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對余華的評價是否過高?《活著》的文學價值到底又有幾何?
的確,大抵從余華格非馬原蘇童等一批人開始,中國大陸有相當一部分年輕作家寫小說已經不滿足於只單純講故事,而是開始思考怎樣講故事。
講故事和怎樣講故事是不一樣的,前者滿足於講述一個好故事,後者滿足於講述一個好故事的同時,還追求如何把一個好故事講好。
這必然會帶來某種小說本文的變革,於是就有了所謂的先鋒派。儘管是群體模仿外國,卻依舊是一種令人振奮的改變,至少通過自身努力將國外的好東西帶入國內,讓讀者或者有志於文學事業的後來者開始思考:他媽的,小說竟然可以這樣寫。
但要說「中國傳統作家裡,講究小說技巧,講究怎麼說故事的,大概唯一就是余華了。」恐怕在下真的很難苟同。
探索元小說寫作的馬原,試圖建立敘事迷宮的格非,用詩語言進行小說創作的孫甘露,總喜歡以童年視角敘事的蘇童,以及想像力奔放的莫言等等,這些都屬於傳統作家。
若真要論講究小說技巧,我倒覺得跟博爾克斯一樣喜歡玩敘事和結構智力遊戲的格非更勝一籌,從格非許多短篇及長篇《敵人》,《慾望的旗幟》和《邊緣》等可以得出此結論。在多視角敘事上,莫言明顯也比余華玩得更溜。
此外,說莫言自我標榜魔幻現實主義,這一點不僅純屬主觀臆斷,而且完全是錯誤的。莫言深度模仿馬爾克斯不假,但並非像《白鹿原》開篇那樣,而是有創造性模仿。
雖然莫言一直都在試圖著擺脫馬爾克斯的影響,但他不得不承認,如果去世之前不能搗毀現有的寫作經驗另有建樹,那他一生都將籠罩在馬爾克斯魔幻現實主義的陰影之下無從翻身。儘管拉美的那位小老頭子也一直否認被打上的魔幻現實主義標籤,哈哈。
事實上,因為諾獎的頒獎詞,魔幻現實主義反而變成了莫言被許多人攻擊的靶點。
而身為同行的閻連科曾不止在一個場合為莫言辯護,說莫言的小說寫作是魔幻現實不僅讓莫言有點蒙冤,也窄化了莫言的文學成就。同時因對國內評論家的恨鐵不成鋼,閻連科乾脆自己弄了一個理論概念:神實主義。
且不論閻連科所謂的神實主義與馬爾克斯的魔幻現實主義究竟是怎麼看怎麼覺得是換湯不換藥的關係,但至少說明了一點莫言的文學成就不只是借拉美的魔幻現實主義問鼎諾獎,更別說莫言自我標榜魔幻現實,除非他腦子突遭門擠或進水生了銹。
多說一句。徐子東也曾多次在《鏘鏘三人行》中提及莫言的《紅高粱》說到,在小說人物塑造上,莫言第一次讓一個英雄人物具備了亦正亦邪的複雜性格。
看莫言的《豐乳肥臀》也會發現一個很有意思但不能說得過於明顯的想像,那就是在小說中,代表gmd的司馬家族兄弟都是英雄般的存在,而至於我黨那些人,呵呵……
以上是吐槽,下面開始答題。
余華在網上有沒有被過譽?我覺得沒有,但他的小說《活著》的文學成時常被高估。
雖然我也很喜歡《活著》這部小說,並且一直覺得它是一部非常具有悲劇震撼力的作品。
余華的主要文學成就或者說寫作突破在《活著》差不多就停止了(嚴格地說在《在細雨中呼喊》就停滯不前了),此後的《兄弟》和《第七天》不過是他前期寫作經驗積累的一點不甘寂寞的憤慨發聲,實則對眼下這個社會毫無概括力,尤其《第七天》還有點投機取巧之嫌。
而在前中期,除了長篇《在細雨中呼喊》,余華幾乎所有的寫作技巧的試驗和成熟都是在短篇小說中完成的,所以他的長篇小說看起來像中篇,中篇像短篇,而長篇小說的結構與敘事上總讓人感覺格外吃力。
所幸的是,除了《活著》,余華還寫了《在細雨中呼喊》這樣的小說,無論敘事語言,還是小說結構以及對現實的概括都有相當高的洞察力和完成度,尤其是整部小說在情緒上的表達簡直頂禮膜拜。
《活著》基本上就是余華個人從所謂先鋒的試驗性寫作回歸傳統寫作的一次嘗試,所以在這部小說中我們還能較多地感受到余華曾經被譽為先鋒五將的影子,又因對傳統敘事的回歸,所以小說首先在閱讀上沒給讀者設置較多障礙,加之前期寫作的筆力猶存,便使得小說在余華個人的許多作品中顯得過分突出。
