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柳宗元文風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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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以韓柳並稱,二人既是舊友,又是倡導古文的同志,交往時互相稱舉,作文方面也多有相似之處。比如,都認識到六朝以來之駢儷浮靡不可取,並希望通過沉潛古文的方式,匡救文之弊,乃至道之沒。
二人文風的區別,也是非常明顯。
韓愈宗孔子而學史遷,很有些以道統自居的意思,儼然大宗師風範。自稱「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聖人之志不敢存」。孔孟之外,不要說對佛家,即便是對老子的學說也非常不屑。
韓愈性格里有非常堅韌、固執、甚至倔巴的一面,認準了一點,就敢於死磕。既以弘道為己任,雖千萬人吾往矣,不給自己留後路,更不給他人留置喙的餘地。孟子云:予豈好辯哉?!用在韓愈身上,非常合適。
韓愈沒後,文壇上的浮靡之風有一個反彈,乃至於韓文也少被提起。一直到歐陽修,重新樹起古文這面大旗,韓文也便「久而愈明」了。
歐九贊韓文「深厚而雄博」,可謂是抓住了精髓。
大巧不工,重劍無鋒,說的就是韓愈的路子。
相比韓愈,柳宗元就要駁雜的多了。
子厚性好佛,作文方面,又兼取多家,甚至還有幾分為藝術而藝術的意思。《答韋中立論師道書》里,子厚闡述了自己的師承,曰:
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恆,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這是與韓愈相似處)參之轂梁氏以歷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庄、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這是其駁雜處)
子厚喜歡說怪話,俗稱「陰陽怪氣的,菊爆了」。選入課文的《愚溪詩序》,化鬱郁之情,為激憤之語,通篇怪話,一本正經,還頗為自嘲地說,以余故,咸以愚辱焉。
埋汰完世道後,還是忍不住沾沾自喜。於是筆鋒一轉,說什麼溪雖莫利於世,而善鑒萬類云云,最後還是自我表揚一番。著實可氣又可愛。
再如《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朋友家失火了,他不去致信問候,反而發了一封賀書,開篇就問燒光了嘛,要是燒光啦,那我就更為你高興了!(道遠言略,猶未能究知其狀,若果盪焉泯焉而悉無有,乃吾所以尤賀者也)。頗有靈車漂移、墳頭蹦迪的謎之快感。別人一接書信,還以為他看熱鬧不怕事兒大,待次第讀下來,又能於詼諧中別見一番天地。
子厚善於正話反說,反話正說,倒也不是故意舞文弄墨,實在這人很善於換個角度看事物,於是多有政論、史論。
這裡我舉幾個例子(嘿嘿嘿),討論封建、郡縣利弊的《封建論》,駁斥周公勸成王以桐葉封地的《桐葉封弟辨》、探討《論語》成書的《論語辨二首》、申明《晏子春秋》出於墨子之徒的《辨晏子春秋》,都能獨闢蹊徑,發人之未發,給中華文明留下了華彩的篇章(哈哈哈)。
既善於正話反說,又常能小中見大,以不經之言,寓天下治道。子厚的寓言,也是一絕。
選入課本的有《種樹郭橐駝》,與之可列為姊妹篇的有《梓人傳》,講商賈之道的《宋清傳》,都是盎然有趣味,讀後又發人深思。
柳子厚的永州八記,篇幅不長,但全是精品。不獨狀景令人神往,更善於寓情於景。寫空,則見其茫然,寫冷,則見其孤寂。鬱郁不得志之情,一轉而與造物混同矣。
選入課本的有《小石潭記》、《始得西山宴遊記》,不論。這裡再舉《鈷鉧潭西小丘記》一段,與各位分享此人、此景、此心境:
丘之外,不能一畝,可以籠而有之。問其主,曰:「唐氏之棄地,貨而不售。」問其價,曰:「止四百。」余憐而售之。李深源、元克己時同游,皆大喜,出自意外。即更取器用,剷刈穢草,伐去惡木,烈火而焚之。嘉木立,美竹露,奇石顯。由其中以望,則山之高、雲之浮、溪之流、鳥獸魚之遨遊,舉熙熙然回巧獻枝,以效茲丘之下。枕席而卧,則清泠之狀與目謀,悠然而虛者與神謀,淵然而靜者與心謀。
哦對了,再推薦幾篇我認為非常好的韓文。
