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樸平淡的文筆和拙劣的文筆的區別是什麼?
盡量舉例說明。
「質樸平淡」是偉大作家的自我剪裁,或者說,為了作品的藝術完成度而對自身文筆的有意識克制。
包括但不限於:
- 以更簡練的句式結構來限制使用繁複的長句,保證作品的節奏感,閱讀的音樂性;
這個地方的地名有點怪,叫庵趙莊。趙,是因為莊上大都姓趙。叫做莊,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這裡兩三家,那裡兩三家。一出門,遠遠可以看到,走起來得走一會,因為沒有大路,都是彎彎曲曲的田埂。庵,是因為有一個庵。庵叫苦提庵,可是大家叫訛了,叫成荸薺庵。連庵里的和尚也這樣叫。「寶剎何處?」——「荸薺庵。」庵本來是住尼姑的。「和尚廟」、「尼姑庵」嘛。可是荸薺庵住的是和尚。也許因為荸薺庵不大,大者為廟,小者為庵。
——汪曾祺 《受戒》
(汪老的長短句交錯,是重劍無鋒的「音樂」。)
- 以更口語化的語言來淡化環境和人物的鋪陳感,更貼近現實的情境;
小林家一斤豆腐變餿了。一斤豆腐有五塊,二兩一塊,這是公家副食店賣的。個體戶的豆腐一斤一塊,水份大,發稀,鍋里炒不成團。小林每天清早六點起床,到公家副食店門口排隊買豆腐。排隊也不一定每天都能到豆腐,要麼排隊的人多,排到,豆腐已經賣完了;要麼還沒排到,已經七點了,小林得離開豆腐隊去趕單位的班車。最近單位辦公室新到一個處長老關,新官上任三把火,對遲到早退抓得挺緊。最使人感到喪氣的是,隊眼看排到了,上班的時間也到了。離開豆腐隊,小林就要對長長的豆腐隊咒罵一聲:
「媽了個×,天底下窮人多了真不是好事!」
——劉震雲 《一地雞毛》開頭
(這段開頭看起來貌不驚人。仔細看,信息量十足。主人公的身份、性格、社會地位、全文的主要矛盾——小林兩口子日益增長的通勤需求和較低的經濟實力產生的矛盾都交代了。這一段兒里所有的抱怨「水分大發稀炒不成團」,「排到了也不能買」,「遲到早退抓得緊」都是緊緊圍繞著主人公自身利益的。至於「為什麼公家副食店豆腐質量不能提上去」「咒罵同樣排隊的窮苦人民有用嗎是不是應該咒罵控制豆腐供應的官僚比較好」「公務員小林本來就應該按時上班」,一句筆墨都不會浪費。)
- 以特定人物的視角(例如:兒童、初次進城的勞動人民、初嫁的新媳婦等)來描述事件,故需要使文筆與人物身份背景相合適;
或者是為了抄作業,有幾個笨主作業老是不會,就抄別人的,廟裡安全,老師和家長都看不見。佛嘛,心中無佛什麼事都敢幹。抄者蹶著屁股在菩薩眼皮底下緊抄,被抄者則乘機大肆炫耀其優越感,說一句「我的時間不多你要抄就快點兒」,然後故意放大輕鬆與快樂,去捉螞蚱、逮蜻蜓,大喊大叫地彈球兒、扇三角,急得抄者流汗,蹶起的屁股有節奏地顛,嘴裡念念有詞,不時扭起頭來喊一句:「等我會兒嘿!」其實誰也知道,沒法等。
還有一回專門是為了比賽膽兒大。「晚上誰敢到那廟裡去?」「這有什麼,嘁!」「有什麼?有鬼,你敢去嗎?」「廢話!我早都去過了。」「牛×!」「嘿,你要不信嘿……今兒晚上就去你敢不敢?」「去就去有什麼呀,嘁!」「行,誰不去誰孫子敢不敢?」 「行,幾點?」「九點。」「就怕那會兒我媽不讓我出來。」「哎喲喂,不敢就說不敢!」「行,九點就九點!」那天晚上我們真的到那廟裡去了一回,有人拿了個手電筒,還有人帶了把水果刀好歹算一件武器。我們走進廟門時還是滿天星斗,不一會兒天卻陰下來,而且起了風。我們在側殿的台階上蹲著,擠成一堆兒,不敢動也不敢大聲說話,荒草搖搖,老樹沙沙,月亮在雲中一跳一跳地走。有人說想回家去撒泡尿。有人說撒尿你就到那邊撒去唄。有人說別的倒也不怕,就怕是要下雨了。有人說下雨也不怕,就怕一下雨家裡人該著急了。有人說一下雨蛇先出來,然後指不定還有什麼呢。那個想撒尿的開始發抖,說不光想撒尿這會兒又想屙屎,可惜沒帶紙。這樣,大家漸漸地都有了便意,說憋屎憋尿是要生病的,有個人老是憋屎憋尿後來就變成了羅鍋兒。大家驚詫道:是嗎?那就不如都回家上廁所吧。可是第二天,那個最先要上廁所的成了惟一要上廁所的,大家都埋怨他,說要不是他我們還會在那兒呆很久,說不定就能捉到蛇,甚至可能看看鬼。
可不可愛?可愛極了。所以這幫孩子眼中看到的「金屬加工廠建立破壞了廟周圍的生態環境」就絕對不能用成年人複雜的方法去寫,而必須用兒童的認知能力去寫——
有一天,那廟院里忽然出現了很多暗紅色粉末,一堆堆像小山似的,不知道是什麼,也想不通到底何用。那粉末又干又輕,一腳踩上去「噗」的一聲到處飛揚,而且從此鞋就變成暗紅色,再也別想洗乾淨。又過了幾天,廟裡來了一些人,整天在那暗紅色的粉末里折騰,於是一個個都變成暗紅色不說,廟牆和台階也都變成暗紅色,荒草和老樹也都變成暗紅色,那粉末隨風而走或順水而流,不久,半條衚衕都變成了暗紅色。隨後,廟門前掛出了一塊招牌:有色金屬加工廠。從此遊戲的地方沒有了,蛇和鬼不知遷徙何方,荒草被鋤凈,老樹被伐倒,只剩下一團暗紅色滿天滿地逐日壯大。再後來,廟堂也拆了,廟牆也拆了,蓋起了一座轟轟烈烈的大廠房。那條衚衕也改了名字,以後出生的人會以為那兒從來沒有過廟。
——史鐵生《有關廟的記憶》
他們不可能像成年後的作者一樣意識到那些暗紅色的粉末是污染物。這些粉末是誰的氧化物,幾價的,有毒沒有,他們也不會關心。直觀的感受僅僅是「暗紅色」、「飛」、逮啥沾啥顏色洗不掉。而對於環境的改變,類似的,直觀的感受也是「遊戲的地方沒有了」。這才是七八歲孩子眼中的世界。不是為了質樸而質樸,是必須質樸而質樸。
類似的自然還有陳煥生進城,劉姥姥進大觀園。一個在身為高級知識分子的作家眼裡「龍吟細細鳳尾森森」的瀟湘館在老人家眼裡是不可能一樣的,她會指出的是兩點:A.書真多。B.是不是公子的書房。同樣的東西,但是換一個人的視角,則景象大變。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條:
- 克制修飾以顯示真誠。
過度華麗的辭藻在炫技的同時,會觸目地強調作者人工的痕迹,而令人疑心作者感情的真摯程度——真正的痛苦應該是說不出來的,開口講一遍如同自揭傷疤。那麼眼看你還有空做比喻做排比呢,又要我們怎麼相信你?
