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寫出畫面感強烈的文字?從哪些方面入手鍛煉?
一段描寫或敘述能讓讀者眼前自然浮現相應的場景,增加文字的可讀性、趣味性和代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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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歸納下各位的答案:
視角:用第一人稱,通過視線的遠近角度變化,產生對比和空間感;
用詞:少用形容詞( 「你的形容詞 ≠ 我的形容詞」 ),多用動詞和比喻修辭。用詞一定要準確,比喻的意向要新穎、有時代感,容易產生共鳴的
細節:對細節和特徵要著重描寫
構圖:模擬攝影師拍攝時的構圖,參照電影的光影、剪輯等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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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補充:到目前發現沒人提及最最需要畫面感的情色小說!
還有我們小時候都被強迫練習的看圖說話,其實也是一種逆向鍛煉以上必有遺漏不恰當,歡迎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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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提出這個問題是包含另外一個疑惑和想法的。從我和周圍人的閱讀習慣來看,大量的信息已經讓我們養成了快餐式的粗糙的閱讀習慣,不願意看長文,總希望一目十行百行。知乎上也不乏很多閱讀速度很快的人,不管他們用什麼方法但肯定許多的細節和不影響情節的描寫都被選擇略讀。而這些被忽視的文字,作為寫作者來說可能正是當時花大量時間精力雕琢而成的,因為這些細節和環境的描寫對故事和人物的塑造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這就成了一個很矛盾的糾結。但是如果是看一些畫面感很強的文字,這些細節和環境的描寫就成為畫面中重要的因素,不能被讀者輕易略過,同時也保證在不降低閱讀速度的情況下,產生閱讀的快感,使看書有看漫畫和電影一樣的體驗。
我每天都會打開韓寒的「一個」,第一頁的圖、語錄和第三頁的問題都會看完,第二頁的文字則會選擇性閱讀。當一篇文章的標題+iphone4s的3.5英寸屏幕所顯示的最開始的那段文字,能在短短1、2秒內激發我的閱讀慾望或符合我的興趣,我就會選擇讀完。「一個」里所選的文章,大都是在一開始就極力營造一種情緒或構建一副畫面,而達成這樣的效果,我發現「敘述」要比」描寫「更加的容易讓讀者接受一些。
謝邀。
9月15日更新:因為@廖人在 老師的評論補充,我想了一想,還是寫詳細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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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複雜的理論不講,那能寫幾百篇論文。只講實際運用了。
1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天凈沙》馬致遠
明白如畫。看手段:沒有敘述,沒有評論,十一個名詞的物象陳列,就勾勒出來了。
中國古詩里,素來有此傳統:物象陳列,勾勒畫境。王維的詩,「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就因為他擅長這麼寫: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沒有多餘敘述和評論,精確描繪景象。這是畫面感速成方法之一:
少議論,少抽象,多用具象名詞,把能夠作為符號的意象,大量陳列。
2
菲雅爾塔的春天多雲而且晦暗,一切都很沉悶,懸鈴木的花斑樹榦、杜松灌木、柵欄、礫石,遠遠望去,房槽參差不齊的淡藍色房屋,從山脊搖搖晃晃地爬鋪上斜坡(一棵落羽杉指示著道理)。在這片水汽騰騰的遠景里,朦朧的聖喬治山與它在繪畫明信片上的樣子相距得越發遠了;自一九一〇年起,比方說吧,這些明信片(那些草帽,那些年輕的出租馬車夫)就一直在它們的旋轉售賣支撐架上,以及在表面粗糙的一塊塊紫晶岩片和美妙的海貝殼壁爐上,招徠著那些旅遊者。空氣中沒有風而且溫暖,隱隱約約有一種燒糊了的獨特味道。海水中的鹽分被雨水消溶了,海水比灰色還淺,是淡灰綠色的,它的波浪真是怠懶怠得不願碎成泡沫。
——納博科夫《菲雅爾塔的春天》
納博科夫素來喜歡大量物象的陳列。《洛麗塔》結尾:「我正在想到歐洲的野牛和天使、顏料持久的秘密,預言家的十四行詩,藝術的避難所。這便是我與你能共享的唯一的永恆,我的洛麗塔。」
而在《菲雅爾塔的春天》里,妙處是這些:
花斑樹榦、層次、淡藍色、朦朧的、晦澀、淡灰綠、紫晶……這些辭彙,都能夠通過感官(視覺、觸覺、嗅覺等等)感受得到的描寫。就是這些感官性,會喚起你的感觸,讓你有身臨其境之感。
那年深夏,我們住在鄉村一幢房子里,望得見隔著河流和平原的那些高山。河床里有鵝卵石和大圓石頭,在陽光下又干又白,河水清澈,河流湍急,深處一泓蔚藍。部隊打從房子邊走上大路,激起塵土,灑落在樹葉上,連樹榦上也積滿了塵埃。那年樹葉早落,我們看著部隊在路上開著走,塵土飛揚,樹葉給微風吹得往下紛紛掉墜,士兵們開過之後,路上白晃晃,空空蕩蕩,只剩下一片落葉。
——海明威《永別了武器》
都是訴諸於感官的事物:干、白、清澈、空蕩蕩。
所以畫面感速成方法二:
運用形容詞時,著重色彩、質感、其他可以訴諸感受的事物。
中國文學裡,這種手法的大宗師之一是溫庭筠。僅看最著名的這首《菩薩蠻》: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
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新帖綉羅襦,雙雙金鷓鴣。
從頭到尾,都是綿密的意象陳列,顏色和圖案的交疊。
這裡還有個偏門。如博爾赫斯、卡爾維諾和巴里科(特指《絲綢》),都擅長陳列一些很符號化的意象,以下文力,「螢火蟲」、「字句」、「花園」、「涼亭」、「琥珀柄的煙斗」、「緞子鞋」、「香柏樹」、「花園」都是西方人想像中的東方意象。
我心想,一個人可以成為別人的仇敵,成為別人一個時期的仇敵,但不能成為一個地區、螢火蟲、字句、花園、水流和風的仇敵。我這麼想著,來到一扇生鏽的大鐵門前。從欄杆里,可以望見一條林陰道和一座涼亭似的建築。我突然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件微不足道,第二件難以置信;樂聲來自涼亭,是中國音樂。
——《小徑分岔的花園》博爾赫斯
咬著鑲琥珀柄子的煙斗,忽必烈一邊聽馬可·波羅講故事,神色淡漠,一邊在緞子拖鞋裡弓起腳趾,他的鬍鬚垂及紫晶項鏈。這些日子,入夜時總有一股淡淡的憂鬱壓住他的心……可汗有時會突然有心滿意足的感覺。這時他就會離開座墊,站起來大步走過鋪著毯子的小徑。靠著亭台的欄杆,以迷茫的眼光環廈整個御花園,掛在香柏樹上的燈照亮了花園。
——《看不見的城市》卡爾維諾
3
