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積石峽堰塞湖潰壩導致夏朝初期大洪水一說?

見地質學家發現夏朝存在關鍵證據一文對該研究的簡介。
1、從地質及考古角度看,這研究靠譜嗎?證據鏈有何薄弱環節,有何其他有關聯的事證沒有被納入研究?
2、對既有的夏初大洪水事件研究有何啟發?與文獻證據有何相符或相悖之處?
3、洪水事件與文化轉型、文明發展的關係是什麼?

類似提問:如何評價刊登於《科學》的關於公元前 1920 年黃河流域大洪水的文章,它怎樣支持了夏朝的存在? - 考古


長回答慎入;多圖慎入;大量出現專業辭彙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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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長回答大致包括兩大部分,第一部分是結合這篇Science的文章和同一團隊09年在國內發的文章,解讀這篇Science文章在講述怎樣一個地質事件;第二部分是通過閱讀該團隊文章及國內其他團隊對同一地區的研究成果後,指出一些值得探討的問題。

整個回答側重於從地質工作者的視角審視這篇paper,著眼於paper中各種地質過程的討論,對夏王朝的定年、早期文化定年等問題並沒有什麼涉及。希望相關讀者有思想準備,果斷取捨。


為什麼要寫這篇回答?
現有的許多解讀,都是從考古和歷史的角度展開,討論這篇論文中的地震年代、洪水年代與大禹治水的關係等。但並沒有見到有人認真審視這篇文章的基石:地質部分。正是由於在閱讀這篇文章時,發現其對地質過程的論證並不令地質工作者所信服,於是萌生寫這個回答的初衷。

在通過本文觀點討論歷史和考古之前,是不是要先看看文中所寫的地質過程到底有沒有問題?否則一切興高采烈的討論不都是空中樓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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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區反饋來的信息是,一些人沒看懂原paper;一些人沒看過原文的補充材料;一些人沒看過09年那篇文章。
想要很好的理解這篇paper,必須要閱讀補充材料,09年的文章也會很有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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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無論主流媒體還是各路自媒體幾乎都可以看到這篇文章的相關消息。畢竟是發表在Science主刊上,又涉及到中原文明的遠祖夏朝,還有人們耳熟能詳的大禹治水的傳說。所有這些加在一起,想不成為輿論熱點都難。但是,狂歡歸狂歡,狂歡之餘,我們更應該來釐清文章到底說了什麼,以及更重要的,是不是那麼一回事。

第一部分,這篇文章原文到底在說什麼?
結合該篇發表在Science上的文章,及該團隊於2009年發表在《中國科學 D輯 地球科學》上的另一篇文章,解讀如下:

【1】積石峽上游地區廣泛發育著古代湖泊環境堆積物
這些古代湖泊沉積物,堆積在高出現代黃河河道數十米的山坡高處,這一發現意味該處曾經發育水面高懸的廣闊湖泊,沉積了這樣一套堰塞湖堆積物(DLS)。而積石峽內發現的古代滑坡體,也進一步證實了這樣的堰塞湖環境曾經確實存在過。這一古代湖泊堆積物的地層厚度通常在30m上下。

以上圖片截取自2009年文章。
該團隊在09年的研究中,將該處堰塞湖堆積物做出了如下定義:

層理包括水平層理和傾斜層理,當其覆蓋於平坦的地形面上時,表現為良好的水平層理,而當其直接覆蓋在坡面上時,其層理為傾斜狀, 與坡面平行,但在剖面向上的垂直方向上傾角會逐漸變緩,轉變為水平層理。
在積石峽西段這套沉積的頂部,通常出現具交錯層理砂層,厚度可達 1~2 m,甚至出現細小的磨圓度良好的礫石層。在循化盆地,這套沉積物下部是灰黃色粉砂-黏土層,質地均一;而上部則為紅色的黏土層,並往往夾有細小的砂礫。在這套沉積物之上,一般覆蓋著厚度 0.4~0.5 m 具灰鈣土特徵黃土。

如果將其處理為地層對比圖,大致是以下效果(深度僅做示意,不反應真實地層厚度):

為了了解這些古代湖泊堆積物的發育年代,該團隊進行了年代學鑒定。下文再說。

【2】積石峽下游喇家遺址曾遭受地震+洪水雙重打擊導致毀滅。
在積石峽下游的喇家遺址中,三具死於古代地震的兒童骨骸是重要的考古證據。這三位受害者的直接死因是地震,並且在骨骸上覆蓋著一層紅色細粒沉積物(記住這個伏筆,這一現象被解讀為這三位受害者首先死於地震,然後在很短的時間內遭受了洪水淹沒,一層紅色的泥質覆蓋了屍體。

通過對這些骨骸進行碳14測年得出,這些受害者的死亡時間為距今3573±18 年,即這次地震+洪水事件發生在3570年前的時代。

【3】積石峽下游發現了「漫溢洪水堆積物」OFS
該研究團隊此篇文章的重要發現,我認為是在積石峽下游發現了所謂的「漫溢洪水堆積物」,Outburst Flood Sediment,OFS。其特徵是表現為「高濃度懸濁流體」(high-concentration suspension deposition),包含被認為物源區來自積石峽的綠色片岩角礫及紫紅色泥岩角礫,直接覆蓋了喇家遺址,並充填於該處早期人類活動區遭受地震所形成的裂隙中,甚至充填了陶器的內部空間。

根據這些OFS覆蓋喇家古窯洞遺址、屍骸、陶器、地裂縫的現象,該團隊認為這場漫溢洪水發生在地震摧毀喇家文化後的不久,他們認為是一年內。

該團隊同樣對OFS進行了年代學研究。根據在四個地點取得的17個碳樣品一個OFS上覆地層中的碳樣品,他們得到了如下的測年結果:

根據這個結果我們發現,OFS的年代鑒定結果分布非常不均勻:
(1)老的有5200 BC,近的有1892 BC;——這體現出,可能將不是同時代的地層強行解釋為同一時代,或者反映了採樣存在不合理,再或者是該團隊的解釋:洪水沖刷地表,將早已沉積的碳屑沖蝕出來重新堆積。
(2)OFS下伏地層年代P12-1為4000 BC,上覆地層年代L-16為2010-1770 BC;——P12-1取樣地層的成因和屬性並未提及;上覆地層這裡有意思,下文會重提。
(3)OFS測年全面老於屍骸測年——如果該團隊研究的OFS確實存在,但這個測年與那三個死者的年代相差甚大,那麼這一漫溢洪水是否與那三個死者有關?這是第一個疑點。

讀到這裡,各位是不是已經察覺到一些不妥了?OFS的年代學結論與屍骸的年代學有出入。暫且不論這一出入,單從OFS測年的浮動巨大(5200 BC~1892 BC),我們是否也要問問為什麼?

別急,聽我繼續說。

【4】上游DLS的年代學結論研究:年代浮動大
在第一點談上游堰塞湖堆積物DLS的時候,我提到該團隊也進行了DLS的年代學鑒定。該團隊在上游的DLS堆積物的6個點位取樣若干個,除去P7-2不算。

這張圖表示採樣點位於堰塞湖堆積物的上部——即測得的年齡只能認為是堰塞湖存在晚期的年代。堰塞湖堆積物下部的LS未作測年,底部更未作測年。

P2和P7的樣品測年是09年研究的結果,所以這個表格里未列出。

這些測年結果的範圍在2820 BC~1500 BC之間浮動,遠比上述OFS的測年結果年輕,但上限又與三名死者的測年結果相似。


由此,該研究團隊得出結論:
a.上游堰塞湖堆積物DLS發育到至少1500 BC。
b.喇家遺址三位遇害者死亡時,上游仍然發育有DLS。
c.OFS測年結果老於遇害者死亡時間,但可以解釋為洪水沖刷古代碳屑重新堆積而成。
d.所以無法排除以下可能性的存在:上游發育堰塞湖期間,一次強烈地震導致下游喇家遺址居民死亡,地震出現一個快速潰決的堰塞湖,潰決形成洪水堆積出含有更古老碳屑和積石峽內岩石碎塊的OFS,這些OFS掩埋死者和喇家遺址。

看到這裡,也許一些讀者已經認可了該團隊的研究結論。但事情似乎並不這麼簡單。
如果還有耐心,不妨繼續往下看。

【5】該研究團隊沒有論證積石峽現存堰塞體的形成時代和消亡時代,也沒有論證該堰塞體是否是文中摧毀喇家遺址的地震所形成的堰塞體。
如果仔細的看這篇paper及09年的paper,就會發現,作者雖然花了大量篇幅描述這個堰塞體,構建這個堰塞體的頂堤高差和可能高度,但他並未對這個堰塞體的形成年代做過研究。

在science上的那篇文章里,作者有這麼一段話——

Based on typical river discharge values, the dam would have completely blocked the Yellow River for 6 to 9 months before overtopping
通過典型的河流(水體)充填數值,堰塞壩曾徹底堵塞黃河6-9個月

DLS distributed widely upstream of the dam are up to 30 m thick and have a highest elevation of ~1890 m asl
DLS廣泛分布於堰塞壩上游,厚度可達30m,頂部高程最大約1890m

「After the breach, DLS infilled a residual lake behind the lowest part of the dam that remained.」
潰決洪水之後,DLS在堰塞壩最低點上游的殘餘湖中發育


It is
likely that the same earthquake that destroyed
Lajia also triggered the landslide that dammed
the river, along with widespread contemporaneous
rock avalanches whose deposits lay directly
beneath the DLS
似乎表明,摧毀喇家遺址的同一個地震引起了堵塞黃河的滑坡,使得廣泛發育的【(與地震)同時代的岩石】崩塌,堆積在DLS以下。

(bedrock avalanche 是指基岩崩塌體。我理解的,在此處實指基底白堊系岩石崩塌堵江形成的堰塞體,及其他位置白堊系岩石形成的小型崩塌體)

該如何解讀這段話呢?