我知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暫。然而,然而。
——小林一茶
(小林一茶作於子女亡故後。)
那天我又獨自坐在屋裡,看著窗外的樹葉刷刷啦啦地飄落。母親進來了,擋在窗前:「北海的菊花開了,我推著你去看看吧。」她憔悴的臉上現出央求般的神色。「什麼時候?」「你要是願意,就明天?」她說。我的回答已經讓她喜出望外了。「好吧,就明天。」我說。她高興得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那就趕緊準備準備。」「唉呀,煩不煩?幾步路,有什麼好準備的!」她也笑了,坐在我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著:「看完菊花,咱們就去『仿膳』,你小時候最愛吃那兒的豌豆黃兒。還記得那回我帶你去北海嗎?你偏說那楊樹花是毛毛蟲,跑著,一腳踩扁一個……」她忽然不說了。對於「跑」和「踩」一類的字眼兒,她比我還敏感。她又悄悄地出去了。
她出去了,就再也沒回來。——史鐵生《秋天的回憶》
(這一篇在眾多答案中都有提及。這種淡而沉痛的回憶,在不多的對話中體現出的身為人子的痛悔、懷念,無不令人心碎。因為平淡,而顯出平淡中壓抑的巨大悲痛。)
她連爬帶滾地下了山坡。她用麻木的冰冷的手指從那棵樹上取下一包衣服,是他的棉襖,把兩隻袖子挽在一起打了個結,成為一個整齊的包袱。裡面很小心地包著她的棉襖,在這一剎那間,她完全明白了,就像是聽見他親口和她說話一樣。那蒼白的明亮的溪水在她腳底下混混流著。他把他的棉褲穿了去了,因為反正已經撕破了,染上了許多血跡,沒有用了。但是他那件棉襖雖然破舊,還可以穿穿,所以留下來給她。
他要她一個人走,不願意帶累她。他一定是知道他受的傷很重,雖然她一直不肯承認。他並沒有說什麼,但是她現在回想著,剛才她正要走開的時候,先給他靠在樹根上坐穩了,她剛站直了身子,忽然覺得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腳踝,那時候彷彿覺得那是一種稚氣的衝動,他緊緊地握住了不放手,就像是不願意讓她走似的。現在她知道了,那是因為他在那一剎那間又覺得心裡不能決定。他的手指箍在她的腿腕上,那感覺是那樣真確,實在,那一剎那的時間彷彿近在眼前,然而已經是永遠無法掌握了,使她簡直難受得要發狂。
她站在那裡許久,一動也不動。然後她終於穿上她的棉襖,扣上了鈕子。她把他那件棉襖披在身上,把兩隻袖子在領下鬆鬆地打了個結。那舊棉襖越穿越薄,僵硬地豎在她的臉龐四周。她把面頰湊在上面揉擦著。她緩緩地走著,然後腳步漸漸地快了起來,向家的方向走去。
——張愛玲《秧歌》
張愛玲文筆之華麗人盡皆知。一生工於紡織,疏於剪裁。但是這部創作生涯晚期寫的長篇小說中,她在許多時候都把自己的文筆收斂了起來。在這樣生離死別的全文高潮情節,她減掉了複雜敏銳的比喻,減掉了她喜歡寫的顏色,減掉了她拿手的環境描寫,減掉了生僻的辭彙,甚至減掉了眼淚——不直接寫流淚而寫「她把面頰湊在上面揉擦著」。留下的是女主角對丈夫自我犧牲時的心理推理過程,並將這窒息、令人發狂的悲痛在「推理」的過程中還原出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蘇軾《江城子 ·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蘇軾才華橫溢博古通今,自己也知道自己才華橫溢博古通今。蘇詞中,妙句往往靈動不拘,絕不生硬堆砌。同時,喜歡用「君」,「我」等字,善用妙喻,善發議論,作者本身強烈的自我意識總是非常明顯。然而《江城子》被譽為「千古悼亡詩」,是因為作者的剋制——他排除掉了這種身為創作者的自我意識,而把夢境中的感情起伏在簡單的語言中傳遞出來。作品的動人,是來自於詩中作者的「棄權」。他不評,不用典,不比,呈現在詩歌中的蘇軾和夢中的蘇軾一樣,什麼都做不了。「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他讓自己成為作品中脆弱的一部分。
麻里子、津慶、知代子,你們要齊心協力幫助媽媽。爸爸實在太遺憾了,一定無法獲救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已經5分鐘了。再也不想坐飛機了,神啊,請救救我。想不到昨天大家一起吃的飯,是最後一頓。飛機好像發生了爆炸,四處都是煙,呼吸面罩也降下來了。孩子他媽,事情變成這樣令人遺憾。永別了,孩子們全拜託給你了。現在是6點30分,飛機開始盤旋,並急速下降。到今天為止,對於至今為止都幸福的人生,我萬分感激。
——河口博次 遺書。日航123航班遇難者。
他不是作家,這也不是文學作品,這是直白的痛苦。然而有誰能見此書不落淚動容?
無論是日久的懷念,還是死別的瞬間,是天災,還是人禍。一個悲痛中的人,眼中不會有比喻,不會有顏色,不會有自然環境,也不會有文筆。這些華麗精緻的玩意兒是沒有生死大事的時候,才能有時間拿來把玩的。意識在腦海中流淌時,只剩下悲痛本身,而悲痛的本身一定是質樸,也一定是真誠的。
真實的人生如此殘酷,顯得任何修飾都是一種褻瀆。文筆是達到目的的途徑,不是目的本身。作為作家,唯一的目的是創造優秀甚至偉大的作品,而不是炫示自己的能力。
正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以上列舉的所有作家,明明可以寫出比晉江那些浮誇的小說文案華麗無數倍的文筆,但是他們為了文學需要而自我剋制,選擇了更適合作品的表達形式。因此,他們的作品,可以稱之為文學。
而拙劣的文筆是怎麼樣的呢?
