賈南風親生,所以賈南風不太待見這位太子,一直有廢掉太子之心。
賈南風有個外甥名韓謐,是其妹賈午所生,後來過繼給了賈家,所以改名為賈謐。賈謐從小就受到賈南風的寵愛,經常出入宮中,在賈南風得權後,任命賈謐在朝中任職。賈謐的年齡與司馬遹相仿,小時候兩人經常在宮中一起玩耍,等到司馬遹做了太子,兩人還經常一起下棋。有次下棋的過程中,兩人發生了矛盾,性情剛烈的司馬遹抓起棋子就打了賈謐一頓,賈謐也毫不相讓,在言語上反擊了司馬遹,從此兩人結怨。
後來司馬遹到了冊封太子妃的年紀,賈南風做主為他娶了王衍的小女兒,這讓司馬遹尤為不滿。原因是賈南風把王衍的大女兒許配給了賈謐,據說王衍的大女兒要比小女兒漂亮得多,司馬遹最先看重的也是這個大女兒。司馬遹因為不滿就在在背後發了幾日牢騷,這事被賈謐知道了,便添油加醋的在賈南風面前講述了一遍。說司馬遹一直在拉攏朝中大臣,集財養德,等待時機成熟就要廢掉賈后。看著司馬遹一天天的長大,賈南風也感受到了威脅,恰巧此時妹妹賈午生了一個男嬰,賈南風便對外宣稱是自己所生,所以廢掉司馬遹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公元299年臘月,宮外寒風瑟瑟,宮內賈南風命人搬來了一壇溫酒和若干酒棗擺在大殿的案子前,然後詐稱皇帝司馬衷身體不適,召太子司馬遹覲見。司馬遹急忙從東宮趕來,來到中宮大殿,可等了許久也不見皇上和皇后的召見。
過了一會,一名宮女出來,把司馬遹帶到了案子前說:「這是陛下賜給你的溫酒和酒棗,太子先吃些暖暖身子吧!」
司馬遹吃了一碗酒,覺得身子暖和多了,他再次問:「什麼時候可以見到陛下?」
宮女答道:「陛下讓太子把這些酒都吃了,就可以去見陛下了!」
司馬遹望著這壇酒搖搖頭,表示自己酒量不好,這樣對陛下也不恭敬。宮女倒表示,這是陛下賞賜你的酒,你不吃才是對陛下不恭敬,莫非你是怕這酒中有毒不成?司馬遹覺得沒辦法拒絕了,隨後把一罈子酒吃光,而後伶仃大醉,癱倒在大殿之上。
賈南風命人找來時任黃門侍郎的潘岳,也就是後世稱之為美男子的潘安。賈南風讓他起草了一份文書,寫道:「陛下宜自了;不自了,吾當入了之。中宮又宜速自了;不了,吾當手了之……」。之後宮女叫醒昏睡中的司馬遹,讓他提筆抄寫這份忤逆之書,司馬遹混混沌沌根本不知道自己都抄了些什麼,剩下一半沒寫全的,全部由潘岳模仿其筆跡補全。
賈南風拿到書信微微一笑,即刻和皇帝司馬衷召見群臣商討此事,並且還找來一個司馬遹的同謀作證,說自己與司馬遹同謀要廢帝自立。司馬衷雖智力低下,但他還不至於傻到什麼都不懂的地步,他見到此信已是怒火中燒,再見到有人作證司馬遹要謀反,司馬衷即刻下令將司馬遹處死。虧有張華、裴頠等老臣的勸說下,司馬遹才免於一死,之後被貶為庶人,關押在皇室的專屬監牢——金墉城。
賈南風的陰謀再次得逞了,就在她得意忘形的時候,殊不知她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司馬遹雖然被廢了,但他仍有幾個心腹在暗地裡為他做事,目的是想聯合手握兵權的諸侯王來廢掉賈后,然後再恢復司馬遹的太子身份。
就在前段時間,鎮守關中的趙王司馬倫被調回了京城,司馬倫是司馬懿的第九子,也就是司馬炎的九叔,是司馬衷的叔祖父。司馬遹的手下暗地裡找到了司馬倫,表明了身份和意圖後,司馬倫滿口答應,並表示早有廢掉賈后之心。
司馬遹的手下走後,躲在司馬倫幕後的孫秀出來了,孫秀是琅琊人,跟隨在司馬倫身邊很多年了,一直受到司馬倫的優待,以謀士相稱。孫秀告訴司馬倫,如果與司馬遹聯合廢掉賈后,那麼等司馬遹恢復太子身份,日後登基做了皇帝,恐怕不一定會記得殿下您的好處,更況且司馬遹聰慧過人,他怎能忍受一個參與過宮廷政變的人?
司馬倫覺得很有道理,他問孫秀:「那應該怎麼辦?本王已經答應了他們,如果現在反悔,恐怕對咱們更不利吧?」
孫秀微微一笑,趴在司馬倫耳邊說了幾句話,而後兩人相視一笑。
幾日後,京城內外都散發著消息,說司馬遹要暗地裡派人刺殺賈南風,然後複位。賈南風聽到風聲後,只覺得後背發涼,看來這個禍患是不能再留著了!
