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薛寶釵有哪些打動你的地方?

有段時間常在網上看到針對紅樓里薛寶釵這個人物的陰謀論,有心機啦、笑裡藏刀等,甚至還有「薛寶釵是鬼」一說。雖然我認為薛寶釵這個人物絕不簡單,但也覺不至於那麼陰險狡詐恐怖吧。
紅樓里對人物的描寫大多細膩豐富,但對薛寶釵的心理描寫、細節刻畫我卻總覺得些許少些。所以,1.曹公為什麼對寶釵這樣一個重要人物這樣描寫呢?2.薛寶釵這個人物性格特點到底是怎樣的呢?高中語文課上老師說她是封建社會的受害者也是封建社會的擁護者,當時我也覺得她就是個落落大方的大家閨秀罷了。但如今再看紅樓時,發現寶釵每每作詩都能驚艷到我!尤其一首《螃蟹詠》和《臨江仙·柳絮》中的一句「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簡直讓人為之精神一振!明明也是個獨立有志向的女性嘛!
描述有些亂,能否有感興趣的人回答一下或者幫我公共編輯一下問題吶?


《紅樓夢》第三十四回「錯里錯以錯勸哥哥」
寶姐姐誤以為寶玉挨打是哥哥薛蟠告的密,所以和薛姨媽一起勸薛蟠,結果薛蟠氣不過吵起來,說寶姐姐凈是護著寶玉,是想和他結婚。原文如下:

「薛蟠見寶釵說的話句句有理,難以駁正,比母親的話反難回答,因此便要設法拿話堵回他去,就無人敢攔自己的話了;也因正在氣頭上,未曾想話之輕重,便說道:「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鬧,我早知道你的心了。從先媽和我說,你這金,要揀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見寶玉有那勞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動護著他。」話未說了,把個寶釵氣怔了,拉著薛姨媽哭道:「媽媽,你聽哥哥說的是什麼話。」薛蟠見妹妹哭了,便知自己冒撞了,便賭氣走到自已房裡安歇不提。」

這裡面寶姐姐雖是誤會了哥哥,卻也是為哥哥好,想勸他注意自己的言行,全是一番為家人著想的好意,卻引來哥哥這樣的氣話。也許現在我們看來不覺得有什麼,但放回到那個時代,這話等於是說「妹妹你還是個大家閨秀,竟不經過父母之命,私自許訂終身,而且為了男人連家人也不顧了。」等同於現在的情況這基本上是說寶姐姐色誘男子,吃裡爬外,全不懂忠孝禮義。這對於一個從小接受女子教育,甚至準備參選皇帝老婆的人來說,侮辱程度實在是可想而知了,尤其還是從自己一心為他好的哥哥嘴裡講出來。
所以雪芹寫得寶姐姐的反應是「氣怔」了,然後向薛姨媽求助,隨後躲到房裡去。這裡不能不佩服雪芹對細節的精確描寫。
氣怔!想想看是什麼表情,簡直是不知所措,甚至是沒想到!自己一番好意換來哥哥這麼個侮辱,自己從小諸事小心謹慎,為的是不叫人抓著把柄亂講,為的是夠得上選秀的標準,這種為別人的評價而壓抑自己的生活本就很辛苦了,可別人倒沒說什麼,自己的哥哥卻這麼數落自己,而自己又能怎麼辦呢?事實上根本就不能怎麼辦!因為自己是個女子,而對方是自己的哥哥。所以寶姐姐緊接著一下子就哭了,就找自己的母親哭訴,這是再本能不過的反應了,畢竟她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而已。但就只說了一句,隨即就躲到房間里去了,為什麼?因為所受教育的觀念告訴她:一來這種事難以啟齒。二來爭鬧不符合女子的端莊道德。三來這會使母親難堪,也使哥哥難堪。為家庭著想也只能就此作罷。所以雪芹寫到:

「寶釵滿心委屈氣憤,待要怎樣,又怕他母親不安,少不得含淚別了母親,各自回來,到房裡整哭了一夜。 」

這種孝心,這種著想,這種委屈,發生在一個十幾歲就要依靠貢獻自己的婚姻與幸福來挽救衰退家族的少女身上,怎能不為之感動,進而覺得憐惜、痛心,甚至為她而不平呢?
而且需要注意的是,這是寶姐姐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後面高的續寫里的我就不算在內了)情感集中的大爆發,足足哭了一夜,真不知這漫漫長夜是如何度過,寶姐姐內心又是怎樣的哀痛!她究竟是何等的傷心才能到如此地步!又可見出這才是一個活著的少女,一個有著豐富內心情感的少女,進而又覺得她往日在人前做「冰美人」時又是何等的自我壓抑!(還有薛蟠的表現,立馬自知失言,而且後文里去向寶姐姐賠罪,問她可喜歡什麼,想要什麼,一定給她買回來。這又見得兄妹的情感,家庭的幸福以及薛獃子的幼稚與可愛出來,這也算是對寶姐姐的一點安慰吧!)
但寶姐姐畢竟是寶姐姐,她還得繼續她的生活。所以雪芹又寫到:

「次日一早起來,也無心梳洗,胡亂整理整理,便出來瞧母親。可巧遇見林黛玉獨立在花陰之下,問他那去。薛寶釵因說家去。口裡說著,便只管走。黛玉見他無精打採的去了,又見眼上有哭泣之狀,大非往日可比,便在後面笑道:「姐姐也自保重些兒。就是哭出兩缸眼淚來,也醫不好棒瘡。」

先去瞧母親,這是孝,但這孝絕不是虛偽的形式,是明顯能覺得出愛來的,因為她只是「胡亂整理整理」,可見情緒還沒有恢復,但為見母親,一是禮數使然,二是怕母親看見傷心。這還不夠感動嗎?
「便只管走」,是怕被黛玉瞧見自己失態,偌大一個園子,這麼多姐妹,平日為她們排憂解難,可此刻又能向誰傾訴自己內心的委屈呢?受著人人讚譽,擁有者良好的人際關係,但實際上確是無比孤獨的!
還有林妹妹的嘲諷,真是林丫頭的「刀子嘴」,完美補刀。可寶姐姐又能說什麼呢?只有不理睬,我想同為寄居之人,黛玉受盡閑言碎語,只怕寶姐姐也不能倖免,說是親戚,可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誰靠著誰,這些閑言肯定也會有,而寶姐姐也只能和林妹妹一樣默默吞下去,所以在日後寶姐姐才會送林妹妹燕窩,彼此吐露心聲,我想這絕不是所謂的心計、拉攏,因為她懂她,明白她的苦處!
說回原話,寶姐姐對嘲諷的反應呢?原文如下:

「 話說寶釵分明聽見林黛玉刻薄他,因記掛著母親哥哥,並不回頭,一逕去了。」

這裡不光記掛著母親,還有哥哥呢!記掛的是家人,而不是事情的對錯,自己的委屈。還不夠感動嗎?我們看寶姐姐,時刻不要忘了她的年齡,以及這個年齡的女子所具有的那一種善良!
這一段情節是安排的極巧妙的,上一回是寶玉挨打,是寶玉受罪;這一回里黛玉來看寶玉,黛玉傷心;但寶玉與黛玉手帕傳情,情感更進一步,也算因禍得福,倒是往日一切順利的寶姐姐,反在這一回受了莫大委屈。黛玉再來一諷刺,頗有點形勢轉換,角色對調的感覺,倒是寶姐姐面帶哭相,叫人覺得憐惜了。這樣一來把三個人的形象都寫得更豐滿了。
但隨即畫風又被雪芹拉回來了。寶姐姐母子依舊和往日一樣去看望寶玉,黛玉見得寶玉受人種種關心,又傷心於自己父母雙亡的身世,一切又好像回到了原點,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但知曉各種內情的讀者,再次面對「冷美人」寶釵時,我們難道不會覺出一種心酸與憐惜嗎?
(PS.我是很反對對十二釵以及其他紅樓中的女孩進行一個標籤化的,尤其不喜歡用社會世俗的眼光去分析她們的言行舉止。因為在大觀園這個凈土裡的青春正茂的她們,完全代表著一種遠在世俗之上的人性。儘管人人有差異,有執拗,有缺點,但這不正代表著她們那一種真實、真誠嗎?倘或我們把她們中的任何一個放到現實或者大觀園外面來,我相信無一不是美好的存在,是能使這個世界相比之下顯得無比虛偽醜惡的人!所以我們絕不應該輕易地去貶低其中的任何一位,因為每一個人身上都寄託著曹公對於美好人性的理想!)


【最近又讀紅樓,對薛又生出些不一樣的體會】我更想說的是薛讓我心疼的地方。一處是寶玉午睡,恰逢薛前去探望,寫薛細心的於寶玉塌前親搖蒲扇,驅趕蚊蠅,忽然聽得寶玉在睡夢中急急道出木石前盟之情。還有一處是,林看禁書牡丹亭被薛發現,呆愣幾秒,扭著薛的脖子撒起了嬌,薛點著她鼻子說教了一番,再有一處,劉姥姥二進賈府,眾眷擁著賈母前來遊覽,老祖宗參觀了幾個姑娘和寶玉的別苑,皆是一番讚賞。惟獨到了薛這,無任何多餘裝飾,一色簡單被褥,清冷孤寂,「雪洞」賈母當時這樣形容到。再是劉姥姥二進府上,席間逗趣,曹公寫盡人人歡笑各態嬌憨,唯獨不著一滴墨於寶釵。石頭記通篇我只於撲蝶一處些微見了寶姑娘一絲絲的女兒情態,會動情的笑,會忘情於自己鍾愛之物。四十五回金蘭契互剖金蘭語,薛對林說【你放心,我在這裡一日,我與你消遣一日,你有什麼委屈煩難,只管告訴我,我能解得的,自然替你解一日】讀到這裡忍不住的淚目,除卻賈母長輩的關懷。寶姑娘是第二個對著寄人籬下,無父無母的林姑娘說出「你放心」三個字的人,而這第一個則是是寶玉。同這一回,寶釵笑對林說「不過就是將來多份嫁妝!」這麼一個事事看得通透明白的人,黛玉的情意,寶玉的心,她何嘗不明白。脂版石頭記批語有云,寶玉終得寶釵麝月一妻一婢。她知道所有的情意卻最終沒得選擇的走進那樣的命運。以前,不懂薛,只覺林多情動人,聰慧嬌憨,讓人憐愛(當然,現在還是很喜歡林)現在,每每回味紅樓夢中情節描寫,忽然明白薛何嘗沒有理想,沒有愛情,沒有對未來的抱負和期許。很多人喜歡把薛比襲人,而我總覺這兩人及其不一樣,襲人並不知海有多寬,世界有多大,她只是安靜順從的活在當下的世界,她眼中的世界,有著屬於自己的小幸福,襲人追求的,是她自己覺得幸福的未來。可薛不一樣,那個說出 「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的女子,某種意義上,她其實是和林一樣的女子,非池中之物,卻不能掙扎。只是,林到死依然沒有放棄心裡的一切念想,寶玉到曲終人散方才悟了道。而薛,早在她最動人的年華,便用冷香丸壓制著娘胎裡帶出來的「熱毒」,便開始一點點的放棄掙扎認定了命運,認定了自己終究要變成一個和丫鬟襲人姨媽王夫人以及母親薛姨媽那樣的女人,眼睛混濁,沒有愛情,沒有期許,住著和雪洞一樣的房子。這何嘗不是比寶黛之情,更讓人哽咽的悲劇。