他們沒有克制,他們竭盡全力了,但還是那個鳥樣子。
01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歲末,鍾書去世。我們三人就此失散了。就這麼輕易地失散了。「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現在,只剩下了我一人。
02
鍾書這段時間只一個人過日子,每次到產院探望,常苦著臉說:「我做壞事了。」他打翻了墨水瓶,把房東家的桌布染了。我說:「不要緊,我會洗。」
「墨水呀!」「墨水也能洗」
他就放心回去了。然後他又做了壞事了,把檯燈砸了。我問明是怎樣的燈。我說:「不要緊,我會修。」他又放心回去了。
我說「不要緊」,他真的就放心了。因為他很相信我說的「不要緊」。我們在倫敦「探險」時,他顴骨上生了一個疔。我也很著急。有人介紹了一位英國護士,她教我做熱敷。我安慰鍾書說:「不要緊,我會給你治。」我認認真真每幾小時為他做一次熱敷,沒幾天,我把膿拔去,臉上沒留下一點疤痕。他感激之餘,對我說的「不要緊」深信不疑。我住產院時他做的種種「壞事」,我回寓後,真的全都修好。
03
兩年不見,她好像已經不認識了。她看見爸爸帶回的行李放在媽媽床邊,很不放心,猜疑地監視著,晚飯後,圓圓對爸爸發話了。
「這是我的媽媽,你的媽媽在那邊。」她要趕爸爸走。
鍾書很窩囊地笑說:「我倒問問你,是我先認識你媽媽,還是你先認識?」
「自然我先認識,我一生出來就認識,你是長大了認識的。」這是圓圓的原話,我只把無錫話改為國語。我當時非常驚奇,所以把她的話一字字記住了。
04
圓圓手足的骨骼造型都和鍾書的手腳一模一樣;圓圓安靜,手腳不麻利,像鍾書;圓圓膽子大,像鍾書;圓圓格物致知,像鍾書;兩個指頭翻書像鍾書,翻得快像鍾書……
05
有一夜,他穿了又重又不暖和的厚呢大衣在屋裡滿地走。我已連著幾夜和衣而卧,陪著他不睡。忽然,我聽不見他呼嘯,只見他趴在桌上,聲息全無。我嚇得立即跳起來。我摸著他的手,他隨即捏捏我的手,原來他是乏極了,打了個盹兒,他立刻繼續呼嘯。我深悔鬧醒了他,但聽到呼嘯,就知道他還在呼吸。
06
我們仨,卻不止三人。每個人搖身一變,可變成好幾個人。例如阿瑗小時才五六歲的時候,我三姐就說:「你們一家呀,圓圓頭最大,鍾書最小。」我的姐姐妹妹都認為三姐說得對。阿瑗長大了,會照顧我,像姐姐;會陪我,像妹妹;會管我,像媽媽。阿瑗常說:「我和爸爸最『哥們』,我們是媽媽的兩個頑童,爸爸還不配做我的哥哥,只配做弟弟。」我又變為最大的。鍾書是我們的老師。我和阿瑗都是好學生,雖然近在咫尺,我們如有問題,問一聲就能解決,可是我們決不打擾他,我們都勤查字典,到無法自己解決才發問。他可高大了。但是他穿衣吃飯,都需我們母女把他當孩子般照顧,他又很弱小。
——摘自 楊絳《我們仨》
樸實的文筆都是先有感情,之後文字隨情感自然流露。
拙劣的文筆一般都是用文字的華麗來彌補情感的匱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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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樸平淡:
「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文筆拙劣:
「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是你,冰河也是你。」
我不知道改寫這句話的人是怎麼想的,把自己喜歡的人比喻成鐵馬冰河,是想一輩子做單身狗嗎?浪漫嗎?鐵馬冰河明明是很蒼涼豪邁的意象,非要和愛情扯在一起,生硬又造作。
再舉幾個例子:
質樸平淡:
周芷若的不甘與卑微:「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趙敏的驕傲與執著:「我偏要勉強。」
紀曉芙的堅貞與不悔:「我叫楊不悔,我媽媽說這件事她永遠也不後悔。」
郭靖的木訥與深情:「蓉兒不是小妖女,她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很好很好的。」
每一句都是和愛情有關,每一句都沒有說一個愛字,但是把主人公的性格特點和感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文筆拙劣:
你潑墨了牆角殘缺的欲言,於是就渲染出一個沒有跌宕的夏天。
年華終究會羽化為華麗的燕尾蝶,在世間撒下耀眼的磷粉。
流年未亡,夏日已盡,落葉下流光的珍珠,是你多年前失明的雙目。
等一等,時間沒有等我,是你,忘了帶我走,為什麽說等一等的人不是你。
看似說了很多,但是又好像什麼也沒說。現實生活中誰要是對我說:「時間沒有等我,是你忘了帶我走。」我一定會跟對方絕交,太矯情。
所以在我看來,一個是「看似什麼都沒說,其實什麼都說了」,一個是「看似什麼都說了,其實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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針對評論里的一些意見,我來補充一些:
我認為鐵馬冰河那一句不好,是因為鐵馬冰河的意象跟愛情沒有共通性。意象的選擇應當做到「外足於象,內足於意」,外在和內在都應當妥帖,鐵馬冰河從外在來看是「披著戰甲的馬」「冰凍的河」,是典型的軍事意象。我知道改過後的句子是想表達「夢裡都是你」,但是如果只側重於這種主觀感情上的抒發而全然不顧意象是否妥帖,難道不會給人違和感?如果只看主觀感情的抒發而不注重表現形式,那為什麼還要學修辭手法,各種意象為什麼還要分類?詩詞為什麼還要分婉約豪放?
中國傳統古詩詞中月亮代表思鄉懷人,楊柳表示離情別緒,每一種意象都有其內涵,當然可以對它進行豐富發展,但是樹高千尺不忘根,再怎麼引申發展也應該尊重其原有的基調吧?當然,有些硬要腦補說這句話的主體有什麼樣的經歷,硬要說有戰場一樣的愛情,那我也無話可說,恕我孤陋寡聞。
另外,潑墨了牆角的那幾句,有人要是覺得好,麻煩你先解釋一下作者想表達什麼,有些詞真的翻譯成大白話是不是真的符合語法規則,不要放飛自我自己去做閱讀理解。
感謝閱讀,不再做任何回復了,畢竟舉的反例不是嚴肅的文學作品,大家也不用在這上面太鑽牛角尖。
接下來請欣賞相聲《窮人乍富》
表演者:郭德綱,于謙
郭:哎呦,這不是於老師么,幸會幸會。
於:您好您好別客氣
郭:您也別客氣,在相聲圈子裡誰不知道於老師
於:過獎過獎
郭:於老師,了不起
於:怎麼了不起呢?巾幗英雄宦官之後!
於:去!像話么
郭: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很崇拜您,那應該怎麼說?
於:那應該是,賢良之後
郭:對,賢良之後,於老爺子那可是個了不起的人
於:對,我爸爸那是我很佩服的一個人
郭:老爺子平時是一個很有威望的人,
於:對
郭:威望來自於生活的經歷,老爺子是個有故事的人
於:對,飽經滄桑
郭:年輕的時候老爺子可不是現在這個狀態,也吃過苦
於:那可不,那時候是真苦。
郭:衣不遮體、屋不蔽日、飯不沾腥
於;哎呦,您瞧瞧這
郭:最苦的是晚上全家睡覺,六口人就蓋一個創口貼
於:啊?蓋哪啊這
郭:蓋上關鍵部位,加一個墨鏡就是三點式
於:好嘛頭一回聽說三點式是這麼來的
郭:俗話說,瓦片尚有翻身日,東風也有轉南時,沒過多久,於老爺子可就轉運了
於:怎麼了呢?
郭:進了淫(銀)窩了!
於(推):去!停,別說了你可。
郭:呵,好傢夥,那銀窩,那麼大—
於:打住吧您,您給我解釋解釋,這個淫窩是什麼意思?
郭:不知道哪家的地主把銀寶都藏在雞窩裡了,讓你爸爸偷雞的時候摸到了,裝著銀子的雞窩,簡稱,銀窩,有問題么?