這時司馬遹已經從金墉城遷到了許昌,每日自己親自造飯,以防他人在飯中投毒,司馬遹就是這樣心驚膽戰的度過每一天。
公元300年三月的一天,賈南風派宦官孫慮來到了許昌,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來取司馬遹的命!賈南風還下令讓當時鎮守許昌的東中郎將王浚配合孫慮,以防止司馬遹的同黨來鬧事。
孫慮給司馬遹準備了一份上好的飯菜,當然了,裡面早已經摻好了毒藥。當這份飯菜擺到司馬遹面前時,被司馬遹無情的拒絕了,好意我心領了,飯菜還是拿回去你自己吃吧!
不吃?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孫慮見軟的不行,就乾脆來硬的,抓住司馬遹就要往嘴裡硬塞,司馬遹將飯菜打掉,扭頭就跑。孫慮順手撿起了一根木棒,追上司馬遹照著後腦勺就是一棒子,緊接著一頓亂揮,結果了司馬遹年輕的生命。這一年,司馬遹22歲。
司馬遹剛死,司馬倫就派人包圍了中宮,當時領兵的是齊王司馬冏,也就是齊王司馬攸的兒子。司馬攸和司馬炎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都是司馬昭的兒子,因為當年司馬昭的哥哥司馬師無子,便把司馬攸過繼給了司馬師為子嗣。
司馬冏帶兵來到賈后面前,賈南風驚恐的看著他,想要發怒,但再看看司馬冏手裡那的刀,語氣頓時軟下來了,問:「不知將軍來此作甚?」
司馬冏答道:「汝等謀害太子,依法當誅,故奉詔捉拿!」
賈南風自知大難臨頭,冷笑一聲說:「所有詔書都出自本宮之手,你何來的詔書?」
司馬冏沒有跟他多廢話,派人把賈南風綁起來就送到了金墉城。賈南風的罪名很快就定下來了,之後被順利拉到了法場,斬首示眾。其黨羽,賈謐、郭璋等人都被誅滅三族,死者達千餘人。
緊接著,宮廷這場大屠殺一發不可收拾,時任司空的張華和大臣裴頠也被誅滅三族。原因很簡單,這兩個人都得罪了司馬倫和孫秀,當初司馬倫入京時曾向張華和裴頠求過官職,但被拒絕了,由此埋下了禍根。沒過幾日,京城的第一大富豪石崇也被殺了,美男子潘岳也未逃過一劫,均被誅滅三族,這都是得罪了孫秀的後果。一時間京城血流漂杵,人人自危。
楚王司馬倫把所有的敵人都清洗過後,自封相國、大都督、都督中外諸軍事,成了西晉名副其實的掌權人,跟他父親司馬懿當年輔佐曹魏政權時如出一轍,只不過司馬倫與他父親司馬懿的謀略方面,至少隔了幾十個司馬昭。
殺這些大臣還算容易,因為這些人手上沒有兵權,只能坐等被殺,但有些人就不同了。比如齊王司馬冏和淮南王司馬允,這些人要不妥善處理,那是對司馬倫最大的威脅。
司馬倫最顧忌的就是齊王司馬冏,此人驍勇善戰,又手握兵權,所以必須得把他趕出京城!接著,司馬倫任命齊王司馬冏為平東將軍,鎮守許昌,即日離京赴任。司馬冏自然對司馬倫不滿,但他也只能依從「詔令」行事,老老實實的去了許昌。此等情形和當年的父親司馬攸是何等的相似,當年父親司馬攸就是被司馬炎趕出了京城,在返回封國的路上病死了。司馬冏覺得自己不能像父親這樣憋屈的活著,他決定韜光養晦,等待時機成熟要干一番大事業。
另一個人就是司馬允,他是司馬炎的第十個兒子,是司馬衷的異母弟弟,十二歲時被封淮南王,受任鎮軍大將軍,都督揚江二州諸軍事。司馬允是在太子司馬遹被廢后入京的,入京時他帶了一批心腹過來,都是訓練有素的淮南劍客。等到趙王司馬倫掌權後,司馬倫因恐懼司馬允,便撤了司馬允中護軍的職位,升其為太尉,和司馬冏一樣,明升暗降,被奪了兵權。
司馬允不是司馬冏,他對司馬倫的做法無法忍受,所以太尉一職他遲遲未能接受。等到御史將詔書送到司馬允府上時,司馬允看了一眼詔書,瞧出了詔書上的字跡就是孫秀的筆跡,大怒。隨即帶領親隨七百餘人沖向司馬倫的相府,揚言司馬倫謀反,要替天行道,剿滅司馬倫。
司馬允的親兵包圍了司馬倫的相府,弓箭像雨一般朝府內襲來。因事發突然,司馬倫沒有任何準備,只能和屬官躲在相府內瑟瑟發抖。
朝中有不少大臣早就對司馬倫不滿了,此時見司馬允率親兵包圍了相府,立刻在朝中響應司馬允。中書令陳准向皇帝司馬衷請示,請求出視白虎幡來解除戰鬥。事實上白虎幡是用來催戰的,騶虞幡才是解斗用的。陳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利用白虎幡來支持一下司馬允。但事情卻鬧了個烏龍,司馬衷派去的持幡之人恰好是司馬倫兒子的好友,這人不僅沒有幫到司馬允,反倒借傳達聖旨之際,將司馬允殺了。
司馬允死包圍司馬倫的府邸很迅速,他死的也很突然,這是八王之亂中喪生的第三位王爺,但他並不屬於「八王」之中的一員。也許是司馬允死得太過簡單,也許是他的反抗並沒有對政局產生太大的影響,所以幾百年後房玄齡在修史時,並未將他與其他八位王爺放在一起列傳。司馬允一死,司馬倫的危機迅速解除,他終於鬆了口氣,先朝堂上應該沒有人再敢與他作對了。
公元301年正月,司馬倫假借天命登基稱帝,把司馬衷送到了金墉城,稱其為太上皇。從輩份上算,司馬衷是司馬倫的孫子輩,一個孫子輩給爺爺輩的做太上皇,恐怕是帝王之中的唯一一例了。
司馬倫篡位後,為了拉攏朝中大臣,把所有官員都晉陞一級。當時西晉高級官員的帽子上都插著貂尾做裝飾,不同官職插的位置也不相同,司馬倫在短時間內晉陞了這麼多大臣,直接導致供應的貂尾不夠用了,最後只得用狗尾充數。這也為後世留下了一個著名的成語——狗尾續貂。
幾個月後,齊王司馬冏聯合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起兵討伐司馬倫,三王一起,號稱二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向京城進發。三王討伐司馬倫,得到了天下不少封國、郡縣的響應,司馬倫的皇位危在旦夕!