而突出的原因當然一部分是小說中對人物命運的安排以及其時代屬性,但依我之偏見,更多的原因是因為這部小說較之前期某些中短篇更容易閱讀。因為前兩者在莫言或陳忠實的作品中看到的可能更豐富更厚重,同時也更龐大複雜因而更深刻一些。確有過譽之嫌疑。
余華最好的作品是《在細雨中呼喊》,也是他從中短篇的先鋒小說向現實主義長篇小說轉型中寫作的作品。《細雨》中那種壓抑又晃蕩的苦悶感是少有的極其生動地刻畫出了一個年輕人的心態。《活著》是余華的完全轉型,也是最為普通讀者所知的一部作品。這部作品確實有它的好,但是它受到如此大的歡迎背後卻是否有著當代讀者閱讀趣味的問題呢?先鋒的把戲只能在純文學的圈子裡玩弄,最普通的讀者是沒有興趣的。《活著》以一種年譜式的苦難陳述確實能夠帶給90年代乃至21世紀初讀者很大的震撼。但是《活著》最大的問題是,它阻滯了反思,它也經不起反思。在 余華的《活著》是刻意堆砌的悲劇嗎? - 書籍評價 這個關聯的問題中,葉茫的回答詳細中肯。這種「苦難陳列」式的寫作余華自90年代以來一直在此打轉,《活著》過度了,隨後的《許三觀賣血記》又有所收斂,《兄弟》基本完全是一種自我的重複和抄襲,特別明顯的是《兄弟》的下半部,當余華的筆力涉及到了此前他從未描寫過的改革開放時期,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把控細節和敘述,所以《兄弟》最後才會草草收場。而《第七天》則是余華換了一種方式的自我重複,脫去了歷史厚重感的余華,尷尬得只能假裝藉助上帝視角來堆疊苦難敘事。所謂什麼「七年磨一劍」「詩意的語言」,我能說開篇第一頁就有錯別字這種詩意我真的難以接受么?
我認為,《活著》可以算余華的代表作之一,也是一部可以寫入《文學史》的著作。但是就網上和普通讀者的閱讀層面來說,他確實過譽了。過譽的意思不是《活著》這本書很差,而是它並沒有目前大家(這個大家是意思是非專業讀者)所認為的那麼好。
利益相關:中文系人知乎上有一種風氣,就是看到非常優秀的人或作品都要去質疑一下,好像知乎上的人都是大文豪一樣。知乎真是厲害,大家都懂得好多,余華,莫言,魯迅都不能入了你們的眼,你們眼光好高啊。請問你們看了什麼至聖寶典,指點我一下唄
皇帝邀我做女婿,路遠迢迢,我不去啦~~
對余華的評價絕對沒有過高,絕對沒有過高,絕對沒有過高。
《活著》我大概是小學五年級看完的。我還記得那時候是一個冬天,我一邊洗腳,一邊就捧著一本薄薄的《活著》在看。當時看了一個小時,洗腳水都涼了。《活著》是我接觸的第一本「先鋒」式的小說,看完之後,書中所有的情節交錯在一起,給我一種夢幻一般的感覺。
說實話,中國傳統作家裡,講究小說技巧,講究怎麼說故事的,大概唯一就是余華了。那些老一輩的作家,基本上都不怎麼關注這些,而且總給我一種不屑於去研究小說技巧的態度。近幾十年來優秀的小說里,雖然因為作者風格不同,給人的感覺差別還是蠻大的。但是仔細一看,背後的敘述方式還是一回事。《長恨歌》,《金陵十三釵》,《酒國》,《塵埃落定》,《妻妾成群》,等等,差別夠大了吧。但還是一回事。說的是一些大故事,表達的是對於人生的一種大感覺。尤其一點的,語言還是停留在一個固定不變的層次上。
但是通過余華的作品很明顯看出他對於西方文學作品的尊敬和學習。中國小說確實能從中國傳統中吸收到很多有價值的東西,但是近代小說很明顯西方發展得更為多樣。其中現代主義小說中展現的種種技巧,是要去學習的。小說不僅僅只是講述一個故事,小說高於故事。
在莫言還沒有獲獎之前,我是把余華排在中國作家第一位的。當然,莫言獲獎之後,我一般就不敢這麼說了。搞得很像標新立異一樣。余華有很多短篇使用荒誕的形式來表現一些真真切切的東西,但是這種荒誕和莫言自我標榜的魔幻現實不同,余華的荒誕是和真實的生活緊密聯繫在一起的,也許有人會稱之為黑色幽默。他使用的荒誕的語言也十分精彩。他不是為了寫荒誕而荒誕,是小說故事的情節自然而然走向了荒誕。