《水滸傳》本身是小說教科書,結構和人物塑造不提,只說畫面感。第二回里,就有兩個經典段。其一,王進和母親到史進庄外,但見:
前通官道,後靠溪岡。一周遭青縷如煙,四下里綠陰似染。轉屋角牛羊滿地,打麥場鵝鴨成群。田園廣野,負佣莊客有千人;家眷軒昂,女使兒童難計數。正是:
家有餘糧雞犬飽,戶多書籍子孫賢。
(這種東西,《西遊記》里更常見,是古典小說慣用技法,還是「風景畫」式勾勒,不提)
其二:王進道:「恕無禮。」去槍架上拿了一條棒在手裡,來到空地,使個旗鼓。那後生看了一看,拿條棒滾將入來,徑奔王進。王進托地拖了棒便走,那後生掄著棒又趕入來。王進回身,把棒望空地里劈將下來。那後生見棒劈來,用棒來隔。王進卻不打下來,將棒一掣,卻望後生懷裡直搠將來,只一繳,那後生的棒丟在一邊,撲地望後倒了。王進連忙撇了棒,向前扶住道:「休怪,休怪。」
描繪如畫,但毫無物象陳列之感。看細節,妙在動詞。「拿」、「使」、「看了一看」(絕妙如畫)、「拿」、「滾將入來」、「徑奔」、「拖了棒便走」(這裡用了形容:托地)、「掄」、「干入來」、「回身」、「劈」、「隔」、「掣」(絕妙如畫)、「搠」(絕妙如畫)、「繳」、「丟」、「倒」(這裡用了形容:撲地)、「撇」、「扶」。
每個動詞都極精準,是人可以望文想像出情景的動作。
屠戶見女婿衣裳後襟滾皺了許多,一路低著頭替他扯了幾十回。
真正傳神,在「低著頭」,三字境界全出。
所以畫面感速成方法三:精確簡練的動作描寫,而且那動作可以盡量家常些,讓人可以想像出來。
4
如上,意象陳列式描寫,很方便表現畫面感,但壞處也有:19世紀以前大宗師,喜歡給你來段長篇風景描寫,喜歡的人是真喜歡,不喜歡的人會沒耐心看。(巴爾扎克、夏多布里昂、雨果醒目)
所以就有了這種法子:
在那之間,我一直盯著她瞧,因為她的衣服非常貼身,所以說起來,那倒也是相當美妙的風景。肩膀滑溜溜的,肚皮就像一張圖畫紙一樣筆直單薄,而且身段苗條。總括一句話,她就像是一個人把一九六七年的整個夏天都照單全收的那種女孩,讓你覺得她房間的衣櫥里,一定已經把整個一九六七年夏天有關的一切,就像折迭整齊的內衣一樣,全都收藏齊全了。
她撕開薄荷口香糖的包裝紙,放一片在嘴裡,一面非常有魅力而起勁地上下左右咀嚼起來,一面又從我面前走過。然後那輛炭灰色的VW車,就像一尾鱒魚似的,在夏之流水中優雅地川游而-去。
——《薄荷口香糖》村上春樹
村上春樹這段話里,用了起碼三個比喻。「肚皮像圖畫紙一樣」,「把夏天像摺疊內衣一樣收藏齊全」,「像鱒魚一樣在夏之流水裡遊走」,於是畫面感全出。
這法子其實不新鮮,《伊利亞特》里就有:
「放出濃黑的、噴流涌注的熱血。
如同一位邁俄尼亞或卡里亞婦女,用鮮紅的顏料塗漆象牙,製作馭馬的頰片,儘管
許多馭手為之垂涎欲滴,它卻靜靜地躺在裡屋,作為王者的佳寶,受到雙重的珍愛,既是馬的飾物,又能為馭者增添榮光。
就像這樣,墨奈勞斯,鮮血浸染了你強健的大腿,你的小腿和線條分明的踝骨。」
——作為讀者,肯定覺得:這裡「如同」之後的,全部跑題啦!扯閑篇湊字數哪!但是畫面感之美,很容易讓你忽略這些。最後,比喻也用了,畫面感也湊齊了。
所以畫面感速成方法四:
多用比喻,而且注意,比喻不一定要貼切到完全像真的,荷馬和村上春樹都沒有完全貼合嘛。但是請注意:一定要使用能使人聯想的、帶有敘述性的比喻。
5
一些以上技法融會貫通的經典成品展示:
我記得魚尾巴砰砰地拍打著,船上的座板給打斷了,還有棍子打魚的聲音。我記得你把我朝船頭猛推,那兒擱著濕漉漉的釣索捲兒,我感到整條船在顫抖,聽到你啪啪地用棍子打魚的聲音,像有人砍一棵樹,還記得我渾身上下都是甜絲絲的血腥味兒。
——《老人與海》海明威
「砰砰拍打」、「棍子打魚的聲音」、「猛推」、「濕漉漉的」、「顫抖」、「打魚的聲音,像砍一棵樹」、「甜絲絲的血腥味兒」。精確的動作描寫+感官描寫+帶有敘述性的比喻。齊了。
七月,父親到外面去取水,把我和母親、哥哥留在家裡,他實在不堪忍受夏日那熾烈而又令人暈眩的熱氣的折磨。光線刺激得人心神恍惚,我們沉浸在假日那本漫漫長書中。書葉間陽光照耀,能聞到金黃色的梨子正在軟化的果漿散發出的那種甜絲絲的氣息。
清澈明媚的早晨,阿德拉從集市歸來,猶如從白晝的光焰中冉冉現身的果樹女神波莫娜。她的籃子里流溢著色彩繽紛的陽光之美——瓊漿欲滴的紅草莓表皮晶瑩剔透,神秘的黑色酸櫻桃散發出來的香氣比品嘗時更沁人心脾,飽含金色果漿的杏子躺在那個漫長的午後的果核上。在這本純凈的水果詩集旁邊,她卸下富有能量和韌勁的排骨以及像死去的章魚和水母般的海藻蔬菜——說不上什麼味道的飯菜原料,還有主餐用的蔬菜和植物配料,散發出一股曠野和鄉村的清香。
——《八月》布魯諾-舒爾茨
通篇都是感官、視覺、色彩和比喻,這是布魯諾五光十色技法的真正基礎。
王小玉便啟朱唇,發皓齒,唱了幾句書兒。聲音初不甚大,只覺入耳有說不出來的妙境:五臟六腑里,像熨斗熨過,無一處不伏貼;三萬六千個毛孔,像吃了人蔘果,無一個毛孔不暢快。唱了十數句之後,漸漸的越唱越高,忽然拔了一個尖兒,像一線鋼絲拋入天際,不禁暗暗叫絕。那知他於那極高的地方,尚能迴環轉折。幾囀之後,又高一層,接連有三四疊,節節高起。恍如由傲來峰西面攀登泰山的景象:初看傲來峰削壁干仞,以為上與大通;及至翻到做來峰頂,才見扇子崖更在做來峰上;及至翻到扇子崖,又見南天門更在扇子崖上:愈翻愈險,愈險愈奇。那王小玉唱到極高的三四疊後,陡然一落,又極力騁其千回百析的精神,如一條飛蛇在黃山三十六峰半中腰裡盤旋穿插。頃刻之間,周匝數遍。從此以後,愈唱愈低,愈低愈細,那聲音漸漸的就聽不見了。滿園子的人都屏氣凝神,不敢少動。約有兩三分鐘之久,彷彿有一點聲音從地底下發出。這一出之後,忽又揚起,像放那東洋煙火,一個彈子上天,隨化作千百道五色火光,縱橫散亂。這一聲飛起,即有無限聲音俱來並發。那彈弦子的亦全用輪指,忽大忽小,同他那聲音相和相合,有如花塢春曉,好鳥亂鳴。耳朵忙不過來,不曉得聽那一聲的為是。正在撩亂之際,忽聽霍然一聲,人弦俱寂。這時台下叫好之聲,轟然雷動。
——《老殘遊記》劉鶚
這段文字過於有名,看看用的法子:先是連環通感比喻,等把歌聲比作爬山了,就把敘述全放比喻裡面,同時敘述比喻裡面套比喻,於是畫面感層層疊疊。文字本身也是「耳朵忙不過來,不曉得聽哪一聲的為是」。這就是法子套法子,技巧套技巧,已經用到爛熟,信手成文,不必拘泥了。
華池蕩漾波紋亂,翠幃高卷秋雲暗。才郎情動逞風流,美女心歡顯手段。叭叭嗒嗒弄聲響,砰砰啪啪成一片。滑滑縐縐怎停住,攔攔濟濟難存站。一個逆水撐船,將玉股搖,一個艄公把舵,將金蓮揩。
——《金瓶梅》
開頭兩句是物象描繪;此後「叭叭嗒嗒"、」砰砰啪啪「,象聲詞;之後是八個字觸覺感受形容詞;最後是比喻。非常端正的畫面感營造法……
其實除了抽象的議論思辨之類,其他的文字,無論寫景敘事都應該是大腦中先有一幅或幾幅畫面,然後嘗試著去為讀者呈現出來的吧?所以要畫面感強烈,就要關注構成一幅畫的基本要素,比如畫了哪些東西,用了什麼顏色。所以,以羅列色彩和物件的方式來造成畫面感,是最最簡單易操作的。
先看一個例子:汪曾祺《受戒》的結尾:英子跳到中艙,兩隻槳飛快地划起來,划進了蘆花盪。蘆花才吐新穗。紫灰色的蘆穗,發著銀光,軟軟的,滑溜溜的,像一串絲線。有的地方結了蒲棒,通紅的,像一枝一枝小蠟燭。青浮萍,紫浮萍。長腳蚊子,水蜘蛛。野菱角開著四瓣的小白花。驚起一隻青樁(一種水鳥),擦著蘆穗,撲魯魯魯飛遠了。
……
顏色:紫灰、銀、通紅、青、紫、白、青
草木蟲魚:蘆花、蒲棒、青浮萍、紫浮萍、長腳蚊子、水蜘蛛、野菱角、小白花、青樁
這一段被我在談文筆時反覆拿來說,就是因為一來意象極美,二來易於複製,無論顏色詞還是名物都簡單日常,相信人人都寫得出來。比這種方式更複雜一些的,是對色彩作更精細的分別,對名物作更具體的描摹,但大體框架還屬於一致:
