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小津安二郎執導的日本電影《東京物語》?
《東京物語》是我目前為止(2016.1.24)所看過的,最平靜、溫潤的電影。也是我看過,講述親情視角最獨特的電影。故事的情節不能再簡單了——鄉下的父母去東京看望自己的兒女。沒有強烈的戲劇性。角色們鞠躬,微笑,行走,說話。緩慢而矜持。尊敬而親切。
一
影片開頭,鄉下的老夫妻正在收拾行李。
鄰居的大嬸過來道早安。
二老說:要去東京看孩子。出門後,家裡請關照一下。
大嬸對二老說:請放心。你們的孩子真有出息,太幸福了。
這個看似平凡的開頭卻信息量滿格。
首先,老人們所處的鄉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很親近。親近到可以委託鄰居「家裡請關照一下」。然而在東京的時候,二老的兒女卻找不到一個親近的人可以帶著父母在附近遊玩一下,只能一次次勞煩守寡的兒媳紀子。東京是一個明顯的「陌生人社會」,更接近於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疏遠、冷漠的現實。
其次,在鄉下老人的眼裡,能在東京站穩腳跟生活下去,一定是「有出息」的。老人一開始對在東京生活的兒女抱有很大的期待。然而影片1小時10分左右,老父親在與朋友在酒館喝酒時,說,「一直以為兒子,大概相當有成就,原來只是個街坊醫生。你的心情我明白,我跟你一樣不滿。大概是為人父母的慾望。可慾望是沒止境的,想開點吧。」除了這次老父的挑明之外,影片中多次暗示了子女們的拮据。比如大兒子敬一的住所,在東京的邊緣;二女兒繁,責怪丈夫買了太貴的糕點等等。但是即使是這樣的理想與現實的衝突,導演的處理依舊是風輕雲淡。
二
老人們到了東京,最先來到的是大兒子敬一的家裡。總體來說,兒子孝順,兒媳賢惠,把老人們照顧得很好。在敬一家發生的幾個劇情的衝突,導演依舊輕描淡寫。一是老人來之前,大兒媳要整理出一個房間供其就寢,然而大孫子因沒有房間溫習功課而發脾氣。但並沒有與二老的正面衝突。二是老人來之後的一個星期日,一家人準備去遊玩,但是因為一個病童找敬一看病,出遊計劃無奈取消。兩個小孫兒又不高興了。老母親帶著小孫子去散步,小孫子只顧著自己拔草根本不理她,她無奈地笑著,只能跟在小孫兒後面。
老人們離開敬一家,來到女兒繁的家。這一段的幾個劇情衝突,依舊是白開水一樣平淡。一是繁的丈夫在「淺草」買了貴的糕點,被繁責怪,後來,繁的丈夫只拿了兩塊去給二老吃。二是,繁沒有空帶著老父母出去,於是繁打電話給紀子,紀子特意請假一天帶著二老遊覽了東京。隨後,帶著二老到了自己的家,向鄰居借酒、借菜款待二老。三是繁決定送二老去熱海玩,並安排二老住在一個廉價旅館裡(住的都是半夜喧囂打牌的人,隔音還那麼差),二老被吵得睡不著,起身不停地扇扇子,一言不發。第二天老父親說,「不如回家吧,東京玩過了,熱海也看過了,還是回家吧。」二老回到繁的家,繁見父母這麼早來,一臉的不悅。繁說晚上家裡要來很多人。老父親說,那我們回來得不合時了。
離開繁家之前,老父親說,終於無家可歸了。說完笑起來。
離開繁家,老父親說,看,東京可真大呢。
老母親說,是啊,不小心失散了,可能一輩子見不著。
道盡了在喧嘩、陌生的東京,有兒女,卻難以依靠的茫然和心酸。
最後,老父去找他的老朋友,老母親去紀子家住。
然而老父親發現他的朋友們,在東京也過得不好。一位老友,兩個兒子都在戰爭中身亡,另一個的兒子貪慕虛榮,老父親說,「沒有孩子真是寂寞, 可是有了,孩子又嫌棄你」。無論是怎麼樣的人生境遇,有子也好,無子也罷;妻賢惠也好,妻刻薄也罷;在繁華的東京城也好,在僻靜的鄉下也罷,每個人都有難以言說的憂愁苦痛。遲暮之年聚首,回憶往昔,回憶啊,語言顯得太蒼白了,唯有喝個痛快。
老母親在紀子家,與守寡的兒媳紀子談心,說:有好的對象,請不要顧慮,改嫁吧。真的,如果你不再嫁, 我們會覺得很難過。讓你苦等這麼久,這樣下去,總覺得對不住你。
紀子:沒什麼,媽,是我自己願意的。
老母親說:等你老了,一個人會寂寞。
紀子:沒關係,我不會讓自己老的。
老母親說:你真是一個好人。
熄燈了。兩個人的眼裡都是淚。
終於,二老要回家了。兩人在大阪下了車,看看了兒子敬三。期間老母身體不適。敬三對同事抱怨,「昨晚真慘,又要借被褥,又要請醫生來兩次,真叫人沮喪。」當被問及老母的確切年齡時,卻答不上來。
老母親的病情愈發嚴重,所有的兒女都趕來鄉下見老母親最後一面。