雖然余華遠沒有達到世界上曾出現過的一流文學家的水平:卡夫卡,博爾赫斯,等等。但我覺得這種作家是應該被鼓勵的。像余華,韓少功這些作家,他們都是在探尋極致的表達技巧,擁有一種精益求精,不斷求知的態度。以前看《小說月報》零幾年的百花獎獲獎作品選時,在同一本書里看到方方的《琴斷口》和鐵凝的《咳嗽天鵝》,當時就頗有感慨。當然,不是說鐵凝的《咳嗽天鵝》寫得不好,但是在用心的程度上,她遠不及方方。這些人的小說都是好的小說,但是,我更希望那些有著探尋什麼東西的意向,不斷完善自身的作家的作品能得到讚賞,因為它們是真正有價值,真正能夠帶給我們這些讀者巨大影響的藝術作品。
附上余華的成名作,《十八歲出門遠行》,再強烈推薦他的短篇小說《我為什麼要結婚?》
柏油馬路起伏不止,馬路像是貼在海浪上。我走在這條山區公路上,我像一條船。
這年我十八歲,我下巴上那幾根黃色的鬍鬚迎風飄飄,那是第一批來這裡定居的鬍鬚,所以我格外珍重它們。我在這條路上走了整整一天,已經看了很多山和很多雲。所有的山所有的雲,都讓我聯想起了熟悉的人。我就朝著它們呼喚他們的綽號。所以儘管走了一天,可我一點也不累。我就這樣從早晨里穿過,現在走進了下午的尾聲,而且還看到了黃昏的頭髮。但是我還沒走進一家旅店。
我在路上遇到不少人,可他們都不知道前面是何處,前面是否有旅店。他們都這樣告訴我:「你走過去看吧。」我覺得他們說的太好了,我確實是在走過去看。可是我還沒走進一家旅店。我覺得自己應該為旅店操心。
我奇怪自己走了一天竟只遇到一次汽車。那時是中午,那時我剛剛想搭車,但那時僅僅只是想搭車,那時我還沒為旅店操心,那時我只是覺得搭一下車非常了不起。我站在路旁朝那輛汽車揮手,我努力揮得很瀟洒。可那個司機看也沒看我,汽車和司機一樣,也是看也沒看,在我眼前一閃就他媽的過去了。我就在汽車後面拚命地追了一陣,我這樣做只是為了高興,因為那時我還沒有為旅店操心。我一直追到汽車消失之後,然後我對著自己哈哈大笑,但是我馬上發現笑得太厲害會影響呼吸,於是我立刻不笑。接著我就興緻勃勃地繼續走路,但心裡卻開始後悔起來,後悔剛才沒在瀟洒地揮著的手裡放一塊大石子。現在我真想搭車,因為黃昏就要來了,可旅店還在它媽肚子里。但是整個下午竟沒再看到一輛汽車。要是現在再攔車,我想我准能攔住。我會躺到公路中央去,我敢肯定所有的汽車都會在我耳邊來個急剎車。然而現在連汽車的馬達聲都聽不到。現在我只能走過去看了。這話不錯,走過去看。
公路高低起伏,那高處總在誘惑我,誘惑我沒命奔上去看旅店,可每次都只看到另一個高處,中間是一個叫人沮喪的弧度。儘管這樣我還是一次一次地往高處奔,次次都是沒命地奔。眼下我又往高處奔去。這一次我看到了,看到的不是旅店而是汽車。汽車是朝我這個方向停著的,停在公路的低處。我看到那個司機高高翹起的屁股,屁股上有晚霞。司機的腦袋我看不見,他的腦袋正塞在車頭裡。那車頭的蓋子斜斜翹起,像是翻起的嘴唇。車箱里高高堆著籮筐,我想著籮筐里裝的肯定是水果。當然最好是香蕉。我想他的駕駛室里應該也有,那麼我一坐進去就可以拿起來吃了。雖然汽車將要朝我走來的方面開去,但我已經不在乎方向。我現在需要旅店,旅店沒有就需要汽車,汽車就在眼前。
我興緻勃勃地跑了過去,向司機打招呼:「老鄉,你好。」
司機好像沒有聽到,仍在撥弄著什麼。
「老鄉,抽煙。」
這時他才使了使勁,將頭從裡面拔出來,並伸過來一隻黑乎乎的手,夾住我遞過去的煙。我趕緊給他點火,他將煙叼在嘴上吸了幾口後,又把頭塞了進去。
於是我心安理得了,他只要接過我的煙,他就得讓我坐他的車。我就繞著汽車轉悠起來,轉悠是為了偵察籮筐的內容。可是我看不清,便去使用鼻子聞,聞到了蘋果味。
蘋果也不錯,我這樣想。不一會他修好了車,就蓋上車蓋跳了下來。我趕緊走上去說:「老鄉,我想搭車。」不料他用黑乎乎的手推了我一把,粗暴地說:「滾開。」我氣得無話可說,他卻慢慢悠悠打開車門鑽了進去,然後發動機響了起來。我知道要是錯過這次機會,將不再有機會。我知道現在應該豁出去了。於是我跑到另一側,也拉開車門鑽了進去。我準備與他在駕駛室里大打一場。我進去時首先是沖著他吼了一聲:「你嘴裡還叼著我的煙。」這時汽車已經活動了。然而他卻笑嘻嘻地十分友好地看起我來,這讓我大惑不解。他問:「你上哪?」我說:「隨便上哪。」他又親切地問:「想吃蘋果嗎?」他仍然看著我。