《紅樓夢》:這個人打扮與眾姑娘不同,彩綉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珞圈,裙邊系著豆綠宮絛,雙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褃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
很有視覺衝擊感,滿眼富貴錦繡氣象。豆綠、赤金、石青、翡翠……顏色用詞高階了一些,每一個物件之前又有極長的前綴,交代出質料形制種種,曹公的這種寫法有時遭人詬病,說他是堆砌,我不認同。有一類人就是非常具備細節的把握能力,瞄一眼即可獲知諸多信息,因此將這些信息同樣密集地傳達出來也是自然而然,並不造作。他開闢出的這種描寫服飾器物的路子,不光讀者喜歡,後世的許多作家也有頗多跟進的。最典型的就是張愛玲了:
《沉香屑——第一爐香》:一語未完,門開處,一隻朱漆描金折枝梅的玲瓏木屐的溜溜地飛了進來,不偏不倚,恰巧打中薇龍的膝蓋,痛得薇龍彎了腰直揉腿。
一引把她引進一間小小的書房裡,卻是中國舊式布置,白粉牆,地下鋪著石青漆布,金漆几案,大紅綾子椅墊,一色大紅綾子窗帘,那種古色古香的綾子,薇龍這一代人,除了做被面,卻是少見。地下擱著一隻二尺來高的景泰藍方樽,插的花全是小白骨嘟,粗看似乎晚香玉,只有華南住久的人才認識是淡巴菰花。
《金鎖記》
那曹七巧且不坐下,一隻手撐著門,一隻手撐了腰,窄窄的袖口裡垂下一條雪青洋縐手帕,身上穿著銀紅衫子,蔥白線香滾,雪青閃藍如意小腳褲子……
還有白先勇,《遊園驚夢》:
竇夫人穿了一身銀灰灑硃砂的薄紗旗袍。足上也配了一雙銀灰閃光的高跟鞋,右手的無名指上戴了一隻蓮子大的鑽戒,左腕也籠了一副白金鑲碎鑽的手串,發上卻插了一把珊瑚缺月釵,一對寸把長的紫瑛墜子直吊下髮腳外來,襯得她豐白的面龐愈加雍容矜貴起來。
除了高階的顏色用詞增加了難度之外,倘若一個人並非錦衣玉食的貴胄,沒識見過此等富貴風光場面,大約很難想像這樣的生活,也就沒有底氣來寫。不過,國人也漸漸富起來了,開始有餘裕講求品質,可以預見這種不厭繁複精細的風格在審美各領域的復歸,畢竟這是我們一向喜愛且擅長的。
以上是色彩+名物的方法,接下來說說動詞。通過準確傳神的動詞造成畫面感,難度就大得多了。需要具備一種特別敏感的心思,善於抓取動態畫面的精魂。文學作品裡常有大段靜態景物描寫,因為色彩+名物的方法易於掌握,文字粗通的人都可以來上一段。但是寫動態畫面出色的文字就很不多,因為這是文筆金字塔再向上的一層了。當代的中文作家中被認為動詞使用得最好的是阿城,他有一篇《溜索》,字字珠璣。擇取片斷:
領隊下馬,走到索前,舉手敲一敲那索,索一動不動。領隊瞟一眼漢子們。一個精瘦短小的漢子站起來,走到索前,從索頭扯出一個竹子折的角框,只一躍,腿已入套。腳一用力,飛身離岸,嗖地一下小過去,卻發現他腰上還牽一根繩,一端在索頭,另一端如帶一縷黑煙,彎彎划過峽谷。一隻大鷹在瘦小漢子身下十餘丈處移來移去,翅膀尖上幾根羽毛在風中抖。再看時,瘦小漢子已到索子向上彎的地方,悄沒聲地反著手倒手拔索,橫在索下的繩也一抖抖地長出去。
大鷹那一句太太太精彩了。「移來移去」、「在風中抖」,簡直就像用高倍清晰的空中攝像機跟拍的一樣。這一句,他不寫,你說不出;他一寫,你猛拍大腿讚歎這和我腦中畫面一樣一樣的!不服不行啊。
另外,動詞所構成的畫面感,除了動作詞語本身的絕妙擇取外,更重要的還有節奏的把控,這需要通過虛詞啊助詞的變化來實現。像上文的一段,動作乾淨利落時用語就簡白精鍊。再以《水滸》中著名的倒拔楊柳一段來說:
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樹前,把直綴脫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繳著;卻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將那株綠楊樹帶根拔起。
有個錯別字啊,原字打不出來。。這一段里用了很多把字句,就是要讓速度放緩。因為魯智深肯定不是不假思索唰唰走來一秒鐘拔出樹的,肯定是像舉重運動員那樣要準備要運氣要凝神的。如果不用把字句式,一氣直下,就很不對勁了,太峻急。
這也是為什麼翻譯的文學我不愛看。。就是譯者常常把握不好節奏。比如張佳瑋舉的《老人與海》那個例子:
我記得魚尾巴砰砰地拍打著,船上的座板給打斷了,還有棍子打魚的聲音。我記得你把我朝船頭猛推,那兒擱著濕漉漉的釣索捲兒,我感到整條船在顫抖,聽到你啪啪地用棍子打魚的聲音,像有人砍一棵樹,還記得我渾身上下都是甜絲絲的血腥味兒。
對這一段做了微調,主要是虛詞方面的變化:
我記得魚尾砰砰拍打著,船上的座板斷了,還聽到棍子打魚的聲音。我記得你把我朝船頭猛地推去,那兒擱著濕漉漉的釣索卷。我感到整條船都在顫抖,聽到你拿棍子噼里啪啦地打魚,像人在砍樹,還記得我渾身上下都是腥甜的血。
感覺這下子讀起來順多啦。不過我是完全根據語感啦,沒有對照原文。
今天先寫這麼多吧。回頭再添。本來還想說一說比喻的,但有點寫煩了,請原諒ADHD患者耐性不足。歡迎大家訂閱我的豆瓣閱讀專欄:犀讀:好文筆是讀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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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本著名的「編劇聖經」,叫《故事》。書中提到:寫整個宇宙,你一定是個菜鳥;寫你的卧室,你必然是個專家。
(注意:雖然在知乎第二次提到麥基了,但我真不是他的門徒,這本聖經我最多只看完了前三分之一。而且我很懷疑這句話也有可能是羅伯特索耶說的。原話不是這樣,我憑印象翻譯了一下。)
這句話很妙。
所以,你身為一個非大師,要想讓人覺得身臨其境,要折服別人,你就要表現出你比別人專業的地方來。只寫你了解的事物,只寫你有過的心情,只寫你有把握的文章。
比如說吧,題主你這麼期待看到有人拿情色小說舉例子,顯然你也很想寫這東西……那麼你的性遊歷和性訪談可就不能少了啊……未來的你,辛苦了。
我這個人也是個不要好的,接下來,我就舉一些情色例子來滿足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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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的摟著這柔軟如棉的嬌軀,將頭深深埋藏在她秀麗烏黑的長髮之中,品嘗著那淡淡的發香。那淡淡的茉莉香水,混雜著一種處子特有的幽蘭體香,如同甘醇地美酒,讓人未飲先醉,透入心扉。
"蘭蘭,你的處子幽香……好聞,真好聞……"
「什麼亂七八糟!我不是處女。」
"唏!你這婆娘也太殺風景了吧?"
「喝!你這糙漢!聞處子幽香聞到青樓來啦?不明擺著侮辱人嗎?十八騾漢現身!」「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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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看出來了,前一段和後一段是兩個人的手筆。
前一段,別的且不說,「緊緊的摟著」、「甘醇地美酒」——亂用「的」、「得」、「地」的行為是我這輩子最痛恨的了。
第二段是我自己加的,就為了吐槽「處子幽香」。
我就不明白了,處子幽香是個什麼香?地球上有誰聞到過,發私信告訴我行不行?