於:嗨,讓你說個話這個費勁,你就說撿錢不就完了么。
郭:對對對,撿錢了,撿錢了要花啊。
於:那可不是
郭:吃,吃好的,報復以前窮苦的生活。
於:吃點什麼呢?
郭: 一碗酒,兩刀肉,三疊豆,炒雞蛋這回能去殼了!
於:好嘛,合著以前連殼一起吃的
郭:呵,老爺子這個樂啊,沾滴酒吧唧吧唧嘴,吃粒豆嘎嘣嘎嘣脆,老爺子一高興隔咯一聲,您猜怎麼著?
於:怎麼著?
郭:死—了!
於:去你的吧!
鞠躬-下台
接下來請欣賞日記《窮人乍富》
表演者:Satan
我有個姓於的叔叔,現在是個老人,但曾經也年輕過,年輕時吃的苦在他的臉上留下了飽經滄桑的皺紋,但歲月是寬容的,人也不總會是倒霉的,在一次偶然的行竊中,他撿到了幾個銀塊,他用銀塊換了錢,去喝他很久之前就想和的酒,吃很久之前就想吃的花生豆,但是最殘忍的事情又一次發生了在這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身上,因為很久沒有吃過這種東西了,他竟然被花生豆給噎死了。
接下來請欣賞當代暢銷書《窮人乍富》
表演者:郭敬明
人總是會有一兩個親戚的,這是你從出生以來就不可避免的選擇,就像有的人選擇穿著水晶鞋光鮮亮麗的穿梭在酒會間,有的人選擇穿著地攤上18元一件還要討價還價的盜版貨,但未必每一個與你有著血緣關係的人,這輩子都會與你有太過熟悉的故事,我的一位於姓的親戚就是這樣。
我只是聽在一次通往機場的巴士上,聽過母親講過他的故事,他也曾穿著潔白的襯衫站在教室的窗外凝望過一個朝思暮想的身影,但燈紅酒綠的繁華與不幸運的人無關,在日復一日冰冷而不知疲憊的穿梭在充滿土味的小路之後,他漸漸的老去了。
我猜想他也曾在某一個清晨與午後,幻想著有一碗溫好的粥或是伴著檸檬味的吻,但是他沒有,他在一次次對自己內心的責罰與的對世界的拷問中,走向了一條通往人性深淵的不歸路,終於,他把他那雙承載著罪惡、嫉妒與悲哀的手伸向了一個閃爍著銀色光輝的深洞,幾隻帶著王冠的雞飛了出來,好似要拍打著象徵著自由的翅膀飛上天空,那是沾著臭味的銀,但是他並不嫌棄它們。
他帶著它們,把它們放在身邊,感受著冰涼卻可以讓心裡發熱的溫度,來到了他曾一次一次幻想過的但是未曾走進的大門,他聞到了慾望的滋味,嗅到了貪婪的醇香,然而,歲月的摩天輪終於在這一天停止了轉動,當他把那一粒象徵著青春與夢想的花生豆拋向天空時,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按下了關閉摩天輪的按鈕,於是,他走了,就像我生命中一輛匆匆駛過面前的列車,我遇見過,但終究沒有一起行進過,依稀只能看著他匆匆駛向終點。
質樸不等於杜絕修飾,不等於白描
拙劣不等於華麗冗長,不等於複雜
閱讀,是由眼吸收信息到大腦加工,最後輸出為理解,再次推動眼睛繼續閱讀收的過程。
質樸,是讓傳入大腦的內容符合我們對世界抽絲剝繭最基本的邏輯理解,順暢、自然、通透,且能通過加工獲得與理解內容傳遞和蘊含的思想與情感。
拙劣也許同樣辭藻簡單簡短有力,但讀過了只是讀過了,大腦加工前是什麼樣輸出後還是什麼樣,沒有產生文字加工後的理解,原因可能是節奏感、長短句、詞性掌握等等其它答案體提及的內容,最終的結果就是不會令人感到印象深刻或如經典一樣打下烙印。
質樸以讀得懂讀的通透為基礎,情緒與情感是文字的衍生品
拙劣希望讀者讀得懂讀的通透,可惜技藝不精,沒有產生衍生品,但拙劣不會阻礙理解的過程。
而大多數答案所批駁的郭敬明等文風,本質上在文字形成時,就沒有朝著希望講清內容而努力,撕逼、炫富這些很簡單的故事,只是作為一個修飾與挑撥類文字的承載體,它們不但阻礙了閱讀加工理解的過程,且最終輸出的內容,與故事或論述最核心去講述的東西毫無關係,應稱為浮誇。
陋見。
「黃瓜願意開一個謊花,就開一個謊花,願意結一個黃瓜,就結一個黃瓜。若都不願意,就是一個黃瓜也不結,一朵花也不開,也沒有人問它。玉米願意長多高就長多高,它若願意長上天去,也沒有人管。蝴蝶隨意的飛,一會從牆頭上飛來一對黃蝴蝶,一會又從牆頭上飛走了一個白蝴蝶。它們是從誰家來的,又飛到誰家去?太陽也不知道這個。
只是天空藍悠悠的,又高又遠。
我玩累了,就在房子底下找個陰涼的地方睡著了。不用枕頭,不用席子,就把草帽遮在臉上就睡了。」
出自蕭紅《呼蘭河傳》
與張愛玲總拿捏得恰到好處的精準刻畫相比,我更偏愛蕭紅的不拘小節。她的文章,透著自然而然的靈性「蕭紅願意怎麼寫,就怎麼寫。」
再上一個火遍大江南北的網紅小說。
極盛、清冷、蒼然、妖冶、華麗、神秘、聖潔、絕望、孤獨、傾城、無數、五彩……不得不佩服作者的博聞強識,把我能想到的華麗詞藻都用上了。而且還能拼接的這麼天衣無縫,簡直就是舉世無雙的深厚功力啊!
不行,這樣不足以表達我的蔥白。
應該是這樣「舉世無雙的深厚功力啊!啊!啊!!!」
節選自史鐵生《秋天的懷念》。
那天我又獨自坐在屋裡,看著窗外的樹葉刷刷啦啦地飄落。
母親進來了,擋在窗前:「北海的菊花開了,我推著你去看看吧。」
她憔悴的臉上現出央求般的神色。
「什麼時候?」
「你要是願意,就明天?」她說。
我的回答已經讓她喜出望外了。
「好吧,就明天。」我說。
她高興得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那就趕緊準備準備。」
「唉呀,煩不煩?幾步路,有什麼好準備的!」
她也笑了,坐在我身邊,絮絮叨叨地說著:「看完菊花,咱們就去『仿膳』,你小時候最愛吃那兒的豌豆黃兒。還記得那回我帶你去北海嗎?你偏說那楊樹花是毛毛蟲,跑著,一腳踩扁一個……」
她忽然不說了。
對於「跑」和「踩」一類的字眼兒,她比我還敏感。
她又悄悄地出去了。
她出去了,就再也沒回來。
鄰居們把她抬上車時,她還在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
我沒想到她已經病成那樣。
看著三輪車遠去,也絕沒有想到那竟是永遠的訣別。
鄰居的小夥子背著我去看她的時候,她正艱難地呼吸著,像她那一生艱難的生活。
別人告訴我,她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是:「我那個有病的兒子和我那個還未成年的女兒……」
又是秋天,妹妹推我去北海看了菊花。
黃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潔,紫紅色的花熱烈而深沉,潑潑洒洒,秋風中正開得爛漫。
我懂得母親沒有說完的話。
妹妹也懂。
我倆在一塊兒,要好好兒活……
這是質樸平淡。
描寫眼前景物時,僅一句「窗外的樹葉唰唰啦啦地飄落」。
提及母親的神情,「憔悴的臉上現出央求般的神色」。
之後是母親情緒的變化。
在得知可以一起去北海看花,「高興得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
又在無意提及到「跑」和「踩」後,忽然不說話。
最後,是母親被抬上救護車時,大口吐著血。
和昏迷前的那句話。
最放心不下的,仍是兒子與女兒。
你不會覺得這種情感做作。
甚至不覺得有任何一句話或一個標點符號,是多餘的。
這是真正經歷了生活之後的文字。
與「為賦新詞強說愁」是截然不同的。
那什麼是拙劣?