「那還用問。」「到後面去拿吧。」他把汽車開得那麼快,我敢爬出駕駛室爬到後面去嗎?於是我就說:「算了吧。」他說:「去拿吧。」他的眼睛還在看著我。
我說:「別看了,我臉上沒公路。」
他這才扭過頭去看公路了。
汽車朝我來時的方向馳著,我舒服地坐在座椅上,看著窗外,和司機聊著天。現在我和他已經成為朋友了。我已經知道他是在個體販運。這汽車是他自己的,蘋果也是他的。我還聽到了他口袋裡面錢兒叮噹響。我問他:「你到什麼地方去?」他說「開過去看吧。」
這話簡直像是我兄弟說的,這話可真親切。我覺得自己與他更親近了。車窗外的一切應該是我熟悉的,那些山那些雲都讓我聯想起來了另一幫熟悉的人來了,於是我又叫喚起另一批綽號來了。現在我根本不在乎什麼旅店,這汽車這司機這座椅讓我心安而理得。我不知道汽車要到什麼地方去,他也不知道。反正前面是什麼地方對我們來說無關緊要,我們只要汽車在馳著,那就馳過去看吧。可是這汽車拋錨了。那個時候我們已經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了。我把手搭在他肩上,他把手搭在我肩上。他正在把他的戀愛說給我聽,正要說第一次擁抱女性的感覺時,這汽車拋錨了。汽車是在上坡時拋錨的,那個時候汽車突然不叫喚了,像死豬那樣突然不動了。於是他又爬到車頭上去了,又把那上嘴唇翻了起來,腦袋又塞了進去。我坐在駕駛室里,我知道他的屁股此刻肯定又高高翹起,但上嘴唇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到他的屁股。可我聽得到他修車的聲音。
過了一會他把腦袋拔了出來,把車蓋蓋上。他那時的手更黑了,他的臟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然後跳到地上走了過來。「修好了?」我問「完了,沒法修了。」他說。
我想完了,「那怎麼辦呢?」我問。
「等著瞧吧。」他漫不經心地說。
我仍在汽車裡坐著,不知該怎麼辦。眼下我又想起什麼旅店來了。那個時候太陽要落山了,晚霞則像蒸氣似地在升騰。旅店就這樣重又來到了我腦中,並且逐漸膨脹,不一會便把我的腦袋塞滿了。那時我的腦袋沒有了,腦袋的地方長出了一個旅店。司機這時在公路中央做起了廣播操,他從第一節做到最後一節,做得很認真。做完又繞著汽車小跑起來。司機也許是在駕駛室里呆得太久,現在他需要鍛煉身體了。看著他在外面活動,我在裡面也坐不住,於是打開車門也跳了下去。但我沒做廣播操也沒小跑。我在想著旅店和旅店。
這個時候我看到坡上有五個人騎著自行車下來,每輛自行車后座上都用一根扁擔綁著兩隻很大的籮筐,我想他們大概是附近的農民,大概是賣菜回來。看到有人下來,我心裡十分高興,便迎上去喊道:「老鄉,你們好。」
那五個人騎到我跟前時跳下了車,我很高興地迎了上去,問:「附近有旅店嗎?」
他們沒有回答,而是問我:「車上裝的是什麼?」
我說:「是蘋果。」他們五人推著自行車走到汽車旁,有兩個人爬到了汽車上,接著就翻下來十筐蘋果,下面三個人把筐蓋掀開往他們自己的筐里倒。我一時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那情景讓我目瞪口呆。我明白過來就沖了上去,責問:「你們要幹什麼?」
他們誰也沒理睬我,繼續倒蘋果。我上去抓住其中一個人的手喊道:「有人搶蘋果啦!」這時有一隻拳頭朝我鼻子下狠狠地揍來了,我被打出幾米遠。爬起來用手一摸,鼻子軟塌塌地不是貼著而是掛在臉上,鮮血像是傷心的眼淚一樣流。可當我看清打我的那個身強力壯的大漢時,他們五人已經跨上自行車騎走了。司機此刻正在慢慢地散步,嘴唇翻著大口大口喘氣,他剛才大概跑累了。他好像一點也不知道剛才的事。我朝他喊:「你的蘋果被搶走了!」可他根本沒注意我在喊什麼,仍在慢慢地散步。我真想上去揍他一拳,也讓他的鼻子掛起來。我跑過去對著他的耳朵大喊:「你的蘋果被搶走了。」