一群傻老男人莫名其妙心照不宣地創造和傳承了個什麼怪詞出來?
我有個女性朋友糾結某晚到底該不該去跟相戀7年的男朋友婚前愛愛,我問清楚狀況之後語重心長地開導了她很久。
她說:你真好,我該怎麼報答你?
我先仔細聞了聞她,然後對她說:你明天再給我聞聞就行。
第二天,她給我聞了。
還是那個味@!!!
且不說你用你獨家的形容詞,觸動不了我的小世界;
你過分到瞎編亂造一個人類知識庫里根本不存在的性元素,怎麼能寫到我和人類們勃起呢?
我是搜關鍵詞「處子幽香」搜到的這一段,你們猜猜它來自一本什麼書,書名是什麼?
——《 少 林 門 徒 》。
………某些網文作者是用自己的生命在玩弄我的笑穴啊!!!!!
少林門徒的這位作者請你自覺把廣告費打到我的賬上!!!!!!
接下來,題主,我再給你瞧個好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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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錄像時長48分鐘,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內容。
快結尾時藥效到了,劉亞男雙眼朦朧,手腳無力地掙扎:「不要……不要……,你……是誰?」老丁也壞,腆著肚子加快了進度,嘴上還在騙人家:「我是你爸爸!」她喃喃自語:「爸爸……爸爸……怎麼……」老丁摸摸她的臉:「乖女兒,躺好,爸爸疼你。」她蜷手縮腳,像個小嬰兒一樣慢慢往後挪:「爸爸……不要,爸爸……」我有點看不下去,把後面的全剪了。
聽姚天成講,她全醒時老丁早走了,房裡狼籍一片,她肯定知道出了什麼事。在床上坐了很久,她慢慢地穿衣服,先是內衣,接著是裙子和外套,掛鉤扣好,拉鏈拉上,眼淚刷地流了下來,但沒有發出聲音,她低頭穿鞋,眼淚叭嗒叭嗒地落到腳面上。她哭著洗臉,哭著梳頭,一直無聲地哭,至少哭了一個鐘頭,最後打電話問他男朋友:「家明,你……你還愛不愛我?」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確實太壞了,但很快就給自己找到了理由:凡事都有代價。她如果不想那1200萬,就不會成為我的炮灰。為了那1200萬,她必須做老丁的乖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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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朦朧,手腳,無力,掙扎,爸爸,不要,加快速度,喃喃自語,怎麼,摸,臉,乖女兒,躺好,爸爸疼你,嬰兒,慢慢,挪」……
每一個詞簡簡單單,清清楚楚,寫在你的眼前,告訴你,這發生了什麼事。大巧不工。
選自《原諒我紅塵顛倒》,慕容雪村。
—————————完———————————
———————不,等等——————————
如果寫到這裡就停下,好像氣氛還蠻傷感的。
那麼再來一段吧。
—————————繼續———————————
摸她的胸,有一種摸菠蘿的感覺。
菠蘿。
菠蘿、菠蘿、菠蘿。
等等!!為,為什麼是菠蘿???饅頭都死絕了嗎????……
我頓時覺得興緻全無,可是,房都開了,胸都摸了,我不把整個套路打完,我怎麼跟她解釋??
莫妮卡因太久沒有說話而沙啞的聲音幽幽地傳來:我的胸是不是不好摸?
既然她自己心裡清楚,也自己提了出來,我也就不必勉強了。我起身默默地穿上衣服。
莫妮卡也只好低聲哭了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你別這樣。其實,我是你爸爸。
莫妮卡:……
我:派來的。
莫妮卡:操。
——————————結束—————————————
這一段沒有前後文,我現編的。
看這一段題主你應該能感受到吧,第一人稱的好處。
心理活動我想怎麼寫就怎麼寫。很輕鬆,很自由。
有了心理活動撐場面,其餘的東西腦補的難度極低,so,整個場面也就在讀者眼前呈現出來了。
菠蘿,常見的水果。那手感你很清楚,不是嗎?
如果我開頭寫的是「摸她的胸,有一種摸卡卡羅特的感覺」,哪個讀者能在讀的一瞬間馬上理解? 要知道,卡卡羅特是七龍珠的男主角孫悟空在貝吉塔星上的名字。這扯的,整個床戲還能看嗎?讀者能與我共情嗎?那什麼和那什麼還能那什麼嗎?
時間有限,這一課就先到這裡吧。
謝邀。
前方是濃密樹蔭裡面透出來的昏黃光芒,她坐在她男朋友的摩托車上,閃爍著紅燈從岔路駛來,越來越近,當她在我身邊擦身而過的時候,她沒有看到我。在四周瀰漫在城市雲層之下的所謂萬家燈火中,我看見她臉上塗抹著厚厚的粉,眼睛裡面反射著四周的燈光,並且帶著一幅傲慢又事事誠心滿意的神色。該死!難道這種愚笨如豬的女人不應該永遠帶著那種謹小慎微,噤若寒蟬的神色卑微地活著嗎?她怎麼敢用這樣的眼神從我身邊划過?
我緊握我手裡的冰鎬,抬了起來……
寫光線,寫景物的特點,寫心理對景物的反饋,寫第一人稱,寫動作,寫瞬間。
我個人錘鍊文字畫面感的路徑是這樣的:先從模仿沈從文的寫景入手,這個階段首先追求的是簡潔,直至簡潔到枯瘦的程度。有了一點基礎之後作為進階可以開始讀一些唐代的散文,因為以簡潔枯瘦為取向,所以這個階段讀的唐代散文以柳宗元的寫景散文為宗。
這個階段我個人用了四五年的時間,養成文字的習慣之後就逐漸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刻意了,文字以枯瘦為骨架而一點點地恢復了一些豐潤,這時就逐漸進入了下一個階段。
下一個階段主要可以讀駢文、宋詞和元明清戲曲,讀的時候要感受駢文、宋詞和戲曲的文句之間貫通的氣脈和抑揚頓挫的語感。這個階段作為進階可以讀杜甫的詩,重點體會「沉鬱頓挫」這四個字。
第一個階段最長也就能寫出一兩個句子,這個階段注重的是句子內部的鍊字。那幾年裡面我的各種筆記本上全是兩三行兩三行的沒頭沒尾的寫景,就是錘鍊一兩個句子來寫出一種意象。
到了注重氣脈和頓挫的第二個階段,初步養成文字的習慣之後,逐漸就能寫出段落了。一個段落中的不同句子用氣脈和語感貫通起來,就可能寫出一種意象和印象的組合,作者的主體就可以被引入了。也是到了這個階段,才有可能寫出王國維所言的「有我之境」,而第一個階段的鍊字更多地是以「無我之境」為主。
我現在還基本沒有將段落連接成文章的能力,所以也只能說到這兒了。著眼於文章的第三個階段就有待將來吧。