從時間順序上來看,原作者表達了這樣的關係:
地震(喇家遺址毀滅的那次)—堰塞體阻斷黃河—6~9個月(09年認為是數日,不過這不重要)後河水上漲成為巨大的堰塞湖(並在這個湖裡開始堆積底部的DLS)—潰決洪水—殘餘湖中(繼續)發育DLS
即,洪水發生在DLS堆積物形成之初,洪水之後,DLS才開始逐漸發育至30m厚。

為什麼這麼說?因為存續6-9個月的湖泊環境是不可能發育30厚的堆積物的

有人可能會說,會不會是已經存在一個發育了相當厚DLS沉積物的堰塞湖的情況下,在3500多年前發生地震滑坡,壩體加高,堰塞湖加高數十米後發生決口,然後形成新的堰塞湖與原先的堰塞湖保持基本一致的體積?
我個人認為這是可行的,但這就與原文的敘述發生衝突,並且不一定與戈布龍滑坡體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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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對這篇Science文章及同一團隊09年國內文章的簡單解讀。下面談談存在的問題
經過這兩天的閱讀文獻資料,我自己提出了以下幾個問題,分別闡述。

疑問1:積石峽堰塞體的發育時代?存在時間?堰塞湖的發育時代和存在時間?
疑問2:該團隊識別的DLS與其他團隊識別的堰塞湖堆積物不一致,區別在哪?
疑問3:三具屍骸及喇家遺址的地面上,究竟覆蓋了怎樣的沉積物?沉積物的來源是什麼?
疑問4:OFS的地層對比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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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問 一 :
積石峽堰塞體的發育時代與存在時間?堰塞湖的發育時代和存在時間?洪水的發生時間?

由於本次研究團隊並未對堰塞體發育時代進行研究,我們直接來看看國內其他團隊的結論。

(評論區有提到為什麼都在湖相沉積物里取樣測年,這是因為滑坡體本身沒有樣品可以做測年,只能通過研究堰塞湖堆積物的起止年代,來側面印證堰塞體的發生和消亡時間,算是曲線救國)

我沒有一一查閱裡面的所有文獻,但我們可以通過此表簡單總結一下:國內以周保(2010)對堰塞湖堆積物頂部的定年數值最小,吳慶龍(2009)對堰塞體堆積物上部的定年數值【參考第一部分的第四點】與周保相似。對堰塞體底部的定年數值,主流觀點是9000-7000年之間,個別團隊做出5000多年的數據。

張志剛、白世彪等認為,積石峽地區發育30m厚的紋泥是堰塞湖堆積物。通過對這套堆積物頂底採樣進行碳14測年,指出其底部年齡9016±425年 BP,頂部年齡7984±334年 BP,堰塞湖存在月1000年。郭海婷、白世彪等認為,運用光釋光測年技術,對選定剖面採樣測年,測得戈龍布滑坡年代在7000-8000 年 BP。兩篇文章同屬白世彪團隊,由於運用了不同的測年技術、選用不同的測年位置,測得結果大概相差了一千年。

前文的第五點已經指出,這篇science的文章在討論大洪水的發生時間時,認為其形成於30m厚的DLS堆積物形成之前。

我再來梳理一下最新文章里的時間線條
(1)發生強烈地震。地震造成積石峽內發生巨大滑坡,海量的滑坡體堵塞黃河河道,形成一個水面一度達到1900m(據09年論文)高程的堰塞湖,但沒幾天就潰決泄洪,湖面降至1875m(據09年數據);
(2)於是,積石峽上游的DLS堆積物是湖平面降至1875m之後逐漸堆積起來的,堆積物頂部高程也就在1875m-1880m左右。也就是說,這次大洪水發生在那30m的DLS堆積物底部形成之初;
(3)30m厚的湖相地層,其上部堆積物測年3610±35年~3425±35年。那麼形成這麼厚的湖泊環境堆積層需要多少時間?其底部測年應該是多少?雖然我沒有自己測年,但沉積30m厚的地層,所需時間是千年-數千年級別,作為沉積學工作者,這個時間概念我還是有的。
(4)其他團隊測出底部年代在7000-9000年或者5200年不等,並有團隊認為形成30m厚的堆積物用了1000年;
(5)按照吳慶龍文中的邏輯,這場大洪水的年代應該是積石峽滑坡體形成後沒幾天(09年數據)/6-9個月(16年數據),於是便發生在7000-9000或5200年前,而那三具古人屍骸的測年是3573±18年前(屍骨測年原始數據)
(6)所以,這一場造成積石峽大滑坡的地震是什麼時間發生的??

這就尷尬了。

這是這篇09年文章與此次science文章中,最大的硬傷自己用DLS沉積物上部的測年數據,推翻了自己提出的【導致喇家遺址毀滅的地震】引起【積石峽大滑坡】,並在滑坡形成之始發生潰堤大洪水,淹沒了喇家遺址被地震破壞的村落——時間上是矛盾的。

大家體會一下,是不是這個道理。
除非,讓喇家遺址毀於一旦的地震,並不是導致積石峽巨大的戈龍布滑坡體形成的地震;
除非,戈龍布滑坡形成的巨大堰塞湖也比喇家遺址早上數千年,二者沒有什麼關係;
除非,戈龍布滑坡形成後不久發生潰堤洪水,淹沒了當時下游沒有人煙的「喇家地區」;
除非,在第一次洪水後,堰塞湖存續了上千年,又發生地震將堰塞體加高,老堰塞湖加高,潰堤,然後形成新的穩定堰塞湖,這場洪水沖毀了喇家遺址。
或者,並不存在這樣的第二次潰決,只是單純的地震後堰塞壩鬆動,湖水溢出發生一次不大不小的洪水。

誰知道呢,反正原作者這裡犯了一個時間線的錯誤。他的真實意圖,也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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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問二:
該團隊識別的DLS與其他團隊識別的堰塞湖堆積物不一致,區別在哪?
前面提到,吳慶龍團隊認為的堰塞湖堆積層看起來與其他一些團隊不太一樣。用一張圖表示:

吳慶龍團隊認為,DLS堆積物包括上下兩部分,下部是灰黃色粉沙-粘土層,上部往往是一套紅色含礫粘土層或者交錯層理砂層。郭海婷(2015)認為,僅將灰黃色粉砂質粘土層作為所謂的DLS。這樣一來,地層對比上就出現了偏差。

白世彪的兩個團隊認為的DLS,實際上可能是吳慶龍團隊認為的DLS下部純湖相沉積。
而吳慶龍做的3065-3610年前的DLS測年,可能是對實際DLS上部堆積物年代的補充。
但這個3000多年的測年,不能作為吳慶龍自己提出的「地震後形成1900m堰塞湖快速潰決,降低至1875m」大洪水的年代。


導致積石峽內戈龍布巨型滑坡形成的地震,它的年代可能是7640年前,甚至更早。於是,「震後不久發生的洪水」,也在那個年代。
如果導致喇家遺址毀滅的地震(3000多年前)真的形成了一個堰塞體,那它一定不是積石峽內巨大的戈布龍大滑坡——而可能是在DLS採樣點以下、戈龍布滑坡以上的其他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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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點三:死者屍骸身上到底堆積了什麼樣的沉積物?
吳慶龍團隊的研究,認為喇家遺址發育文中所謂OFS,因為在陶器的內部空間和地震裂縫裡里觀察到了OFS。並且認為,死者骨骸被這套沉積物所覆蓋。其特徵是常見角礫,礫石成分混雜,為一套粗碎屑堆積。

國內其他一些團隊並不這麼認為。他們認為喇家遺址的地表被一層紅色泥(石)流(mudflow)所覆蓋,並非一套紫色的、粗碎屑的、多含角礫的所謂OFS所覆蓋。

所以,這一套與國內其他研究團隊認識相左的OFS堆積,到底是真理被少數人掌握了,還是該團隊認識有誤?也許這個疑問只有靠更多的野外考察才能夠解答。目前只能說,其他團隊並未認識出紅色泥石流堆積物與馬蘭黃土之間存在一層紫紅色粗碎屑堆積物;吳慶龍團隊雖然自稱識別出OFS,但缺少必要的各剖面地層柱狀圖、各採樣點的地層對比信息等地質資料加以論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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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問四:
OFS的地層對比問題?

下次更新吧……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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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些個人看法,權當總結:
【1】積石峽巨型滑坡確有其事,但它最早的發生年代絕非3500年前;
【2】喇家遺址是否被一套OFS覆蓋還有待商榷;
【3】喇家遺址發生的地震,不是導致積石峽巨型滑坡的源頭;
【4】吳慶龍團隊的邏輯存在一些問題;
【5】即使3500年前發生了這麼一場地震,形成了一個堰塞體,那也可能只是一個小規模的堰塞體,形成一個規模並不大的堰塞湖;
【6】OFS的年代與喇家遺址年代的差距過大,難以令人信服;
【7】積石峽及上游地形複雜,滑坡堵江事件多發,無法排除喇家遺址可能是被某次3500年前左右的地震+堰塞湖潰決洪水摧毀的可能性。

參考文獻:
1. 吳慶龍, 張培震, 張會平,等. 黃河上游積石峽古地震堰塞潰決事件與喇家遺址異常古洪水災害[J]. 中國科學:, 2009(8):1148-1159.
2. Qinglong Wu, etc. Outburst flood at 1920 BCE supports historicity of China』s Great Flood and the Xia dynasty. (August 4, 2016).Science 353 (6299), 579-582.
3. Supplementary Materials for Outburst flood at 1920 BCE supports historicity of China』s Great Flood and the Xia dynasty (http://www.sciencemag.org/content/353/6299/579/suppl/DC1)
4. 張玉柱, 黃春長, 龐獎勵,等. 黃河上游官亭盆地喇家遺址地層光釋光測年研究[J]. 地理學報, 2013, 68(05):626-639.
5. 郭海婷. 黃河上游戈龍布滑坡及其堰塞湖沉積物光釋光年代研究[D]. 南京師範大學, 2015.
6. 張志剛, 白世彪, 王建,等. 全新世早期黃河上游積石峽大型滑坡堵江事件研究[J]. 乾旱區資源與環境, 2013, 27(07):102-106.
7. 周強, 張玉柱. 青海喇家遺址史前災難成因的探索與辨析[J]. 地理學報, 2015, 70(11):1774-1787.
8. 殷志強, 秦小光, 趙無忌,等. 黃河上游官亭盆地紅粘土層成因機制再探討[J]. 第四紀研究, 2013, 33(05):995-1004.