葬禮結束後,一家人一起吃飯,回憶小時候的事情,都笑了。可是繁、敬一、敬三都要馬上走了。只留下紀子。影片也到了尾聲。
三
最後的三幅場景,都值得細細咀嚼。
第一幕:所謂「變成自己不願意變成的樣子」。
借京子之口,導演小津把憋在觀眾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這是整部影片中,唯一一次,情緒的大宣洩。
京子:哥哥姐姐應該多留一會兒,大家都忙。他們太自私了。講完一堆空話,頭也不回就走了。紀子:沒辦法,他們回去要工作。
京子:你不也有工作嗎?他們太自私了。媽一下葬就要她的東西作紀念,真替可憐的媽媽難過。外 人還有感情,骨肉不該這樣。
紀子:可是京子,我在你這麼大時也這樣想。但是孩子長大後,會漸漸遠離父母。繁姐姐這般年紀,跟爸媽已不同。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她不是存心不良才這樣的。大家都會以自己的生活為重。
京子:真的?可我絕不讓自己變成那樣,否則父母子女之間就太冷漠了。
紀子:可是每個人總會,漸漸就變成這樣。
京子:你也會?
紀子:是,雖然我不想,可還是會變成那樣。
京子:這世界真是令人灰心。
紀子:是啊,不如意的事太多了。
其實這一段對話讓我想起了一個很「令人灰心」的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總是會慢慢變成自己當初討厭的人?我突然想到一種解答的可能性。
「我絕不讓自己變成那樣」,很多人知道自己不要的是什麼。
然而,卻鮮有人知道,「我絕對要變成」的是什麼。
知道自己不要的是什麼,是一種排除法。然而我們在做選擇題的時候,在選項上打×了嗎?打×之後,就一定不會選嗎?我不選A,我絕對不選A。然而B呢,是那條人跡罕至的小徑。我絕對要選B嗎?B是如此的艱難,哎,其實我也並不討厭A。還有一些人說,我不要做這道題。我要一個間隔年,我要去到路上。然而有多少人,回來之後,就有勇氣選擇B了呢?
說白了是妥協。
不是對現實,是對自己的無能與懦弱。
沒有「我絕對要變成什麼」的強大精神支撐,鮮有人能在孤獨的路上披荊斬棘。
最後,我們還是變成了當初信誓旦旦不願意變成的人。我們還是過上了平庸的生活。
第二幕:所謂「自私」。
老父:媽也很高興,在東京時住在你家。承你親切招呼。她對我說過,那個晚上她是最快樂的。我帶她向你道謝。
紀子:不謝。
老父:她很擔心,你今後的生活,老這樣下去不行啊。不必顧慮,有好的對象,請你隨時再婚。忘了昌二吧,他不在了。你再這樣下去,我會很難受。
紀子:沒這回事。
老父:她說沒見過像你這樣好的人。
紀子:她太過獎了。
老父:她沒有說錯。
紀子:不,我不像你們說的那樣好。要是爸爸你也這樣想,我會很不好過。真的,我很自私,並不如爸媽想像般,常常惦記著昌二。
老父:還是把他忘了好。
紀子:也許忘記他時更多。我也想過不能長此以往一個人生活。有事半夜醒來,也會想到這個問題。天天一事無成的過日子,也十分寂寞,我內心深處,還在等待什麼似的。所以我很自私。
老父:你不是自私。
紀子:我是。但我沒勇氣向媽媽表面。
老父:怎麼說你也是個好人,因為你坦誠。
隨後,老父親把妻子的手錶送給了紀子。
老父說,爸爸希望你放下顧慮,活得幸福。我這話是,衷心的。
紀子掩面哭泣。
老父接著說,真奇怪,自己的子女,反不及你這個外人來得孝順。謝謝你。
「自私」在結尾處高頻率的出現。我覺得「是否自私」從來不是一個問題,自私,不過是人的本性,不過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事實。正如紀子說的,不管怎麼樣,「大家都會以自己的生活為重。」而在此之外,能對其他人所付出的善意,是脫離人性,對神性的眺望。不過,也僅僅只是眺望而已。
第三幕:所謂「孤獨」。
照應開頭,二老準備東京之行。依舊是這間房子,鄰居大嬸站在窗前。老父親的位置也沒有變。只是再不見老母親。
「大家回去了,一個人寂寞吧。」輕輕的一句問候。
老父:沒什麼,發生得真突然。我也太粗心了,早知這樣,她在世時我就該對她好些。一個人生活,日子特別漫長。
鄰居大嬸說,你會很寂寞呢。
老父親說,是啊。
眼裡閃著淚花。蚊香的煙氣裊裊。他扇著扇子,望著遠方。江面上的船駛向的,是他再難有機會去的東京吧。
就這樣了。
老父親的人生。
你會很寂寞呢。
是啊。
可是哪有不寂寞的人,不孤獨的人生呢?