他這才轉身看了我起來,我發現他的表情越來越高興,我發現他是在看我的鼻子。這時候,坡上又有很多人騎著自行車下來了,每輛車後面都有兩隻大筐,騎車的人裡面有一些孩子。他們蜂擁而來,又立刻將汽車包圍。好些人跳到汽車上面,於是裝蘋果的籮筐紛紛而下,蘋果從一些摔破的筐中像我的鼻血一樣流了出來。他們都發瘋般往自己筐中裝蘋果。才一瞬間工夫,車上的蘋果全到了地下。那時有幾輛手扶拖拉機從坡上隆隆而下,拖拉機也停在汽車旁,跳下一幫大漢開始往拖拉機上裝蘋果,那些空了的籮筐一隻一隻被扔了出去。那時的蘋果已經滿地滾了,所有人都像蛤蟆似地蹲著撿蘋果。
我是在這個時候奮不顧身撲上去的,我大聲罵著:「強盜!」撲了上去。於是有無數拳腳前來迎接,我全身每個地方几乎同時挨了揍。我支撐著從地上爬起來時,幾個孩子朝我擊來蘋果,蘋果撞在腦袋上碎了,但腦袋沒碎。我正要撲過去揍那些孩子,有一隻腳狠狠地踢在我腰部。我想叫喚一聲,可嘴巴一張卻沒有聲音。我跌坐在地上,我再也爬不起來了,只能看著他們亂搶蘋果。我開始用眼睛去尋找那司機,這傢伙此時正站在遠處朝我哈哈大笑,我便知道現在自己的模樣一定比剛才的鼻子更精彩了。
那個時候我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我只能用眼睛看著這些使我憤怒極頂的一切。
我最憤怒的是那個司機。
坡上又下來了一些手扶拖拉機和自行車,他們也投入到這場浩劫中去。我看到地上的蘋果越來越少,看著一些人離去和一些人來到。來遲的人開始在汽車上動手,我看著他們將車窗玻璃卸了下來,將輪胎卸了下來,又將木板撬了下來。輪胎被卸去後的汽車顯得特別垂頭喪氣,它趴在地上。一些孩子則去撿那些剛才被扔出去的籮筐。我看著地上越來越乾淨,人也越來越少。可我那時只能看著了,因為我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坐在地上爬不起來,我只能讓目光走來走去。現在四周空蕩蕩了,只有一輛手扶拖拉機還停在趴著的汽車旁。有個人在汽車旁東瞧西望,是在看看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拿走。
看了一陣後才一個一個爬到拖拉機上,於是拖拉機開動了。這時我看到那個司機也跳到拖拉機上去了,他在車斗里坐下來後還在朝我哈哈大笑。我看到他手裡抱著的是我那個紅色的背包。他把我的背包搶走了。背包里有我的衣服和我的錢,還有食品和書。可他把我的背包搶走了。
我看著拖拉機爬上了坡,然後就消失了,但仍能聽到它的聲音,可不一會連聲音都沒有了。四周一下子寂靜下來,天也開始黑下來。我仍在地上坐著,我這時又飢又冷,可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在那裡坐了很久,然後才慢慢爬起來。我爬起來時很艱難,因為每動一下全身就劇烈地疼痛,但我還是爬了起來。我一拐一拐地走到汽車旁邊。那汽車的模樣真是慘極了,它遍體鱗傷地趴在那裡,我知道自己也是遍體鱗傷了。
天色完全黑了,四周什麼都沒有,只有遍體鱗傷的汽車和遍體鱗傷的我。我無限悲傷地看著汽車,汽車也無限悲傷地看著我。我伸出手去撫摸了它。它渾身冰涼。那時候開始起風了,風很大,山上樹葉搖動時的聲音像是海濤的聲音,這聲音使我恐懼,使我也像汽車一樣渾身冰涼。
我打開車門鑽了進去,座椅沒被他們撬去,這讓我心裡稍稍有了安慰。我就在駕駛室里躺了下來。我聞到了一股漏出來的汽油味,那氣味像是我身內流出的血液的氣味。
外面風越來越大,但我躺在座椅上開始感到暖和一點了。我感到這汽車雖然遍體鱗傷,可它心窩還是健全的,還是暖和的。我知道自己的心窩也是暖和的。我一直在尋找旅店,沒想到旅店你竟在這裡。我躺在汽車的心窩裡,想起了那麼一個晴朗溫和的中午,那時的陽光非常美麗。我記得自己在外面高高興興地玩了半天,然後我回家了,在窗外看到父親正在屋內整理一個紅色的背包,我撲在窗口問:「爸爸,你要出門?」