謝邀,正在知網拖論文,關於積石峽堰塞湖的研究比較多,滑坡體年代和堰塞湖規模的結論和此次研究差別較大。另外有認為堰塞湖洪水和喇家遺址毀滅有關的,也有認為喇家遺址毀滅來自源自於北側谷坡的泥流的。既然不是搞考古的,只能算半吊子水電的我,就不多說了。

先說個題外的,《尚書·禹貢》提到了導河積石,可能有人目擊過積石峽堰塞湖的殘餘壩體,並將其歸結於大禹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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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新世早期黃河上游積石峽大型滑坡堵江事件研究》(《張志剛 , 白世彪 , 王建 - 《乾旱區資源與環境》 - 2013)分析了循化盆地的堰塞湖紋泥沉積,結論為黃河上游積石峽地區曾在全新世早期距今約9ka 左右發生過大型堵江事件,循化盆地的紋泥沉積的沉積歷程約為700~1000a,厚度達到30米——同時還存在較淺的2m~5m的沉積物。
《黃河上游戈龍布滑坡及其堰塞湖沉積物光釋光年代研究》(郭海婷,南京師範大學碩士論文)利用分析了 戈龍布滑坡及其堰塞湖沉積物的OSL年代研究,滑坡和堰塞湖事件為7000~8000a BP之間。戈龍布滑坡和此次《科學》所發表文章的滑坡體位置大致一致,在積石峽馬蹄形大拐彎的頂部。該滑坡有四個主要滑坡體組成。
可以認為,先前的研究表明至少有一次發生在獨立的8~9k年前的滑坡堰塞湖事件,堰塞湖在其後存在了相當長的時間形成了厚層沉積,後堰塞湖消亡,黃河重新下切至基岩。

根據引文當中的潰壩沉積照片,至少在喇家遺址災難之前發生過一次地震和一次潰壩洪水。《青海喇家遺址史前災難成因的探索與辨析》所提及的紅色泥流沉積發生在地震裂縫和潰壩沉積之後。但是由於紅色泥流沉積的紅色黏土直接包裹人體遺骸的考古證據,也不能排除泥流作為災害組合一部分存在的可能。
喇家遺址所遭遇的潰壩洪水規模存在明顯爭議。《黃河上游積石峽古地震堰塞潰決事件與喇家遺址異常古洪水災害》(吳慶龍, 張培震, 張會平, 葉茂林, 張竹琪 中國科學 D 輯:地球科學 2009 年 第8 期),根據滑坡體殘餘推算的潰壩洪水規模約為3.4萬立方米/秒,潰決洪量8.7億立方米,遠遠超過了當地千年一遇級稀遇洪水。從分析的滑坡體位置上來看,仍屬於前面提到戈龍布滑坡,但測年時間差異較大,為2210~2010BC,基本接近喇家遺址災難時間。
如果當地的四個滑坡體是不同期活動的組合產物,有可能存在多次活動,假如前人研究可信,那麼這次《科學》所發表文章有可能存在問題:一次堰塞湖事件不太可能形成循化盆地的厚層沉積物,那麼按現有研究,積石峽大拐彎附近可能有兩次堰塞湖事件,第一次在7500~9000年前,形成了大潰壩洪水和殘餘堰塞湖,殘餘堰塞湖存在千年後消亡,第二次距今約3700~4000年,堰塞湖很快潰決,與地震一起毀滅了喇家遺址。而具體的情形仍有待於更詳細的測年資料的證實,而這次《科學》所發表文章所舉的超大潰壩洪水是前一次,還是後一次是存疑的,因為喇家遺址的洪水示意圖(30m高的洪水位)更符合3.4萬立方米的洪水規模。
另外,如果積石峽附近的地震是原地複發的,那麼可以解釋同一地點的多次滑坡事件,但我找的地震有關資料,比如《拉脊山斷裂古地震與喇家遺址災變事件關係研究》沒有分析喇家遺址之前的地震事件。但從時間間隔來看,當地地震的原地複發不是啥好消息,因為周期幾乎又快到了。

即使這次研究的大洪水規模屬實,達到了驚人的160億潰決量,經過漫長河槽的緩衝和延遲、寧蒙河段和小北幹流等寬淺河段沿岸平原的滿溢,到下游的中原河段,也不會超過黃河歷史上的特大洪水太多——黃河1843年洪水(千年一遇)的12天洪量也在130億以上級別。而按照中游《黃河永和關段全新世古洪水研究》3000BP~3200BP(公元前1000~1200年,商末—西周初年),黃河中游連續發生多次特大古洪水,至少四次洪水規模接近甚至可能超過目前調查的1843年洪水。單以黃河上游的大洪水記錄能否對應廣泛流傳的大禹治水傳說仍然是存在疑慮的——要麼大禹治水的傳奇是不斷演進的,要麼大禹治水的起點是黃河上游(實際上有文章認為大禹治水傳說的流傳起點是陝西南部到山西)。
按《黃河中—上游地區是否普遍發生過「史前大洪水」事件的討論》,史前黃河上游存在多次洪水過程是比較確定的。這和我國季風氣候的不穩定性是吻合的,不管大禹治水的確切年代和事迹,大禹都是我國數千年對抗洪水的一個無可非議的代表。

歷史所記載的黃河禹河故道在孟津以下,匯合洛水等支流,改向東北流,經今河南省北部,再向北流入河北省,又匯合漳水,向北流入今邢台,巨鹿以北的古大陸澤中。然後分為幾支,順地勢高下向東北方向流入大海。其走勢暗示這是黃河北徙奪海河下游水系的結果,奪河初期,顯然伴有大範圍的洪水和水系紊亂,大禹治九河的記錄和海河水系河流多為一致,也可以據此推測,禹河故道、大禹治九河是同一時期事件的結果——但並無確實的古代文獻證據表明,禹河故道、大禹治九河是大禹所為,從黃河下遊河道的變化規律來看,如果信史記載的黃河第一次大改道(公元前602年)之前的黃河下遊河道為禹河故道,那麼禹河故道反而更可能是商末—西周初年黃河多次洪水的結果。


從考古角度看,主要的問題是論證過程不是能說明論題,特別是文章標題。
該文是一個很好的地質/地貌/第四紀環境/古洪水的研究,其實換個標題或者 不把它和夏禹相聯繫我覺得也足以發science了。如果結論引申到考古/國家和文明起源領域,也應該算是出彩的地方之一(畢竟這樣的洪水在全新世範圍內 有可能在多地、多次發生,如果不是和特定的人類活動相關,可能就不會得到那麼多關注)。但是通觀全文,並沒有在洪災與黃河中下游地區社會文化變遷之間的聯
繫上給出更有力的證據,更不用說把它和夏或大禹治水聯繫在一起。
比如,說公元前1922年的這場洪水給當時黃河中下游諸文化帶來災難、使下游黃河主幹道變得不穩定,那麼在中下游地區具體的地貌、沉積物表現是什麼?有沒有洪水沉積物覆蓋或破壞考古遺址的證據?人類如何應對持續多年洪水、在考古遺存上有何反映?
該 文說洪水時間與晚期新石器-早期青銅時代轉型時間吻合併把該界線劃在BC1900,我想關心新石器-夏商考古年代的學者都不太能理解其中的含義。因為從年代學角度,現在的龍山-二里頭的年代框架,署名作者之一Wu
Xiaohong也是主要的貢獻者。很明顯,如果這其中沒有缺環,轉型的年代應該是在公
元前1800(河南龍山的下限)~公元前1700(二里頭二期上限)左右。這點時間差,放在舊石器時代就可以說是同時,放在在三代考古研究中是不該被忽略 的。如果作者對「青銅時代」有與眾不同的理解,那另當別論。但比較確鑿的是,由於錯誤地使用了二里頭的測年數據(20世紀90年代前的那批二里頭數據的上限恰好是1900BC,與洪水基本一致,可能作者並非無意忽略,而只是選擇性地排除了不利於自己觀點的數據),所以本文提供的證據並不能如文中所說支持「二里頭文化=夏朝、二里頭遺址=夏都的假說」。

至於說該文提出把洪水時間當作夏王朝始年,我想這種邏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服夏的懷疑論者。這種懷疑是基於文獻的,而作者的邏輯卻是把文獻中記錄的大洪水或夏王朝當作前提。不管是懷疑還是肯定,雙方不在一個對話軌道上。具體文獻解讀問題則屬於細枝末節,無礙大局。
如果說這些內容不是一篇文章或一項研究可以囊括的,那麼該文只是提出了一種可能性、供將來的工
作進一步驗證,這樣理解可能更為恰當。論文標題直譯過來是「支持了歷史性」,也就是說在一個包含史實素地+神話的傳說中,因為這項工作而增加了前者的百分比。 而不應該在新聞宣傳中說是「發現夏朝存在的證據」。別說旁觀者,我想就是論文作者(比如Liu Li)也不可能都同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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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以我的經驗,署名一長串可能代表第一作者認可其他人對該文的形成有貢獻,可以包括提供樣品的測定結果、提供某些基礎材料等合作者,乃至寬泛意義上的指導工作、協助修改和發表,等等,但反過來,被署名者不一定認同文章的觀點(有可能包括核心論證)。

剛才看了Ye Maolin的博客,他也很熱情地推介此文,但是在肯定古洪水研究工作做得好的同時,也指出把這次特大洪水的災難與傳說中的大禹時期的洪水聯繫起來「還是有一些困難的,至少還比較缺乏更加充分的肯定條件。」嚴重懷疑該文其他一些作者會有同感


1.目前最近似是夏的考古學遺址是二里頭,但是二里頭上限公元前1750和大洪水的時間公元前1920對不上。

2.找不到夏就無法證實這次洪水和夏初大洪水是否能對應。

3.這次洪水和環境考古學現有的結論——距今4000前後存在一個洪災頻繁的時期是可以對應的,而距今4000前後存在的洪災頻繁期確實對中華大地上各支考古學文化的興衰產生了較大影響。

4.夏在中原區域基本是考古學的共識,只有少數學者認為夏在良渚。二里頭遺址是二里頭文化最大的中心城市,和其他次級以及再次級聚落形成了一個社會組織體系,這是二里頭文化被認為是夏的重要原因。而喇家文化不具備這樣的社會體系,所以喇家遺址不是夏,以及許宏的言論並不矛盾。評論相聲需要了解一些相聲理論,評論考古亦然。