三個月,四個月,每回一次家,年邁的奶奶就會更老一些,用我媽的話說,見一次,變一個樣。上次回家,奶奶的狀態更差了一些,走路需要人攙扶著,心智更像小孩子,一隻胳膊好像抬不起來了。她對我說:「你看我怎麼成了這樣了。」我勉強安慰了兩句,但恐怕她越發失靈的耳朵沒有聽到我的話。奶奶現在最放不下的應該就是我結婚的事,當著家人的面一直在用緊迫又無力的聲音重複同一句話,找一個對象吧......氣氛甚至有些尷尬,我口上答應著,叛逆的心思卻又滋長了一些。互相傷害,或許只有家人才能夠真正做到吧。
如果世界終不能和平,那麼家也是有原罪的。血濃於水,太過親近,太想要好,但兩代人卻被時間這一維度隔離在兩個不同的世界當中,想要互相感同身受,恐怕與穿越時空的難度相當。《東京物語》里的老夫婦和自己的子女們便生活在兩個世界裡,兩者始終無法做到完全的相互理解,大兒媳婦和她那因書桌被搬走而不忿的兒子也是如此。相處最和諧的,是老夫婦和紀子,但紀子與二老並沒有血緣關係,作為兒媳婦,自己的丈夫(二老的二兒子)也在戰爭中去世。家庭中最邊緣的人物,卻在對待老夫婦的行為中體現出了僅有的溫情,兩者之間沒有那種「相距遙遠,卻要最近」的負擔和痛苦。
小津安二郎遠沒有看上去那麼「溫和無害」,他多用固定的鏡頭,長鏡頭,構圖雅緻的畫面里,人物在平常的場景中說著無關緊要的話,但餘味里卻是現生活里的複雜。酸甜苦辣,如果觀者有心,或許還能傷著自己。看前半部分,我以為只是單純的「東京之旅」,但沒想到,當老夫婦離開東京之後,小津在最後三十分鐘的時候把「死亡」拋到了觀眾面前,讓人猝不及防。
平山周吉的老伴兒,子女們的母親,富子在回家的途中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回到家後已氣息奄奄。母親病危,開美容院的長女志家不願相信,但還是提醒自己的哥哥回去時要帶孝服。志家對哥哥說:「爸病倒我還相信,可媽那麼健康......」身為醫學博士的哥哥隨口應和了一聲。老夫婦來京的時候,他忙著給別人治病,無暇陪伴父母,後來,當母親突然病逝的時候,他能做的,只是後知後覺地推斷母親的死因。
其實,有些時候,支持人活著的,是一個期許的念想。來到東京,老夫婦面對的是一種家庭理想上的破滅,他們以為兒女業有所成,實際上,他們住在東京的郊區勉強為生。自己期許的未得到,曾經擁有的也沒有留住。老夫婦來到東京,子女們在自己的時代里忙碌,自己變成了一種負擔和麻煩。雖然如此,但電影並沒有對子女們做出批評,更多的,是在展現生活本身的冷漠。這種冷漠發生在東京子女們的無暇和無措中。這種冷漠甚至發生在好意里,電影中,子女無暇照顧父母,他們商量,讓父母去熱海度假,但那裡通宵達旦的熱鬧讓二老苦不堪言。在熱海的第二天,因為沒有休息好,母親富子發生了暈眩,這似乎給後來母親的死亡埋下了一個伏筆。如果美滿的家庭是母親所期許的念想,那麼作為生命的支撐,親情的疏離,似乎是死亡的另一個伏筆。