看了一下午關於薛寶釵的文字,打心眼裡我是喜歡她的,黛玉與寶釵,一個是世外仙姝,一個是美山中高士,黛玉是偶然墜入凡間的絳珠仙草,寶釵是潔白無瑕、晶瑩剔透的雪花,一個至情至性、為愛生為愛死始終不染半點俗氣,一個端莊大方、蕙質蘭心、克己知禮、體貼顧人而又才華橫溢、明心見性。。。。。欲知寶釵到底有多好,請看下面轉載的這篇文章:

「任是無情也動人」——正論「薛寶釵」
主筆:李偉

癩頭和尚給了她冷香丸,壓制「熱毒」。寶釵服下了冷香丸,便有了和林黛玉、史湘雲截然不同的人生。她精明、冷靜,深藏不露,她是既有秩序的服從者,是當下時代價值的守護人。她孝順、仁愛、博學、含蓄、堅韌、剋制,甚至通透一切是非,看破人間生死。
她體現的是一種理性的、冷靜到近於冷峻的自我控制即「克己復禮」的精神。

沒落的皇商


  賈府被查抄後,賈母對史湘雲感嘆——真真是六親同運。
  賈、史、王、薛四大家族,親上加親,盤根錯節,一榮俱榮,一損皆損。賈雨村沒來得及看完那張「護官符」,但是排行榜前四名的關係,已經被「門子」解說清楚了。
  集體的崩潰不可避免。排名首位的賈府早已入不敷出。排名第二的史家幾乎已經全線破產。王家雖然還在升遷,但狀況也和賈府類似,及至賈府敗落,王熙鳳的哥哥王仁竟然賣親外甥女巧姐換錢了。四大家族的沒落以賈府倒掉為終結,卻以薛家的衰敗為開端。當薛姨媽帶著薛蟠和薛寶釵走進賈府時,那個「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危機已經來臨。
  薛家的祖上也是朝中官員,老祖宗薛公曾任紫微舍人。「紫微舍人」即中書舍人,主要工作是撰擬誥赦,代行皇帝旨意,性質類似現在的貼身秘書。與賈家的襲爵制不同,這個職業不可能世代相傳,所以後來的薛家後人就改行下海經商,憑著祖上關係,當上了「皇商」,使用國庫資金,替宮廷採辦物資。薛家的生意還包括金融業(當鋪)、房地產(房產出租)、藥鋪以及商業零售(在各省都有商號)。
  但是薛寶釵的父親死得早,薛家唯一的兒子薛蟠本是紈絝子弟,既不讀書也不是經商的材料,還經常被下屬夥計們串通欺騙。如果不是靠著祖宗的臉面,恐怕薛家連這「皇商」的差事也會丟掉。
  薛寶釵就出身於這個「皇商」之家,雖然「書香繼世」,「家中有百萬之富」,但日子已經在走下坡路。與賈府最後的突然崩潰不同,薛家已經清醒看到了自己的未來,這才有了薛姨媽投靠賈府,薛寶釵應選女官的登場。
  薛寶釵的亮相帶有強烈的目的性和現實主義色彩,因為皇上「崇詩尚禮」,要在有身份的大家族中選一批女孩兒入宮陪讀。對於薛家來說,這是一個可以改變家族命運的機會,薛寶釵就承擔起了這個「家道中興」的責任。年幼的薛寶釵此時是何心態?是喜是憂,也許只有尚在宮中的元春才清楚。
  薛姨媽進賈府並不是一次尋常的串門走親戚,而是計劃長住下去。她特意跟姐姐王夫人說清楚,所有吃穿花銷都自己支付,這才是長遠之道。不過薛寶釵應選入宮的事情卻不了了之了,也許是薛蟠有命案在身,影響了出身。
  從社會地位上看,即使再有錢,作為商人的薛家比世襲公侯的另外三家也遜色不少。元春省親,完成一套繁複禮儀後,女眷們後堂相見,最初薛姨媽並不在其中,因為她沒有誥命封號。
  但商人之家畢竟務實,薛姨媽帶來的家人不過四五房,還有兩三個老嬤嬤、小丫頭。薛蟠被柳湘蓮毆打了一頓後,打算出門做生意散心,又帶走了一半僕人。可嘆薛家人丁單薄,連僕人也少得可憐,全部加起來也未必趕得上寶玉、黛玉、迎春等小輩主子一個人所使喚的僕人多。
  而寶釵所居住的蘅蕪苑中雖然也有一些做粗活的僕人,但相當一部分是大觀園各住所原本就帶著的管理房屋的人。寶釵正經的侍女只有鶯兒和文杏,用薛姨媽的話說「文杏又小,道三不著兩」,能用得上的也只有一個鶯兒。而賈家其他小姐一出場,哪個不是一幫丫鬟婆子團團圍著?
  寶釵看見未過門的弟媳邢岫煙帶著探春送的玉佩,曾教育過一番勤儉之道:「這些妝飾原出於大官富貴之家的小姐,你看我從頭至腳可有這些富麗閑妝?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這樣來的,如今一時比不得一時了,所以我都自己該省的就省了。將來你這一到了我們家,這些沒用的東西,只怕還有一箱子。咱們如今比不得他們了,總要一色從實守分為主,不比他們才是。」
薛寶釵是個在生活的不如意中逐漸長大的早**孩子,與其他姑娘比,有不同的心態。同輩中,唯有她對錢財地位有著明確的概念,熟悉世俗生活。
  「罕言寡語,人謂藏愚,安分隨時,自雲守拙。」她舉止端莊,行為豁達,寵辱不驚,大智若愚。儘管薛寶釵的出場是現實主義的,但這種典型人格卻超越了她的家庭出身與年齡階段。她有涵養,通人情,道中庸而極圓通。所以在處理各種關係中,她始終能夠得體、從容、進退有據。

薛家的親情

  寶玉、鳳姐被趙姨娘和馬道姑暗算,神志不清,瘋狂顛倒。大觀園裡亂作一團,倒是薛蟠比別人更忙。「又恐薛姨媽被人擠倒,又恐薛寶釵被人瞧見,又恐香菱被人臊皮——知道賈珍等是在女人身上做功夫的——因此忙得不堪。」然後,他「忽一眼瞥到林黛玉,風流婉轉」,於是就「酥倒在那裡」。
  這段描寫極富喜感。一場鬧劇,薛家也裹挾其中,幫閑的比幫忙的還要忙,而「呆霸王」又不經意看到林大美女,一下子走不動了。亂糟糟中,一家四口的人情、人性自然流露。《紅樓夢》中寫了好多家庭,最像正常人家、最富於親情趣味的是薛家。
  一入豪門深似海。榮寧二府,大小主子十幾家,家僕奴才有四五百人。妯娌之間、婆婆媳婦、正房偏房、正出庶出、近親遠親……一系列的家庭矛盾成為日常生活的主旋律。即使一家人,說話行事都要察言觀色,戴著面具,提著小心。倒是薛寶釵的家庭沒有繁文縟節,人性的弱點和優點都自然而然,雖有爭吵糾葛,但過起日子更像尋常百姓家。
  薛姨媽是個40歲左右的家庭婦女,每天的事情就是陪賈母和王夫人聊天,或者做針線活。她的文化水平不高,給兩個丫鬟起的名字是同喜、同貴,與賈府的丫鬟比,既無貴氣也缺風雅。
  薛姨媽有尋常母親的弱點。兒子不爭氣,惹是生非,她一味溺愛、退讓,又氣又急,但照樣還是心疼。她不像賈母、王夫人養玩意兒似地對待賈寶玉,不準寶玉獨立思考又放任他在另一些方面胡作非為。薛姨媽客居賈府,有多半原因是希望親戚們能幫她管教兒子。但是舅舅王子騰陞官調了外任,賈家又是個大染缸,不孝子弟扎堆,以前薛蟠只是個自己鬧的惡少,進了賈府後更加不堪。
  於是薛寶釵逐漸成為這個家庭的主心骨。她不僅要替母親教訓哥哥,連堂弟薛蝌也可以教導,對未過門的邢岫煙更是愛護有加。
  賈府的家族矛盾隱晦虛偽,錯綜複雜,道貌岸然;薛家則像普通家庭,吵吵鬧鬧,混亂而真誠。
  寶玉因為「戲子」事件和金釧兒之死被賈政暴打,很多人懷疑是薛蟠說走了嘴。本來薛家客居賈府,如因薛蟠的原因惹出一場大風波,薛家面上終究過不去。寶釵於是在家裡斥哥哥,就像母親訓兒子。薛蟠冤屈地一面嚷,一面抓起一根門閂來就跑,還用「金玉姻緣」的話頭刺激寶釵。
  隨後寶釵大哭,於是薛蟠立刻服軟,跑回了自己屋子睡覺。第二天,寶釵找母親傾訴委屈,薛蟠在外面聽著,立刻進來作揖賠禮:「好妹妹,恕我這次吧!原是我昨日吃了酒,路上撞客著了,來家沒醒,不知胡說了些什麼,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怨不得你生氣。」
  一次家庭爭執,體現了家庭成員間的親情,這與人丁興旺的賈家形成了鮮明對比。賈家的孩子中最缺乏的是平等關係,王夫人每天吃齋念佛,但始終矜持冷漠,除了寶玉,從不見她對其他的孩子流露感情。
  賈母熱絡、溫暖,但是降溫也快,哪怕她最開心的時候,他人也要在心中保持警惕,也許她突然就會抹下臉來,露出當權者的威嚴。薛家所維持的親情和秩序,使寶釵有良好的感情出發點,不偏激,不冷漠,不匱乏。