1、關於本次研究的測年

如 @wushan wen所說,這次《科學》雜誌發文(http://science.sciencemag.org/content/353/6299/579)的一作吳慶龍很早就開始此項研究。2009年他在《中國科學 · D輯》發文(黃河上游積石峽古地震堰塞潰決事件與喇家遺址異常古洪水災害),已經比較詳細的說明了堰塞湖潰壩導致喇家遺址毀滅的地質學證據。不過他2009年的這篇文章定年在了1730BC,跟這次《科學》雜誌上說的1922BC有200年的差距,跟一般估計的夏朝開始年代相距較遠,因此在2009年這篇文章里,沒有提夏朝存在證據的事。

在2009年文章中,作者似乎主要關注堰塞湖的證據,所以C14測的也是堰塞湖湖相地層的年代,由於理想樣品缺乏,測不準也是自然的;利用堰塞湖文化層推斷的時間範圍,就更模糊。

而2016這篇文章中,測年證據明顯豐富了很多,關注重點也主要放在了喇家遺址和其附近受洪水影響的官亭盆地,以及積石峽上游的循化盆地。

造成這一關注點轉變的,似乎(我猜)是在喇家遺址黃土裂隙中發現洪水沉積物這一關鍵證據。這一證據比以往更加強烈的指示了地震-堰塞湖-潰壩-喇家毀滅這個事件序列在時間上的緊密關聯,從而把研究者的目光重新引回了喇家遺址本身。

(這圖不是本次科學雜誌文中的,但被科通社報道使用,可能是吳慶龍等作者直接提供給科通社的吧)

2、一些矛盾之處

我看了一些各家評論,似乎有這麼幾個事情各家各持一見:

1)四千年前事件發生時,到底是多雨,還是乾旱少雨,看到了不同的說法;
2)關於潰壩導致大洪水的水量,有說比萬年一遇多三四倍的,有說跟1850s某次洪水十幾天內水量總和差不多,而且經過黃河幾字灣緩衝,到下游剩不下多少的;
3)有人說堰塞湖潰壩洪水短時間就沒了,有人說下游改道後,需要十年以上時間重建河道的。

這些事情可能需要專業人士(而且是各專業的專業人士)予以釐清的。

3、蠡測下一步的工作

就2016這篇新文而言,我想下一步很重要的工作應該是計算機數值模擬四千年前這次積石峽潰壩到底會波及哪些地區,是不是真的如文章作者猜測的那樣能形成從鯀到禹長達22年才能治好的黃泛。但要想嚴謹的模擬,恐怕就不能直接套用今日之地形數據——把城市什麼的去掉也不大行。

黃河是一條泥沙量很大的河流,歷史上多次變道,對黃河下游平原貢獻了不少泥土;被治理之後,河道相對固定,這些泥沙就日積月累的墊高河道,以致黃河成了「海河和淮河的分水嶺」。另一方面,幾千年來黃土高原的氣候變遷和人類活動,包括大型宮殿建築對原始植被的破壞,讓黃土高原的水土保持能力越來越差,水土流失越來越嚴重,黃土高原的地貌在黃河及其支流的侵蝕下也必然有顯著改變。

所以黃河在四千年間,是參與改變了中下游的地形地貌的,但具體改變了多少、改變了哪些地方,這樣的改變是不是可以在四千年前這次比萬年一遇洪水還猛三倍的洪水面前忽略不計,是需要謹慎分析的,改變不可忽略之處,是要考慮這些改變因素,對四千年前的地形進行重建的。

現在做潰壩波及範圍數值模擬的人似乎還不少,適用的code也都不止一個(BREACH, MIKE11, DAMBRK, SMPDBK等),似乎潰壩數值模擬幾乎成了當今修建大型水利工程的標準配置。不過對積石峽潰壩事件而言,一則四千年前地形存在未知,地形重建工作可能耗時巨大;二則植被、城市分布不同,地表對水流的阻滯能力也不同,模擬的參數當然也就受影響;三則以其水量之大、波及範圍之大,使得該項研究需要巨量的計算能力——當然我們有神威太湖之光,也許這不算是問題。

這圖是Annunziato等人做的伊拉克摩蘇爾大壩潰壩影響範圍模擬。這個範圍比黃河上游產生潰壩的影響範圍小很多,地形也簡單很多。如果是要做積石峽潰壩的數值模擬,恐怕沒這麼簡單。

4、雜議

看到這個研究結果,確實感覺超有意思。讓人不禁想起複旦嚴實博士此前研究發現的「中國人的三個超級祖先」——在距今5400、6500、6800年產生星形擴張的三個超級猛男(人類學雜記)——嚴實曾考慮過把他們稱作「三皇」。

如果6800-5400年前的三個猛男真的是所謂三皇,而3950年前毀滅包括喇家遺址在內的黃河流域人類聚居點的大洪水真的是大禹和他爹治的那場大水,猛然感覺中華文明的上古傳說簡直真實的可怕——至少夏初之前黃帝炎帝蚩尤、顓頊帝嚳堯舜禹這些故事,可能真的就是一兩百年內的歷史,傳說的色彩似乎一下褪去了不少;而從周代以至司馬遷的早期歷史學家們,能把距他們1000多年事情記到這樣的程度,也真是敬業的可怕。

(在自我科普喇家遺址的過程中嚴重參考下列資料:中國考古-喇家遺址專題)


作為一個非學術人士,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我覺得這篇論文的價值正是體現在「如何評價」這四個字上。

1. 這篇論文是非常好的啟發多學科合作解決考古學難題的例子

地質學專業人士和考古學專業人士都紛紛站出來,評價或質疑其中的地質或考古的相關結論。但無論是地質學專業人士評議這篇論文,還是考古學專業人士出來講這不是嚴格的考古實證,其實這些討論的出現,本身就證明了這篇論文的價值。

知乎一直以來都容易出現「不同意我就是跟我作對,傻逼拉黑」的情況,而專業人士在知乎的發言未必會成為受歡迎的發言。愛好者看熱鬧的(比如我)往往表現得比專業人士更加興趣濃厚。但是專業的問題還是要留給專業的人士去探討,旁觀者扯淡就容易變成宗教戰爭。

學術界的傳統可不是這樣。在一個專業領域內,一畝三分地界限分明,知識體系、話語體系和邏輯套路,「學術共同體」內對話不是問題,不可能出現「傻逼拉黑」的情況。如果一個人傻逼了,那同行其他所有人都能很清楚地證明他是傻逼。因此共同體的存在基礎是講道理。

回到這篇發表在 Science 雜誌的文章,它的作者主體是地質學者。但引發話題的決定性因素卻是考古學的,而且是在中西方學術界以及中國民間都關注了百年的夏朝實證問題。

用地質學的研究結論,推出夏朝建國的大禹治水傳說可以得到這個研究結論的支持,說實話,也不是什麼新鮮事,黃河流域的古氣候研究也不是新課題。但要把洪水大規模泛濫,治水過程,最終結果,精確地用地質學、考古學的方法一同來論證,這篇論文僅僅是開了個頭而已~

而這個開頭是非常好的契機,非常有可能使得一些單學科難以解決的考古學問題,得到一些新的解決路徑。其實,考古學引入中國之際,也是因為只翻故紙堆的「國學」並不能解決很多實證問題,而考古學和文獻學結合卻能搞定很多問題(殷墟考古成果就是其典範)。而科技發展到今天,考古這一領域又能夠獲得更多的新方法。並不是有些人想像的那樣,考古學完蛋啦,非考古學科弄出個方法能解決考古課題啦~

2. 如何理解尋找「夏」的意義?

中國歷史非常特殊,主要是史書文獻豐富。而夏恰好站在這種獨特性的邊緣,我們已知有文字的最早時代是商,夏代有沒有文字?還不知道。這就引起了很大的麻煩,如果要向商代考古的規範看齊,那如何證明某個遺址就是夏?如果不去證明某個遺址就是夏,按年代來,對得上的已知同時代最發達聚落遺址就是夏都么——顯然不能這樣來,文化歸屬的認定,不是像牛頓力學到相對論一樣「無限趨近於真理」,可以今天認為這個遺址是夏都,明天認為那個遺址是夏都。

如果沒有相應的證物出土,例如文字、圖畫或其它與歷史文獻記錄的夏代文化特徵對應的器物,那這個遺址是不是夏,就難以認定。這樣做倒不是因為按什麼慣例,正是因為我們對中國古代文獻非常看重:古代文獻清楚地指出,夏代在中國大地上,邦國林立,而大禹是靠「德」統一天下,但中央集權並未建立,而是一種邦國、部落的鬆散聯盟,而夏所在的地方未必就能讓人通過規模一眼認出。商代的考古成果和文獻也指出,商代京畿範圍其實不大,直接控制的管轄範圍也有限。三星堆等古代中國邊緣的強大的「失落的文明」出土,以及內蒙、新疆、中亞等地的考古新發現都表明:古代中國萬邦林立,真實不虛。

而夏為何是最後成為中國文明主導的那一支呢?這是個終極問題。也是我們一旦找到了「夏」所在的遺址後,才可能回答的問題。並不是說我們找到了「大禹治水」的古氣候、地質證據,就可以解決了。從神話學的角度來說,大禹治水本身蘊含的民族心性,本身就是真實不虛的,找不找得到「積石」的證據,都不影響,大家都知道這個民族和水患的鬥爭已經千百年,地域寬廣農業立國所需的中央集權組織興修水利啥的大家也深有體會。

如果急於宣布說已經找到「夏」,宣布已經通過古洪水研究證明大禹治水開啟夏朝的真實性,其實對夏代研究並無益處。基本上我們對夏的了解很少,謙虛一點才可能獲得更多新知。那些認為暫時不能確定哪個遺址就是夏的,就說他是「否定夏」,彷彿犯了什麼政治錯誤,這不是學術研究的態度,倒真是入了祖先崇拜的宗教了。退一萬步說,現在新石器時代的考古發現所揭示的知識,比僅僅著眼於研究夏到底在哪裡,存不存在,要豐富有趣得多。可以說是為了找到夏,而進行廣泛的新石器時代考古,結果找到遠比古人文獻豐富的上古社會圖景,對上古的了解今人已經大大超過古人,這也是考古學的魅力所在。