電影《東京物語》的完整文本意義並不是指發生在東京的故事。小津安二郎是一個「偽裝」的好手,片名里所謂的「東京」在經過一對老夫婦的探望之後,變成了「家」。但這個「家」由老夫婦其中一人的死亡換得。這讓人有點無奈,死亡是家庭中無法承受的痛苦,但似乎只有死亡才能讓全家人聚在一起。更讓人絕望的是,料理完後事,子女們又「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裡,留下來的,只有紀子這個外人。電影最後,讓人唏噓的是老父親孤獨的身影,子女們離他而去,越來越遙遠。再一次相聚會是什麼時候呢,恐怕,又是下一個死亡了。果然,血濃於水,「互相傷害」至如此。
《東京物語》:父母沒進棺材,沒有人要照顧他們
成年的子女因為婚嫁而離開父母,留下家中的老人孤獨面對今後的人生,這是小津安二郎電影一個永遠的主題,這主題的代表作應該是《東京物語》。
年近七十的老父母從遙遠的家鄉來到東京看望孩子。除了留在家裡的小女兒外,老人們在東京有一個大兒子,一個女兒,一個守寡的兒媳,在大阪還有一個小兒子。東京的兒女皆已成家立室,有自己的生活,對老父母頗為冷淡,反倒是守寡的兒媳帶著老父母逛了東京市,對他們很孝順。
慈眉善目的老父母,在家中小心準備行李,對遠在東京的兒女心懷期盼,等他們滿懷興緻地抵達時。才發現孫子們與他們充滿隔閡,兒女忙到無暇照顧他們,曾經的孩子們變得令他們有些陌生了。
小津安二郎用他的鏡頭,觸摸到了人生中的失望,衰老,孤獨和寂寞,以及就在不遠處的死亡。
電影平淡緩慢,小津安二郎總是如此克制內斂,沒有刻意製造的衝突,卻有種吸引人看下去的力量。明明沒有過電影里同樣的經歷,卻讓人莫名生出有許多感同身受的心酸。比如老父母備受兒女冷落卻還互相安慰的時候。
影片里的老父母散發著人性的光輝。他們總是一副安詳,眼帶笑意,即使受到孩子們的冷淡對待也都報以寬容。
他們提早從熱河回來時,遭到女兒的責怪,還婉轉地下了逐客令。東京那麼大,自己的兒女在此都有家室,老父母卻淪落到無家可歸。老父母便商量母親去守寡兒媳那湊合一晚,父親去找以前的朋友看能否借宿一晚(最終也沒有借宿到)。老父母大夏天無處可去,待在公園裡乘涼,邊等待守寡兒媳下班。但他們依然沒有抱怨兒女一句,默默承受。
當別人對他們好的時候,老父母便充滿感激,還夾雜著怕打擾到別人的不安,這大概源於兒女的反應讓他們意識到衰老的自己已成兒女的包袱。當守寡的兒媳這樣一個外人對他們處處體貼關懷的時候,他們內心該更加感慨。
即便遭到這樣的待遇,老父母在決定離開東京,返回家鄉時,依然笑著對兒女說:你們所有的人都對我們很好,我們這次旅行很開心。
與此截然不同的是兒女們的表現。
兒女工作太忙沒有時間陪他們,便合計送他們去熱海度假,住廉價的旅館,以期擺脫他們。而所謂的熱海是年輕人的天堂,晚上吵鬧的旅館讓老人們根本無法入睡。
小兒子忙於工作根本沒去陪父母,父母在坐火車返回家鄉時生病了在大阪停留了一夜,小兒子送他們去看醫生,可是回到公司之後反覆抱怨:好麻煩。對生病的父母毫無耐心。
女兒責怪女婿給父母買的點心太貴了,認為給他們買便宜的餅乾就好了。還在母親過世後惦記的也是母親遺留下來的漂亮和服和上等的麻布。自私到讓人心寒。
小津安二郎用這種極致的對比來描述日本戰後孝道文化的逐漸衰退,傳統大家庭制度緩慢解體。這種擔憂,放在今天也是值得思考的
當我們成人離開家以後,該如何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照顧父母?