總之,想追求文字的畫面感,首先要有對主觀的剋制,可以通過鍊字的手段和對簡潔枯瘦的追求,來盡量寫出乾乾淨淨的文字,把主觀從文字中儘可能隔離出去,一定不要讓文字被啰哩啰嗦的主觀的情感、想像、乃至於單純虛榮的炫技慾望污染。在入門的階段最怕的就是自我炫耀,寫來寫去就是一個以文字為虛榮的膨脹的「我」。剛開始寫字的人要是養成了炫技的習慣,基本就廢了。
所以入門的時候寫某種畫面和意境,追求「無我之境」可能是更好一點的。有了入門的底子之後,才能開始嘗試著把主觀一點一點地引入到文字里,但是也一定要審慎再審慎,盡一切可能地自我剋制。
一定要記住,你寫出的文字和你自己的主觀是彼此之間沒有多少聯繫的兩個存在。文字一旦失去了對主觀的壓制,同時也就意味著主觀失去了對文字的控制。你以為你在你筆寫你心,心之所至文字隨之,無拘無束自由性靈;其實你的心性、你的主觀只有你能感覺到而你的讀者根本感覺不到,你的讀者能看見的就是一堆掙脫了作者節制的文字自己在那裡像腫瘤一樣地不停增殖。
能寫出真正的「有我之境」的,全部都是文學的大師。那幾句簡簡單單的文字里呈現的「有我之境」,背後都是一生心血的錘鍊。所以在有足夠的底蘊之前,嘗試「有我之境」的時候請克制和審慎,很多人以為自己浸透了情感的文字是「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其實更有可能最高也就達到中學語文考試散文閱讀的平均水平,文字稀得像是被水泡爛了的饅頭,字裡行間卻又全都是文人的裝腔作勢——這還是採取了這種寫法的人自己非常有才華的情況下才能達到,如果沒有才華的話就是QQ空間風了。畢竟水平偏上一點的中學散文閱讀和QQ空間風,中間還是能差上七八個龍應台的。
以上是這些年自己寫字形成的一點想法,一家之言,諸位不認同的話也不要太往心裡去就是了。答主已經總結了四點,張公子舉例了傳統文學,梁邊妖也用情色小說(誤)作了總結,那我也說說個人的看法,主要講的還是類型文學與通俗文學。
1.利用場景與場景的落差
孩子出門去了,在背後帶上了門。他聽著孩子的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後完全消失了。
他忽然有點害怕,他想自己真是昏頭了,那麼小的一個孩子,放他自己去街上走,給人拐跑了怎麼辦?不知道他得走多遠的路才能找到哥哥。他變得坐立不安,終於忍不住的時候,他起身往門口跑去。
他推開了門,熾烈的光照在他的白衣上,不是陽光,而是火光。燎天的烈焰中,城市在哭嚎,焦黑的人形在火中奔跑,成千上萬的箭從天空里墜落,巨大的牌匾燃燒著、翻轉著墜落,上面是「白帝」兩個字,簡直是地獄。
——《龍族第一部·火之晨曦·序章》
不少人讀過這書,本撲貨對龍族的第一次震撼就來自於這一段。
先抓取兩個因素:門 與 燃燒的城市
這段江南並沒有直接描寫房間內的環境,但是注意「孩子們的腳步聲」給人一種安靜感,以及我沒有截取的序章第一句話:「哥哥……」有人在黑暗裡輕聲地呼喊。
這兩種描寫塑造了房間內的陰暗與寧靜,等到推開門之後,江南只用了兩句話就將畫面的震撼感描寫的淋漓精緻,火光、哭喊、熱氣撲面而來。
而如果沒有之前的鋪墊,光是描寫燃燒的城市,這種衝擊感就會弱掉很多。
所以在我們描寫場景時,可以適當選取相反的畫面作為反襯,如果沒有,也可利用心理與情緒。比如上文,江南同時利用了安靜陰暗的環境與畏怯不安的心理反襯了之後的畫面。
下面我們做個練習,比如說我們要描寫一棵巨大的樹,先找幾個直觀元素:樹蔭,陽光,以及相關元素:風。
注意,畫面感的塑造不在於你描寫的多細緻,3個元素夠了。與巨大相反的同在場景中相關元素:樹葉、陽光照射下的塵埃。
以及感受這些元素的人。
小張坐在樹底下納涼,茂密的樹葉間幾乎沒有光線滲透,唯有幾顆飄揚的微塵。一陣風吹來,他抬頭望著參天而立的巨樹,頓時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顆塵埃,樹葉的颯響將他淹沒。
即興寫的可能不是很好,因為這畫面比較常見,減弱了衝擊感。
下面我們選個不常見的場景,用心理情緒作為反襯,依舊是我自己寫的一段
「這個星球是活的,快跑!」正當他們逃出活星的吞噬時,它的六顆衛星全都睜開了眼。——《活星》
出自我的回答:有哪些優秀的「一句話科幻」? - 成熟體芥末的回答
利用逃脫的欣慰心理,反襯了場面的緊張。
再舉一例
「天殺的,」貝克大笑,「天殺的,指揮官!他還活著!」
「我把他拋下了。」劉易斯平靜地說。
當大家看到指揮官的表情後,高興勁立刻銷聲匿跡了。
「可是,」貝克說嗎,「我們一起——」
「你們遵守了我的命令。」劉易斯打斷他,「我把他丟在了那裡,在哪個寸草不生、無比遙遠、被上帝遺棄的荒原上。」
貝克求救似的看著馬丁尼茲。馬丁尼茲張了張嘴,但不知該說什麼。
劉易斯蹣跚著離開了劍橋。
——《火星救援》
沒有詳細描寫劉易斯的表情動作,愧疚感卻撲面而來,特別是在之前其他人歡快情緒的襯托中尤顯。
所以記住,場景也是有情緒的。緊張的場景,悲傷的場景,愉快的場景,下次你可以寫場景時可以試試定義它的情緒,然後尋找它的對立面。
筆力與時間有限,不一一舉例了。
2.調用場景中的感官
在最南的海岸線上,突出一片遼闊灘頭,面朝滔滔渺渺的無際汪洋,彷彿就是天地的窮盡。
初夏剛至,颶風便起。本應是白日正午的天空,被涌動的厚雲堆成灰鉛色。狂雨乘著更狂的風,往上下四面亂卷亂沖,八方視野一片模糊。
晦暗的天空底下,大海翻湧出千頃浪濤。暴浪挾著懾人的氣勢來回卷掃,互逐互擊,有時深陷成淵,有時又衝上半空。有形的能量交相激撞消磨,旋起旋滅。
濤音高鳴時如戰嚎,低鳴處像嘆息。
在這片有如世界末日的狂亂景象里,惟有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獨自站立在灘頭之上,迎受狂風暴雨,無懼地觀看浪濤。
男人身軀不高,但碩厚。胸脯與肩背突起的層層肌肉,光滑如被海潮長期沖刷的岩塊。雨水滴打他黝黑的皮膚,沿著每個異國的刺青紋身流瀉而下。
一根比男人還要高的巨型船槳,深深插在他身旁的濕濕沙土裡。男人右手緊握船槳支撐身體,繼續一動不動地面向海洋站立著。
——看似簡單不過的站立姿勢。然而在這種等級的颶風之下,只靠一根木槳支撐,能夠如此自然地挺立,內里其實已經展示著一種超人的力量。
透過滴水的髮絲,男人雙瞳直視那吞吐激蕩的浪濤。
眼瞳里有慾望。
——是一種要從浪濤的動態中,參悟出剛極力量與柔極變化的慾望。
這麼單純又執著的慾望,世上只有一種人,才會擁有,才配擁有。
武道的狂熱者。
被這慾望支配著,男人渾然不覺扑打在身上的冰冷風雨,繼續的站著繼續凝視海洋。
颶風不息。——《武道狂之詩·序章》
這一段全都在視覺上描寫汪洋,但是除此之外你還感受到了什麼?