這裡有一篇回答可以參考:夏朝存在嗎? - 知乎用戶的回答

3. 當代的考古學其實可以玩很多花樣

經常看考古節目的(就是央視那一系列考古進行時啊什麼的)人可能會注意到,無人機開始滿天飛,測繪隊經常幫助考古隊。現在科技發展,一些研究手段的成本大大降低了。

前幾年最讓人感到鼓舞的是分子人類學在研究中國人起源問題上的進展。我們小時候被教育的是中國人是在中國這個非常隔絕的地理條件中獨立進化的,從北京人到現代人,幾十萬年來我們生生不息——分子人類學的國際研究表明,中國人毫無例外地是幾萬年前從非洲陸續走出來的「移民」,而這片土地上的更早的先民不知所蹤。而漢族的源流,也從模式上搞清楚了,甚至暗合了傳說中的炎黃蚩尤三大部落混戰(倒未必是說真的是因此起源,至少是說明傳說有深刻的集體歷史記憶基礎),非常讓人耳目一新。李濟滿是疑問地記錄下殷墟中不同人種的人骨的時候,他或許也沒有料到這麼大的問題竟然由基因研究解決了。

冰人奧茲前幾年重新從冷庫里取出,國際專家組一起進行了研究。植物學家、醫生從他胃裡找到了花粉、肉類等,重新分析其死亡原因等問題,從而據此推論奧茲生活的年代的自然環境、社會組織等大體的情況。而這些知識,僅靠考古學專業的學者,是沒法有效整合的。

中國的考古學才歷經百年,而學問又多集中於華夏文明考古,其文獻與實物印證的特殊性使其專精於自己的那一套方法論(當然也是非常有效的方法論)。而遇到「夏」這樣的問題,該從何入手,其實還有很大的探索空間。這篇 Science 上的論文,就是很好的啟發。

作為一個考古愛好者,非常希望能看到更多的類似於分子人類學探索中國人種起源問題上取得的成果。希望知乎上的朋友們也能更多地了解各種領域的知識和方法論,而不是抱著先入為主的態度,對一些並沒有定論的問題持有宗教般堅決的立場,引起評論區乃至於回答區的友善度大雪崩。當然更重要的還是,不同學科的學者,哪怕是在自己的領域已經著作等身,在跨學科合作的時候,仍然能夠保有初心,讓不同領域的知識碰撞出真理來。


說發現了公元前1920年左右黃河流域發生過大洪水完全沒問題,但是把這事兒跟大禹治水扯關係還是有點牽強。

這就跟我們發現了宋代山東存在老虎,然後說發現了武松打虎的關鍵證據一樣:前半句作為一項研究沒問題,但是後半句就是腦洞了。

大禹治水是一個完整的句子,有主語(大禹)、謂語(治)和賓語(水);這次這項研究發現了水,這自然是極好的;但是,如果說要把大禹治水從傳說層次提升到歷史層次,那麼主語和謂語也需要發現一下。


謝謝邀請。試著回答一下,主要從吳的研究歷程和自己的一些想法出發。

首先介紹下這項工作的主要作者吳慶龍研究員:南大本科,北大博士(06年畢業),師從第四紀地質學家夏正楷教授,博士畢業後在地震局地質研究所、北大考古文博學院等單位做了6年博後,之後就業也並非一帆風順,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Science刊文,真可謂十年(2006-2016)磨一劍。

吳這十年的研究歷程如下:

2006年,吳慶龍完成博士論文 「中國黃土高原西部全新世突發性洪水與河流下切時間研究 」,僅有薄薄的53頁。翻閱一下可看出,他當時心中就已經萌發這篇Science文章中的想法:

看一下摘要:

【根據中國古史傳說的記載,中國文明起源於洪水與治水之後。儘管越來越多的歷史學家、考古學家及地理學家對傳說中的這場大洪水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並進行了大量的研究分析,但其是否真實存在仍然是一個未能解決的問題

在黃土高原西部地區眾多的小型河流及溝谷中,普遍存在著這樣的河流地貌特徵:在河谷之中,一級河流階地寬廣平坦,佔據了河谷的主要部分,而在一級階地面之下,則是深切而狹窄的U型槽谷。這種地貌特徵顯示了河流在經歷了長期穩定的沖積過程之後,曾發生了強烈的下切侵蝕。這些河流一級階地的性質又普遍表現為堆積階地,在其頂部,往往存在著厚約1m的藍灰色潛育化沉積層,並在其上覆蓋著較厚的洪水相沉積層及現代耕作層,表明河流在經歷了長期穩定的水文環境之後,出現了突發性的大洪水。突發性的大洪水是導致河流溝谷普遍下切的直接原因。

既然眾多的河流均經歷了相似的水文與地貌演變,那麼,如果這些小型河流的水文演變在時間上具有一致性的話,那麼,高原西部地區的中型河流與黃河幹流也必然經歷了突發性的大洪水。年代學研究則表明,黃土高原西部小型河流潛育化層的發育時代為全新世之初至4000a B.P.,突發性洪水的年代大約在4000 a B.P.前後,與中國文明起源時期的大洪水在時間上具有明顯的一致性。

考古文化遺址在河流階地上的分布特徵也能為此提供了一種輔助的證據。在黃土高原西部地區,河流一級階地雖然十分平坦寬廣,但新石器文化遺址卻幾乎都分布在河流二級階地或更高的地貌部位上。這表明造成河流一級階地完全形成的河流下切不是發生在新石器文化時代,而很可能發生於新石器文化向青銅文化的轉型時期,即4000 a B.P.前後。這與地質學方法得到的結論具有良好的一致性。在以黃河中游為主的中國北方地區亦廣泛分布著河流溝谷強烈下切的地貌特徵,與隴西黃土高原的河流溝谷十分相似,因此,可以推斷,它們也很可能是由於異常的突發性大洪水所造成的,而且突發性洪水發生的時代也很可能是在4000 a B.P.前後。如果通過廣泛的野外調查和年代學研究證實這一點,那麼就可以得出:堯舜禹時代的災害性大洪水是真實存在的,並很可能對中國文明的起源產生了非常重要的影響。】

然後,在地震局地質研究所博後期間,2007年,吳慶龍和團隊在位於黃河上游的積石峽和循化盆地中偶然發現了一套連續分布的湖相沉積。他們推斷在峽谷中的滑坡積石後面曾形成過堰塞湖。一旦滑坡壩崩潰,很可能會引發一場大洪水。

2008年,吳慶龍到上世紀90年代發現的「喇家」的新石器時代遺址考察。那裡的很多洞穴都被一場大地震所毀壞。他發現喇家遺址的淤泥層與積石峽相符,說明毀滅「喇家」的和引發上游滑坡並引發洪水的是同一場大地震。

由此,吳慶龍想到,這可能就是中國史前大洪水的原型事件。他當時並沒有告訴別人,因為這想法可能會被人笑話。不如默默地收集證據,採集峽谷堰塞湖的沉積物,採集下游的洪水沉積物,同時還聯繫世界上其他專家幫助分析數據。這也構成這篇Science文章發表的基礎。

我們先看一下對大禹治水研究的重要性:

《尚書》、《國語》、《墨子》、《孟子》、《史記· 夏本記》等大量先秦文獻的記載, 堯舜禹時期發生了洪水災害, 大禹由於治水成功而獲得各部落的擁戴, 繼堯舜之後而成為虞、夏部落聯盟的首領, 並建立我國第一個王朝—夏朝, 標誌著中國古代文明的誕生。

但這場大洪水到底是神話傳說,還是真實發生過,以及其發生時間,事關中華文明的起源,一直備受重視。首先, 學術界對夏朝是否存在還有較大的爭議,如果能夠證實大禹治水傳說的真實性, 也就從一個側面印證了夏朝的存在;其次, 許多學者認為「大禹治水」為中國進入文明社會提供了重要契機, 因此對大禹治水傳說真實性的證實有助於理解以夏朝建立為標誌的中國古代文明產生的動因(吳文祥 等,2005)

在這裡不得不先提一下上世紀末著名的「夏商周斷代工程」。 這個工程在1996 年5 月啟動,耗時5年,其主要研究途徑有兩種:

(一)對傳世的古代文獻, 和出土的甲骨文、金文等古文字材料, 進行搜集、整理、鑒定和研究, 對其中有關的天文、曆法記錄, 通過現代天文計算, 推定其年代。

(二)對有典型意義的考古遺址和墓葬材料進行整理和分期研究, 並作必要的發掘, 取得系列樣品,
進行常規的和AMS(加速器質譜計)的14C 測年。

其中,關於夏朝年代框架的估定, 依據夏文化探討主要對象河南龍山文化晚期和二里頭文化的測年, 文獻中夏積年的研究, 並參照天象記錄的推算,分布在夏人中心地區的二里頭文化各期都屬
於夏文化,夏朝始年定為2070 B.C。(李學勤 2001)

但是,學術界對此還是爭議很大。該年代被認為可能存在以下幾個問題。第一, 未採用
統一的標準。在夏商周斷代工程中, 夏代積年採用古本《竹書紀年》471年之說, 而於商和周二代不採,若統一標準, 都采《竹書紀年》之說, 則夏代始年為1994B.C.。第二, 將河南龍山文化的晚期劃入夏文化的早期也存在較大的疑問。二里頭文化第一、二、三、四期都是夏文化, 二里頭古文化遺址可能是夏朝的首都, 這基本已成為學術界共識。二里頭文化測年的年代範圍在1880 ~ 1520B.C., 顯然, 二里頭文化的年齡段不足為史書上夏的積年, 其始年與史書上記載的夏朝始年還差一段距離, 因此有學者認為二里頭文化第一期不是最早的夏文化, 早期夏文化應該在早於二里頭文化的相關文化遺存中去尋找 (吳文祥,2005)

言歸正傳,還是接著談大洪水。

吳慶龍博士論文中梳理了學界對大洪水的三種研究思路:以中華文明起源為導向、以工程建設為導向、以純粹古水文學位導向。他的博士論文研究思路是去黃河的中型支流去尋找古洪水普遍的地質證據,原因是黃河等大中型河流的幹流沿岸往往受河流側蝕和人類活動的強烈影響,洪水的證據難以保存或出露不良。如果能斷定某流域系統內的大量小型支流均普遍發生過突發性大洪水,且發生的時間一致,那麼就可以推斷,該區域內的幹流也必然曾發生過異常的大洪水。

先寫這麼多,困了睡覺去了,抱歉還沒有回答樓主的問題.......