這場戰爭持續了近兩個月的時間,從四月打到六月,雙方死傷十萬餘人。最終,司馬冏和司馬穎攻破了京城,活捉司馬倫極其黨羽,之後把司馬衷從金墉城接了回來,恢復其帝位。
司馬倫被賜死,孫秀等黨羽皆被誅滅三族。司馬倫只在皇帝的寶座上坐了不到半年就被諸侯王推翻了,臨死時他覺得心中有愧,用棉布遮住了面部,然後飲毒酒而死。這是八王之亂中死的第四個王爺,「八王」之中的第三位。
討伐司馬倫中的司馬穎是司馬炎的第十六子,時年二十二歲,十歲時就受封成都王,是三位王爺中地位最尊貴的。另外一位王爺雖然現在還不是主角,但日後將直接和間接參加各種宮廷政變,他就是河間王司馬顒。這位王爺的行為頗具戲劇性,本來齊王司馬冏和成都司馬穎聯合討伐司馬倫時,司馬顒是帶兵要救司馬倫的,可是帶兵走了一半聽說二王兵力正盛,他又扭頭響應司馬冏了,掉過頭來打司馬倫,等他打到潼關時,司馬倫已經被活捉了,所以司馬顒不得不退兵返回關中。司馬顒是司馬懿的弟弟司馬孚的孫子,與司馬炎同輩,發兵前鎮守關中,一直對朝廷的權利中樞虎視眈眈,只是一直沒有理由進京,這次恰好趕上個好時機,不料自己起了個大早卻什麼油水都沒撈著。
趙王司馬倫死後,成都王司馬穎離開了京城,把權力全部都交給了齊王司馬冏,為此司馬穎名望大增,就連司馬冏都很感動,親自追到郊外去送司馬穎,兩個堂兄弟一番寒暄過後,司馬冏返回鄴城,封司馬穎為大將軍。
現在司馬冏成了朝廷上實際的掌權者,被拜為大司馬,加九錫,距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司馬冏不可能對皇位不動心,但鑒於趙王司馬倫的下場,他知道這一步是萬萬不能邁出去的,現在朝野之上他一手遮天,官員任免、國家大事都由他一手操辦,實際上已經和皇帝沒什麼區別了。
現在除了齊王司馬冏在京城總領朝政以外,另外一名親王也在京城,他就是長沙王司馬乂,他是楚王司馬瑋的同母弟弟,因為當年司馬瑋的事件而受到牽連,被貶為常山王,這次三王共同討伐司馬倫,司馬乂作為後盾一直跟隨在成都王司馬穎的後面。司馬冏掌權後,奏請皇上又恢復了司馬乂長沙王的身份,並且讓其留在京城任撫軍大將軍。
掌權後的司馬冏住在當年他父親的齊王府上,他又重新翻修擴建了一下齊王府,其規模足以和皇宮相比。每日在王府召見群臣,批閱奏摺,司馬衷的皇權完全被架空。司馬冏逐漸被權利沖昏了頭腦,開始變得驕奢淫逸,專橫獨斷,為所欲為,朝中群臣對其失望至極,顯然,這又是一個「司馬倫」。
公元302年臘月,河間王司馬顒和成都王司馬穎集結了十萬大軍,前來討伐司馬冏。起因是由司馬冏身邊的兩個小人物引起的,一個是李含一個是皇甫商,李含曾是司馬顒的長史,現在在朝中任翊軍校尉,皇甫商則在司馬冏身邊任參軍事。司馬倫執政時曾任命皇甫商為梁州刺史,等司馬倫被誅後,皇甫商被撤了職,投奔了關中的司馬顒,當時李含建議司馬顒不要接待皇甫商,自此皇甫商與李漢結仇。現在皇甫商成了司馬迥身邊的紅人,所以李含很懼怕皇甫商和司馬冏殺了他,李含找準時機連夜出逃,投奔了河間王司馬顒,並聲稱手持皇上密詔,讓司馬顒率軍討伐司馬冏。很難推斷這是不是司馬顒和李含自導自演的一場戲,但新一輪的血雨腥風就要來了。
司馬顒與李含謀劃,打算讓朝中的司馬乂去廢掉司馬冏,以司馬乂現在的實力肯定不是司馬冏的對手,等待司馬冏殺了司馬乂,那麼司馬顒就有理由攻打司馬冏了。
半個月後,河間王司馬顒和成都王司馬穎屯兵十萬於洛陽城外,於此同時催促朝中的長沙王司馬乂儘快行事。齊王司馬冏得到消息後,打算先發制人,派人去捉拿長沙王司馬乂,司馬乂早有準備,率領百餘人直衝皇宮,封鎖所有宮門,把皇帝司馬衷請到身邊與司馬冏作戰。司馬乂雖然人少,但身邊有司馬衷這個秘密武器,所以才能夠與司馬冏對抗了三天三夜,且越戰友軍越多,最後竟然將司馬冏生擒了。
齊王司馬冏被活捉後,皇帝司馬衷念昔日舊情,打算赦免了他,畢竟司馬冏平時對司馬衷還算恭敬,司馬衷也明白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但司馬乂卻未同意,派人立馬將司馬冏拉出去斬了,司馬乂可不想給自己留後患。
司馬冏是「八王」之中的第四個送命的王爺,這時距離司馬倫死,僅僅一年半的時間。司馬冏一定想不到自己會是這樣的後果,他一直想要杜絕步司馬倫的後塵,但最終還是走了他的老路,史書上並沒有記載司馬冏的出生年份,但從其父親司馬攸的出生年份來推斷,司馬冏死時應該已過三十。