如電影里講述的,兒女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業,在城市裡摸爬滾打也實屬艱難,現代社會裡離家奮鬥的年輕人壓力更大。可這不應該成為我們遺失孝道的理由。
孝順父母,是一種自然的感情,一顆孝心,也只是平平常常。很多時候,在子女眼裡根本就無關緊要的細節,在父母心裡卻可以掀起驚天波瀾。一個電話,一聲問候,一句閑聊,一頓晚餐,一次出遊……只要我們有心,和父母在一起的每時每刻,都可以去傳遞我們的愛。
孝順落到最終可能就是好好說話,互相理解。不要像電影里的小兒子一樣最後只能後悔不迭的重複著他以前說的那句話:「父母沒進棺材,就沒有人要照顧他們。
「東京那麼大,萬一哪一天走失了,恐怕一輩子都見不到了」。人生這麼短,這一世的父子情分你要是不在意,我們就先走了。
這次和田博士約了北影節兩部片子,小津安二郎的《東京物語》和黑澤明的《亂》,日本兩位具有極強風格化導演的代表作品,目前只看了前一部。極其喜歡是枝裕和,然而看了小津才更明白那種細水長流下的波濤洶湧,在影院的最後一排偷摸了好幾次眼淚。一直習慣於寫短評,《東京物語》應該是第一部我看完之後便有寫一篇長評想法的片子吧。
先佔坑,等有時間來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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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4.27 第一次更新
大致的故事:生活在偏遠小鎮(不確定是否叫 旗津)的一對老夫妻,膝下有五個孩子——大兒子 幸一(已婚,有兩個兒子小勇和小實),大女兒 繁(已婚),二兒子 昌二(已婚,早逝,妻子叫紀子),三兒子 敬三,小女兒 京子。其中幸一、繁、紀子生活在東京,敬三在大阪,京子和老夫妻生活在一起,在小鎮一所小學當老師。年邁的夫婦倆前往東京探望兒女子孫,歸家中途在三兒子敬三家落腳,到家後老婦人病重逝世,兒女們回家參加葬禮之後各歸各處。
拉片:首先是老夫婦兩人緩慢又滿懷期待地收拾衣物,和京子告別,向鄰居講明旅程,笑容里都是自豪。導演用低機位、仰角、固定鏡頭、近景的方式拍攝,為整部影片的攝影方式定下基調。
抵達東京後,利用固定鏡頭,跟隨幸一妻子整理的軌跡,介紹了幸一的生活環境、住所構造,幸一的大兒子回家後看到母親為了整理出爺爺奶奶的住處,把他的書桌移到小陽台上,表現出強烈的抗拒情緒,表明孫子出生之後一直沒有見過爺爺奶奶,也沒有共同生活過,比較生疏。後面呆萌小孫子不和爺爺奶奶打招呼、擁抱也說明了這點,對於兩個小孩而言老夫妻只是陌生人。
在幸一家生活過程中兩位老人一直蒙受大兒媳婦的照顧,大兒子是居住社區內的小兒科醫生,門診多很繁忙。唯一一次一家人約好去東京的遊樂園(還是公園?)玩的時候,剛出門有家長因小孩發燒請幸一出診,出遊計劃便泡湯了。兩位老人在慢悠悠的聊天中提到,大兒子的家應該是在某個郊區吧,離市中心比較遠,好像感覺並沒有想像中的繁華。
為了不打擾大媳婦兒,二老來到大女兒繁家居住,在大女兒家生活的細節和衝突更豐富。繁在家開了一個美容美髮院,有一個女助手,女婿職業應該和戲劇演齣劇院有關(猜測),女婿表示可以為二老弄來幾張戲票供其觀賞,也可以帶二老遊玩東京,後來均被大女兒以沒有必要、工作繁忙為理由否決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場景之一是女婿特意買了比較貴重的蛋糕給二老,進門時告訴了繁,繁嘗了一個之後表示雖然買禮物挺好,但是沒有必要買這麼貴重的,二老沒有必要消受這種好物,普通餅乾他們也能吃得開心。女婿表示迎接二老貴重些也不要緊,然後轉身從一大盒蛋糕里拿出了兩塊給閣樓上的老夫妻送去,此時老太太還在給大女兒幫工縫補東西,老頭在樓頂發獃吹風。
從20幾歲的時候第一次看,看到現在30多快40歲了,感覺還是一如往昔,細細咀嚼,有的片段翻來覆去地看很多遍。這是能看一輩子的電影,小津的作品真是瑰寶啊。