父親轉過身來溫和地說:「不,是讓你出門。」
「讓我出門?」「是的,你已經十八了,你應該去認識一下外面的世界了。」後來我就背起了那個漂亮的紅背包,父親在我腦後拍了一下,就像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於是我歡快地衝出了家門,像一匹興高采烈的馬一樣歡快地奔跑了起來。
我從另一個方面說一下余華吧。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類型的作家,有的著作等身,有的作品僅有薄薄一冊。但作家並不是以數量取勝的,有的作家一個短篇就能進入文學史,有的作家雖然數量很多但其實都是在講一個故事,反覆地講,但他們能讓你看得津津有味,則是另一種成功。
余華的作品則可以看到清晰地轉身,開始的短篇充斥著暴力荒誕以及漂浮在半空中的想像;中期的中篇是受眾最多的,此時的余華將文字的力量發揮到了極致(這裡並不是文筆,而更像是一把無鋒的鈍劍或者說一種質感),這個時期的余華一直講述者一個故事,他描寫了社會底層或者說中國千年以來在底層流淌著的人性的河流。到兄弟的上半部戛然而止;然後余華開始自己的第二次轉型 ,幾乎完全放棄了之前的寫作方式,開始另一種形式的寫作。兄弟的下篇顯然只是一次沒有完全跨出去的嘗試,之後的十個辭彙里的中國,第七天才是余華交出的答卷。這也是爭議最大的文章。
所以我想說的是,余華是一個不斷去創造的作家,他在創立了自己的風格之後能夠在這種情況下再次轉身,實在是不容易。我想余華之所以要改變主要還是因為他意識到它原來的風格已經不適合描寫現在這個世界,他的荒誕不足以去描寫現實的荒誕,就像守望者里的笑匠發現發現真相時的絕望,余華應該也會有一種無力感吧。
馬原曾提到余華,說余華在讀過紅字之後最大的希望就是寫出一本和紅字一樣偉大的書就心滿意足了,多麼奢侈的願望啊。但余華在堅持,作為一個作家,他在履行自己的職責,他在用自己的筆來試圖去描寫這個社會,我能感到他在寫第七天時的無力感。這是我喜歡的余華,這也是一個作家。
最後回答一下問題,余華是否被過譽之前有過討論,學習文學的普遍給分不高,但普通讀者有給了活著系列極高的評價,就像余華在「溫暖與百感交集的旅程」的雜文集中所說的一樣,有一類作家她們有著極高的銷量卻在文學史上沒有其應得的地位,他們被稱為通俗作家,比如克里斯蒂娜,沒有哪個作家像她一樣有著極高的銷量卻沒有進入文學史的機會,而另一方面普通讀者幾乎讀不懂的作品確作品如百年孤獨又有極高的評價。我要說的並不是貶低百年孤獨而是在為通俗作家鳴不平。所以當你說余華的聲譽的時候,如果是普通讀者的話,也許有些過譽,但如果是文學系統則真的沒有。
最後,明顯可以看出我是一個余華粉絲,個人觀點,不喜可噴但也可以好好交流。完
當余華寫完《活著》的時候,大家都指望著他能拿回個諾貝爾文學獎,覺得真的得靠他了。
結果他後來的書真的差距有點大。但是活著絕對沒過譽,絕對沒!絕對沒!幾個答案都是將莫言和余華連在一起,我就問了我媽媽誰的作品更好一點,媽媽回答的很模稜兩可:各有千秋。
相對於莫言,我更喜歡余華的作品——雖然我讀莫言的作品明顯比余華的作品多(不過都沒有讀多少XD)。
——————————莫言
莫言最讓我記憶深刻的是《檀香刑》,人物語言寫的相當精細。比如《媚娘訴說》中:
天啦嚕驚呆了,我也算讀過幾本書,不過莫言的書給我的視覺衝擊最大。
媚娘的獨白看似是自言自語與周圍人毫不相干,實際上是當時處於那種背景中所有的人都會有的一種內心獨白(這句話有點亂)。
並且他的作品,不論是《檀香刑》《蛙》還是《豐乳肥臀》,光聽名字我就覺得渾身發顫,我的表情一般是這樣的
我好像偏題了。
莫言的內心獨白,多視角敘事,慢鏡頭描寫等,很是出色,再加之他的作品以「尋根」為主,這種「尋根」算是文化的共性吧?