「你說煙雨微芒,蘭亭遠望; 後來輕攬婆娑,深遮霓裳。」
「日為朝,月為暮,卿為朝朝暮暮」之類,也不提了。
覺得這些句子很有意境或很美的人,我都不知是沒上過高中,還是沒上過語文課。
而且,能別再把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列入「很美的翻譯」里了嗎?
信、達、雅,到底佔了哪樣?
再說些在知乎上奇怪的現象。
知乎上很多人是一邊罵著張嘉佳,看不起大冰之流,又偏偏喜歡大V們的「暖文」。
但這類暖文,說真的,有些連《故事會》的水平都達不到。
到底是怎麼在知乎上火起來的?
我不引戰,就單說說為什麼覺得「拙劣」?
因為邏輯詭異。
文中人物一言一行,你都不覺得這是一個正常人會說出口的話。
比如這篇。
這篇回答,贊同數達到了100K以上。
但我真的沒覺得這是一個正常人會做出的舉動,即使是在喝醉之後。
喝醉後喃喃自語說了一整篇故事就算了。
但是母親還說了「但整片星空都是我們的啊」之類的話,而前文又提到母親「沒文化」。
以及上門討債的人,被一個孩子嚇退之類的情節。
我明白這是一篇故事。
但就算是這些看起來很「生活」氣息的故事,能不能盡量在細節方面注意一些。
很多事情沒經歷過,或平時也沒留心觀察過,寫出來的感覺是不同的。
雖然平時沒怎麼看些文章的人,會「看哭了」之類。
但你看多了就發現,這類文章都有著相同的套路。
尤其最後這段。
我真的。
算了
你們喜歡就好。
「質樸平淡」卻透著大家之筆的作品需要氣場大於語言。
通常來說,語言大於氣場的作品,讀者著眼處儘是語言痕迹;而氣場大於語言的文本,讀到後來忘卻語言,文雖盡而意有餘。
舉個例子,大家談起瑪格麗特杜拉斯的《情人》比較喜歡談開篇,其實它結尾的語言更加風格化,看看兩個譯本:
他給她打來電話。是我。她一聽那聲音,就聽出是他。他說:我僅僅想聽聽你的聲音。她說:是我,你好。他是膽怯的,仍然和過去一樣,膽小害怕。突然間,他的聲音打顫了。聽到這顫抖的聲音,她猛然在那語音中聽出那種中國口音。他知道她已經在寫作,他曾經在西貢見到她的母親,從她那裡知道她在寫作。對於小哥哥,既為他,也為她,他深感悲戚。後來他不知和她再說什麼了。後來,他把這意思也對她講了。他對她說,和過去一樣,他依然愛她,他根本不能不愛她,他說他愛她將一直愛到他死。
王道乾先生譯本看似啰嗦,人稱代詞多疊,句法雜糅,詞藻平淡,像小孩囈語,毫無書面文學性可言。但讀起來自帶韻律感,重複中莫名地和故事表達的感情細膩度十分契合。
而在王東亮先生譯本里這句是
他愛她,至死不渝。
簡潔工整,有書面感,但乏善可陳。
對比兩個譯本:
他依然愛她,他根本不能不愛她,他說他愛她將一直愛到他死。
.
.
.
他愛她,至死不渝。
雖然僅是翻譯版本不同,但放在一起可知不同筆者對於文字把控有何差別,「質樸感」絕不僅僅體現在字數上。王東亮先生筆法算不上拙劣,不出彩罷了;但如果我們對「拙劣」的歸類僅僅是那些無病呻吟的網路抒情句,或公認的拙劣「暢銷書」,這種批評其實對閱讀審美沒什麼幫助。除了被嘲諷一萬遍的郭姓作家和那些qq簽名句,拙劣的上限其實可以稍微高一點的。
有氣韻,以氣運句,即字與字之間,句與句之間,始終有一股綿綿不絕的氣相連,讀完一段話,還能感覺到這股氣在蔓延。練太極拳的人應該能懂這種周身混元的氣感。
從網上隨便搜了個著名暢銷書作家的句子:
在你什麼都沒有的時候,他們陪在你身邊,他們本不需要這麼做,但他們用整個青春的時間包容了你。
這就是毫無任何氣韻的句子,和「我今天逛街去了,我本來不應該逛街的,結果還是去了」差不多。
汪曾祺的句子:
風擺動樹的枝條,樹醒了,忙忙地把汁液送到全身。樹枝軟了。樹綠了。雪化了,土地是黑的。
句子內部有輕盈的綿延的韻律,春天的氣息,在視覺上緊密銜接的事物間流動,從局部到到整體,從近景到遠景,春意就這樣一點點侵染了大地。
上古時期的國產水墨動畫片,常有這種開頭,我找不到了,看到一個類似的,意象比汪曾祺的句子繁雜,但意思是一樣的,可以看到這種春的流動感。並且也是先動後靜,最後靜止的鏡頭就有了餘韻,和「土地是黑的」有微妙相似之處。
相聚烏鎮-2017世界互聯網大會 烏鎮峰會 宣傳片
再一個汪曾祺的名句:
梔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撣都撣不開,於是為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
汪曾祺這句話改成毫無氣韻的句子,是這樣的:
梔子花香氣太濃了,文雅人不取,以為品格不高。
原句好在哪兒呢?它是局部描述,具象描寫,把嗅覺以視覺的方式表現出來,香氣是一大團,濃到需要「撣」,梔子花那種濃郁的氣勢就出來了。
所以,句子散淡和毫無氣韻是不一樣的。
學汪曾祺的很多,都是學皮毛,學形,他們覺得說的慢一點,多用斷句,多用點大白話,就是汪曾祺了。
汪曾祺的淡,是開水白菜,汪曾祺追隨者的淡,那就是學校食堂的免費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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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後面還寫了六條,但是不符合「質樸平淡」這個題目,我答到另一個題目下面了。傳送門:怎樣提升一個人的文筆?