洛陽城外的河間王司馬顒也一定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哭笑不得,自己的計劃再一次落空了,又只能無功而返。成都王司馬穎也率軍回到了鄴城,但是他現在的身份和以往不同了,雖然司馬乂繼承了司馬冏的權利,但是現在朝中大小事物都由司馬乂派人到鄴城請示司馬穎,也就是說司馬穎才是這場戰爭的最大得利者。
至於司馬乂為什麼要將權利分給司馬穎一半,道理很簡單,如果他完全繼承了司馬冏的職位和權利,那麼他就成了另一個司馬冏了,更何況司馬顒和司馬穎討伐司馬冏的時候就表示讓司馬冏交權給司馬穎,所以現在該怎麼做,司馬乂心裡還是很清楚的。
回到關中的司馬顒心裡不是滋味,合著這一趟發兵又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司馬乂和司馬穎兩兄弟成了掌權者,唯獨沒自己什麼事,只是被封了一個太尉的虛職,他本想著把司馬冏和司馬乂幹掉後,封司馬穎為皇太弟,然後封自己為相國總領朝政,這樣才是他想要的結果。司馬顒越琢磨越咽不下這口氣,於是他請奏要求封李含做河南尹,打算讓李含聯合宮裡的內應把司馬乂悄悄幹掉。
可是司馬顒這次又失算了,李含剛上任了幾個月,他的計劃就被皇甫商看穿了,並且告訴了司馬乂,之後司馬乂誅殺了李含以及同黨。這回司馬顒怒了,可以說是惱羞成怒,他即刻從關中發兵,理由是司馬乂專橫獨斷、把持朝政殘害忠良!要求皇上廢掉司馬乂讓司馬穎輔政。中途還給他的老戰友成都王司馬穎寫了封信,請求支援他討伐司馬乂,司馬穎同意了,即刻發兵二十萬大軍響應司馬顒,兩位王爺分別從西、北兩個方向向洛陽進攻。
公元303年,從八月交戰,一直打到十月,河間王司馬顒的關中軍被長沙王司馬乂打敗了無數次,結果只能守壘自保。司馬乂在京城執政這半年多的時間,算得上是治國有方,賞罰分明,很得人心,在朝中聲望很高,所以士兵自然誓死作戰。
可司馬乂的兵力畢竟有限,他也曾向其他諸侯國請求救援,但大多數王爺都是坐山觀虎鬥。司馬乂這邊和司馬顒作戰,致使成都王司馬穎的軍隊從北面包圍了洛陽城,司馬乂幾次要和司馬穎求和,司馬穎都不允許,就是鐵了心要把司馬乂幹掉。可司馬穎的軍隊又打不下洛陽,攻一次敗一次,前前後後損失多達六七萬人。司馬穎見久攻不下,便答應了司馬乂可以停戰,但條件是司馬乂必須殺掉皇甫商和外戚楊玄之。我們無從得知像皇甫商這樣的小人物為何能司馬穎如此上心,楊玄之又是什麼人?答案是,皇帝的岳父。之前司馬倫政變殺掉賈南風後,孫秀便為司馬衷娶了楊玄之的女兒羊獻容為皇后。那司馬穎為什麼要殺楊玄之?原因不明,也許是司馬穎的圈套。司馬乂沒有答應司馬穎,也許是他心存仁慈不想濫殺無辜,也許他不想入了對方的圈套。所以,司馬穎與司馬乂只能繼續打,司馬穎繼續攻,司馬乂繼續守。
戰爭一直在持續,此時京城內又鬧起了饑荒,餓死的百姓數以萬計。眼看著司馬乂就要頂不住了,這時京城裡的另外一個王爺登上了舞台,他將改變了事情的走向。這個人就是東海王司馬越,他和河間王司馬顒一樣,都屬於是皇帝的遠親,司馬越是司馬懿四弟司馬馗的孫子,所以司馬越和司馬顒同輩,都是皇帝司馬衷的遠親叔父。
東海王司馬越當年也參與過誅殺楊駿的事件,趙王司馬倫掌權的時候曾封司馬越為司空,任中書令。現在城內的司馬越有些惶恐不安,他擔心司馬穎攻破洛陽後,自己受到牽連。
這天夜裡,司馬越帶了幾百個親隨趁司馬乂疲憊之際將其捆綁,送到了金墉城關押。理由是戰爭讓洛陽城生靈塗炭,司馬乂就是罪魁禍首。之後,司馬越迎司馬顒和司馬穎的軍隊入洛陽,等這兩部人馬進了洛陽,所有人都後悔了,這些將士疲憊不堪,已經毫無戰鬥力可言,如果司馬乂能夠再堅持一個月就能將敵軍擊退。
見此情形,司馬乂的手下打算悄悄把司馬乂救出來繼續與司馬穎對抗,這下司馬越怕了,他擔心司馬乂出來後會第一時間報復自己。所以他將司馬乂被關在金墉城的消息透漏給了河間王司馬顒,隨後司馬乂被司馬顒的手下張方帶走了,目的地是刑場。
張方是個殺人如麻的大魔頭,其人以心狠手辣而著稱。他給司馬乂準備了一份特別的禮物,那就是一堆乾柴和一把烈火。司馬乂被綁在木架上,身下的乾柴逐漸燃燒成熊熊烈火,嘶嚎的聲音環繞在整個刑場,循序漸進,不禁令敵軍將士都落下了眼淚。