起來正好看到微信公眾號【知社學術圈】上一篇討論,可以回答樓主的一些問題。

Science: 夏朝真的存在, 大禹治水不是傳說?:

其中有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員許宏老師、美國科羅拉多大學歷史系助理教授魏陽和作家郝景芳的一些評論(主要是質疑):

許宏:

【這個論文用了一個特別吸引人眼球的題目,Outburstflood
at 1920 BCE supports historicity of China』s Great Flood and the
Xiadynasty,但其論證完全不支持這個論題。這是我的第一感覺。這個工作很可能是一個很好的地貌學的、關於地震與洪水的研究,但根本推導不出其所謂的關於大禹和夏這個問題的結論。


從學理而言,如果談大禹治水、談夏朝的誕生,就是接受了先秦文獻關於大禹和夏的記載,認可文獻本位。在空間上,大禹治水和夏的傳說是圍繞中原附近展開的,那個地方尤其是中原東部易遭水患,而在時間上,按傳統的觀點,是公元前21世紀到前16世紀。論文現在給出一個顛覆性的答案,就形成一個悖論。即它只是認可了夏與大禹的概念,卻徹底否認了文獻中給出的夏與大禹的時間和空間的基本背景關係,所以這根本不是歷史學的研究,不是文獻本位的研究。同時這也不是考古學的研究。因為論文只用了喇家的材料。而關於喇家的地震與大洪水帶來的災難現象,關於公元前1900年前後的測年,這都不是新認識,是學界這幾年已經得到的認識。而其他的材料論文只提到二里頭,沒有用考古學的材料,也不是用考古學的方法。所以我作為一個專業學者,本來不想評價這個工作。


這個工作的專業領域不是歷史學,也不是考古學,而是地質學與環境學等,在其本領域的研究很可能是科學的。但用或許,可能,大概,如果這一推論成立等等字眼,把結論引申到人文與社會科學領域,這還是科學的嗎?


最大的一個問題是,論文引用的年代學的數據,不是最新的,導致其在年代學上的研究基礎根本不成立。論文署名作者中有優秀的考古學家和年代學家,我很懷疑他們是否都看過論文並認可這個研究結論。在夏商周斷代工程的基礎上,最新剛剛結項的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給出的二里頭文化上限年代不超過公元前1750年,一般認為進入了青銅時代的二里頭文化二期不早於公元前1700年,這是學界通過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得到的最新結果。而論文所引卻說二里頭是公元前1900年,與早期青銅時代吻合。這中間超過200年的時間差,使其與二里頭關聯的結論完全站不住腳。


我的新浪博客,考古人許宏,首頁置頂的文章,《從仰韶到齊家——東亞大陸早期用銅遺存的新觀察》,專門討論早期青銅時代的問題,綜合了學界最新的成果,裡面有詳細的分析。齊家文化進入青銅時代不早於公元前1700年,二里頭二期也不早於公元前1700年,而這與論文所說的公元前1900年完全不吻合。


論文把完全不相關聯的東西糅合在一起,並沒有給出一個清晰的證據鏈,其結論是否能夠成立是可想而知的。】


美國科羅拉多大學歷史系助理教授、歷史學家魏陽也在討論中對其結論提出質疑:


【大禹治水可能是基於歷史事實的神話,有洪水遺迹不能證明這個朝代的存在。史學界公認的,史記中記載的夏代的中心離開青海這個發洪水的地方有多遠,不可能有聯繫。


就算是有力的秦代都不大可能有能力去青海進行大規模水利工程,夏代之前的大禹就更不可能去青海了。所以這個史記中的「道河積石」,應該不是青海的地方。而是說用堆石頭的方法來引導河流,就是道河和積石是兩個動賓短語並列。這個所謂洪水證據,只能增加關聯性,不能直接證明關於夏代的文字史料的可靠性。更不用說年代上還有200-300年的差別,沒法解釋。在沒有直接證據之前,不能排除夏代與大禹只是先民根據曾經有過的洪水的記錄,編造或者想像出歷史想像。


早期政權範圍都很小,夏代如存在,應該在山西南部和河南北部。
二里頭文化有可能的, 但是需要更多證據。 這次發現洪水並非沒有意義,
但是由此證明夏代實在太過草率。 因為這個朝代可能是先民根據洪水的回憶編造出來的。 根據竹書紀年和史記, 大禹的年代比這次洪水要早兩三百年。 考古學家不同意這位地理學家的說法很正常。】


著名科幻作家郝景芳也從常識的角度提出疑問:


【我覺得最重大的疑點是這種洪水的持續時間。即便一切都是真的,即便有這麼大的洪水,還從青海衝到中原和東部(我懷疑),但是這種洪水能持續多久呢?第二年還有?作者是說這樣一次性的爆發引起後續每年下游的不穩定,以至於黃河改道。可是我們也見過98年大洪水,哪裡能持續好幾年呢?史書上的鯀和大禹治水至少是9年以上的洪水。所以它這個結果也還是不能對史書提供太大支持。


知社學術圈也曾試圖採訪論文作者團隊澄清這些疑問,但被婉拒。但在某專業科技考古群中,也有一些專家表達支持這一工作的觀點:


「積石峽黃河段我們也考察過,不過沒他們細緻。這樣的思路我們也有,也在做工作,不過是在關中地區找的洪水與遺址的關係。我們的洪水側面大約2000年和4000年這兩次為主。和文章中1900年大致吻合。文章故事講得很好,也有邏輯,但證據還欠缺。和大禹治水不靠邊。潰壩是一過行的洪水,不會連年洪水。我認為多年洪水是厄爾尼諾周期。如果文章計算正確,積石峽潰壩會對下游一級階地所有文化聚落帶來毀滅是可能的。」】


「這個研究順便提到了夏問題,讓人眼前一亮。只要別硬往夏問題上套就好。但就洪水問題的研究已經很了不起了。」。。。「思路還是很有趣的,吳慶龍這麼多年一直在艱難條件下工作,很佩服!


「個人感受:看過Science原文,其規範性比考古學科所有雜誌都要好;另外也沒人指望夏文化問題可以靠一項研究搞定,但吳慶龍的研究不失為一項認真的研究,有它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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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一下自己的想法:


"人總是相信他所相信的。」 吳根據大洪水地質記錄推斷夏存在的想法在他博士論文中就有體現,之後的工作則是不斷的尋找支持證據、充實細節的過程。我相信在單純的地質證據上,本項工作應該沒有問題。


但我對上面幾位專家的質疑是持有保留意見的。每個人從自己的專業背景出發,提出質疑的理由,但自己的專業背景有時也是一種障礙。吳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既然史書中有記載的大禹治水的記錄(前提),那麼從地質記錄中找出當時的洪水留下的證據,就可以建立一種具有可能性的連接。 這種想法,在研究這個神話和歷史交錯、缺乏考古證據的模糊地帶,可以說對,也可以說不對,但對與不對的界線其實很模糊,因為一個人只相信他所相信的。


本文的意義還在於開啟了這個領域的一個新的方向。希望之後能有更多的地質證據和年代。


借寶地擴展一下話題。如 @劉博洋 所說,近期的系列科學發現(本次的論文,以及分子人類學證據)逐步證實了中華文明的上古傳說簡直真實得可怕,傳說的色彩似乎一下褪去了不少。早期歷史學家們竟然能夠準確記載千年前的事迹,似乎完全不可思議,有人因此覺得不太現實。

其實,這正是由中國歷史的特色所決定的。兩三千年前的典籍至今仍可通讀,且幾乎沒有中斷,這全靠我們對歷史的執著傳承。毫不誇張地講,在全球範圍內華夏民族是最重視歷史傳承的文明,歷朝歷代開國之後基本都把修前朝史作為大事,可以說是做到了以史立國。

還有幾點值得一提。一是,歷代均重視設置專門記錄和編寫歷史的史官。編製正規,陣容強大,職責明確。舉幾個例子:1,傳說中倉頡是黃帝的左史,負責記行。2,夏代已設置了史官。《呂氏春秋·先識篇》:夏桀荒淫無道,太史令終古出其圖法進行勸諫,無效,即棄而奔商。3,道家宗師老子,曾任周王室歷史檔案館館長,博覽典籍資料學識淵博,孔子都當面拜訪討教。4,澠池之會,藺相如逼秦王為趙王擊缶以後,馬上命身邊史官記載下來,替趙國挽回面子。

二是,在古代中國,史官制度是作為一種可以對皇權進行制約的監督力量而設立的,後世御史大夫之名就是由此而來。史官地位較高往往家族傳承,人格獨立,且極其敬業!比如:1,周成王桐葉封弟,本屬孩童玩笑之語,被身旁史官記錄下來,只好弄假成真。2,齊臣崔杼弒君齊莊公,齊太史秉筆直書:「崔杼弒其君。」崔杼就殺了太史。太史兩個弟弟也如實記載,都被崔杼一一殺了。崔杼沒辦法,對太史第三個弟弟說:「你難道不怕死嗎?還是把庄公寫成暴病而亡吧!」,太史弟答」據事直書,是史官的職責,失職求生,不如去死」。

西方在希臘和羅馬時代,沒有建立起象中國「書同文,行同倫」的文化制度,在文藝復興之前未能建立出可信的歷史來。很多古代思想文化其實多是在文藝復興時代杜撰的。推己及人,西方學者根本無法理解我中華歷史之堂堂正正一脈相承。近代一幫歷史學家卻受其蠱惑掀起疑古逆流,實屬數典忘宗。

正如我在另一篇回答里所說的,中國很早(應該在夏殷時代)就確定了天干地支(甲乙丙丁子丑寅卯等應該是中國最古老的文字之一了)用於紀日,後來也用於紀年。有了這一工具,中國自公元前841年有確史以來,都實現了不間斷的連續記日和紀史,這才是應該不可思議的。

還是那句話。華夏民族向來不信鬼神不怕天,只拜祖先靠自己。


跟你住酒店撿到個用過的避孕套就跟八卦雜誌說發現凡哥操粉的關鍵證據一樣,雖然我們都願意相信「凡哥操粉」在歷史上曾經存在。

很多人看見「science」「中科院」這些標籤已經嚇跪下了。我不禁想起當年住混專業宿舍,舍友說考上中科院研究生,我當時就黑人小哥問號臉了:中科院不是一個神聖的科研機構嗎?怎麼你這光著膀子在宿舍開低音炮看AV的貨,本科念完就進中科院啦~對了,這貨還有個同學,沒事就上逸仙時空歷史板灌水,說不想做實驗上來休息一下,最喜歡討論的是三國武將排行榜,後來去了北大。