姚雪垠的《李自成》,共五卷,成書前後幾十載,作者心理和思想都經歷了巨大的起伏。
但一些質樸的文筆是非常好的,例如第三卷虛構了張成仁一家被兵燹吞噬的悲劇。每個人都描敘的栩栩如生,但作者卻在描述他們俯伏於晚明混亂的大時代車輪下哀哀求生和被戰爭洪流捲走時的慘烈只一筆帶過——無論張成仁還是投奔義軍的弟弟張德耀抑或好心的朋友王鐵口。
在全家人拼了命要留住的獨苗小寶被京營官兵踹進黃河不知所蹤後,為兒子不惜失貞獻身的母親香蘭崩潰,作者沒有描寫她精神失常後的具體動向,只是用一句話結束了這位前期容顏姣好、品行賢惠的小康人婦到後期衣不蔽體、亂髮遮面的瘋癲女人悲慘的一生:
「天明以後,主人不見了她,也聽不見大堤上有可憐的哭喚聲音。好心的男女們趕快來到堤上,卻沒見她。人們分別向東向西,沿堤尋找,找了很遠,竟沒有見到她的蹤跡,也沒有聽見她的哭聲,但見洪水滔滔,向東流去。 」
我從少年時起,每讀到此刻,忍不住淚盈滿眶,心生哀憐。
但張家人的悲劇,至此仍沒有結束——水淹開封,困守孤城的一家之主張成仁懷著妻兒小妹安全逃出的希冀埋葬了餓死的母親,在洪水滔天時獲救,正遭遇亂兵搜刮時見到自己參加義軍的兄弟德耀時忍不住呼號,卻因此被踢入洪水喪生。
憤怒的弟弟前來與亂兵交戰,又中箭倒下,彌留之際的情景,作者也是用了近乎白描的手法:
「從周,我活不成了。打過了這一仗,你千萬到蘭陽縣,把嫂嫂他們接出來,帶到闖王營中也好,帶到汝寧府也好,你就同我妹妹趕快成親吧。我的嫂嫂年紀還輕,你要當親嫂嫂看待,把她養老送終。我這話你可記清了?」
從周哭著說:「德耀哥,我一定記清。你放心,我一定記清。」
德耀又艱難地說道:「一家人都死絕了,兩門頭只守著一根孤苗,就是我的那個侄兒,你要把他撫養成人。」
——然而,只有讀到此刻心碎的讀者們最清楚,張家人已經全都不在人世了。
至於「拙劣的文筆」是什麼樣兒呢?隨便找篇網文粘貼一段吧,也是說明朝,也是黃河邊:
「望著眼前滾滾東去的黃河水,想著這數十年間因它而起的風雲故事,夏潯忽然覺得,這位脫脫宰相挺像一些穿越小說里的穿越者,不顧眼前實際,一味著眼千年,恨不得把他孫子的孫子的孫子輩兒的問題都在他手裡完全解決掉,留一個萬世太平。
殊不知大躍進是行不通的,天機難測,無人可以預料。你預見了這個災難,把它消彌了,未必就不會因而觸發另一個災難,而且是在原本的發展中本不應該出現的,恰恰因為你的強力干預而衍生。脫脫修河,想要一勞永逸,「功在千秋、患在當代」,把江山都玩沒了。
時人當自強,祖宗難依靠啊。夏潯懷古傷今了一陣兒,聽到馬蹄聲響,扭頭一看,恰見彭梓祺剛剛提馬上了河堤,夏潯笑道:「這一路奔波,總算是到了,等過了渡口……」
他說到這兒,忽然吃驚地住口,只見彭梓祺有些虛弱地坐在馬上,兩眼無神,額頭都是細汗,臉色灰撲撲的十分難看,不禁驚道:「你怎麼了?」
彭梓祺這幾天一直有點不適,可是仗著身子骨兒結實,她一直強自支撐著,不願在夏潯面前示弱。上一次她去救人,卻滿身石灰地跑出來,還要夏潯抱著她去討菜油洗眼睛,只覺已經丟盡了顏面,一向要強的她自然不願在夏潯面前再露出軟弱姿態。
可是幾天苦撐,既不服藥,也得不到良好的休息,她的病情越來越重,到了此時終於支撐不住了,她勉強登上河堤,被風一吹,再一看那滾滾東去的黃河水,頓時天旋地轉,心中欲嘔,要不是以絕大毅力挾緊了雙腿,支撐著身子不倒,此刻她已從馬上滑下來了。」
說真的讀完這一段我腸胃很不適。
而這樣的文筆,據說因為篇幅長、還被買了影視版權。無怪乎歷史研究中也類似「淚痕春雨」這樣的宵小,靠著標新立異、嘩眾取寵和邏輯混亂的歷史觀混跡於互聯網,擋箭牌就是「我寫了這許多文章」……垃圾場的垃圾還比山高呢,人家叫過屈么?質樸平淡的文筆,就好像國畫里的「留白」,情緒已經到了,但筆鋒一收,戛然而止,留給讀者自己去想像,去沉浸在那種情緒裡面不能自拔。
之所以給人一種「平淡」的感覺,在於儘可能避免表達心理感受的形容詞。但這種平淡絕對不是簡單,該帶給讀者的感受,一絲一毫也不會欠奉,只不過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汪曾祺有一篇《黃油烙餅》,寫大躍進時的故事。結尾寫道:「黃油烙餅是甜的,眼淚是鹹的。」 沒有表達情感的形容詞,但讀了全文,到此時,所有的感覺真的無非就是「甜」和「咸」交織在一起。匱乏的歲月里,吃到了黃油烙餅,有油脂,有糖,自然是甜滋滋喜不自勝。但又想到奶奶 -- 後來才知道,奶奶是慢慢餓死的,但她到死都捨不得吃那一小罐黃油。而那些「幹部」們,頓頓都能吃黃油烙餅,因為他們是「幹部」。
這是什麼情緒呢,批判時代的荒誕,悔恨自己的不懂事,想念喊自己回家吃飯的奶奶,用一「咸」字,眼淚的那種咸,就足以讓讀者自己去咂么味道了。
在我大二還是大三的時候,快到學長學姐們畢業的時候了,有很多人都在寫畢業感言,有人寫道:
「月是圓的,酒是甜的」
我開始並沒有覺得什麼,雖然有些新奇,但也說不上特別優美深刻。到後來,我和 @王媽媽 又要分別一段時間,在月下一起喝著桂花酒,卻又想到了這句。
月是圓的,但總會有陰晴圓缺;酒是甜的,但下一次月下對飲又要到何時?經歷了很多次重逢,回想起那句話,才覺得像是勝似一個千斤重的橄欖,每次再去咀嚼都有不一樣的味道。
林海音寫生離死別,「爸爸的花兒落了,我已不再是小孩子」,沒有撕心裂肺,大喊大叫,連自己的神態動作都沒有著墨,似乎是將人物從這一場悲歡中整個抽離了出來。但就是這個沒有形容詞,沒有神態描寫的句子,但彷彿已經能看到那個女孩子,擦乾眼淚,看著這個突然變得陌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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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留白不等於空白,這就區分開了質樸平淡和拙劣的文筆。汪曾祺寫「黃油烙餅是甜的,眼淚是鹹的」,能讓讀者不勝唏噓,是因為情緒在將發未發之時,文字戛然而止,弦外之音卻繞樑不絕。
我們來對比一下趙麗華的《一個人來到田納西》 :「毫無疑問 我做的餡餅 是全天下 最好吃的」。其實,趙麗華何嘗不是想將讀者帶入一種情感氛圍呢?孤身一人來到他鄉,做的餡餅再好吃,又與何人說,這也是可以想像的一種情緒。但缺乏了一個慢慢積累,直到瀕臨決堤的過程,那麼文字停下了就是停下了,留下的只能是索然無味的空白,而不是餘韻。
平淡更加不等於堆砌。「古道西風瘦馬」,三個名詞都很平淡,但組合起來就是一個故事。同樣的場景,寫「井欄院牆籬笆」,就只不過是張施工圖。
所謂「大味必淡」,看上去再平淡,終究還是要有味道才行,這就是兩種文筆的區別。
質樸平淡的文筆,言有盡而意無窮。如『兩紙京書臨水讀,小桃花樹滿商山』,『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表達簡潔克制,讀完能夠還原出豐富的情緒。
拙劣的文筆,意無窮是做不到的,甚至只是『意無』。言有盡也未必做得到。讀完只能想想『卧槽誰寫的這麼爛』,最多再想想『卧槽這麼爛為何還要這麼啰嗦』。例子辣眼睛我就不舉了。
一個諾獎級別的示範,沒有花里胡哨的形容詞和副詞,看完這句話被戳得熱淚盈眶。
1、質樸平淡的文筆,把力氣用在文意上。
舉例: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見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見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發昏;然而須十分小心。不然,那趙家的狗,何以看我兩眼呢?