這是公元304年正月,司馬乂死時27歲,從去年的八月到現在整整五個月的時間,戰爭終於結束了,是以司馬乂的慘死宣告了這場戰爭的終結。司馬乂是「八王」之中第五個送命的。史書記載其身長七尺五寸,開朗果斷,禮賢下士,甚有名譽,所以他的慘死無不令人惋惜。當時司馬乂向司馬穎求和時,司馬乂曾給司馬穎寫信說:「你我是同胞兄弟,都曾分封在外,這些年來並沒有對國家做出什麼大的貢獻,如今你又與太尉發兵包圍了京城,我與你對戰並不是要殺掉你,而是為了保衛皇權而已。而今戰場上每天死傷無數,這讓我很心痛,這些死去的人哪個又是該死的呢?所以你現在退兵還來得及,不要讓皇親因為你的行為而倍感恥辱,我這是念著骨肉之情,不想兄弟相殘才給你寫這封信的,希望你不要再執迷不悟。
戰後,成都王司馬穎被封丞相,司馬顒為太宰、大都督,司馬越加受守尚書令。司馬穎把京城的戍衛部隊全部都換成了自己的心腹,然後他大搖大擺的回到了鄴城,在北方遙控著朝廷。過了沒多久,太宰司馬顒上表皇帝廢掉當初司馬冏立的太子司馬覃,封司馬穎為皇太弟。這回司馬穎的權利更加穩固了,他便效仿當年的魏武帝曹操,在鄴城修起了宮殿,出入禮儀均與皇帝無異。
公元304年七月,時任尚書令的東海王司馬越聯合右衛將軍陳胗以及司馬乂的舊將討伐司馬穎,號稱天子親征,聚集十萬之眾。司馬穎在鄴城發兵迎敵,打退了司馬越的一路人馬,而後又擊退了陳胗的大軍,此戰司馬穎大獲全勝,並且俘虜了皇帝司馬衷,將其帶到鄴城。
戰後,整個朝廷都被司馬穎遷到了鄴城,司馬穎空前膨脹,為了更進一步剷除異己,他決定先從北方的軍閥開刀。當初三王聯合討伐司馬倫時,司馬穎曾派人去幽州請安北將軍王浚出兵,但被拒絕了。司馬穎覺得是時候教訓教訓這個不聽話的傢伙了,司馬穎下詔任命和演為幽州刺史,讓他上任後找機會殺了王浚。
司馬穎謀劃剷除王浚的消息走漏了,和演剛剛上任就被并州刺史司馬騰和王浚聯合給殺了,司馬騰又是什麼人?他是東海王司馬越的親弟弟,也就意味著是司馬穎的對立派。
司馬穎大怒,隨即發兵討伐司馬騰和王浚,王浚聯合司馬騰的并州兵力以及遼西的鮮卑段部,還有北方的烏丸部落等十幾萬部眾抵抗司馬穎,兩軍交鋒,司馬穎軍隊連連敗退。
時任冠軍將軍的匈奴人劉淵一直跟隨司馬穎在鄴城,他另一個身份是匈奴左賢王,劉淵請求司馬穎讓自己返回左國城召集匈奴騎兵來對抗王浚、司馬騰。司馬穎思索再三後同意了,劉淵就像困久了的野馬一樣,衝出了柵欄一去不復返了。司馬穎一直沒有等來劉淵的匈奴救兵,反而此時在鄴城遭到了突襲,致使鄴城大亂,司馬穎只帶幾十名親隨和皇帝司馬衷逃往洛陽。
之前司馬穎與司馬越的討伐軍交戰時,曾派人去關中請救兵,司馬顒派張方發兵兩萬來救援,但剛走到半路司馬穎已經打贏了。但張方並沒有帶兵返回關中,而是直接進入了洛陽,這時只有右衛將軍陳胗與皇太子司馬覃在洛陽守衛。張方進入洛陽後,大肆燒殺搶掠,幾乎把皇宮搶劫一空。這時候,司馬穎帶著司馬衷逃來到了洛陽。
司馬顒收到司馬穎被王浚打敗的消息大喜過望,之前一直覺得司馬穎這個傢伙是塊絆腳石,在阻礙自己的權利爭奪之路。司馬顒落井下石,廢掉了司馬穎的皇太弟之位,改封章豫王司馬熾為皇太弟,之後命張方把皇帝司馬衷以及司馬穎、皇太弟司馬熾等人全部都帶回關中。從八月到十二月,朝廷從鄴城轉移到長安,掌權人也從司馬穎換成了司馬顒。
公元305年四月,司馬穎的部下公師藩打著司馬穎的名義到處集結司馬穎的殘兵敗將,開始造起反來,一路直奔鄴城,理由是奪回鄴城迎回司馬穎。在公師藩手下有個不太起眼的小將日後將叱詫北方,這人就是石勒,此時還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將。
在公師藩起兵的時候,東海王司馬越也露面了,之前他都在幹什麼?答案是,搞聯盟!他被司馬穎打退後,便逃回了封國東海國,開始大範圍招兵,並且聯合了范陽王司馬虓、豫州刺史劉喬、東平王司馬楙等諸侯王和各州刺史,目的是討伐關中的司馬顒,要迎回皇帝司馬衷。
司馬顒聞風喪膽,如果和司馬越的討伐大軍硬碰硬,關中的兵力絕對不是對手。司馬顒便想了個餿主意,他讓司馬穎帶著一千多人返回鄴城去召集他的舊部,然後來對抗司馬越,另一方面也可以安撫造反的公師藩。