《諱辨》。這篇文章的由頭是為李賀辨諱,李賀的爸爸叫李晉肅,就有宵小說,你爸爸名字裡帶晉,而晉與進同音,你要是中了進士,那就是犯了你爹的名諱。然後韓愈就寫了這篇文章,替李賀辯護。文中多用歸謬法,充滿譏誚的黑色幽默,是少有的帶幽默感的韓文。舉個例子:
康王釗之孫,實為昭王。曾參之父名皙,曾子不諱「昔」。周之時有騏期,漢之時有杜度,此其子宜如何諱?將諱其嫌,遂諱其姓乎?將不諱其嫌者乎?漢諱武帝名「徹」為「通」,不聞又諱車輒之「輒」為某字也;諱呂后名「雉」為「野雞」,不聞又諱治天下之「治」為某字也。今上章及詔,不聞諱「滸」、「勢」、「秉」、「機」也。惟宦官宮妾(已開始罵上了),乃不敢言「諭」及「機」,以為觸犯。
《論佛骨表》。韓退之剛正面的典型。
《原道》。闡述自己思想理念的文章。
《進學解》。東門有人,其顙似堯,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產,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喪家之狗。
《獲麟解》。可與《馬說》互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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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是唯心論者,而柳宗元是唯物論者.
這是他們思想上的不同。
我認為,他們文風上的不同,主要體現在他們的散文上。
先說柳宗元。明代大學者茅坤評柳文「出奇制勝、刁斗森嚴」,「孤峰矗雲、飛流噴雪,自是宇宙洞天福地」。的確,柳宗元總是從一些獨特的角度,多用比喻、擬人等較為形象具體的修辭來寫作,用意多在諷刺當時的一些社會現象(這也與他在永州做官多年,目睹百姓疾苦的經歷分不開)。如他所作的一些傳記《種樹郭橐駝傳》、《梓人傳》,都是通過為一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人物作傳,流暢自然地引出結尾處的議論。這在當時是一種創新的寫作。再如他著名的《三戒》,這種讀後讓人會心一笑的寓言也可以體現出他議論式的、幽默辛辣的語言風貌。
反觀韓愈,少了一些諷刺的尖銳之感,多了一種氣勢磅礴,「不平則鳴」。就拿他的《送孟東野序》來說吧。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草木之無聲,風撓之鳴。水之無聲,風盪之鳴。其躍也,或激之;其趨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無聲,或擊之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凡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韓愈的文章多用排比,讀來波瀾頓挫,頗有氣勢,這與柳宗元犀利幽默是明顯不同的。
但這兩人寫起詩來都是一樣的美。分別拿他們倆最廣為人知的詩作來說吧。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韓愈的《初春小雨》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也許是因為作詩是遵循一定的規則的,韓柳在詩上的文字風格差別並不是很明顯,大都能吟出一份清新雋美。
柳宗元與韓愈均在唐宋八大家之中。兩人都提倡「文以載道」,但兩人對此理解有所不同。
韓愈主張「文以貫道」,重在提倡「古道」,以恢復自魏晉以後中斷了的儒家「道統」;
柳宗元主張「文以明道」,較為注重治世之道。是從社會需要出發,重在經世致用。
柳宗元的文章結構嚴謹,講究修辭。韓愈曾贊柳的文章:雄深雅健,似司馬子長。劉熙載說:柳文如奇峰異嶂,層見疊出。陳衍也曾言柳有五者頗為昌黎所短,這五處是:出筆遣辭,無絲毫俗氣;結構成自己面目;天資高,見識頗不由人;根據具,言人所不敢言;記誦優,用字不從抄撮塗抹來。
柳宗元一生好似只有一場起落,一起,一落,再未有回到權利中心的那天。
百度下今年的現當代文學考研題 這是道原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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