但是!!!
我讀不懂有什麼用(前面都是廢話,這句才是重點(?_?))。
————————余華
余華的書,理解起來就簡單多了(這句會不會顯得莫言的書很高深)。
我喜歡他的92年的《活著》。
福貴的一生,起起落落。
福貴一生縱然悲慘,但是他擁有很多。
家珍的不離不棄,鳳霞的懂事孝順,二喜的憨厚耿直,有慶的老實可愛,苦根的天真無邪。
縱使一切都會離去,以那種讓人無法接受的方式離去,但是我分明感受到了那種黑暗中的溫暖、向上,好像身處深淵,也在努力探求外面的熱度。活著那麼痛苦,活著又那麼幸福。
「我看到廣闊的土地袒露著結實的胸膛,那是召喚的姿態,就像女人召喚著她的兒女,土地召喚著黑夜的來臨。」
生無所戀,死無所懼。
厚實的田埂上,曾經的痛心疾首早已成為往事,只有那寂寥的背影里藏著一顆破碎而麻木的心。
————————————文不對題,怕被噴,匿了!
建議看看許三觀賣血記,我看這本感觸頗多。
過了,我高中語文老師非常推崇余華,每每談及《活著》等作品都微有推之為經典之感,往往還要附上他牙醫出身的身份…囧…是因為勵志么?哈哈
高中時期沒怎麼讀過余華的書,到大學才有時間翻閱,第一部就是《活著》,讀完之後就覺得余華作品能給人種生命厚重感和人生的悲劇性,再還未讀他其他的作品時我還是很欣賞他作品中對人,對生命和人性卑微而堅強的刻畫,令你體驗到在那個時代里人命的脆弱和人生的悲劇性,有點類似於《駱駝祥子》。
帶著這種還不錯的印象我又買了《兄弟》,第一印象就是篇幅大,據說是余華十年磨一劍出來的佳品…可謂是期待之至。然而,當我看完這本書後,我就決定不再看余華的書了。憑心而論,余華並非科班出身,沒有經過系統的文學藝術教育,讀他的文字,你很難看到很優美的文學性句子,甚至他的文字顯得有點俗,當然讀余華的書並不是奔著他的文字功底去的,主要是他的小說有種生命的厚重感,給你另類的生命感悟。他的小說結構不能說很分明,人物的情感描寫也不能說細膩到位。因此,我們只能看他的內容,情節和蘊意了。
《兄弟》分上下部,上部主要描寫宋凡平和李光頭母親李蘭的事迹和李光頭、宋剛童年往事。看上部時,一開始並無太大感覺,亦無跌宕起伏的情節,只覺文字過於簡單甚至有些低俗,如宋凡平為救李光頭之父而跳下茅房時對糞便,污穢甚至蛆蟲的描寫實在令人難以忍受;文革時期對人的種種虐待如把貓丟進縛住手足扎進褲腳的犯人褲襠時的暴力血腥描寫等。當讀到了宋凡平為去車站接李蘭不惜逃獄而出,被捉住打得半死還執意出逃,直至被人活活打死的情節時我就莫名有種荒謬感,為了見一下妻子,接待妻子回家而犧牲了自己的性命這種思維能夠成立么,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並非與妻子生離死別,只是李蘭看病歸來罷了,以宋凡平冷靜的性格豈能料不到逃獄是冒著必死危險的?況且兩個孩子尚且年幼,他如何會如此求死。故此我就覺得宋凡平之死其實是有點牽強的安排。
當讀到下部時,我簡直對《兄弟》中描繪的世界失去了信心,感覺人生都沒了希望。我甚至不想聽到有人用荒誕派意識流之類的包裝甚至偽裝掩飾這部作品的低俗,儘管余華作品有一種悲劇的重複性,悲觀得令人看不到希望,但我在《兄弟》中看到的似乎是人們對這種悲劇的麻木,麻木到失去了對美的欣賞。私以為,人生的確充滿悲劇性,但在大悲劇的背景下,作者至少要展現出美好的事物,要有一種對生命的追求,給人一種悲劇人生的希望。就如魯迅先生所言:悲劇就是將美好的東西活生生毀滅給你看。然而在《兄弟》中,我只看到宋剛一個美好的人格,可偏偏作者給他安排了生理的缺陷,真是呵呵了…最後老婆跟兄弟私通成蕩婦,好人都不得善終,壞人卻笑到最後還名利雙收,恕我實在無法承受這種荒誕性的慘劇。