不過我對中科院沒有偏見,舍友現在也是一位優秀的科研工作者,我們關係也一直很好,他當時看的AV還是我拷給他的~


已經兩個帖子談了我對science論文的看法。
如何評價刊登於《科學》的關於公元前 1920 年黃河流域大洪水的文章,它怎樣支持了夏朝的存在? - xuqing 的回答
夏朝存在嗎? - xuqing 的回答

1.回答的問題是science一篇文章如何支持夏朝存在(注意是支持),原文也是
2.回答應該圍繞著這篇文章,而不是東拉西扯脫離這篇文章,脫離基礎
3. 很多回答是說這篇文章不能完全證明夏朝的存在。
這點無需證明,一篇四頁文章內容有限,肯定是無法完全證明「夏朝是否存在」一個大題目。
問題是一篇文章能否起到它能起到的作用?請各位注意

很早討論了「洪荒」問題,幾天後「洪荒之力」火了

夏朝是否存在,已經有了不少證據,儘管有些爭議。
要更多程度認同夏朝存在,需要更多的考古發現和研究成果,盲目疑古和喪失理性探討都不利於這個過程。


這個帖子談下對論文批評的批評,看過原文內容的可以直接跳下從第二部分對許宏觀點的評價看起。

我對這篇論文的態度是嚴謹地批評。
不能為了主觀顯示自己有水平而打壓別人,更不能因為作者不是考古領域的就一棒子打死。
要批判論文還要仔細閱讀論文,不能憑空講話。

先貼下英文論文部分內容的翻譯,出自 夏朝真的存在!中國地質學家發現關鍵證據

世界各國的神話傳說、史詩和宗教故事中關於遠古洪水的記載十分普遍,比如《聖經》中有「諾亞方舟」、印第安傳說中有「雷鳥與食人鯨」……我們的版本,是華夏首次團結的故事。

春秋時期的儒教經典《書經》中,通過大禹馴服「大洪水」的故事,歌頌了一把上古聖賢:禹的父親鯀受命治水後9年不成被處死,禹接過治水的重擔,並用疏浚的策略帶領華夏人民在隨後的13年中努力戰勝了「天災」,他本人也因此不世奇功被九州推為共主,創立了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個世襲制王朝「夏」。

多數人大概都會覺得,史書中三皇五帝之前那段的故事的確有點過於玄乎了,但既然孔聖人、司馬遷都把夏朝說得跟真的一樣,那夏朝八成是存在的吧?雖然眼下尚且缺點考古證據,反正遲早會挖出來的吧?

關於夏朝、大禹其人,還有那場大洪水是否真實存在,孔子之後的近兩千年里國人曾經堅信不疑,但從上個世紀20年代起,相關爭議出現了。

有學者認為,「三皇五帝」乃至夏朝不過是民間傳說歪打正著進了史書,或者儒教出於政治目的杜撰出來供庶民景仰的一段烏托邦故事罷了。

雖然後來在河南偃師發掘出的早青銅器時代「二里頭文化」在時間與空間上與古籍中的夏朝有所重合,但確鑿無疑的證據始終沒有出現。

在今天發表於《科學》期刊的一篇報道中,南京師範大學的吳慶龍研究員帶領的一支國際科學團隊將為華夏歷史「口說無憑」的源頭帶來舉足輕重的事實依據。

他們模擬重建了在青藏高原邊界發現的一處遠古滑坡壩遺址,並證明了因滑坡壩形成的堰塞湖崩潰時,瞬間傾瀉而出的洪水足以造成黃河下游的改道和綿延的洪災事件。巧合的是,這次潰堤與中原地帶大規模的文化轉型事件在時間上十分貼合,似乎與「大禹治水」的傳說故事不謀而合,為中華文明的起源提供了史籍、考古證據之外的,另一種形式的佐證。

位於青海省循化縣境內的積石峽,是黃河上游最重要的峽谷之一,全長約23公里、深度達1000米,地勢十分險峻。積石峽區域在古代曾發生過一次山體崩塌,滑落的土石攔住了黃河,形成了一處堰塞湖。

根據現在殘存的壩體,作者計算出當時的滑坡壩縱深1.3公里、高於古黃河河道185~210米(深度堪比三峽)。

由於上游的特殊盆地地勢,這道滑坡壩可將黃河水攔住6~9個月,並形成蓄水12~17立方千米的巨型堰塞湖。

在對殘壩上游的勘探過程中,地質學家發現了大範圍的、堆積厚度達30米的堰塞湖特質沉積物(DLS),證實了上游地帶曾經存在過如此規模的堰塞湖。

說明圖

通過對滑坡崩積壩的模擬重建,科學家認為堰塞湖最終會沒過壩頂,並迅速形成潰壩洪水。他們在積石峽的下游找到了證據:以大量前寒武系綠片岩、紫褐色白堊系沉積岩的碎片為特徵的潰壩洪水沉積物(OFS),這些本屬於積石峽地區的岩石,被湍急的洪水帶到了遠至25公里外的官亭盆地,沉積在高於水面7~50米的河灘上。

模擬重建


據作者推測,潰壩將導致堰塞湖水位急劇下降110~135米,在24小時之內釋放出的洪水量高達11.3~16立方千米——他們甚至在積石峽口的洪水沉積物中發現了直徑2米的巨石。洪水過後上游的循化盆地最終會留下一個殘湖,在隨後的1000年內被新的沉積物填滿。

隨後,他們對從潰堤上下游的沉積物中找到的炭化木樣本進行了碳14元素加速器質譜測定(AMS),證明了下游的潰堤沉積物與上游的堰塞湖沉積物年代十分相近,很可能就是同一場洪水造成。

模擬重建


巧合的是,洪水直接衝擊的官亭盆地範圍內有一處屬於早期齊家文化、被稱為「東方龐貝」的喇家遺址。2005年,《自然》還報道在遺址中發現了現存最古老的麵條(小米制)。

喇家遺址被證實毀於一場地震。作者發現,喇家遺址的廢墟之上也有積石峽潰堤帶來的洪水沉積物,證明洪水曾經在地震之後淹沒此處。

說明圖

更巧的是,他們發現在喇家遺址地震形成的黃土裂隙中,只存在典型的洪水沉積物,而沒有季節性雨水帶來的、更加細密的沉積物。這暗示著潰堤洪水是在地震發生之後的一年之內到來的(否則雨水先到);同時,這場地震既然發生在洪水前的一年之內,也很可能正是形成積石峽滑坡崩積壩的元兇。

說明圖

喇家遺址的災難,卻給科學家帶來了極大的方便:由於證明了地震與洪水在一年之內接連發生,他們通過給喇家遺址內崩塌房屋中的若干孩童遺骨進行碳14斷代檢測,非常精確地將洪水發生的時間窗口縮小到了公元前1922±28年。

這場洪水會給黃河下游地區帶來怎樣的災難,作者仍不能斷言。他們通過經驗公式,計算出潰壩造成的洪峰流速約是積石峽地區平均流量的500倍,達到約40萬立方米/秒。這種規模的洪水已經可以在地球全新世時期(公元前9700年至今)最大洪水的榜單上赫然有名了。

經過與近代類似的潰堤洪水進行比較,作者認為積石峽洪水靠著它11~16立方千米的總量,可以輕易地橫掃下游2000公里,並突破途經的各種天然屏障,給中原地區的每一個原始文明帶去空前的災難。

公元前1922年的這場洪災,不僅在規模和影響範圍上達到了史書中描寫的「九州閼塞,四瀆壅閉」;同時也暗合了現存文字記錄都只說洪水、不提狂風暴雨的可疑現象。

此前對洞穴沉積物的檢測表明,距今8000~500年前亞洲的夏季季風處於逐漸減弱的狀態;對黃河下游土地與湖泊的勘測也表明,該地區涼爽、乾燥的氣候正是始於公元前2000年。因此,如果史書中「大洪水」果真存在的話,單純的降雨也會力不從心。

說明圖

此前的考古學研究證明,黃河下游曾在約公元前2000年發生過一次大規模的向北改道。作者認為,積石峽潰堤洪水很可能造成下游發生天然堤侵蝕、支流河口沉積等現象,導致下游黃河主幹道變得不穩定——於是在新的幹道形成之前,傳說中的「連年洪災」是可能的。

這樣的天災將成為下游地區農耕文明一代人甚至幾代人難以磨滅的共同記憶,並在千家萬戶口口相傳十個世紀之後由後人書寫到正統信史中。

示意圖

即便夏朝存在的確鑿證據雖然尚未現世,但關於它始於何年、沒於何月的討論早已熱鬧了很久。古籍記載的夏始於公元前2200年;上世紀末的「夏商周斷代工程」則通過星相學等巧妙手段,提出了夏朝「公元前2070-前1600年」的時間框架,但目前仍有爭議;而本研究證明的史前大洪水,則暗示著一種新的夏初時間點:公元前1900年左右。

這比之前的兩種理論晚了2~3個世紀,卻與考古學記錄中中國新石器時代晚期至青銅器時代早期的大規模轉型時間符合、與黃河中游夏文明範圍內的「二里頭文化」在時間上更加貼近。作者認為,這大概不是簡單的巧合。

說明圖
以上 夏朝真的存在!中國地質學家發現關鍵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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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對許宏批評的批評 (黑體字是我的評述

許宏:

【這個論文用了一個特別吸引人眼球的題目,Outburstflood
at 1920 BCE supports historicity of China』s Great Flood and the
Xiadynasty,但其論證完全不支持這個論題。這是我的第一感覺。這個工作很可能是一個很好的地貌學的、關於地震與洪水的研究,但根本推導不出其所謂的關於大禹和夏這個問題的結論。

從學理而言,如果談大禹治水、談夏朝的誕生,就是接受了先秦文獻關於大禹和夏的記載,認可文獻本位。在空間上,大禹治水和夏的傳說是圍繞中原附近展開的,那個地方尤其是中原東部易遭水患,而在時間上,按傳統的觀點,是公元前21世紀到前16世紀。論文現在給出一個顛覆性的答案,就形成一個悖論。即它只是認可了夏與大禹的概念,卻徹底否認了文獻中給出的夏與大禹的時間和空間的基本背景關係,所以這根本不是歷史學的研究,不是文獻本位的研究。同時這也不是考古學的研究。因為論文只用了喇家的材料。而關於喇家的地震與大洪水帶來的災難現象,關於公元前1900年前後的測年,這都不是新認識,是學界這幾年已經得到的認識。而其他的材料論文只提到二里頭,沒有用考古學的材料,也不是用考古學的方法。所以我作為一個專業學者,本來不想評價這個工作。


許先生對待論文採用了中原本位的態度,認為大禹治水和夏是圍繞這中原附近展開的。而這次的發現是在青海喇家遺址,他認為區域不可信。

你看下許隊長接受記者採訪怎麼說的?他當時認為二里頭文化影響的大幅度擴展到很遠的地方,為什麼這次青海就不行了

二里頭「大國」的軟實力(圖)_網易新聞中心

「這一範圍,甚至突破了《尚書·禹貢》所載『九州』的範圍。」許宏說。

另外,許隊還是不斷強調這篇文章不是歷史學、不是文獻本位,這就有點象體制內某些相聲演員說郭德綱,不管你多賣座,你說的不能叫「相聲」這麼可笑。


這個工作的專業領域不是歷史學,也不是考古學,而是地質學與環境學等,在其本領域的研究很可能是科學的。但用或許,可能,大概,如果這一推論成立等等字眼,把結論引申到人文與社會科學領域,這還是科學的嗎?