人情與世故

  寧府的上房掛著一副著名的對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句中國式的格言提醒著豪門內的生存法則。
  賈府內每天大小事情少說也有十幾件,婚喪嫁娶,慶節慶生,迎來送往,都是人情世故。而賈府大廈將傾,內部宗派傾軋,嫡庶紛爭,主奴矛盾充斥其間。身處其中,需要極高的情商,獨善其身都不容易,助人為樂就更難,偏偏寶釵都做到了。
每天早上,寶釵起床後都要先給母親、賈母、王夫人等長輩請安,然後回去做女紅,其餘時間就串門聊天。寶釵很喜歡串門,上至賈母、王夫人,下至平兒、襲人,賈氏姐妹、寶玉、鳳姐、黛玉等處就更不必說了。這與黛玉形成了很大反差,黛玉的交往是半封閉性的,除了給長輩請安外,基本只去寶玉的怡紅院,再就是關在瀟湘館內看書發獃,深居簡出。
  寶釵說:「我來了這麼多年,留神看起來,鳳丫頭怎麼巧,再巧不過老太太去。」通過串門聊天,察言觀色,寶釵就成了園子里信息最靈通,最通曉人情利害的人物。她知道賈母愛吃什麼,愛看什麼戲。
  在清虛觀里,眾道士送給賈寶玉一個「金麒麟」,賈母都不記得誰曾有個類似的物件,只有寶釵提醒出來:「史大妹妹有一個,比這個小些。」她很快發現元春不喜「綠玉」,作詩的時候就讓寶玉改成「綠蠟」。她通過觀察史湘雲的神情,就知道湘雲家嫌費用大,不肯用人,因而針線活都是自己干。
  處理人情世故,寶釵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她可以和所有人都保持著自然、親切,不卑不亢、合宜得體的關係。與人相處不疏不親、不即不離,體貼入微。於是賈母才說,賈家的四個姑娘中沒有一個比得上寶釵,竟連元春也比下去了。
  寶釵是最能體現中庸精神的,這體現在她善於考慮與平衡各方關係上,在社會關係學中,這是最重要的一種能力。作為一個富家小姐,像賈環這樣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人物,在分送禮品時,她都不忘有他一份。
  這就讓趙姨娘在心中感激:「怨不得別人都說那寶丫頭好,會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來,果然不錯!他哥哥能帶了多少東西來?他挨門送到,並不遺漏一處,也不露出誰薄誰厚。連我們這樣沒時運的,她都想到了;要是那林丫頭,他把我們娘兒們正眼也不瞧,哪裡還肯送我們東西?」
  趙姨娘是個悲劇性的人物,刻毒、粗俗、愚昧且乖戾,寶釵連這樣的人都能照顧到,還有誰不能處好?薛寶釵的口碑,於是不僅在賈府實權人物中,就是在一般丫頭媳婦婆子口中,也是好評如潮。
  史湘雲父母早亡,由叔叔嬸嬸撫養長大。史家衰敗後,湘雲的日子不好過,賈府里的姑娘小姐們都喜歡湘雲開朗豁達,把她當做好玩伴,但是除了寶釵,沒人體察到她內心的苦悶悲傷。
  在史湘雲加入詩社的時候,她自告奮勇地要先邀一社,但史湘雲的那點月錢肯定不夠用,薛寶釵就代她出資籌辦別具特色的螃蟹宴,她知道長輩們也都是喜歡吃螃蟹的,這樣既玩得開心,長輩們還高興。甚至細節上,哪裡作詩、何時作詩都斟酌清楚,最後又怕傷害史湘雲的自尊心,不忘交代了一句「千萬別多心」。
  在處理長輩關係上,寶釵總是儘力維護逢迎。王夫人的居所是她最常去的地方,一方面王夫人是她姨媽,關係親近;另外王夫人也是賈府內政的實際掌權者,鳳姐不過是代理人。
  王夫人有為難事,薛寶釵便會不失時機排憂解難。王熙鳳病了,要吃「調經養榮丸」,需要上等人蔘二兩。王夫人翻箱倒櫃,只找出幾枝簪子粗細的人蔘和一大包人蔘須末,鳳姐那裡只有一些參膏。賈母手中雖有一些當日餘下的「手指粗細」的人蔘,但拿到大夫那裡一鑒別,說是由於年代太陳,藥性已失,此時,偌大的賈府竟連二兩人蔘都找不出來,王夫人只是訕訕地說,「賣油的娘子水梳頭」,在寶釵這個「客人」面前顏面盡失。
  此時寶釵的勸解堪稱典範,她先說人蔘雖然華貴,但畢竟是葯,原應濟眾散人的,這實際上維護了吃齋念佛的王夫人的面子。然後又講了一套知識與行情,說去外面買也不一定能買到貨真價實的,而我們家鋪子里恰好就有,不如讓夥計行家送來。於是問題解決,皆大歡喜。
  這個情節極精緻地描寫了寶釵的圓通。

價值觀

  如果只把寶釵的世事洞明與人情練達當做生存法則,似乎還是低估了這位寶姐姐。從寶釵小姐到寶二奶奶,寶釵沒有實際當過一天家,只是在王熙鳳生病期間,協助探春代理了一段時間。儘管只是副手,卻充分顯示出了她的管理才幹。
為了解決賈府虛張聲勢入不敷出的問題,探春從賴大家的園子能生錢獲得了靈感。她在大觀園內推行包產到戶,將園子承包給幾個婆子,固定上繳額度,餘下自用。以前賈家要的是面子和排場,大觀園的物業管理費是小錢,不值得精打細算。探春採用了所有權與使用權分開的辦法,將使用權重新分配,雖然沒有招標環節,還是做到了人盡其用,公開而透明,選擇了專項能力強的家僕,既解決了賈府物業的所有權失位問題,又調動了積極性,提高了效率,開源而且節流。
  探春的改革方案看起來非常完美,但寶釵還是指出不足,提出了更完善的方案。她說:「如今這園裡幾十個老媽媽們,若只給了這個,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我才說的,他們只供給這幾樣,也未免太寬裕了。一年竟除了這個之外,他每人不論有餘無餘,只叫他拿出若干貫錢來,大家湊齊,單散與園中這些媽媽們。他們雖不料理這些,卻日夜也是在園中照看當差之人,關門閉戶,起早睡晚,大雨大雪,姑娘們出入,抬轎子,撐船,拉冰床。一應粗糙活計,都是他們的差使。一年在園裡辛苦到頭,這園內既有出息,也是分內該沾帶些的。還有一句至小的話,越發說破了:你們只管了自己寬裕,不分與他們些,他們雖不敢明怨,心裡卻都不服,只用假公濟私的多摘你們幾個果子,多掐幾枝花兒,你們有冤還沒處訴。他們也沾帶了些利息,你們有照顧不到,他們就替你照顧了。」
  她更完善地提出了一個利益均沾的方案,她比探春高明之處在於,不僅看到了包產到戶的效率,也看到了負面影響。當探春提出承包制的方案時,寶釵正在看牆上的字畫,似乎漫不經心。但聽到平兒順聲附和,她登時開了腔:「你們想想這話,若果真交與人弄錢去的,那人自然是一枝花也不許掐,一個果子也不許動了,姑娘們分中自然不敢,天天與小姑娘們就吵不清。」後來大觀園丫頭婆子吵作一團,證明寶釵的遠慮不無先見之明。
  《紅樓夢》里對薛寶釵的相貌、性格、作為都有不少描寫,但沒有給她太多的個人空間。她的好惡、心態甚至是生活習慣這些個性化特徵,都非常模糊。
  從書中看,寶釵的大量時間用在了女紅上,這是一個女人的本分。林黛玉一年能做個香袋已經不錯了,探春偶爾做雙鞋也只作為寶玉的禮物贈送而已。賈家的小姐們一天到晚只不過下圍棋、練書法、弄丹青,修身養性,而她清晰地對黛玉說,女孩子認識個字就好了,針線活才是「分內的事」。
  寶釵對自己認定是對的種種觀念、道德情操的堅持近乎苛刻——好玩好看的書她不看,有趣的事情她可以不做,追求功名利祿的她鄙夷,做了沒用的事情她不做。她的價值體系就是那個時代大家閨秀的標準:莊重、剋制、樸素,識大體、顧大局。
  寶釵那首獨佔鰲頭的《臨江仙·詠絮》,可以作為她價值觀的最完整體現。「蜂圍蝶陣亂紛紛」,嫩春弱柳就一定會隨風飄散么?且「任它隨聚隨分」,只需淡然處世,便有著「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的樂觀。

薛寶釵的「愛情」


寶玉有一個長期的困惑,就是女孩子長大了為什麼要「配人」?每次聽到這種議論,寶釵和襲人都認為是「瘋話」,她們以反問的方式進行駁斥——難道都要留下來陪你么?
  事實上,無論寶釵還是襲人,都完全不理解寶玉對婚姻的態度。寶玉反對的並非婚嫁本身,而是反對沒有愛情的婚嫁,反對的不是嫁人,而是「配人」。賈府中,哪個丫鬟表現不好,就被拉二門配個小子。這是最尋常的懲罰方法。婚姻的結合,沒有兩情相悅,沒有愛慕和思念,只有一個「配」字。在婚姻問題上,即使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貴族公子小姐,也不過是被擺弄的棋子,終究無法逃脫「配人」的命運。
  大觀園裡不允許愛情存在,從司棋、晴雯、林黛玉到尤三姐,有愛的人結局悲慘。愛情的結果就是死。
  寶玉和黛玉是傳統婚戀的叛逆者,他們始終在互相試探中,獲取愛的回應。而寶釵的「愛情」觀則是符合主流價值體系的,「發乎情,止乎禮」,最後放棄愛情。
在寶釵和異性的接觸中只有一次真情流露。寶玉遭到賈政的毒打後,榮府上下一派驚慌失措。唯薛寶釵想得最是細緻周到,大方地托著藥丸款款前來。見襲人在旁,「向襲人說道:『晚上把這藥用酒研開,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熱毒散開,可以就好了。』說畢遞與襲人」,又關心地問寶玉道:「這會子可好些?」
  一般人都是急忙來探寶玉,哪裡想到要帶棒瘡葯,顯見她在任何時候都不失細緻。寶釵「便點頭嘆道:『早聽人一句話,也不至今日。別說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們看著,心裡也……』剛說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說的話急了,不覺就紅了臉,低下頭來」。
  這咽下去的半句話,當然也是「心疼」之類的意思。她雖然沒把話說出來,但「紅了臉,低下頭,含著淚,只管弄衣帶,那一種軟怯嬌羞、輕憐痛惜之情,竟難以言語形容」。
  但並非據此就可以認定寶釵愛寶玉。從寶釵的價值觀看,寶玉並不值得欣賞。釵、黛等起詩社,每人得有別號,而寶釵就送「無事忙」,或「富貴閑人」 給寶玉,內中涵著諷刺的意思。雖然是玩笑詞,但由此可見寶釵對寶玉飽食終日以及與姐妹們廝混的行為不以為然。寶釵的「三觀」里責任感非常重要,而賈寶玉卻一點責任感都沒有,在人生道路之類的大題目上沒法溝通。
  寶釵也沒有存心和黛玉爭奪寶玉,所以她對寶黛之間的愛情關係有時還會開開玩笑。第二十四回中,寶玉「吃了米湯,省了人事,別人還沒開口,林黛玉先就念了一聲佛,薛寶釵回頭看了半日,嗤的一聲笑了,賈惜春道:『寶姐姐好好的笑什麼?』寶釵笑道:『我笑如來佛比人還忙,又要講經說法,又要普度眾生,這如今寶玉和鳳姐姐病了,又燒香還願,賜福消災,今才好些,又管林姑娘的姻緣了。你說忙得好笑不好笑?』」
  賈府為賈寶玉向薛姨媽提親的時候,薛蟠因為殺了人正在牢獄中。當薛姨媽問寶釵「願意不願意」時,這個非常有主見的姑娘堅定地對母親說:「媽媽這話說錯了。女孩兒家的事是父母做主的。如今我父親沒了,媽媽應該做主的;再不然,問哥哥;怎麼問起我來?」