當悲劇成為了一種生命的常態,所有的悲劇都將顯得太濫情了,人將不會再有美的追求,不會再心存希望了。不得不說,余華的作品,其實就是用悲劇的堆砌煽動讀者的淚腺,達到一種被生命所感動的偽裝如果《活著》算過譽,你讓其他人怎麼活?很多人說余華寫的太苦,動不動就死人!你知道你為什麼沒有共鳴嗎?因為你沒經歷過那個時代!那個時代這樣的死人是很正常的!就像南京大屠殺30萬人,我們的反應大多是心裡一緊。如果讓你一個個的過幻燈片一樣的把那30萬人的臉龐,慘狀看完。我相信你內心的苦楚不亞於原子彈在廣島爆炸的威力。
年歲尚小,不敢枉加斷言。
只說自己的感受。
震撼,上一次有這樣的感受是看《平凡的世界》,不做比較,但因為《活著》較短,和《平凡的世界》那種鈍刀一下下捅不一樣,《活著》更像是一根皮筋,一端抵在你的皮膚上,一段拉在他手裡。猛地一鬆手,留下一聲脆響和抽疼。
對一個作品的評價,我僅能代表自己的觀點,不論網上過譽與否,對個人來說並沒有太大意義。所以我只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這本書對於我的意義。
我看了這本書,心痛之餘,一次次思考,如果我的人生如果沒有兒女子孫,孤獨一生,那我要怎樣活著。我得到許多之後一一失去,我還有什麼勇氣這樣活下去。我想我必是像福貴一樣,別無所求。但我要做什麼呢?我不懂得耕田。
不懂欣賞文學作品,只記得裡面的各種死法:
老爹掉茅坑裡淹死,
女兒生孩子難產死,
兒子被抽太多血死,
女婿在工地幹活被砸死,
孫子吃豆子太快噎死(還是撐死)。
……絕對不算高。
余華的《活著》可以說是他最成功的一部作品,這本書的成功之處就在於作者處處收斂著筆墨,避免了太過壓抑,太過渲染痛苦的文字,但文章處處洋溢的悲傷還是不脛而走。
福貴的爹娘,有慶,鳳霞,春生,老全,家珍,二喜的死無一不是當時時代的產物。
推薦余華的另一部小說《徐三觀賣血記》這本書沒有活著那麼悲傷,卻讓我幾次淚下。末世之中卻有著人性的溫情,這更顯得難能可貴。
評價過不過高不知道,文學價值也不是很清楚。我就說一下我當時看這本書的情況。
大一,學校圖書館,上午和女朋友一起去看書,看的就是《活著》一直看到下午,看到自己淚流滿面,痛哭流涕。這期間女朋友一臉懵逼,但是還是陪著我這個精神病坐著。
為什麼會哭的一塌糊塗,是因為我想起了我的姥姥 姥爺。我在書里看到了他們,而我卻再也看不到他們了。
《活著》是我初中時讀的第一本余華的書,也是我第一次真正被書的內容震驚到。那幾天讀完,滿腦子都是書里的內容,特別想找別人討論,但是周圍沒人看過這本書。於是就憋在了心裡。這本書可以說讓我的閱讀眼界,上了一個level。
不敢再看一遍。
高三因為想看小說又不敢放肆,只好打著為高考作文找素材的幌子看余華看莫言。語文老師在課堂上念了一遍《十八歲出門遠行》,我也不知道下一次能安安心心坐下來聽有人給我念一篇這樣長度的小說會是怎麼樣的場景。話說回來,《活著》是當時關係很好的妹子告訴我說,看哭了呢。回去下電子書看了,看到兒子抽血被抽乾的時候哭傻了。我不知道它的評價是怎樣,我也沒辦法分析它的語言結構情感。我只是覺得那種苦難給我的記憶一直到現在。就這樣。
哎哎哎,我想說網上對余華的評價根本就不統一好不好,不信你看看樓上的回復 (~ ̄▽ ̄)→))* ̄▽ ̄*)o
同樣的,《活著》有沒有被過譽也說不清楚……
(感覺會被打QAQ)
可是《活著》寫得真心好,好到什麼程度?能比。要分析,也能分析出個道道來。只是答主沒本事,就不發言了。
想要了解的可以自己查查有關《活著》的學術評論,不說別的,心裡自己有桿稱也好下定論。
說實在的,知道它好,還知道它好在哪兒,我覺得夠了。
閻連科的《日光流年》好啊,可是我到現在還說不出來哪兒好,《活著》也好,同樣我也說不出來。你要讓我比比兩本書哪本更好,私心裡說《日光流年》,可這是一團糊塗的,憑感覺說的,做不得准,我自己也不敢認。
(好吧其實就是作業做累了換換腦子……感覺在找罵,默默匿了)
真的哭得死慘,大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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