《東京物語》在任何時代都不會過時,它是日本一個時代的縮影,更是我們現實的縮影。導演的能力毋庸置疑,導演的穿透力更是登峰造極,真正偉大的導演就像真正的偉人一樣,可以洞悉今後幾個世紀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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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物語》這部電影,作為著名導演小津安二郎的經典作品,其實早就如雷貫耳。
始終拖著沒看,實在是因為我這人比較懶散,擔心這部1953年的日本黑白老片,太過高冷晦澀,自己會沒有那個耐心認真看完它。
因此,一直耗到最近片荒,才把它從自己的電影庫存中撿出來,猛灌一口啤酒,耐著性子開始看起來。
結果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這根本是一部完全不需要你就著小酒,也不需要你是個電影發燒友,任何一個人,在任何的階段,都可以毫不費力地一口氣看完的電影。
因為你會看到,即使電影上映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了63年,即使身處於不同的國家和文化,影片中發生的那些故事依然真實地存在於我們的現實生活中。
《東京物語》的情節,其實並不複雜,講的是一對樸實忠厚的鄉下老夫妻,第一次出遠門,來到東京看望自己已經成家立業的兒女們,就是在這短短十天里發生的故事。
日本與我們的文化不同,他們最怕的就是因為自己的原因給別人造成麻煩和不便,即使這個別人是自己辛苦養育成人的子女。
所以你看在電影中,那個瘦削矍鑠的老爺子和和藹可親的老婆婆,一直在面帶微笑,輕輕頷首,不住地向兒女們致謝和致歉,感謝他們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時間來照應和安排他們的短途旅行。
電影中的大兒子是醫學博士,可惜並沒有如父母期望的那樣功成名就,他只是個在自家客廳里執業的鄰里醫生,和妻子、兩個兒子住在東京偏僻冷清的邊緣地帶。
就是這樣一個一文不名的小人物,每天如螞蟻般兀兀窮年,當然他是個勤勉負責的男人。
但是當老父母第一次路遠迢迢地來看他,並且鄭重其事的換上西裝和和服,等待著兒子能夠抽出一點點時間,領著他們去看看從未見過的繁華喧囂的大都市,但是兒子卻臨時毀約,丟下了老人去鄰居家出診。
父母當然不會責怪兒子,反而會心疼他的忙碌辛苦。但是父母失望嗎?是肯定的,他們只能默默換下出門要穿的正裝,繼續憋屈在兒子家的小房間中做些家務或者發獃抽煙。
我們自己很多時候不也是這樣嗎?
又不是什麼日理萬機的大人物,也不會有拯救國民於危難的緊急任務,更不會有揮揮筆桿就牽涉數億資金流動的大買賣。
說白了,這個社會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即使在家休假一年,我那個公司也可以照樣正常運轉,不會受到絲毫的影響。
可就是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無論如何也抽不出哪怕幾個小時的時間,去陪陪父母。
你可以說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無奈心酸,要還房貸、車貸,要養老婆,要供孩子,所以每一個小時都是珍貴的,要用來搜括能賺到的每一分錢。
至於父母?哪裡有時間陪伴他們,哪裡有時間去關心一下他們是不是寂寞,是不是無聊,是不是也想去外面的世界走走看看?
可是捫心自問,我們真的連一點時間都空不出來嗎?還是覺得這些事情看起來沒有那麼重要和緊急,所以自己可以找出各種借口說:我真的很忙,沒有時間!
所以幾年前的那個新聞才會感天動地:當一個青年患了絕症,只剩下不多的壽命,他能想到的最後的願望,就是帶著父母一起出去旅行。
你看,只有當一個人的生命快走到盡頭的時候,他才能意識到,原來那些自認為最重要的東西:工作、地位、金錢、名利,在死亡面前只是過眼雲煙,根本無法帶給自己任何實在的慰藉與溫暖。
當我們擺脫掉那些外在的空虛的物質羈絆以後,發現自己手裡能夠抓住的真正的底牌,也是唯一的底牌,就是那兩個人:爸爸和媽媽!