回到那顆冷香丸

寶釵進賈府不久,跟周瑞家的講自己身上有個老毛病,其實不嚴重,就是有些咳嗽,但是治不好,就有「專治無名之症」的癩頭和尚獻了個海上方,名曰 「冷香丸」。其成分是: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開的白芙蓉花蕊十二兩,冬天開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些花蕊在次年春分日晒干,一齊研好。再用雨水節的雨水十二錢,白露節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將葯和勻,再加十二錢蜂蜜,十二錢白糖,揉成龍眼大的丸子,盛在瓷壇里,埋在花根底下。若發病時,拿出一丸用黃柏煎湯送下。
  薛寶釵吃冷香丸的原因是「胎裡帶來的一股熱毒」,而且這種病是間歇性的,不怎麼發作,在整部書中,寶釵只吃過兩次。
  冷香丸,與其說是葯,不如說是一件藝術品。四種花蕊雖然好找,但應節氣的春露、秋霜、夏雨、冬雪最難碰到,可遇而不可求。藥方本身充滿了美感,潔白無瑕,冷如冰,美如花,更融合天地靈氣,有著最合適的比例(十二兩、十二錢)。春夏秋冬,四時節令,雨露霜雪、花卉植物,天人合一,不偏不倚,盡善盡美,暗含玄機。曹雪芹很大方地把這種令人無限遐想的神葯送給了薛寶釵。
  癩頭和尚神出鬼沒,每次出現解決的都不是世俗問題,而是命運問題。冷香丸治療的也不是咳嗽,而是「胎里的熱毒」。所謂「熱毒」不過是與生俱來的天性,是熱情、衝動、任性、狂歡、慾望,是希臘人的酒神狄奧尼索斯。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皆是與生俱來,是人的原罪。有情皆苦,無人不冤。
  癩頭和尚獨愛薛寶釵,給了她冷香丸,使其克制七情六慾、喜怒哀樂,以致心地澄明,超凡入聖。反觀妙玉,和尚的態度就差勁很多,要帶她修行才能免去人生苦難,這也許是因為妙玉所帶的「熱毒」更多?
  有意思的是,寶釵最愛的戲文就是《山門》中的那段《寄生草》:「漫灑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悲涼中帶著洒脫,觸發了寶玉的禪意。
  薛寶釵服下了冷香丸,便有了和林黛玉、史湘雲截然不同的人生。
  金釧兒投井,她說「這也奇了」,接著幫助王夫人編了一套自我安慰的謊言,然後幫助死者多爭取了些發送銀子,還送了自己的衣服。尤三姐殉情,柳湘蓮下落不明,對於這樣的生離死別,寶釵「並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說:「俗語說得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也是他們前生命定。……如今已經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依我說,也只好由他們罷了。」
  寶釵的清醒與智慧甚至到了冷漠的程度,在現實生活面前,她認為悲傷與痛苦也遠不及眼前人——當下事更重要。
  薛寶釵有著強大的內心系統,她體現了一種對當下價值的認同精神,體現了人性中最冷靜的那一極——含蓄、剋制,冷靜計算,乃至為了某種道德、文化、功業的要求而壓抑犧牲一己的生理慾望。這種城府與精明使她脫離了時代,這甚至是一種政治家的素質,在每一個時代,這種理性與剋制的價值觀,不一定是最美好的,但一定是社會存在的基石。

以上文字系轉載,只為分享。


小時候呢,每次看黛玉的情節都會很覺得很傷心,很感動。經過了某個階段之後,再看寶釵也有另外一絲辛酸。
不是沒有才華,不是沒有情感,不是不想做一個天真活潑的少女,只不過薛寶釵更清楚明白自己的位置和身上擔著的責任。林妹妹父母雙亡,跟林家也算沒什麼瓜葛,雖然是寄人籬下但是有賈母賈寶玉這兩個超級靠山在支持,可以風花雪月地揮灑才情。薛家家道中落,又有薛蟠這麼個混世魔王,一家子跑來賈府的地盤借住,其實有點不明不白的意思在裡頭。在批判某一個人物的時候真應該多想想她是否有那樣的優越條件,每一個魚眼珠子都是鮮花變的,如果有一個烏托邦,誰不想當鮮花被供養?都去做天真爛漫的性情中人,沒有王夫人鳳姐賈政元春這樣的世俗人等的支撐,何來奼紫嫣紅的大觀園。
冷香丸像一個禁錮,時時提醒作為薛家大小姐身上的責任和義務,時時提醒寶姐姐要理性要無情,於是一個原有熱情的少女變成了住在雪洞里的冷美人。87版電視劇最後一個情節,薛寶釵被賣掉之後被蔣玉菡買回來和賈寶玉團聚,可是寶玉已經走了(在已經得知寶釵會在隔天回來的情況下)。薛寶釵情緒失控地哭了,「他不會回來了。」其實寶姐姐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懂,但是既然沒有反抗命運的可能,就只能默默地承受吧。
另外很多關於紅樓夢的問題問的也搞笑。書中寫四大家族的地位放到今天至少也得是xxxxxx,普通老百姓臆想什麼和寶釵相處之類的問題也是醉了。他們身上的責任和壓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感同身受的,不能單靠作者給世人呈現出的大觀園醉生夢死的一面單方面揣摩。可能因為後四十回沒有出現,那種呼啦啦大廈傾的悲劇效果不太明顯,一個家族的覆滅不僅牽扯家族成員本身,連帶其管轄內的所有領域都會受到打擊。所以他們的思維模式不可能是肆意妄為憑感覺走的的,理性看似無情,其實是一種對自己對家族負責的表現。
胡扯一通,為什麼喜歡寶釵?山中高士晶瑩雪,戴著鐐銬跳舞。既出世又入世,不辜負恩情,不逃避責任,在不違背原則的條件下努力讓所有人滿意,在看破世事之後仍能平常做人。


金蘭契互剖金蘭語;幫著史湘雲籌劃螃蟹宴;替邢岫煙贖當,對著她說有事找自己,別存那小家兒女氣刻意避嫌,兩家沒作親時咱們就已要好的……也想有一這樣的姐姐啊


寶玉和寶釵在某些時候是很像的,他們都會懂得替別人考慮,「人道主義」到了極致。

只不過,寶玉主要側重於情感上的關懷,希望大家都開開心心,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安慰被冤枉的平兒,任憑玉釧兒拿自己出氣,關心差點被雨水淋透的齡官,替香菱慮後……也有現實中的關照(香菱的石榴裙事件),儘管如此,他也有發脾氣的時候(茜雪被攆,襲人被踹…)

寶釵的不多說了,樓上各位答主說得都很好。

與寶玉的「主觀希望」相比(所以有時並不為人理解,反而會像晴雯那樣,嫌他「老婆漢像」,香菱也說過類似的話……),寶釵更是純粹站在對方立場上,大多是基於對方現實環境的考量。她對黛玉、香菱、湘雲、邢岫煙甚至是寶玉的幫助或者「提醒勸解」,都是希望對方在囿於自身條件的基礎上能夠在當時的環境里能生活得更平坦順利一些。即使他們不同意自己的觀點,也並不影響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是所謂「君子和而不同」。而這在別人眼裡看來成為了「心機」……個人實在無法苟同。。。。

說到這裡就會發現明明倆人都為別人考慮卻走不到一起的原因了,一個執迷於滾滾紅塵,企盼眼前的美好可以天長地久;而另一個早已舍離此岸,站在彼岸為眾人也為自己指點迷津——山中高士晶瑩雪,任是無情也動人


終於有時間用電腦排版了。

題主你好,我是薛姑娘腦殘粉,相信從我名字也看得出。故遇到關於她的問題都會玻璃心,也不敢翻別人的答案。
謝謝你覺得她好,雖然我並沒有任何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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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查閱紅樓夢資料時,總會看到類似這樣的簡介

  • 以賈寶玉、林黛玉、薛寶釵的愛情婚姻故事為主線
  • 通過叛逆者的悲劇命運預見封建社會必然走向滅亡,揭示出封建社會必然滅亡的結局

紅樓夢是四大名著之首,就寫了點「愛情婚姻」,「封建社會」?
這種觀點,我是有些微醺。

當初空空道人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為情僧,改《石頭記》為《情僧錄》。東魯孔梅溪則題曰《風月寶鑒》。

《風月寶鑒》,這是它最容易被忽略的名字,本書第十二回時賈天祥這孫子因色喪命,他爺爺怒燒風月寶鑒,鏡子哭道:「誰叫你們瞧正面了!你們自己以假為真,何苦來燒我?」
瞧見沒,瞧正面意思的,最終只能是「以假為真」,拿太虛幻境門前對聯兒上的「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一起讀,是不是明白了什麼?