我怕得有理。
2、拙劣的文筆,把力氣用在文筆上。
舉例:
我們活在浩瀚的宇宙里,漫天漂浮的宇宙塵埃和星河光塵,我們是比這些還要渺小的存在。你並不知道生活在什麼時候突然改變方向,陷入墨水一般濃稠的黑暗裡去。你被失望拖進深淵,你被疾病拉進墳墓,你被挫折踐踏的體無完膚,你被嘲笑、被諷刺、被討厭、被怨恨、被放棄。但是我們卻總在內心裡保留著希望保留著不甘心放棄跳動的心。我們依然在大大的絕望里小小的努力著。這種不想放棄的心情,它們變成無邊黑暗的小小星辰。我們都是小小的星辰。《小時代》
——同樣是精神病患者的自白,迅哥的讓人看了精神分外爽快;然而四哥的看起來須十分小心。
個人拙見,質樸平淡的文筆,重點在於讀起來無意識的流暢感,利利索索,就是不需你多思考,便已經有一副畫面出來,實際上人家是於無聲處現驚雷。
而拙劣的文筆,便是疙疙瘩瘩,需要你讀的時候停下了思考它的含義和各種比喻,喪失了閱讀的暢快體驗。
在閱讀流暢感來說,水滸傳才是經典中的經典。單是林衝風雪山神廟這一段,幾句寥寥,就讓你感覺到了林衝動作的流利,還伴隨著風雪撲面。
林沖自到天王堂取了包裹,帶了尖刀,拿了條花槍,與差撥一同辭管營,兩個取路投草料場來。正是嚴冬天氣,彤雲密布,朔風漸起,卻早紛紛揚揚卷下一天大雪來。
這一段要是傷感青春派暢銷書作家寫,可能就是:
流年未亡,夏日已盡,嚴冬已至,林沖無法得知,時光究竟帶走了多少個無法丈量的年華,以至於在回首時,瀰漫的大雪幾乎隔斷了天。
花槍冰涼的觸感似乎從手心的紋路一直瀰漫到了他的每一個細胞,陸虞侯永遠也看不到,林沖最寂寞時候的樣子,因為只有陸虞侯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才最寂寞。那些以前說著永不分離的人,早已經散落在天涯了。
以上是我拼湊的網路上的一些句子,意在說明在這些句子里,如果要順暢閱讀是很困難的,需要你思考這句話到底要表達什麼,但看來看去,其實整體就是表達一個字:喪。
簡單來說,質樸就是自我剋制,一種有一桶水倒一杯水的剋制,但讀者能感受到沒倒出來的東西。
在劇烈或真誠的情感衝擊之下,你沒有餘力去搞什麼遣詞用句,修飾浮誇,就好像戀人情到濃時往往不會用排比來玩華麗。
但並不是只靠情感。這個時候,人和人的知識、見識、心性和閱讀量仍然是有區別的。一個沒看過書的人和一個讀過書的人的表達仍然是不同的。技巧在這時登場,並不是一氣呵成,而是無數次地反覆、修改,通過技巧精確地進行傳遞。
寫作往往是一種微妙的,處於可控狀態的失控表達,其實很多藝術都是如此,就好像鋼琴大師在忘我的同時也還是精確地敲擊鍵盤。這時候就需要一些「技巧」。比如精確,比如節奏,比如一些讓閱讀者不會「跳出氣氛」的詞句。
其實很多看上去亂華麗的東西,實際上是作者無法捕捉到要表達的情緒的緣故,更不要提怎麼表達了。
拙劣的文筆可以有很多種,但整體來說,就是不夠或無法真誠。其實就這麼簡單。有些是技術問題,真誠了,不知道怎麼表達,或表達出來反而累贅;也有些是作者就沒想,或不懂什麼叫真誠。「何為思念?」
「日月,星辰,曠野雨落。」
「可否具體?」
「山川,江流,煙裊湖泊。」
「可否再具體?」
「萬物是你,無可躲。」
這是噗嗤大叔今天更新的一條微博,來,我們再來看看下面評論點贊第一的:
「何為無救?」
「良藥、妙方,無可醫。」
「可否具體?」
「扁鵲、華佗,俱無策。」
「可否再具體?」
「念你成疾。」
不要急,看熱評第二
「何為孤寂?」
「清風,艷日,無笑意。」
「可否具體?」「左擁,右抱,無情慾。」
「可否再具體?」
「不得你。」
媽的,慌不慌??再來,看熱評第三:
「何為盼望」
「清晨,黃昏,日落月升。」
「可否具體?」
「空氣,味道,微風艷陽。」 「可否再具體?」
「時時祈盼,不交集。」
海子是這麼表達思念:我在一個北方的寂寞的上午,一個北方的上午,思念著一個人,我是一些詩歌草稿,你是一首詩!
自行體會,我啥都不說了。。。
舉個例子吧,《葯娘的天空》就是想要寫得質樸平淡但是寫拙劣了。(我知道它是網路輕小說不能對它文筆要求得太高,這裡只是舉例,其實它跟同類小說比還是不差的)
但蘇雨晴卻又形容不出來到底有多好吃,頂多是用什麼『皮薄餡大』、『玲瓏剔透』、『滿口生津』之類的俗套成語來形容一下吧,反正就是特別特別的好吃,比沙縣裡的餃子要好吃好幾倍。
哪是蘇雨晴形容不出來有多好吃,分明是作者形容不出來有多好吃,還以為說這些詞俗套就可以不俗套地把它們用在文章里了,殊不知詞本是不俗的,只是被寫俗了罷了。
當然,網路輕小說,也不能指望人家寫得多好(日更呢,再有才的作家也扛不住),但有些書粉誇作者文筆質樸平淡又豐富細膩,我真想笑……
反例:
我看了鏡子里的臉,又去看颯子漂亮的臉,怎麼也無法相信這兩張臉屬於同一種生物。越是覺得鏡中的臉丑,就越覺得颯子是個無比優秀的生物。我遺憾地想,如果我的臉再丑一些就好了,那就顯得颯子更漂亮了。
這段給我的感覺是美得驚心動魄,簡直是質樸平淡的對立面了,然而它整段的語言都很簡單,也沒有使用華麗的修辭。(不過谷崎華麗起來也是極美的!)