但是並非新聞主角的我們呢,我們是那麼平凡,那麼幸福,從沒有發生什麼殘酷挫折可以逼迫我們瞬間徹悟,而大限之日在這種平淡無奇的消磨中看似遙遙無期,所以我們覺得自己永遠來得及補償,而父母可以永遠年輕又健康,直到有一天,我們真的來不及。
所以如果今天父母想跟你聊聊天,請省下那些刷微博逛淘寶的時間,跟他們談一談;如果今天父母想讓你陪他們看一齣戲劇,請省下那些聚會唱K的時間,跟他們一起欣賞;如果今天父母收拾了行裝,想去看看他們從來沒有看過的風景,請兌現那些總也捨不得休的假期,跟他們一起去走走。
因為有些事情,今天不做,或許明天就沒有那個機會了。
電影中的大女兒,是個精明算計的美髮店老闆,她把對待生意的那個錙銖必較、認真計算成本收益的態度,也拿來對待自己的父母和家人,無論要對父母花費時間還是金錢,她都覺得是一種浪費。
帶父母去景點遊玩?浪費!這種事情讓別的兄弟姐妹做就好了!
給父母買高級點心?浪費!鄉下來的父母只喜歡吃最便宜的煎餅!
讓父母寄居在家裡?浪費!還要留出空間招待朋友和顧客!
對父母溫柔體貼、和顏悅色,浪費!有這個耐心,還不如用在那些財神爺身上呢!
甚至當有顧客問起老人是誰,她竟然回答:「這只是我鄉下來的親戚。」
所以父母無不感嘆地說:「真懷念少女時候的女兒,天真又熱情,而如今呢,出嫁了,指望不上了!」
我們周圍那些五花八門的親戚中也見過太多太多類似的人。
結婚後,成立了自己的小家庭,於是滿心的鑽營盤算,只為自己的小家能獲得最大利益,曾經最親密無間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成了外人,做什麼都怕吃虧,幹什麼都要比較!
兄弟照顧父母一年,自己也絕不照顧一年零一個月!
姐妹孝敬父母1000元,自己也絕不多出1毛!
自己滿身名牌,珠光寶氣,給父母買衣服去批發市場!
小兩口高級餐廳,燭光晚餐,請父母吃飯,永遠在團購網站上挑最便宜的!
帶著孩子出國度假,週遊世界,父母連自己的省都沒出過!
他們甚至以父母的生活階層和物質條件為恥。
精明自私的人們啊,你恐怕是忘了自己小時候,爸爸媽媽是怎樣窮盡所有去照顧你的。
自己餓著不吃,也要偶爾帶你去一次快餐店,知道年幼的你羨慕其他小朋友可以大快朵頤。
自己工作一周,累的只想睡覺,周日也要帶著你去公園,知道你期待和爸爸媽媽一起出去玩!
自己常年穿陳舊的工作服,也要給你買幾件好衣服,知道少年的你愛美又愛面子。
父母對你的愛,裡面可從來沒有包含任何計算,他們沒有計算過,為孩子花了多少金錢和時間,而孩子將來可以回報多少,自己吃了多少虧,又獲得了多少收益。
他們只是單純地,用盡全力地,去愛你!
電影的結尾,老母親因為年事已高又勞累過度,不幸辭世。
遠在東京的兒女們,都奔回老家,為母親舉行葬禮。
可是他們對這個家的留戀,也隨著葬禮的結束而戛然而止。他們不願意在老家多停留一天,也不願意多陪陪自己那個孤單傷心的老父親。
他們匆忙買了當天的火車票,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
家裡最小的妹妹悲憤地說:「我為母親感到可悲,哥哥姐姐那麼冷漠,好像死去的不是他們最親愛的家人,而是一個陌生人!」
最近網上最紅的一個段子說:「婚禮就是私人舉辦的大型廟會!」
其實葬禮又何嘗不是一場盛大又荒謬的廟會。
你看看葬禮上唱主角的都是些什麼角色:有出於利益交換前來弔唁的賓客,有重金請來吹拉彈唱的戲班樂隊,有根本不傷心但是披麻戴孝時也要乾嚎幾嗓子的不肖子孫,有推銷限量版豪華骨灰盒和風水極佳的陰宅來賺取巨額利潤的殯葬業商人。
唯獨缺乏的是真誠的悲痛和深刻的懷念,以及對於傷心欲絕的未亡人報以溫暖的同情與安慰。
什麼時候葬禮這樣一個莊重肅穆的場合,這樣一個我們和至親之人做此生最後告別的時刻,也變成我們用來攀比和作秀的面子工程。
葬禮中的所有細節我們都要跟別人比:比靈棚的大小,比賓客的多少,比宴會的菜色,比戲班的規模,比紙紮的全套,總之各方面不能落後於人,否則就會落個不孝的壞名聲。