在開篇時曹雪芹就寫下:此回中凡用「」用「」等字,是提醒閱者眼目,亦是此書立意本旨。
這話還不夠赤裸?跟當年老師說試題就是第幾頁第幾道練習題一般赤裸了,難道要把心撕給你看。

  • 首先我並不認同這是一部純粹的悲劇
  • 其次我鄙視那些把這書當作「瑪麗蘇」和「傑克蘇」的言情書來看的人
  • 第三,「一林障目,不見紅樓」的同情心泛濫者,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討論寶姑娘前,我先提出一個問題,自色悟空是悲劇嗎?

世人總以為繁華破滅總是不好的,但對悟空之人來說是思想升華,圓滿,是件好事。
頑石自大荒山來,經歷世事無常,自此悟了,又復返大荒山,這是最好結局。

第一回中,老曹便借著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這兩位為人開掛的大Bug之口,「啪啪啪」的打了這些用政治眼光去看這書的人的臉。

那紅塵中有卻有些樂事,但不能永遠依恃,況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魔"八個字緊相連屬,瞬息間則又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倒不如不去的好。

開篇就告訴你了,結局是「萬境歸空」,這和封建社會有半毛錢關係?這是全人類都必然面對的結局。

所以老曹之所以高明,並不是預言了百年後的階級鬥爭,而是直言了人類的生命歸宿。
哦,合著林黛玉和賈寶玉就是「階級革命鬥士」,薛寶釵就是「封建傳統衛道士」?
那老曹何必扯出「懷金悼玉」?又說什麼「山中高士」?老曹精神分裂?

可見有些人為了拿一本好書做武器來給人洗腦,做了多少蠢事來扭曲。(此事參見俞平伯老先生的倒台)

二次「啪啪啪」,接下來又是一頓好巴掌。
文中點評俗氣的才子佳人小說,稱:

「故假擬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間撥亂,亦如劇中之小丑然。」

此處老曹表明了立場,看不起這種第三者插足の盛世美顏迷情虐戀女人苦情大戲,這是紅樓夢,不是渣滓洞,欲求不滿者取關不送。推薦你看芒果黃金時段抗日神劇,遍地狗血夠不夠?尼姑撕鬼子爽不爽?

警幻仙子當初警示賈寶玉,醉以靈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可惜賈寶玉這塊「無才補天」的蠢物覺得甚無趣味,所以警幻姐姐狠心塞,感嘆:「痴兒竟尚未悟!"

因為警幻仙子說:

「而今後萬萬解釋,改悟前情,留意於孔孟之間,委身於經濟之道。

好嘛,警幻仙子,這可是正牌天宮仙女,也說了這些話。難道警幻仙子也是俗氣的蠢祿?好好好,仙子是蠢祿,你是真·仙子無雙,你全家皆仙子。

巴掌甩的還不夠?我們來回憶一下抗戰鬥士·寶玉的好基友知己—秦鍾,臨死前所說的話吧:

「並無別話,以前你我見識自為高過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誤了。以後還該立志功名,以榮耀顯達為是。」

這巴掌夠不夠酸爽?

此處便是書中的反面,因而我認為《紅樓夢》是曹先生的泣血之作,並非只是由於著書及回憶而已。更多的是
而這種悔往往潛伏在情節線以下,表現上浮出的是寶玉對於功名的不屑。這就好比正義的隊伍中出現了邪惡的人,邪惡的隊伍冒出了善良的人,人們就熱衷於踩踏正義而歌頌邪惡。實際上這與正義或邪惡本身並無關聯,只是人發生了改變罷了。如果因此就加入邪惡的隊伍,那是自誤。

如同我們年輕時看不起功名利祿,及到多時,你上無法照顧父母,下無法保護妻兒。這時回想起自己的瀟洒,豈不可笑?

寶玉愛每一個女孩子,這又如何?金釧兒如何了?晴雯如何?芳官又如何?
忠順王來勢洶洶時,他又如何了?

這裡是迷信於寶黛不同凡俗的人最應反省之處,真正的不同凡俗一定是通過那樣極端的方式表現?
我不否認寶玉和黛玉的可取之處,相反他們也是我較為青睞的人物。但如今他們的愛情與扭曲的觀點成為代表紅樓的旗幟,從而掩蓋了更重要的故事主體,這不得不令我心驚。

接下來,秦可卿這位集釵黛之美於一身的美人兒臨死前說什麼?她說:

「常言`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們家赫赫揚揚,已將百載,一日倘或樂極悲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豈不虛稱了一世的詩書舊族了!」

這裡再一次說明了紅樓夢的最終結局,可是此時沉迷富貴鄉的鳳姐還未醒悟,希望可以永保無虞。

於是秦氏冷笑道:

「否極泰來,榮辱自古周而復始,豈人力能可保常的。」不單是封建社會會消亡,一切的生命都是這樣周而復始,根本非人力可保常。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秦家姐弟這一頓巴掌,卻沒把寶玉和鳳姐這兩個沉迷於「色」、「財」中的痴人扇醒。

在這我們要拉出一首曲子:

欲知命短問前生,老來富貴也真僥倖。看破的,遁入空門。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看破=入空門 痴迷=送性命

而生命的歸結處,就是「白茫茫一片真乾淨
我認為讀此書,要懷一顆赤子之心。如果認為「死」就是悲劇,「出家」就是糊塗,那實在是誤讀了。
那老曹就真的字字皆是血了。

現在正式進入寶姑娘課題

薛寶釵是中國封建社會最豐滿最具代表傳統保守形象的一位女性。

這是普遍人群對於該人物的解讀。
更有甚者,直言薛寶釵如何如何俗氣,如何如何中庸。

事實果真如此嗎?
我們拿出風月寶鑒照一照,著名服飾文化研究學者葉立誠說:

「中國古代婦女在塑造造型時,首先要求儀容美,既要嫵媚動人,又要神采照人。其次講究姿態的合宜,不做誇張的動作,表現含蓄優雅的美。最後要求氣質的美感,重視神韻與修養,不會俗氣

縱觀全書,符合這段描述的一定有薛寶釵。
無論對薛寶釵有任何看法的人,只要讀過紅樓夢,一定認同這一看法。

我們拋去偏見,來看「儀容美」、「神采照人」、「含蓄優雅」、「氣質」、「神韻」、「修養」,這些辭彙,是不是貶義?是不是俗氣?
如果是,那QQ空間名言「我紋身,我抽煙,我喝酒,我說髒話,但我是個好女孩」肯定很符合這些人的審美了,真·前衛,真·時尚。

服裝 師法自然

薛寶釵的外在形象是「不覺奢華,惟覺淡雅」。在著裝方面她也遵從了自然美的原則。

  • 首先,在服飾色彩上,她大都選用了自然界具有的原生態的色彩,如蜜合色的棉襖、玫瑰紫的坎肩、蔥黃色的棉裙等都是一些自然界的植物顏色。
  • 其次,在服飾的材質上也都選擇了動植的毛髮等天然纖維,如鶴氅、棉裙、絲綢,可謂取之自然用之於自然。
  • 最後,在服飾搭配方面,她也是遵從簡約原則,力求保持樸素、原汁原味的自然之美。

外貌 不加修飾

借著賈寶玉的眼睛,我們看到:

「就看見薛寶釵坐在炕上作針線,頭上挽著漆黑油光的髻兒,……臉若銀盆,眼同水杏;唇不點而含丹,眉不畫而橫翠,……」

身上無過多的修飾,不刻意裝扮而改變自然美,一切以體現自身原有的容貌氣質為主。

曹雪芹更是用水杏等一些自然界中美的事物來形容她的容貌,來體現她的自然美。唇部不用塗朱丹而自然發紅,眉部不用修飾而自然形成長而黑的眉毛,其他女子都用化妝、佩帶飾物來修飾自己,薛寶釵卻是偏偏不喜歡這些後天加入的東西。

  • 第七回《送宮花賈鏈戲熙鳳,宴寧府寶玉會秦鍾》中,薛姨媽給各姐妹送宮花曾說:

「寶丫頭古怪著呢,他從來不愛這些花兒粉兒的。」

  • 第五十七回《慧紫娟情辭試忙玉,慈姨媽愛語慰痴顰》中,寶釵曾勸邢岫煙不要佩帶這些沒用的首飾,服飾應以簡單為好,該省得要省。
  • 《墨子》里指出:「誠然,則惡在事夫奢也。長無用,好末淫,非聖人之所急也。故食必常飽,然後術美;衣必常暖,然後術麗;居必常安,然後術樂。為可長,行可久,先質而後之,此聖人之務。」

食能飽腹,衣能暖身,房子能擋雷雨避寒暑,即這些物品能具有是實用功能,具有實際效用,能滿足人們的生活需求,然後再追求藝術性,無需以此顯示身份。(多次閱讀寶釵,從中感覺到了斷舍離、宅寂、極少主義、包豪斯的影子)
薛寶釵雖出自名門望族,家裡珍珠如土金如鐵,但是她卻不揮金如土、追求奢華。

思想天人合一

即「人與自然統一」的觀點,天地萬物作為一個有機整體,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自然界是「人化」的自然界。

  • 《莊子-齊物論》中亦有論述:

「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一。」

  • 《周易》中則把天、地、人「三才之道」視為一整體,以達「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和其明」的「天人合一」之境界。

寶釵這種思想也體現在服裝上,她風格素雅,是一個為人處世低調平和的人,不張揚不外露的個性勢必使她在個人打扮著裝上以樸素淡雅為主
如曹雪芹讓她一開始就以「蜜合色棉襖,蔥黃綾子棉裙」的外在形象出現。蜜合色與蔥黃色都為淺色,由於兩色中都含有黃色成分,所以給人一種溫馨的感覺。而棉織物給人柔軟舒適的感覺正與她的溫和、穩重的形象極為相似

從一個人的著裝我們能夠了解他的內心,從自然美到服飾美最後上升為意境美。

《紅樓夢》中對於寶釵服飾的描寫不多

  • 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宮花開始,這一回沒有寫寶釵的服飾,只寫她「穿著家常衣服,頭上只散挽著纂兒」

纂兒」:舊時婦女在較比正式場合戴髻,那是一種用金、銀絲或者馬尾、紗編成的假髮套,上面插些珠翠簪釵之類。而寶釵挽的這個纂,可能是「杭州纂」,「杭州纂」起源於杭州,後來通行南北,具體式樣沒有定規。時至今日,留長發的少女少婦們洗完頭後也喜歡把頭髮鬆鬆挽於頭上,就是這種纂的遺制。