海浪的濤濤聲響,烏雲堆積彷彿聽到了雷聲,即便沒有直接描寫到電閃雷鳴,風的呼嘯聲。
滴水的髮絲,冰涼的觸覺。
你描寫場景時,有沒有充分調用不同感官上的畫面,除了視覺之外,充分調用聽覺,嗅覺,觸覺,會讓你的畫面更立體更栩栩如生。
下面是 @無色方糖 同樣在一句話科幻下的回答。
有哪些優秀的「一句話科幻」? - 無色方糖的回答
他的觸覺加強實驗非常成功,現在他能感到自己的白手套里有幾億隻細菌緩緩蠕動。----《進化》
腫么樣,有沒有感受到那種細思恐極的觸感?彷彿看到了滿手的蛆蟲。
本來還想舉例一段描寫嗅覺的,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出自哪裡……
算了我現編一段:
這座監獄不知道被廢棄了多少年,我虛弱地趴在地上,雨水漏進牢房落在面前,偶爾鑽進脖子。渴,我伸出舌頭舔了一口積水,立刻嗆了幾口,一股生鏽味兒,傷口的灼痛感彷彿使皮膚同欄杆上的漆一樣剝落,我知道我即將死在這陰暗的牢房中。
沒用任何視覺,用了觸覺、味覺、嗅覺、還有皮膚剝落的痛感。
(利用感官對代入感的塑造也很重要,我寫的例子不是很形象,等我想到更好的再來替換。利用通感是很好的方法,聽到聲音聞到味道就能想像到畫面。)
你們感受一下。
暫時只想到這兩點,還有總結出什麼技巧,我會在這裡補充。
今天先這樣啦!厄。前兩天在一個類似問題下寫了一大陀。只得一贊耳。偶然在首頁看到這個問題,貼過來濫竽充數。
分享我的笨方法:「把畫面變成文字寫出來」。
想寫成像在看電影或漫畫的效果,就要盡量為文字找「鏡頭語言」。我非影視工作者,所以一些術語可能有錯誤,但建立在闡述問題的基礎上,我們講明白即可。
1.鏡頭的切換:
看一個例子:
門裡面站著A。他叼著煙,沒吸。
B站在門外,嘴角紅腫了一點。鼻腔里充盈他一直討厭的味道。他作勢要進去,被A一胳膊攔下。
「你居然,」A有點不屑,「來了。」
」你不是要個交代么。「B推開他,徑直走了進去。
房間裝修豪華,到處是暗紅色和明黃色的組合,從天花板到地面充斥著俗氣的團花。
這是一段寫B和A在門口的片段。我們看看這裡面的鏡頭運用。
門裡面站著A。他叼著煙,沒吸。(B視角,近景)
B站在門外,嘴角紅腫了一點。(A視角,近景)鼻腔里充盈他一直討厭的味道。他作勢要進去,被A一胳膊攔下。(上帝視角,中景)
「你居然,」A有點不屑,「來了。」(B視角,近景)
」你不是要個交代么。「B推開他,徑直走了進去。(上帝視角,中景)
房間裝修豪華,到處是暗紅色和明黃色的組合,從天花板到地面充斥著俗氣的團花。(全景)
這是一個小場景中體現的鏡頭感——視角在人物之間快速切換。如果題主看影視劇的時候注意鏡頭,就會發現,這種寫法與影視作品中二人對話時場景極其類似。
2.空鏡頭。
空鏡頭主要用來渲染氣氛,交代背景。寫作中同樣可以使用空鏡頭來進行大氣氛的渲染。
看一個例子:(跪求不要糾結情節!一篇同人)
從證物室回到辦公室,Z給自己沖了杯咖啡.落地玻璃外是維多利亞港,從這個角度俯瞰,相比於腳下川流不息的馬路,緩緩駛過港口的輪船和靜靜涌動的海水彷彿來自另一個維度.
棕色的液體被慢慢攪動,鋼匙碰在杯壁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我們從這些文字里,可以看到兩個空鏡頭的運用:A,維多利亞港上緩緩駛過的輪船;B,被攪動的咖啡。
前文是說Z因為找不到線索徹夜不眠非常疲憊,第一個空鏡頭實際上是在渲染Z此時此刻的心理感受。
「遲鈍」「苦惱」。
而第二個是在交代背景:咖啡。
「徹夜未眠」。
3.畫面外用於渲染氣氛的音效。
這個平時看電視的都知道,適當的音效運用可以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
還比如上邊那句:
棕色的液體被慢慢攪動,鋼匙碰在杯壁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這裡鋼匙與杯壁的碰撞,就是一個音效。因為上述場景是「靜態」的,所以需要一個音效,讓場景活起來。
再比如:
一身泥濘青苔的女子自顧自地大聲慟哭,
湮沒在霍霍雨聲中。
這裡的聲音是「霍霍雨聲」。一個兀自大哭的女子,哭聲卻被更大的雨聲掩蓋。第一,一個雨中大哭的女子,場景上先表其慘,第二,雨聲淹沒了哭聲,則直接把「慘」變成「凄戾」。
4.蒙太奇。
這是電影手法,同理可以運用到小說中。運用它可以交代很多事情,同樣也可以產生等同電影畫面一樣的效果。
比如這裡:
在某一個黑暗雨夜的某一刻,
有人睡得很沉。
有人輾轉反側。
有人在風雨中趕路。
有人要痛下殺手,
有人從夢中得到了一些啟示。
有人則願意接受死亡。
(請依舊不要糾結文筆情節親!)
這就是一副蒙太奇式的畫面。每種場景一閃而過,交代此時此刻與事件有關的人物都在做什麼。想像一下畫面表現:
在某一個黑暗雨夜的某一刻,(黑夜,雨)
有人睡得很沉。(一個睡臉)
有人輾轉反側。(一個睡夢中反覆翻身的人)
有人在風雨中趕路。(風雨中趕路的人,面色焦急)
有人要痛下殺手,(殺手猙獰的臉,雨水從臉上流下)
有人從夢中得到了一些啟示。(一個走進夢境中的人的背影)
有人則願意接受死亡。(一個張開雙臂迎接刺過來的劍的人)
你看,這樣一來,畫面感出來了。
5.留白
影視劇裡面有同樣的表現。就是在背景樂中,人物繼續故事,我們不知道他們具體都做了什麼,但我們卻知道這個過程是怎樣的或者結果如何。
比如有些電影中表示角色和角色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親密的交代方式:
在主題曲的旋律中,他們就那樣過了一年,越來越親密。
寫文時,如果某些情節相對不那麼重要,可以使用這種方法。
例如:
最後A編了一個漏洞百出的劇情,B立即笑著接受了。
具體什麼是「漏洞百出」的劇情,並不是重點,重點是「笑著接受了」。所以「劇情」被留白。因為沒用。
這也為讀者創造了一定的想像空間。
我平時運用的手法大概就是這些,主要是針對行文「畫面感」來解答的。但請題主千萬注意,這樣寫有一個弊端。
容易陷入冗長的細節描寫中。
如果你是鴻篇巨製,建議少用。
感謝看完。
細節
引用《落水狗》里的台詞
「一定要記住那些細節部分,那才是關鍵之處,這個特別的故事發生在一個男洗手間,你得記住所有的細節,他們是用紙巾抹的手,還是用吹風機吹的,你得記住隔間是否有門,你得記住他們有沒有用透明的肥皂,或者中學時用的那種粉紅色小顆粒物體,你得記住他們有沒有用熱水,臭不臭,如果很骯髒,那些混蛋有沒有瀉得哪裡都是,你得記住這些所有的細節,這樣才能背熟這個劇本,你要做的就是把這些細節當成自己的經歷,當你說這個故事的時候,想著這是你自己的經歷,你是怎樣做那些事的就行了。」
裝13的說法:把你要寫的東西當成藝術,不當成工具。
語言不僅是藝術,還是相對高效的信息傳播手段,所以人常常混淆作為文學藝術的語言,和作為傳播工具的語言。這是在繪畫和音樂中不會發生的。
有人寫東西停留在「說清楚發生了什麼」,這種語言就傾向於工具性的堅硬和乾燥,我們經常看到這種語言,似乎哪裡都沒有語病,但作為小說,就是有點莫名其妙,好像一個人沒有鼻子一樣。
┌—————我家的分割線哪有那麼可愛—————┐
迷失大陸大陸歷997年六月,迷失大陸一個不知名的沼澤中,一頭雙足飛龍(魔獸之一,外形像龍,前肢演化為雙翼,肉食,長著尖銳的劇毒牙齒,和龍一樣有收集閃亮物品的嗜好,但是鱗甲較薄,棲息在沼澤,能使用幾個風系魔法)正在一棵臭樹(沼澤特有的木本植物,有一股濃烈的臭氣)上饞涎欲滴地看著腳下走過的一個健壯的人類。在它眼裡,一頓可口的早餐正在它面前運動。
讀書之人《禁咒之門》
└—————我家的分割線哪有那麼可愛—————┘
寫小說,讀者想看到的不是《一旅人沼澤遭飛龍吞噬,警方提醒夏日出遊注意安全》,而是汗毛直豎地展開想像,那個旅行者會逃脫嗎?