所以我們會看到各種怪象,很多老人健在時不捨得付贍養費、醫療費的子女,在舉辦葬禮這件事上倒是一擲千金,慷慨大方。
很多不曾照顧過,關心過老人的子女,在葬禮上哭的比誰都慘,嗓門比誰都大。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對父母孝感動天,殊不知他們真正在乎的是自己的面子以及別人對自己的評價。
在電影中,不善表達的老爺子在老伴去世後,滿心遺憾地說:「早知道這樣,我應該對她好一點!」
其實有了孩子的人都會有同樣的迷思,覺得親子關係應該是無可爭議地排在家庭中的第一順位,而夫妻關係在這種強大的血緣本性的對照下,不免就退居二線。
所以父母們常說:「孩子就是我的希望,是我的最愛,是我的一切!」
而伴侶之間,更多的是一種合伙人的關係,兩個人並肩攜手,共同賺取物質,養育孩子,維繫家庭。
那些戀愛時的迷戀與激情,早已在長達數十年的俗世光陰中磨損殆盡。
我們把曾經存在於彼此之間的溫柔深情的注視、親吻、擁抱、諾言,統統給了孩子,沒有為伴侶留下一絲一毫的溫存餘地。
我們把留給彼此喝咖啡、看電影、跳舞、旅行的時間和金錢統統壓榨乾凈,沒有為愛情留下一點一滴的回味空間。
我們之間不再說我愛你,我想你,我需要你,唯一的話題除了孩子還是孩子,孩子的吃喝拉撒,孩子的學校選擇,孩子的工作前途,孩子的婚姻大事,以及孩子的孩子。
我們在養育子女的過程中,徹底失去了自己的生活。
彷彿我們的人生意義早就被設置好了,就是培養出健康快樂,自信成功的孩子。
但是我們自己的健康誰來照顧,我們的快樂誰來關心,我們的自信誰來維護,我們的成功誰來歌頌?
當孩子們終於成家立業,不再需要我們的時候,甚至此時我們的關心,我們的存在對於年輕的一代人來說已經成為了一個巨大的負擔。
這個時候,我們身邊只剩下一個人不離不棄,就是我們的伴侶,那個已經被我們忽視了幾十年的人。
我們終於意識到應該對這個人好一些,溫柔一些,可是還沒等到我們要下定決心去補償多年來的虧欠,那個人已經先一步離開了人世,空留下心碎而孤單的自己。
我不想過這樣悲劇而缺憾的人生,所以我始終認為,夫妻關係在任何時候都應該享有獨一無二的優先權,我們要首先處理好與伴侶之間的關係,然後才是去處理親子關係。
而孩子往往就在父母這樣的言傳身教中,感受到家庭的幸福,愛情的甜蜜,學習到相愛的能力,相處的技巧,他們最終也會變成如父母一樣,有魅力獲得愛,並且有能力回報愛的靈智健全之人。
所以請先親吻伴侶的臉頰,說我愛你,然後再對孩子。
請先關心伴侶的喜怒哀樂和心理訴求,然後再對孩子。
請先照顧好伴侶和自己的身體健康,然後再對孩子。
請先和伴侶享受生活,結伴旅行,然後再對孩子。
請先衷心稱讚伴侶的成功與優秀,然後再對孩子。
此生唯有如此愛過、關心過、照顧過、陪伴過,當我們走到時間的盡頭時,才可以微笑著握著愛人的手,心靜如水地說再見,不再有遺憾,不再有憤懣,不再有虧欠。
人文情懷。很奇怪,日本這麼一個有時候很瘋狂的民族,經常有很人性的文化符號。小津即此。就是平淡的家長里短,但是當我們看下去,百種滋味在心頭。人性的種種,優和劣,淡如水的表達,就在眼前。或許真正的人生就是這樣。
剛剛看完這部電影
沒想到可以以這麼平靜的心情看完一部兩小時的電影
內心很明顯收到了觸動
日語中有個詞 物哀
除了這個詞暫時想不到更貼切的形容這部電影了
日本人1953的生活就已經這麼體面了嗎
真是不甘心吶
滿滿的都是生活
說真的 就這個電影的那種感覺 就算它沒故事 我都覺得能看到它是我的榮幸 更何況它做的那麼好
(淚目 倒地QAQ)
沒花詞兒了 嗚嗚嗚 就 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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