司馬穎心裡很清楚,司馬顒這是拿自己當槍使,可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頭?只能按照司馬遹的命令行事,就這樣帶著一千多人馬出發了,叱詫風雲的皇太弟如今落魄成了如此模樣,司馬穎也感嘆世事無常。
司馬越的聯盟軍還沒開始作戰,內部矛盾就開始了,起因是,司馬越命范陽王司馬虓代替劉喬為豫州刺史,讓劉喬到冀州赴任,事實上此時的冀州的兵力都在范陽王司馬虓的控制下,自打司馬穎逃到關中以後,司馬虓便接替了司馬穎鎮守鄴城。這下劉喬急了,以非天命的理由拒絕了司馬越的調任,並發兵要攻打范陽王司馬虓。另一方面司馬虓又讓自己的部下苟晞去統領兗州兵馬,並且調任兗州刺史東平王司馬楙去青州赴任,這下司馬楙又急了,也開始反對范陽王司馬虓。幾個王爺和地方諸侯頓時打成一片,涉及的諸侯王、地方官越來越多,天下開始大亂。
年底,關中的司馬顒見敵方大亂,派出兵力去響應豫州刺史劉喬,隨他一起攻打東海王司馬越。於此同時,司馬穎這時候已經走到洛陽了,但未敢與司馬越的兵馬交鋒,一直躲躲藏藏,他只想藉機去投奔他的部下公師藩。
公元306年初,劉喬和司馬顒的聯軍被司馬越打敗了,司馬越的主力與司馬顒對峙於關中。
司馬越知道司馬顒的大將張方作戰英勇,所以一直未敢輕舉妄動。司馬越提出與司馬顒和談,他提出兩人分東西而治理國家。另一方面,司馬越還派了一路人馬去控制洛陽。司馬穎一聽說司馬越的人要到洛陽了,掉頭就跑,打算再次前往關中投奔司馬顒,當走到淮陰時得知司馬越和司馬顒正在和談,便停留在淮陰不敢前進。
司馬越使了個反間計,揚言張方要背叛司馬顒自立。司馬顒聞訊後,殺掉了大將張方,並且把張方的首級送到司馬越的帳中,請求和談。張方一死,司馬越拒絕和談,而是即刻發病攻入關中。司馬顒後悔莫及,只率領少數親隨逃往太白山。
司馬越的部下在關中大肆掠過後,主力軍隊離開了關中。司馬顒的部下又重新奪回長安城,迎司馬顒回城。誰都沒有料到,這時司馬越又殺了個回馬槍,對司馬顒的勢力又是一番清洗,司馬顒只能困守在長安城內。
同年八月,東海王司馬越迎回皇帝司馬衷,成了新一任掌權者,自封太傅;封范陽王司馬虓為司空,繼續鎮守鄴城;封王浚為驃騎大將軍,領幽州刺史,此時王浚成了名副其實的一方割據軍閥。
成都王司馬穎這時候時一直在逃命,生怕被司馬越生擒,不料還是在逃亡的途中被人抓獲了,之後被送到鄴城。鎮守鄴城的范陽王司馬虓不忍心加害司馬穎,只把他軟禁了起來。兩個月後,司馬虓去世,其長史劉輿知道司馬穎在鄴城依然有舊勢力,擔心他們會造反救出司馬穎,便矯詔以皇帝的名義毒死了司馬穎以及家眷,這一年司馬穎二十七歲,他是「八王」之中第六位死去的王爺。
一個月後,皇帝司馬衷在洛陽突然暴斃,司馬衷的突然死亡令朝臣議論紛紛,再看看把持朝政的司馬越,大家也只好閉上了嘴巴。司馬衷無疑是個悲劇性的人物,坐的雖然是皇帝的位子,但從未掌過實權,被廢過,被俘虜過,被人利用過,最後又被毒死。
和司馬衷一樣,他的第二任皇后羊獻容無疑也是個悲情的人物。從公元300年十二月(另一說法是302年)被立為皇后開始,到306年十一月司馬衷死亡。羊獻容共經歷了五立五廢。
公元304年二月司馬穎被封皇太弟,羊獻容第一次被廢;
同年的七月,司馬越討伐司馬穎時又擁立羊獻容為皇后,這是第二次立;
待到張方抵達洛陽時,羊獻容第二次被廢;
張方挾持皇帝司馬衷返回關中後,留守在洛陽的朝中大臣再一次恢復羊獻容的皇后身份,這是第三次立;
公元305年,張方在聯合劉喬對抗司馬越時,在洛陽又一次將羊獻容廢掉,這是第三次被廢;
張方走後,留守洛陽的立節將軍周權再次讓羊獻容複位,這是第四次立;
之後,洛陽縣令何喬攻滅周權,進入洛陽後,羊獻容第四次被廢,這一次羊獻容險些喪生。
公元306年司馬越迎回皇帝司馬衷後,羊獻容複位,這是第五次立;
公元307年正月,皇帝司馬衷暴斃,羊獻容為了保命便催促被廢掉的太子司馬覃登基,但還是晚了一步,司馬越迎皇太弟司馬熾登基,羊獻容第五次被廢,被皇帝司馬熾封為惠帝皇后。
十一年後,羊獻容再次被封為皇后,只不過這個皇后不再是晉帝國的皇后了,這是第六次立。五廢六立,是羊獻容一生的寫照。
司馬衷一死,司馬越便迎皇太弟司馬熾登基,召河間王司馬顒進京任職。司馬顒終於見到了曙光,就在他攜全家老小赴京上任的路上被人攔住掐死了,這背後的指使者自然是司馬越。