文學是感性的。文學內部的世界,是對感覺和感情的記錄,而不是對真實的發生了什麼事的記錄。這個世界有時荒誕虛幻,有時卻令人驚訝的細膩和實在。因為我們的感覺和感情就是比較不講道理的。
我們再看一段:
┌—————我家的分割線哪有那麼可愛—————┐
小黑有幾分機靈,從蘇青的神情中看出了些異樣。他揮舞手中的開山刀,斬斷了遮擋視線的那片蕨葉的枝條。巨大的蕨葉落下,就像半間屋子的屋頂坍塌了一般。
「蛇!」老鐵驚呼了一聲。
面前的一小片開闊中,有一株盤根錯結的老樹,老樹的氣根盤盤曲曲的垂落到地面,果然像是掛在樹上的蛇蛻。
「那是樹枝,眼睛擦亮點,別瞎嚷嚷,」祁烈呵斥道。
「那裡,那裡!」老鐵還是驚慌。
夥計們再看過去的時候,才猛地一寒。他們這才看見了蛇,幾乎和老樹融為一體的蛇。方才他們沒覺察出來,只因為沒人想到竟是這樣大的蛇,而把他看作了一條隆起的樹脊。
江南《商博良》
└—————我家的分割線哪有那麼可愛—————┘
在腦子裡,把想要描寫的東西還原成畫面(包括聲音、嗅覺等),然後用你認為貼切的文字把這一畫面記錄下來。這並不是說要巨細靡遺地展現一切,可以挑某一時間,某些特別抓住感官的重點來記錄。
如果不能生成畫面,那就把寫作的背景搬到你的生活中去,寫你熟悉的,你見過的。歷史和架空小說,影視和學術資料可以提供第二手的幫助。
你想在文字後營造一種怎樣的氣氛,就選擇相應這種氣氛的詞語。任何一個詞都不僅是字典里的意思。把它放進語言背景里去觀察,細細把摸它的質地,它所暗示的情感和氣氛。詞語只是其中的一部分,還有斷句,語法,聲音等。但這些我都沒揣摩透,不好拿出來賣(喂)。
為什麼蘇東坡說「疏影橫斜水清淺」一定是梅花,「桃花杏花不敢當」?梅花在中文裡,是一個有些清冷,有矜持感的意象,「疏影」、「清淺」這些用語,恰好表現出這種優雅的冷淡感。當然,現實中,杏花也可以是疏影,但寫(傳統中文裡的)杏花,不要寫它的疏影,可以寫顏色的紅嫩或者姿態的夭斜(參考:http://www.zhihu.com/question/21595208)。
┌—————我家的分割線哪有那麼可愛—————┐
平生所嬌兒,顏色白勝雪。見爺背面啼,垢膩腳不襪。
杜甫《北征》
└—————我家的分割線哪有那麼可愛—————┘
有一種解釋是「顏色白勝雪」指病弱的蒼白,不對。雖然從詞典上的意思,似乎也解釋得通。在中文裡,以雪喻白是褒義,是說這個小孩嬌養美麗的時候,不可能是病秧子。
當具有同一氣氛的詞語堆疊起來的時候,技術好,就會生成一個有氣氛的畫面。文學的畫面本身就有悲有喜,有恐懼有悠閑,不是信手按快門拍下來的。
麻子照鏡,個人觀點。
以上在技術層面都談得很多了,個人感覺還是要自然,對身邊的事物以及生活場景有很敏銳細緻的感受並能夠流暢的表達出來,簡單來說,就是「曾身臨其境,善隨手記錄,勤描寫練習」。
記得小時候的一個冬天的晚上,趴在被窩裡看老舍的《駱駝祥子》,暴雨前悶熱的空氣、發蔫的葉子、打盹的車夫,看得我燥熱無比,掀開被子才發覺屋子裡不到5攝氏度,等看到雷陣雨襲來,大雨傾盆,噼里啪啦拍在磚石街上,追著祥子拉著車狂奔,自己也忍不住抹一把彷佛淋在臉上的雨水,痛快無比。這種畫面感無疑未曾雕飾,渾然天成。
作為一個間歇性無聊症患者,來提供一個唱反調的答案。
真想寫好「畫面感」,去看電影,去看畫,去看生活,不要念著文字的伎倆!
如何具有畫面感?樓上諸位大拿述之備矣;但我想說,目不暇給者,亦斃。
畫之所以是畫,至少是有圖,有底:要想出現「畫面」,請先捨得剪裁,也即「留白」。
要知道自己要寫的,究竟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別的,就請別在乎,別不捨得。
忘記你的技巧,諦聽你的對象。
隱藏你的技巧,顯現你的對象。
不然,出來的,那不是畫面,那是五仁!
我們來看一下真正的畫家作家,是怎樣說吧:
——摘自一段建築師的訪談,馮仕達 vs. 劉家琨
(沒錯,我就是來騙我的同行關注者點贊的):
劉:其實是這樣:如果有一個畫家,在他的畫中間要特別刻意的表達他有什麼技巧,那是炫技。如果一個寫作的,要他的辭藻特別的表現出來,而不是追求(不管用什麼樣的意思)對意義表達得精準,那它是美文。有寶現寶的拿出來給人看,在其他藝術判斷裡面是品位不高的。你肯定要有技巧,要解決很多問題,也有表現的責任,但並不是把自己什麼東西都搬出來那樣的表現。建築師學了設計,普遍追求「設計感」,下手不緊就不猛,經常是生怕哪一個細節別人不知道,就把那個東西特別刻意的翻出來。其實細節的表達有不同方式,在寫作裡邊,有些人特別有觀察力,但是,他如果在一個段落裡邊處處都是一個個停留下來的細節,其實是對全文不利的。細節好的,是在一大堆好像敘述的行為裡面忽然出來一個特別有質量的細節,而且說不定這個細節還要推動故事發展。賣弄細節有危險,它甚至破壞了靈魂,一些深刻的東西被破壞了。一個有品位的穿戴,不會全身來表現,他不會把 logo 很大的露出來,他要有一點小小的布置,放在合適的位置。
張愛玲的小說非常有畫面感,但並不畫面在錦繡上面。范柳原何以盯著一隻茶杯里的茶葉發獃,說那裡令他想起少小長大過的馬來,想起馬來的熱帶雨林來,——這個畫面就明明在字面以外,在字面之上,——好的畫面,不是文字描摹來的。好的畫面是先升騰在你腦海,而文字,只不過是餘響,是afterimage。
真想寫好「畫面感」,去看電影,去看畫,去看生活,不要念著文字的伎倆!
很遺憾,女導演的畫面搞錯了。
——哪怕她文字再好。
我的經驗是:少用形容詞,多用比喻。
PS:評論中@莫凡知友寫了一個場景片段,給了我很大啟發——事實上,要寫出「畫面感強烈的文字」,一個重要的技巧是「充實大量細節」,以及,(在這裡不得不稍微反對@張佳瑋一下下)在對某樣事物進行描寫時,我不認為議論是多餘的。
因為我本人在寫作中沒有遇到過充實不出細節的問題,所以我把這個問題忽略了,但現在想想,的確我讀到的許多場景片段,看起來像故事大綱,而非故事本身。
@莫凡 知友舉出的原文如下:
胖子小明最近迷上了死飛,在咬牙敗入一輛後每天沉迷"騎"中不能自拔,但很多人看到他騎在車上,兩片肥碩的屁股將車座完全包裹淹沒,彷彿一根鋼管貫穿身體後,都不禁感覺蛋疼菊緊。
我認為這段文字的問題在於——描寫太粗獷,缺乏細節,以及,在我看來,口味太輕。
換了是我,大概會這樣寫:
小明最近迷上了「死飛」,就是那種比正常自行車少幾個關鍵零件——比如剎車——的自行車。說真的,自行車並不是一種適合胖子的交通工具。如果你見過一個像小明這樣的胖子騎在自行車上的情形,你就會和我一樣明白髮明自行車的人有多痛恨胖子——事實上,如果小明不把他的屁股抬高十公分,你根本沒法確定那根鋼管上是有一個叫做坐墊的玩意,還是它直接戳進了他的屁眼——那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被穿在鋼釺上的大號雞腿。而更絕的是,他還能上下擺動那兩條屁股上的贅生物——他自己稱之為「腿」的玩意——來將「死飛」蹬起來,然後再成功讓它停下來。那種能讓人看了當場痔瘡發作的情形,每天都要上演一個半小時,這足以當作上帝存在的證據——把一個胖子擺上一輛「死飛」車,那絕不是人類智慧所能創造出的搭配。
當然,我這種模仿自雷蒙德·錢德勒、丹尼斯·勒翰的所謂「硬漢派」刻薄寫法讀起來未必讓人愉快,我也不建議大家學這一路,太容易得罪人。高中時,一好友描述食堂一吃米線女校友,「她用筷子挑起一根米線,輕輕的"順"進嘴裡,……」就是這一「順」字,這好友被老師誇獎極具畫面感,也因這一字,其他同學紛紛諮詢說是誰呢,吃米線這麼矯情。
我想,畫面感更多來源於生活中那些能帶來強烈感官的東西。
哎,好像有點繞啊。
文字不是影像,想在讀者腦中勾勒出出極強的畫面感,最好的方法就是提煉特徵,找出最引人注目的那一點,給人予強烈的衝擊,剩下的細枝末節就都不重要了。