  • 第八回寶玉探病,「只見吊著半舊的紅綢軟簾」,等寶玉掀簾進去,寶釵正坐在炕上做針線,通過寶玉的眼睛我們看到的寶釵身上無過多的修飾,一切以體現自身原有的容貌氣質為主。然後,作者就對寶釵服飾做了一個細緻的描繪:「頭上挽著漆黑油光的纂兒,蜜合色棉襖,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蔥黃綾棉裙,一色半新不舊,看來不覺奢華。」 蜜合色棉襖:蜜合色為古代染料顏色的一種,就是蜂蜜一樣的淡黃色,

《揚州畫舫錄》中有這樣的記載:

「淺黃白色曰蜜合」,因此此色應當為現今的略帶黃味之本白色。

一色半新不舊,看來不覺奢華。黛玉入府時,初到王夫人處,王夫人室內炕上「設著半舊青緞引枕」,地下的椅子上「也搭著半舊的彈墨椅袱」,都是半舊的東西,可是正是從這些半舊的東西之中,那一種豪華氣象已經隱隱而出,這是真正的世家舊族,與暴發戶迥然有別。
寶釵這一身裝束,體現出一種不事張揚的富貴之氣,曹雪芹用衣服襯出了寶釵的風神氣度,她生在綺羅叢中,卻沒有世俗富貴氣。

  • 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紅梅那次,有一段色彩感很強的描述,「紅香羊皮小靴」、「大紅鶴氅」是明末清初的皮貨,紅香羊皮小靴就是漆紅的小羊皮靴,大面積大紅顏色的袖邊襟下露出白狐狸毛邊,而白狐狸毛又天然帶一點銀色毫光,加上那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大紅配青金閃綠,用金線和綠色絲線分別做經緯紗織成的閃色面料,鮮艷的紅色服飾在素雪的輝映下,一反黛玉慣給人孤高清雅的印象,使她顯得生氣勃勃,神采飛揚。 眾姐妹都穿著大紅猩猩氈,寶釵卻「穿一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羓絲的鶴氅」,衣服是色彩是蓮青色,一種較深的藍紫色,是一種典型的冷色,在生理上,冷色一般容易讓人產生距離感,這與她沉穩和冷靜的性格吻合,似乎永遠遊離於人群之外。

寶釵衣服的樣式是「鶴氅」,氅是袍服的一種,最早的氅是用鶴的羽毛織成的,稱為鶴氅。關於它的記載最早出現於魏晉時期。

  • 《晉書·謝萬傳》有云:

「著白綸巾,鶴氅裘。」

  • 陸遊也有詩句寫道:

「薄晚悠然下草堂,綸巾鶴氅弄秋光」

  • 又據徐灝《&<說文解字&>注箋》云:

「以鷙毛為衣,謂之鶴氅者,美其名耳。」

  • 明劉若愚《明宮史》水集「氅衣」條云:

「有如道袍袖者,近年陋制也。舊制原不縫袖,故名之曰氅也。彩、素不拘」。

大約鶴氅是一種以鳥毛為原料的毛織物,樣子像道袍,不縫袖,穿在外面的大褂子,就像現代人裡面只穿一件夾衣,外面套個大羽絨服般。

無論鶴氅還是羽毛緞紗,皆為鳥羽捻入線中再織成的像緞子一樣光滑且能防水的織物,正好作為雨雪天氣遮風避雨之用。

  • 清王士禛《香祖筆記》:

羽紗羽緞出海外荷蘭暹羅諸國,康熙初入貢止一二匹,今閩廣多有之。蓋緝百鳥氄毛織成。

  • 《皇華紀聞》卷三說:

西洋有羽緞、羽紗,以鳥羽織成,每一匹價至六七十金,著雨不濕。荷蘭上貢止一二匹。

綜上所述,這種雨雪類衣料的主要來源是靠海外貿易,珍貴且稀少,賈府小姐們不是猩猩氈就是羽毛緞,其豪富至此為甚。
鶴氅是羽衣中的上品,仙鶴是中華文化中的祥禽,所以身披鶴氅的人,往往被視有仙風道骨。 寶釵的衣服冷素,衣料上卻不含糊,看似簡樸的外表下另有一份常人不及的貴氣。

衣服的花紋是「斗紋錦上添花」,斗紋指「交叉的斗形花紋」,錦上添花是絲織工藝中的妝花工藝,指在彩緯提花的基礎上,另用小梭在織物局部挖織花紋。清代的妝花工藝十分先進,有著名的「金寶地」、「芙蓉妝」花樣。寶釵的這件衣服的花紋就是用妝花技法織成的斗紋,而非花朵紋,仍是比較素雅的圖案。

總體來說,寶釵的這件衣服其實是一件藍紫色方格鬥紋的毛料大衣。

統計數字來看,《紅樓夢》中出現的服飾色彩令人嘆為觀止,黃色類計有蔥黃,金黃,鵝黃,柳黃以及近似為桔黃的蜜合色;綠色類有蔥綠,水綠,柳綠,豆綠,翡翠,松花綠和秋香色;紅色類最多,計有杏紅,銀紅,桃紅,杏子紅,水紅,海棠紅,石榴紅,碧玉紅,茜紅,絳紅,分紅,玫瑰紅,大紅再加上似為酒紅的血點般大紅等十多種;此外還有石青,蓮青,藕合,玫瑰紫,荔枝,茄色等等。 這說明當時的女子並不是服飾色彩單調

那麼可知寶釵平時穿衣的顏色,大致以素色為主也是出於自我性格的選擇。白色、墨合色(淡黃色)、蔥黃色等,在服飾色彩上,她大都選用了自然界具有的原生態的色彩,如蜜合色的棉襖、玫瑰紫的坎肩、蔥黃色的棉裙等都是一些自然界的植物顏色,在服飾材質上也都選擇了動植的毛髮等天然纖維,如鶴氅、棉裙、絲綢,可謂取之自然用之於自然。在服飾搭配方面,她也是遵從簡約原則,力求保持樸素、原汁味的自然之美。

房間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人最私密最真實的自己

薛寶釵的房間是這樣的:
賈政初見時:便見一所清涼瓦舍,一色水磨磚牆,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脈,皆穿牆而過。
賈政評價:此處這所房子,無味的很

眾人走進去瞧: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瓏山石來,四面群繞各式石塊,竟把裡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無。只見許多異草:或有牽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巔,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繞柱,縈砌盤階,或如翠帶飄搖,或如金繩盤屈,或實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氣馥,非花香之可比。
賈政再次評價有趣!只是不大認識

眾人再次深度遊覽:因見兩邊俱是超手游廊,便順著游廊步入,只見上面五間清廈連著卷棚,四面出廊,綠窗油壁,更比前幾處清雅不同
賈政三次評價,已經是嘆:此軒中煮茶躁琴,亦不必再焚名香矣。此造已出意外,諸公必有佳作新題以顏其額,方不負此。

賈母帶劉姥姥遊覽大觀園時:因見岸上的清廈曠朗,便問"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
眾人道:「是。」

賈母忙命攏岸,順著雲步石梯上去,一同進了蘅蕪苑,只覺異香撲鼻。那些奇草仙藤愈冷逾蒼翠,都結了實,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愛。及進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無,案上只有一個土定瓶中供著數枝菊花,並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床上只吊著青紗帳幔,衾褥也十分樸素。

好排場熱鬧的賈母嘆道:「這孩子太老實了,你沒有陳設,何妨和你姨娘要些。我也不理論,也沒想到,你們的東西自然在家裡沒帶了來。」說著,命鴛鴦去取些古董來,又嗔著鳳姐兒:「不送些玩器來與你妹妹,這樣小器。」

而王夫人鳳姐兒等都笑回說:「他自己不要的,我們原送了來,他都退回去了。
薛姨媽也笑說:「他在家裡也不大弄這些東西的。」

這種清教徒式的陳設令賈母十分不滿搖頭說:「使不得,雖然他省事,倘或來一個親戚,看著不象,二則年輕的姑娘們,房裡這樣素凈,也忌諱我們這老婆子,越發該住馬圈去了。你們聽那些書上戲上說的小姐們的繡房,精緻的還了得呢。他們姊妹們雖不敢比那些小姐們,也不要很離了格兒。有現成的東西,為什麼不擺?若很愛素凈,少幾樣倒使得。……」說著叫過鴛鴦來,親自吩咐了一些擺設,鴛鴦答應後,笑說東西都擱在不知那個箱子里,要慢慢找,之後再拿去也行。但賈母十分心急地說:「明日後日都使得,只別忘了。

由此可見薛寶釵這種喜好,並不符合當時大家閨秀的喜好,引起了一家之主的嚴重不滿。這種極簡的清教徒風格,在當時看來是很「忌諱」的,其實不止當時,如今的一些國人仍然覺得清水混凝土、包豪斯風格是「破爛」的,「忌諱」的。

  • 認識薛寶釵,也該像賈政等人一般,初見時可能覺得無趣,但試著走近她的世界,深入探索,一定會感嘆此造已出意外。
  • 人常帶著惡意揣測寶釵,說賈母看戲她故意點熱鬧戲軟爛食物,為討賈母歡心。難道你家中老人看電視你會和她搶著看?還是非點一些老人吃不動的食物?莫非這樣才叫不虛偽?
  • 如果寶釵刻意討好,那賈母遊園時她為何不裝點房間?別說什麼猜錯了老人的心思,覺得老人喜歡樸素。賈母最是個喜歡精緻和鋪張的,誰都知道。她最愛的寶玉、黛玉、鳳哥兒,哪一個不是極盡精緻之能事?寶釵既像你們說那那樣陰毒縝密,這點兒事她還察覺不到?