司馬顒是「八王」之中第七位死去的王爺,如果說楚王司馬瑋是最冤的,那麼司馬顒就是最具戲劇性的,他一直在主動參與著朝廷的每次政變,他痴迷於權力的爭奪,但每次都沒有得到他意料中的回報,直到將司馬衷挾持到關中,算是把持了一個月的朝政,但這次掌權的背後迎來的卻是滅亡。
自此,持續了近十六年的八王之亂宣告終結,最終勝利者為東海王司馬越,司馬越是勝利了,但留給他的卻是個爛攤子,此時全國混戰,北方的胡人部落紛紛獨立,恐怕漢高魏武復生也扭轉不了局面了,更何況他只是個司馬越而已。所以四年後,司馬越應該是帶著遺憾死去的。公元307年正月,改元永嘉,自此又開啟了一個新篇章——永嘉之亂。
八王之亂結束了,雖然稱之為「八王」之亂,但這裡面涉及到的諸侯王遠遠不止八個,甚至多達幾十個,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人物數不勝數。為了把這段歷史寫得不那麼「亂」,所以裡面涉及到的很多關鍵性小人物都沒有提,比如楚王司馬瑋的舍人岐盛,賈南風的心腹孟觀,還有殺害衛灌一家的執刀者榮晦,以及成都王司馬穎的謀士盧志、大將石超等等。八王之亂的前期還只限於宮城政變,死者最多萬餘人,等到了三王討伐司馬倫的時候,就變成了諸侯王之間的大規模戰爭,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對百姓傷害最大的至少有三次值得提一下,第一次是幽州的王浚聯合烏丸部落攻陷鄴城時,燒殺搶掠,殺死數萬人。緊接著,張方駐軍洛陽和回關中途中,也殺害了幾萬人。另一次是司馬越的兵馬攻陷關中後,殺幾萬人。其他諸侯王之間和地方官之間的戰爭,平民百姓的死亡數量也不在少數。
最後總結一下八王的死亡順序:
賈南風利用楚王司馬瑋殺掉了汝南王司馬亮,隨後又殺了司馬瑋。
趙王司馬倫殺了賈南風后稱帝,齊王司馬冏聯合成都王司馬穎和河間王司馬顒殺了趙王司馬倫。
長沙王司馬乂殺了齊王司馬冏,司馬顒聯合司馬穎攻打司馬乂,司馬乂被東海王司馬越間接殺掉。
最後,司馬穎被司馬虓的長史劉輿殺掉,司馬顒被司馬越殺掉。最終的勝利者只有一個,這就是東海王司馬越。
「八王」之間的關係是,如果以晉惠帝司馬衷為視點人物,那麼:
司馬亮和司馬倫是他的叔祖父;
司馬顒和司馬越是他的遠親叔父;
司馬冏是他的堂弟;
司馬瑋、司馬乂、司馬穎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關於晉武帝司馬炎幾個兒子的出生順序,史書上記載應該有誤,比如長沙王司馬乂,史書上記載是生於公元277年,是司馬炎的第六子,另一個淮南王司馬允生於公元272年,年齡上要比司馬乂大,但卻是第十子,如果出生年月沒問題的話,順序就是有誤,但本文還是沿用了史書的排列順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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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來說,原因:中央晉惠帝(對,就是那個災害時問沒有糧食不吃米粥的痴呆皇帝)軟弱無能,皇后賈南風垂簾聽政,地方諸侯(對,漢朝的郡國並行制)見此發動了軍事政變,互相傷害。因為有八個司馬姓諸侯參加,因此叫八王之亂
經過太長,不介紹
結果西晉國力迅速衰微,各地內遷進中原的被漢族官吏鎮壓的少數民族迅速起義,加速西晉滅亡,形成後來五胡十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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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書:八王之亂
汝南王司馬亮、楚王司馬瑋、趙王司馬倫、齊王司馬冏、長沙王司馬乂、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東海王司馬越八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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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惠帝兩個爺爺,兩個叔叔,四個兄弟。