比如:侯營長有個桔皮大鼻子,鼻子上附帶一張臉,臉上應有盡有,並未給鼻子擠去眉眼,鼻尖生幾個酒刺,像未熟的草莓,高聲說笑,一望而知是位豪傑。——錢鍾書《圍城》
雖然只刻畫了一個鼻子,但整個影像已然栩栩如生,臉上的其他器官都顯的不必要了。
寫景的也有:秋涼的薄暮,小菜場上收了攤子,滿地的魚腥和青白色的蘆粟的皮與渣。一個小孩騎了自行車衝過來,賣弄本領,大叫一聲,放鬆了扶手,搖擺著,輕倩地掠過。在這一剎那,滿街的人都充滿了不可理喻的景仰之心。人生最可愛的當兒便在那一撒手罷? ——張愛玲《更衣記》
一個騎車的孩子瞬間帶活了整個畫面。
或者抓住畫面的主要特徵,用最直白的文字描寫:抬起頭來看那南面的山,一條雪白,映著月光分外好看。一層一層的山嶺卻不大分辨得出。又有幾片白雲夾在裡面,所以看不出是雲是山,及至定神看去,方才看出那是雲那是山來。雖然雲也是白的,山也是白的;雲也有亮光,山也有亮光,只因為月在雲上,雲在月下,所以雲的亮光是從背面透過來的。那山卻不然,山上的亮光是由月光照到山上,被那山上的雪反射過來,所以光是兩樣子的。然只就稍近的地方如此,那山往東去,越望越遠,漸漸的天也是白的,山也是白的,就分辨不出甚麼來了。——劉鶚《老殘遊記》
有時候描寫的對象並不十分出奇,也沒有明顯的特徵,那麼以情入景就是個好辦法:
一江秋水,依舊是澄藍澈底。兩岸的秋山,依舊在裊娜迎人。蒼江幾曲,就有幾簇葦叢,幾彎村落,在那裡點綴。你坐在輪船艙里,只須抬一抬頭,劈面就有江岸烏桕樹的紅葉和去天不遠的青山向你招呼。 ——郁達夫《煙影》
其實文無定法,對於比較常見的情景可能適宜把它寫得美一些,出奇一些,而真正奇異詭譎的畫面卻往往只需要最樸素的白描就夠了。在生活中多觀察,體會,思考,寫字的時候將心底的那一份感覺翻出來,將感覺透過指尖傳達於文字,這樣畫面感往往也就油然而生了。
寫那些你熟悉的事吧
就好像我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天的深夜
我抱著孩子回家
那天他出奇的不睏倦,緊緊摟著我的脖子
走到門口的時候,我放他下來,他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爸爸,後面有個妖怪。」
我知他貪玩,假裝回身逗他
卻看見他遠遠地站在路燈下,望著我說
「爸爸,門口那個是妖怪。」-
方法無限多,這裡就說最簡單的,老祖宗傳下,千年不變的最易行之法:
用第一人稱。
即使你用的是第三人稱的筆法,但,描寫時,一定還是要有一個(近似於第一人稱)的敘述觀點。
不能理解我的意思?
請看范寬的「溪山行旅圖」。
這圖,氣勢的偉大,全靠右下角山路上的那個商隊,那個小人來營造。
中國人很早就知道了,畫畫,單純的景色,不能顯出天地之廣闊。
畫中,一定要加個小房,小人。(看圖的人,會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小小的畫中之人。)
當你覺得自己「如在畫中」,有了「視角」有了「觀點」,立刻就有了無比恢弘的氣勢。
那個小人,放到文學創作去,就是你自己。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有個自己,在文字中觀望,即使沒有一字描寫景物,你也會感覺自己面前有個一望無際的世界。
用你的眼睛,去看望你自己筆下的世界(你自己一定要在其中),把你「親眼所見」,如實寫下。
那世界,就能活靈活現。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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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議可以去看一下《人物》雜誌對新浪英超編輯陳馳的專訪。馳哥以寫英超花邊而聞名,文章情感豐沛,畫面感強烈,有意境。馳哥剛開始寫的時候被大家認為只具有小學生水平,而到現在則被譽為「體壇花邊文豪」,完成這個轉變馳哥只花了一年時間。所以,馳哥的經驗還是很具有可操作性的。總結下來的經驗有兩條:
- 多借鑒
- 多思考
最後附上馳哥專訪的全文:
文章之道,實則虛之,虛則實之。與兵法無二。以下引文抄柳子厚永州八記。
「彎曲的山澗如舞台換幕一般,幕布徐徐拉開:澄碧湖面,綠得剔透、圓潤,靠近岸邊的水面倒映著樹影,遠處則整座雪山像照鏡一樣映在水紋中,山頂白雪更添流光溢彩。泛舟湖上,游魚若浮,在水淺的地方,陽光照徹水底,魚影雲影時隱時現,像捉迷藏一樣。此湖即是聖徒湖,又稱祖母綠之湖,人們用最珍貴的寶石來稱讚它,足見其水光碧影之動人。陰天的時候,湖上籠著寒煙,如一副水彩畫變成水墨畫,岸邊一層蘆葦,蒹葭蒼蒼,令人滿懷期待有位佳人,在水一方。」找各種劇本來看,著重看場號下面那段場景動作描述就行。
有一個詞,叫做陌生化。對於文學來說,陌生化是十分重要的東西。
從心理學上說,當我們看見或聽見熟悉的東西時,我們的大腦在加工這些信息的時候,會自動地過濾掉熟悉的信息,只針對陌生的信息重點進行加工。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謂的熟視無睹。
如果一個人寫出這樣的文字:
展現在眼前的是藍天,白雲,綠水,紅花,好一片美妙的風光。
這樣的文字是沒有畫面感的,雖然它在寫一個畫面。藍天,白雲,綠水,紅花這樣的東西都是我們熟視到無睹的原素,不但這些原素熟到爛,它們組合搭配在一起的情況一樣眼熟到遍地流污。當你看見這樣的文字時,你的大腦會馬上意識到,你的記憶庫里已經充斥著這樣的意象,它昏昏欲睡,決不會再費一焦爾的能量去分析解讀這些東西。
所以,我們需要陌生化的文字。
她的臉很乾凈。
這樣的敘述顯然沒有什麼畫面感。
她的臉乾淨得像掃過的大街。
嗯!這樣的描述有點意思,陌生化的效果達到了。
大腦:好!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
可惜,這個比喻並不合適。因我們不太容易把臉和大街這兩個原素拼到一起。
她的臉很乾凈,像剛扒掉了一層1厘米厚的死皮。
這個比喻就好多了,陌生化的效果達到,而且你的大腦可能真的會想像一下一張臉上扒下一層死皮後露出的樣子。
(當然了,這個比喻要慎用,特別是當你想寫一個女神的時候,這個比喻可能會讓你聯想起女神扒掉死皮之前骯髒的臉。)
不一定,加入細節雖然確實會讓你想描寫的東西更具體,但無謂地堆砌一大堆並不新鮮的細節,只會讓你的描寫冗長無聊。你寫一個美女,無論怎麼描寫她的鼻子精緻得像什麼什麼,眼睛又靈動得像什麼什麼,效果都很一般。至於什麼艷若桃李,蛾眉櫻唇杏眼柳腰,將一些完全程式化的用語毫無意義地拼湊,則又是下之又下的手法了。這一點我覺得金庸身上就很嚴重,因為他寫美女經常就是這樣的。
從這一點上說,金庸後期一些處理反而不如他最早的《書劍恩仇錄》,裡面是怎麼寫香香公主的美的?印象中好像並沒有什麼正面描寫,而是從別人的反應入手,香香公主一哭,乾隆的一個士兵就愧疚得自殺了。雖然誇張到沒邊,至少比直接描寫要好。因為,一個女人長得美,你是無論如何無法通過直接描寫去寫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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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就這樣,這裡只講到其中一個點,怎麼寫出畫面感是件很複雜的事,有空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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