寶釵身上帶有極少主義的影子,而極少主義是一個充滿矛盾的藝術流派,是一種非表現性的藝術,其簡單至極的形體所傳達的不是抽象,而是絕對。
這就使得其作品擺脫了與外界的聯繫。極少主義是一種帶有批判色彩的藝術,以理性甚至冷漠的姿態來對抗浮躁這就是薛寶釵任是無情也動人的根本原因),這同密斯的「少就是多」的名言是有著內在共通性的。

寶釵的批判可在螃蟹宴中看出。

寶釵的居室內的陳設可謂極其精簡,在大片白牆的襯托下,只有一案,一床等有限的傢具點綴其中,只有「花中隱者」菊花獨吐芬芳,與之相伴。其這「清教徒式」的冷僻的室內風格也正是居者寶釵內心世界和性格特徵的外在反映,也是其命運的孤寂守寡的暗示和徵兆。這與後世流行的極少主義設計風格可謂不謀而合,淡泊、冰冷,以靜默的冥想表達質樸而又意蘊豐富氣質。

思想冷眼旁觀

「漫搵英雄淚,相離處士家。謝慈悲剃度在蓮台下。沒緣法轉眼分離乍。赤條條來去無牽掛。那裡討煙蓑雨笠卷單行?一任俺芒鞋破缽隨緣化!」

這是寶釵最喜歡的戲詞,與宗教有關。

「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 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

這是寶釵筆下的詩詞,暗喻自己。

「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 酒未洗腥還用菊,性防積冷定需姜。」

螃蟹宴中寶釵的詩詞,諷刺貪官污吏

書中寫寶釵,一舉一動均莊重自持,不事修飾,頗有禁慾色彩,又好談學問。就讓人聯想到程朱理學之「存天理,滅人慾」,便將其與「封建禮教」聯繫在一起,斥之為「世俗」或者「無人性之美」。

仔細看去,她的「冷」,與世俗中人因爭名奪利而冷漠無情不同,她是冷於慾望,而熱於助人這說明她的性格帶有宗教性,宗教多勸人禁慾,但與人為善。

形容寶釵性格,作者用了「罕言寡語,人謂裝愚;安分從時,自雲守拙」,自然令人聯想到老子見素抱樸,少私寡慾」。

綜合薛寶釵的衣著、居所可見,薛寶釵的冷,並非人情的冷,而是宗教的冷。一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我們不能僅憑字面上的「不仁」,就斷定這是「不仁慈」,甚至引申為「殘忍」。

  • 赫爾曼·黑塞的《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作比:

「納爾齊斯和歌爾德蒙,兩個都很美好,前者是具有神性的修道士,後者是具有人性的藝術家。」

這一比喻對應到《紅樓夢》的薛寶釵和林黛玉身上,也很合適。
人們一提到藝術就認為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如何如何超塵脫俗,卻不知藝術來源於生活,也是與愛欲脫不開關係的,是世俗生活的一種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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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摘自15年我的微博內容

  • 赫爾曼·黑塞《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中說:「納爾齊斯和歌爾德蒙,兩個都很美好,前者是具有神性的修道士,後者是具有人性的藝術家。」同理,兩個乾淨女孩,人家自己都義結金蘭、形同一體。後人非要爭出個勝負也實在無趣。
  • 風鈴叮噹,木鐸金聲。皆是美,何須爭個勝負。

附:顧城先生文章一篇,摘自《顧城哲思錄》

寶釵屋子一片雪白。她是天然生性空無的人,並在「找」和「執」中參透看破。她一件件事都做的合適,是因為並無所求
林黛玉敬她妒她,除了姻緣之故以外,更主要的是,這是一個她無能為力的世界。 林黛玉心性之 強,達到女兒的頂點。她知道湘雲、探春都不如她,至於寶琴,更是視之若無,所以很好;但對於寶釵一直心懷恐懼,這個恐懼是一種對於未知的恐懼,她無法明白寶釵的心之所在。寶釵生為女兒身,卻並無多少女兒性
林黛玉不會嫉妒襲人,但是她較上了寶釵。真性情之間的關係並不都是友好,經常是非常殘酷的。 寶釵的空和寶玉有所不同,她空而無我,她知道生活毫無意義,所以不會執留,也不會為失敗而傷心;但是她又知道這就是全部的意義,所以做一點女紅,或安慰母親,照顧別人。她知道空無,卻不會像寶玉一樣移情於空無,因為她生性平和,空到了無情可移。
她永遠不會出家,死,或稱為神秘主義者,那都是自憐自艾之人的道路。她會生活下去,成為生活本身。 她與生活唯一的不同,是她還看得到虛空和走進虛空的人看見的幻影。也只有她,聽清了寶玉最後的不祥之言。
寶釵無妄想,亦無理想,亦不會破滅,又啥都明白,自可過太平日子。 她無求無喜,卻一切有度,不是無可奈何的折中,確是一種天然的「合適」。這「合適」的法則舉世無例,所以也不拘泥。所做大體是公正,名分上的事情自去做,但也無私。
對針尖麥芒的黛玉她意外愛護,贈詩送葯。小心眼的人讀此多以為是她籠絡伎倆,其實不然。寶釵還是知人品性,清濁。她看黛玉倒是較寶玉為重。
其實她又何嘗看得上寶玉。 薛寶釵根本的體現了中國哲學的另外一個方面,她的屋子裡一片雪白,什麼都沒有。實際上她是最早悟到這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人了。她不是通過痛苦和思考悟到的,而是天性如此
家裡破產,哥哥被抓了,趁有活口,勸她媽媽問問他還欠了別人多少錢,都沒錢了,她也無所謂。她是真正無所謂的人,可是她一切事都做,一切都要做的合適。她不求目的,只有合適,這就是中庸之道。這種合適又很微妙:這個人應對這個事,它合適;他們倆之間這樣做合適,它是隨機應變的,又是先驗的。這個合適蘊涵在她的所有內里外在中間。實際上她根本看不上賈寶玉,但她也無所謂。
她是無所求的人,所以你不能以市俗經驗推想她的動機,為什麼要什麼,她就像「月映萬川」,只是現象罷了。
薛寶釵天然的悟,有一事可以說明。賈寶玉早先看戲,魯智深有句唱詞說「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當即寶玉就落下淚來,黛玉就吃了一驚。寶釵於是說:「壞了,這個人悟了」黛玉說:「哪的事啊,看我問他一問。」黛玉就問了他兩句話,寶玉一呆就答不上來,也就不想這件事了。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世界與自己沒有關係。那麼實際上,寶釵說「壞了」的時候,就已經在前面等著他了。
中國只有兩次描畫了人間的天國,一個是陶淵明的桃花源,一個是紅樓夢的大觀園。 在《紅樓夢》里,人無論好壞,只論清濁,其中的女兒性恰恰體現了中國人對於人性和諧的最高夢想。男性化的醒悟往往在於領悟自身的虛幻,將人歸於天。而女兒是水做的,無須這種領悟,她們是天化的人,自身就是天上無塵的花朵,在顯示冥冥之時,上天也不能不欣賞自己的創作。
我認為《紅樓夢》之所以這麼漂亮,不在於它僅僅是寫好了一個什麼故事,或表達了哲學觀念,而在於它體現出中國精神一個特別美妙的地方。這個美妙的部分在西方文學裡本來是個絕望的部分,就是浮士德說的「真美呵,你停下來吧」,但是就消失了的那個部分。
它不停下來,因為執之者失。這時中國就採取一個什麼辦法呢?——此時無聲勝有聲,此處相望不相聞。 任萬物自生,如天觀世。每個生命的美麗都不去駕馭,自現而自隱,自滅而自生。
黛玉和寶玉,愛的那麼深切,也沒有說,我愛你,一點也沒有。它就是兩個心的顯示過程。

一家之言,僅供題主參考。


"薛蟠便命叫兩個小廝進來,解了繩子,去了夾板,開了鎖看時,這一箱都是綢緞綾錦洋貨等家常應用之物.薛蟠笑著道:「那一箱是給妹妹帶的。」親自來開.母女二人看時,卻是些筆,墨,紙,硯,各色箋紙,香袋,香珠,扇子,扇墜,花粉,胭脂等物, 外有虎丘帶來的自行人,酒令兒,水銀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燈,一出一出的泥人兒的戲,用青紗罩的匣子裝著,又有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與薛蟠毫無相差. 寶釵見了,別的都不理論,倒是薛蟠的小像,拿著細細看了一看,又看看他哥哥, 不禁笑起來了。


柳絮詞那節。

第70回:寶釵笑道:「終不免過於喪敗。我想,柳絮原是一件輕薄無根無絆的東西,然依我的主意,偏要把他說好了,才不落套。所以我謅了一首來,未必合你們的意思。」眾人笑道:「不要太謙。我們且賞鑒,自然是好的。」因看這一首,《臨江仙》道是:
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得均勻。
湘雲先笑道:「好一個『東風卷得均勻』!這一句就出人之上了。」又看底下道:
蜂團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
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
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頻借力,送我上青雲。

寶釵也入了薄命司,但她沒有因命薄而頹喪,一直懷著一種隨遇而安、樂觀豁達的精神。在當時那個環境下,女性很難展示自己的能力。有理家之才的探春說過:「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兒家,一句多話也沒有我亂說的。」庸常者還好,那些有才華卻限於性別不得施展的人,心裡難免是煎熬的。
但寶釵卻不是這樣。她不自怨,也不自憐,而是一種「盡人事、聽天命」的態度。順境思危,逆境奮發,一旦入了絕境卻能自安。再想到當時寶釵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只覺得更難得了。


香菱道:「我原要和奶奶說的,大爺去了,我和姑娘作伴兒去.又恐怕奶奶多心,說我貪著園裡來頑, 誰知你竟說了。」寶釵笑道:「我知道你心裡羨慕這園子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沒個空兒.就每日來一趟,慌慌張張的,也沒趣兒.所以趁著機會,越性住上一年,我也多個作伴的,你也遂了心。」

各自散後,香菱滿心中還是想詩.至晚間對燈出了一回神,至三更以後上床卧下,兩眼鰥鰥,直到五更方才朦朧睡去了.一時天亮,寶釵醒了,聽了一聽,他安穩睡了,心下想:「他翻騰了一夜,不知可作成了?這會子乏了,且別叫他。」

當下薛姨媽早被薛寶釵勸進去了,只命人來賣香菱. 寶釵笑道:「咱們家從來只知買人,並不知賣人之說.媽可是氣的胡塗了, 倘或叫人聽見,豈不笑話.哥哥嫂子嫌他不好,留下我使喚,我正也沒人使呢。」薛姨媽道:「留著他還是淘氣,不如打發了他倒乾淨。」寶釵笑道:「他跟著我也是一樣,橫豎不叫他到前頭去.從此斷絕了他那裡,也如賣了一般。」香菱早已跑到薛姨媽跟前痛哭哀求, 只不願出去,情願跟著姑娘,薛姨媽也只得罷了.自此以後,香菱果跟隨寶釵去了,把前面路徑竟一心斷絕。