地質學和環境學都屬於科學。社會科學、自然科學論文使用大概,可能是一種常用說法,是嚴謹的表示。文章沒有說某些就是定論,某些地方還需要進一步論證。


最大的一個問題是,論文引用的年代學的數據,不是最新的,導致其在年代學上的研究基礎根本不成立。論文署名作者中有優秀的考古學家和年代學家,我很懷疑他們是否都看過論文並認可這個研究結論。在夏商周斷代工程的基礎上,最新剛剛結項的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給出的二里頭文化上限年代不超過公元前1750年,一般認為進入了青銅時代的二里頭文化二期不早於公元前1700年,這是學界通過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得到的最新結果。而論文所引卻說二里頭是公元前1900年,與早期青銅時代吻合。這中間超過200年的時間差,使其與二里頭關聯的結論完全站不住腳。


我的新浪博客,考古人許宏,首頁置頂的文章,《從仰韶到齊家——東亞大陸早期用銅遺存的新觀察》,專門討論早期青銅時代的問題,綜合了學界最新的成果,裡面有詳細的分析。齊家文化進入青銅時代不早於公元前1700年,二里頭二期也不早於公元前1700年,而這與論文所說的公元前1900年完全不吻合。


《從仰韶到齊家——東亞大陸早期用銅遺存的新觀察》,從仰韶到齊家——東亞大陸早期用銅遺存的新觀察 是篇博客文章。我在噹噹搜許隊的書,看到一些考古書,但學術地位不敢肯定,我覺得向寫給外行人的。許先生這裡不認可science文章,信任自己的博客文章,可以寫一篇學術反駁在學術期刊上發表才能表示同級別的反駁。


對二里頭文化定期的質疑,我查了下網上信息,很多是許隊的說法,還需要查相關靠譜的資料評述。

其實對於許宏的說法,也有人提出質疑

論文把完全不相關聯的東西糅合在一起,並沒有給出一個清晰的證據鏈,其結論是否能夠成立是可想而知的。】

許隊把文章說得一文不值,好像science只是在乎嘩眾取寵,不要邏輯思維。這種指責有些太不符合實情了吧。

許隊的出版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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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美國科羅拉多大學歷史系助理教授、歷史學家魏陽也在討論中對其結論提出質疑:(黑體是我對他評判的評判)


【大禹治水可能是基於歷史事實的神話,有洪水遺迹不能證明這個朝代的存在。史學界公認的,史記中記載的夏代的中心離開青海這個發洪水的地方有多遠,不可能有聯繫。


史學界沒有魏陽說的公認說法,相反,堯帝-舜帝時期,中央控制的地區已經很大了。這裡可見《史記 夏本紀》

以開九州,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範圍絕不是魏先生想當然的中原地區

就算是有力的秦代都不大可能有能力去青海進行大規模水利工程,夏代之前的大禹就更不可能去青海了。所以這個史記中的「道河積石」,應該不是青海的地方。而是說用堆石頭的方法來引導河流,就是道河和積石是兩個動賓短語並列。這個所謂洪水證據,只能增加關聯性,不能直接證明關於夏代的文字史料的可靠性。更不用說年代上還有200-300年的差別,沒法解釋。在沒有直接證據之前,不能排除夏代與大禹只是先民根據曾經有過的洪水的記錄,編造或者想像出歷史想像。


秦代怎麼不可能進行大規模水利工程,那我住的成都外都江堰水利是誰修建的?難道人們是祭祀兩千年根本不存在的李冰父子?

道河和積石是否是兩個動賓短語並列?要結合上下原文,前面一句:道黑河,至於三危,入於南海。黑河,三危,南海都是地名。注意這裡有個「道」字,在黑河前面。 下面一句:道河積石,至於龍門,南至華陰,東至砥柱。這句和上句是承接的,用的句式也一致。

道在這裡,應該是「引導,疏通」的意思,見說文(不要忘了是古書)解釋

道河積石不是「道河和積石」而是在積石那個地方順通河流(應該指黃河)

早期政權範圍都很小,夏代如存在,應該在山西南部和河南北部。
二里頭文化有可能的, 但是需要更多證據。 這次發現洪水並非沒有意義,
但是由此證明夏代實在太過草率。 因為這個朝代可能是先民根據洪水的回憶編造出來的。 根據竹書紀年和史記, 大禹的年代比這次洪水要早兩三百年。 考古學家不同意這位地理學家的說法很正常。】


史記最早紀年是公元前841年,沒有魏先生說的對標紀年。

請看 中國編年史為何始於公元前841年?

因為典籍(包括竹書紀年)裡面沒有前面的紀年,所以國家於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的夏商周斷代工程,就是為了編訂公元前841年之前的歷史年表。2000年11月9日夏商周斷代工程正式公布了《夏商周年表》,才將中國歷史紀年推算到了公元前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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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說救命恩人,上面的大神們幫助我解決了明天要交的大作業(?????﹏?????)


對於洪水來說,我覺得這個解釋是非常符合客觀事實的

中國是季風氣候,大禹治水十幾年,無可能說每年每天都是洪水,也無可能每年都發洪水。

而如果是形成堰塞湖,然後水到處亂竄,我認為這個非常符合邏輯。一開始大禹的父親想用修堤壩來限制河水,失敗了而大禹用挖開堰塞湖來解決問題,確實是很正確的思路。


這題深的沒邊,專的沒底。。。
粗略估算,大概涉及二十個以上的專業。同樣,研究這題,得到的成果可能也會震撼幾十個領域。

才疏學淺,好讀書不求甚解的我恐怕只有學習的份了。雖然這二十多個領域我可能都很感興趣,但現在也無從置喙。

就歷史而言,我認為神話,歷史,考古吹去了很大的一層迷霧。
嗯,從我發明的歷史法醫學來看,找到了重要的證據,但離形成證據鏈還遠


居然有這麼多爭論,我想表達下個人觀點: 綜合來看,文中的確存在爭議,比如年代的,洪水的,沉積的。然而,科學從來都是存在爭議的,很難因為一篇或幾篇論文就能停止爭議。因此,作為一種新思路,一種探索,是非常值得鼓勵的。

題外話,我們系這麼多年來,談論起喇家遺址,主要的觀點仍然是地震觸發滑坡,導致堰塞湖,堰塞湖潰決,導致極端洪水事件。


講真,沉積地質和層序地層學總是喜歡牽強附會,過度腦補,小題大做。
謝耳朵說過,地質學是不真正的科學。層序地質學動不動就斷言幾千年前的堰塞湖、地震,總想搞一些大新聞。

那幾句被泥質掩埋的屍體難道就不能是泥糊得房子一下雨塌了糊一片,也有可能是遭人滅口埋屍,說不準是熊孩子上山採獵偶遇泥石流。。。很可能和洪水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要真有那麼大規模的洪水,泛濫區域廣泛,那麼在周圍很大範圍內都會有同期的泥質沉積啊,上百年的洪水泛濫啊?
以前也看過過層序和沉積方向的研究論文,除非地質沉積上有完全連續,就像地震引發泥流或堰塞湖的論點還比較可信,就現在看其他的準確度不高,動輒上百年的誤差範圍。有時候覺得他們腦洞開的真的好牽強,泥質含量抖一抖就能言之鑿鑿,選擇性失明無法證明自己觀點的事實。


昔者,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維絕。

腦洞開一下,有可能是人天然形成堰塞湖,共工軍事鬥爭失敗,決堤積石峽,搞了個花園口,所以後人稱大水為「洪水」。。。


前幾天看到了這篇論文的介紹,據說可以作為夏朝存在的佐證,期待更多人來舉例反證,畢竟駁不倒的才是可靠的


這意味著 大禹 應該是 中原人而不是 餘姚人,江南寧波一帶的遺迹都是另有其人


@雲舞空城 的第一條質疑我不贊同。其他三條我不反對。我在她回答下面的評論也可以看出我是外行。但我認為還是有必要提出我的看法,哪怕是錯的,至少有人能指出也是好事。

第一條關鍵爭議說的是論文提到堰塞湖沉積物有30米,這與6-7月的短期堰塞湖不符。

但論文配圖顯然是河道兩旁山坡上的

下面是我畫的剖面示意圖。

千年淤積的判斷是上圖紅色部分,湖底淤積。
但黃色那種淤積方式,180米深湖,底部斜邊淤積50米高度的痕迹,不是很正常嗎?

從雲舞提供的表看,檢驗時間差異很大。但都最後時間點還是BC1900附近,其實是否導致夏文化的關鍵,是大洪水的時間和量。時間看來問題不大。

其次是量。這和堰塞湖有幾個月其實關係不大,和湖有多高,潰堤耗時多久有關。所以我這個質疑並不是說我贊同一定是只有幾個月的堰塞湖。只是我覺得《質疑一》顯得很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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