作的比較厲害的是惠帝兩叔叔司馬顒(yóng,意為大頭)和司馬越,這倆是司馬懿的兩個弟弟的孫子,天下皇位跟他們本來不相干。
膽大包天的是惠帝的九大爺司馬倫,一幹掉賈南風就謀朝篡位。
本應比惠帝還名正言順的是司馬囧,他是司馬懿的嫡長子的嫡長子的嫡長子,是司馬師的嫡長孫。
貽害無窮的是惠帝的十六弟司馬穎,曾經當過皇太弟,劉淵和石勒都曾是他隊伍里的。
打仗最厲害的是惠帝的六弟司馬乂(和司馬懿同音),被叔叔司馬越趁虛活捉。
天下何人不通共的是司馬越,到處都是盟友,打著正統的旗號,重用各種鮮卑等異族,最後勝利。。。。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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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a殺了司馬b?
亮瑋殺楊,賈殺亮瑋。
倫殺賈,囧顒穎殺倫,顒乂殺囧,越殺乂穎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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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炎死後,兩個顧命大臣(惠帝司馬衷的外祖楊駿和惠帝四大爺司馬亮)和皇后賈南風三人爭權,三人先後上台,最後皇后賈南風勝利。
賈南風掌權八年後,殺了太子,被九大爺司馬倫所殺,司馬倫篡位。
惠帝堂兄司馬囧聯合惠帝叔叔司馬顒和惠帝十六弟司馬穎討伐九大爺司馬倫,司馬倫兵敗被賜死,堂兄司馬囧獨攬大權。
叔叔司馬顒不同意了,又裹挾惠帝六弟司馬乂討伐司馬囧,司馬乂殺了司馬囧。
惠帝六弟司馬乂打仗厲害,搶到了人頭,上位了。
叔叔司馬顒又不爽了,又聯合惠帝十六弟司馬穎和惠帝六弟司馬乂打。
司馬乂已經快打贏了,被惠帝另一個叔叔司馬越背叛活捉,送給了司馬顒,死掉了。
然後就是司馬越和司馬顒司馬穎三人撕逼,實際上是三人各種搶惠帝,惠帝比絕世美女還吃香。司馬越帶著惠帝去打司馬穎,司馬穎把惠帝俘虜了。司馬越的親弟司馬騰挑釁司馬穎,司馬穎出兵兵敗,帶著惠帝逃跑,跑到首都洛陽,張方又把惠帝搶跑了,送到了長安司馬顒的手中。然後司馬越就打著迎接惠帝回首都洛陽的旗號造反了,司馬騰和司馬虓,烏丸羯朱鮮卑都加入,打進了長安,司馬顒逃跑。司馬越可算把惠帝搶回來了,送回了洛陽,抓住了司馬穎,殺掉,騙回司馬顒,殺掉。
司馬越成功幹掉堂兄弟和侄兒,改立惠帝25弟司馬熾(晉懷帝)為帝,永嘉年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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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之亂,司馬瑋是第一個殺司馬的,司馬倫司馬囧都被仨司馬集火,司馬乂被打黑槍,司馬顒哪都有他,司馬穎打了幾天皇太弟,司馬越一個人就幹掉了仨司馬。結束了。
最後司馬越被新帝司馬熾殺了,屍體被石勒焚燒,司馬熾被劉聰活捉,還當了倒酒小家丁,被劉聰毒死。劉聰是劉淵的兒子,劉淵曾是司馬穎的部下。
在眾司馬隊伍溜了一圈的是祖逖,先後效力於齊王司馬冏、長沙王司馬乂、豫章王司馬熾。後,范陽王司馬虓、高密王司馬略、平昌公司馬模競相徵召祖逖,但他都不肯應命。後來,司馬越任命祖逖為典兵參軍、濟陰太守。但祖逖適遇母喪,遂守孝不出。
洛陽陷落後,祖逖被琅琊王司馬睿任命為徐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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