再來看《葯娘》里描寫女孩子漂亮(真不是我針對人家,恰恰是因為這本書里的描寫給我造成很深的印象):
她的肌膚就如同凝脂美玉一般,光滑柔嫩得甚至有些虛幻,她的臉有些嬰兒肥,但看起來依然十分的可愛,那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讓她看起來無比的清純。
如果說蘇雨晴算是能打八十分的小家碧玉型的可愛『女孩子』,那麼那個少女就是滿分一百分,可以打到九十五分以上……
所謂的傾國傾城也不過如此。
現在蘇雨晴終於明白,為什麼古時候的帝王會一怒為紅顏,會烽火戲諸侯,就是因為有這樣的絕世美女呀!
說絕世可能誇張了點,但她的美確實是讓蘇雨晴和張思凡獃獃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她走出了二人的視線範圍後才回過神來。
看似寫了一大段,其實都是虛話,除了告訴讀者「她好美呀」什麼信息也沒傳達到,既然如此,把前面的外表描寫刪去,只留下「她的美確實是讓蘇雨晴和張思凡獃獃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她走出了二人的視線範圍後才回過神來」就足夠達到目的了。如果非要細寫外貌,一定要讓讀者讀完了能知道她長什麼樣子才行,比如《飄》里寫斯佳麗,《茶花女》里寫瑪格麗特,《紅樓夢》里寫林妹妹,寫得都是特點,為了服務作者的需求,如果作者不需要讓讀者知道姑娘長什麼樣子,那乾脆不寫最好。
對了,還有一個描寫,也是很簡單但令人印象深刻,我不說書名一說這個描寫大家就明白了:
「這簡直是一隻活(人的)手嘛!」
寫得真tm好啊!其實我倒想知道怎麼區分拙劣矯情的文筆和精緻華麗的文筆,《莎樂美》里有一句說她像「一朵銀鏡里的白玫瑰」我就覺得emmmm...其實也是能感受到意境美的,但如果不事先知道是男神寫的我可能會覺得有點造作吧。
拙劣的文筆,無非就是,詞不達意。更糟的是,以辭害意。為了顯示某種個人並不擁有的性格特質,大篇幅的堆積詞藻、段子、梗……不主動向前推進意思,寫到自以為好的得意處長時間原地打轉兜圈子賣弄。不管作者怎麼想,這種動機下的文字在明眼人看來就是「請開始你拙劣的表演.jpg」,洞若觀火。
寫東西的時候,老實一點,表達本意以外的念頭左右你的手,就像開車打瞌睡,車裡的人不覺得,路人很清楚的get到,噢,新手,生手,殺手……
關於這一點,卡佛一句話就說透了,「別耍花招」,太廉價。
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炫技是卡爾維諾、納博科夫這種級別的玩家才能駕馭的事,他們擺弄文字、結構、風格,讀者膜拜。而你,只被厭棄。原因沒別的,因為你會的太少,玩的太爛,演的太撇。
質樸平淡的文筆歷經時光洗刷也不會失真,回味雋永,比如朱自清先生的《背影》和魯迅先生的《孔乙己》,至今仍然活躍在網路段子里,白用不厭。
比如:孔乙己是站著喝酒而穿長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臉色,皺紋間時常夾些傷痕;一部亂蓬蓬的花白的鬍子。穿的雖然是長衫,可是又臟又破,似乎十多年沒有補,也沒有洗。他對人說話,總是滿口之乎者也⑹,教人半懂不懂的。因為他姓孔,別人便從描紅紙上的「上大人孔乙己」這半懂不懂的話里,替他取下一個綽號,叫作孔乙己。
寥寥數筆就勾勒出了一副活生生的窮酸書生形象。
至於拙劣的文筆,那就簡單了。
"一絲冷笑"
看見上面這四個字以及它的各類變種我就想抓狂,跟聽到尖指甲撓黑板的感覺差不多。
特別是這些人居然還能進作協?!他們怎麼會進作協?!他們哪裡配進作協?!平淡的文筆
他和我走到車上,將橘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於是撲撲衣上的泥土,心裡很輕鬆似的。過一會兒說:「我走了,到那邊來信!」我望著他走出去。他走了幾步,回過頭看見我,說:「進去吧,裡邊沒人。」等他的背影混入來來往往的人里,再找不著了,我便進來坐下,我的眼淚又來了。
用語平淡甚至冷靜但內涵張力的文字,大都是經由人生閱歷自然發出的,不做任何強調,但是讀者懂的自然心有戚戚焉,初中的時候《背影》是重點閱讀題,當時覺得閱讀題目的每個解釋要點都看著挺清楚,但是無法理解其中的妙處在哪裡。直到後來才明白,這種文章是根本無所謂去強調什麼妙處的。
質樸的文筆
只見麵皮漸漸的變了。魯達尋思道:「俺只指望痛打這廝一頓,不想三拳真箇打死了他。洒家須吃官司,又沒人送飯,不如及早撒開。」拔步便走,回頭指著鄭屠屍道:「你詐死,洒家和你慢慢理會。」一頭罵,一頭大踏步去了。
用看似毫無所謂的「文學氣息」大白話去勾勒出一個生動的場景和形象是尤其難的,《水滸傳》甚至做到了你知道它好,但你甚至不知道他在這個過程的描述中到底哪裡發力了,就是簡單的生活趣味,一個形象卻躍然紙上。
不過說到這個,作為東坡先生的粉絲,我要吃他的肉
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
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
凈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
待他自熟莫催他,火侯足時他自美。
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就一菜譜,但是讀起來意趣盎然。
拙劣的文筆
如果說簡溪是那種青春偶像劇里一定會出現的全身散發著陽光氣味、眉清目秀的少年的話,那麼宮洺就是那種走在米蘭時裝周伸展台上、面容死氣沉沉卻英俊無敵的男人,就像我們每次打開時尚雜誌都會看見的Prada或者DiorHomme廣告上那些說不出的陰沉桀驁卻美得無可挑剔的平面模特。
這種所謂華麗或者強力的文筆和類喻,除了其他人說的有文無實,毫無意義之外,其實其違和感甚至就反而還在於其對所謂「華麗的辭藻」的運用本身,精確而文化含量高的一些或古遠或華麗的單詞,其本身被發明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你用最簡單的文字去精準和深入地展現】,也就是說這種字詞,反而是在精練的文字中才能展現它的美,你繁複堆砌了之後,不但引喻失義,甚至就算這些文字自身本來有的美也被摧殘了。所以古代精英文學方向的詩詞歌賦講究錘鍊字句,同樣文本華麗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就是名句,因為它極度精練,且其精鍊的文字本身所體現出的文質也是神態斐然畫面感極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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