香菱一生悲苦,儘管在大觀園中有寶黛這樣的人同情她愛護她,教她作詩,但是在薛家的漫長歲月里,她如何被欺凌虐待,唯有寶釵朝夕相處,如姐姐一樣貼心地為她著想過


我一向堅信,不懂世俗的人,絕對不是個善良的人。
我相信很多人不同意我的觀點,請靜靜聽我說完。不是靜靜也請聽我說完。
每個人都生活在人群中,最起碼在你沒有自立能力時是有人照顧你的,而但凡是人,不可能沒有煩惱,那些善良的孩子會早早的體察這份不易,因此更早的品得人情冷暖。
人人都看寶釵熙鳳是如何的八面玲瓏做事滴水不漏,有沒有想過這份世故不可能是天生,到底從何而來?痛過了知道什麼叫不做,傷過了知道什麼叫珍惜,悔過了知道什麼叫慎重,這份人情煉達的文章,豈是一般人可以做得?
而想要清高,想要淡泊,必定要有人為此犧牲,該你承擔的責任有人替你擔,所以你不通俗物;該你經受的風雨有人替你擋,所以你天真單純。只有對這一切犧牲視而不見的人,才有可能清高淡泊,而這樣的人,又如何稱得上善良?不過是愚蠢的同情心罷了。如同一個男人來描述生產的痛苦,那才是真真惹人發笑了。
我不黑黛玉,也不粉寶釵,但二者皆有打動我之處,相較於出身書香的閨秀黛玉,相較於投奔親祖母的外孫女黛玉,出身商戶的寶釵,作為王夫人的外甥女的寶釵,能在賈府中人人稱頌,在女眷中領頭,算不算得本事?
無論身處什麼環境中,都能做到最好,知道自己要什麼並努力去得到它,這是寶釵的難得之處。


全書里寶釵最打動我是這段,壓過贖當贈衣那段→_→可知刻薄人最愛刻薄人??(???????)??
【「我看的是李逵罵了宋江,後來又賠不是。」寶玉便笑道:「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怎麼連這一齣戲的名字也不知道,就說了這麼一串子。這叫《負荊請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內心戲?(???‵‵)?:知道老娘為毛要住雪洞屋吃冷香丸?因為我發起瘋來我自己都怕啊~我實在也不是謙虛~說起我體內的洪荒之力,剋制不住的moment也不是針對誰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多點點滴滴
比如五十七回
寶釵又指他裙上一個碧玉珮問道:「這是誰給你的?」岫煙道:「這是三姐姐給的。」寶釵點頭笑道:「他見人人皆有,獨你一個沒有,怕人笑話,故此送你一個。這是他聰明細緻之處。但還有一句話你也要知道,這些妝飾原出於大官富貴之家的小姐,你看我從頭至腳可有這些富麗閑妝?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這樣來的,如今一時比不得一時了,所以我都自己該省的就省了。將來你這一到了我們家,這些沒有用的東西,只怕還有一箱子。咱們如今比不得他們了,總要一色從實守分為主,不比他們才是。」岫煙笑道:「姐姐既這樣說,我回去摘了就是了。」寶釵忙笑道:「你也太聽說了。這是他好意送你,你不佩著,他豈不疑心。我不過是偶然提到這裡,以後知道就是了。」岫煙忙又答應,又問:「姐姐此時那裡去?」寶釵道:「我到瀟湘館去。你且回去把那當票叫丫頭送來,我那裡悄悄的取出來,晚上再悄悄的送給你去,早晚好穿,不然風扇了事大。但不知當在那裡了?」岫煙道:「叫作『恆舒典』,是鼓樓西大街的。」寶釵笑道:「這鬧在一家去了。夥計們倘或知道了,好說『人沒過來,衣裳先過來』了。」岫煙聽說,便知是他家的本錢,也不覺紅了臉一笑,二人走開。

我最心疼的就是寶釵這種姑娘
林黛玉的真性情小性子激起大家的保護欲
寶釵呢?大家只會覺得「行啊你這麼屌這麼懂事那你自己玩吧」
事實上寶釵才是真正淡泊而又濟世的儒道結合體。
話說回來,都這樣了,還能是個姑娘嗎?
早生幾十年遇到賈政簡直人生靈魂伴侶


謝 @Preusia 邀。

讀者都有自己的二次創作。在我看來寶釵是非常腹黑可愛的。

先洗會兒地。在眾多對寶釵的評價中最反感兩種。第一種是一提寶釵就說心機太深…首先,在你看來需要機關算盡但在人家腦子裡只是簡單邏輯;其次,胸有城府的人很多,但多是妄加猜測或狼子野心,出手行好的人很少。第二種是一提寶釵就說高冷無情…首先,寶釵是客居,本來就沒什麼利害關係,有心常幫忙,無事不生非;其次,她是姐妹中最年長、閱歷最豐富的;再說,笑點高哭點高也有錯?一般人和寶釵還真不是一個level,她才不做交淺言深的事。

「借扇機帶雙敲」一回,讓我們看到寶釵的脾氣和「威力」:

寶玉聽說,自己由不得臉上沒意思,只得又搭訕笑道:「怪不得他們拿姐姐比楊妃,原來也體豐怯熱。」寶釵聽說,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樣,又不好怎樣。回思了一回,臉紅起來,便冷笑了兩聲,說道:「我倒象楊妃,只是沒一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楊國忠的!」

為什麼「大怒」?一是因為楊貴妃本就不是好比方,二是寶釵覺得自己選妃失敗、兄長不器被揭了短,三是那個暗箭傷人最要命的「他們」。盛怒之下,寶釵指責了小丫頭靛兒,數落了寶玉和黛玉,威懾力MAX。

寶釵是壓抑了的,是原則上循規蹈矩的。她出身顯赫卻已家道中落,自幼喪父,母親和善,兄長呆傻。她因此孤傲,因此閱歷頗豐,她似乎一直有某種使命感。

論風流,西廂記什麼的早就爛熟。論世道,同輩人里大概只有她知道「當票」。論人情,是她看出端倪從而接濟了邢岫煙(釵岫二人一富一貧皆是高士品行,也算是紅樓中佳話)。

再比如「夜擬菊花題」一回:

這裡寶釵又向湘雲道:「詩題也不要過於新巧了。你看古人詩中哪裡有那些刁鑽古怪的題目和那極險的韻了?若題過於新巧,韻過於險,再不得有好詩,終是小家氣。詩固然怕說熟話,更不可過於求生,只要頭一件立意清新,自然措詞就不俗了。究竟這也算不得什麼,還是紡績針黹是你我的本等。一時閑了,倒是於你我深有益的書看幾章是正經。」

「紡績針黹」一句在上下文里非常突兀,像是突然感覺自己在教湘雲小朋友不學好似的猛然擺出正經臉。事實上這回明明是她自己在全程開腦洞啊!一會一個「這個我已經有主意了」,一會「寶釵想了一想,說道『有了』」,一會又是「寶釵聽說,又想了兩個」…如果我在旁邊我絕對忍不住提醒寶釵:到底誰是東道主啊喂!很明顯,寶釵很想跟大家一起玩耍,一起作詩吃螃蟹,她可能比誰都想!

寶釵最打動我的地方就在這。她雖然對自己的命運沒有決定權,但總在盡人事,主宰精神世界,打點生活細節。你說她循規蹈矩,但她心中想法無一不是自主見地。她壓抑,但沒失掉自我,不墜青雲之志。她可憐,但於人於我都沒半點可恨之處,盡善盡美、可親可敬。她孤獨,但和寶玉、黛玉、湘雲、探春、邢岫煙等,皆是君子之交。她腹有詩書心藏畫境厚積薄發。

剛好我今天看到一段話,是出自鄭磊《紅樓夢:釵黛形象的B面》,該作者似是我釵忠實粉。且看他如何抑顰揚釵:

按小說第17回的描述,黛玉的「有鳳來儀」,真是個清幽的所在。此處有森森萬竿,蒼翠夾路。「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好一個「竹中精舍」、「月下讀書之地」(賈政語)!然而,正所謂「修篁時待鳳來儀」,這「有鳳來儀」四字的定名,卻使得這一清幽之所,帶上了濃厚的皇權意識的色彩,且看下面一段文字:

寶玉道:「這是第一處行幸之處,必須頌聖方可。若用四字的匾,又有古人現成的,何必再作。」賈政道:「難道『淇水』『睢園』不是古人的?」寶玉道:「這太板腐了。莫若『有鳳來儀』四字。」眾人都哄然叫妙。(第17回)

這裡,小說討論的正是「有鳳來儀」之名的由來,脂硯齋於此處有批云:

果然,妙在雙關暗合。(庚辰本第17、18合回雙行夾批)

何謂之「雙關暗合」?一方面,這是指元妃的臨幸。大觀園本就為元春省親而建,現在有皇妃駕幸,自然可謂是「有鳳來儀」。另一方面,作者不也正藉此暗示了瀟湘館主人黛玉那種渴望恩賞、積極入世的心理狀態么?這與普通人家門前常掛的什麼「金玉滿堂」、「富貴長春」,還有舊時讀書人家門前常掛的什麼「帝德乾坤大」、「皇恩雨露深」,亦有異曲同工之妙呵!果不出其然,至第18回,黛玉在元妃省親的時刻,寫下的就是「何幸邀恩寵,宮車過往頻」這樣竭力頌聖奉迎的文句!如此便巧妙地嵌入了作者的一個觀點:黛玉雖雅,卻仍然是皇權世俗範圍內的雅!

與黛玉「有鳳來儀」的儒家皇權意識相對,寶釵「蘅芷清芬」的「清芬」二字,卻獨得了道家的風韻。作者寫此處勝景頗費了一番周折。小說第17回交代,大觀園建成後,賈政帶上寶玉,率一群清客入園觀玩。一路題詠,過「沁芳亭」、「有鳳來儀」、「杏簾在望」三處,來到了後來的「蘅蕪苑」附近。「但見一所清涼瓦舍,一色水磨磚牆,清瓦花堵」。賈政道:「此處這所房子,無味的很。」然而,及進苑門,卻見此處山石插天,異草盤環,那些奇藤仙葛,「或如翠帶飄飄,或如金繩盤屈,或實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氣馥,非花香可比」。賈政不禁笑道:「有趣!」再進入里院,「只見上面五間清廈連著卷棚,四面出廊,綠窗油壁,更比前幾處清雅不同」。賈政嘆道:「此行中煮茶操琴,亦不必再焚名香矣。此造化已出意外,諸公必有佳作新題,以顏其額,方不負此。」

在賈政道:「此處這所房子無味的很」處,脂硯齋有批云:

先故頓此一筆,使後文愈覺生色,未揚先抑之法。蓋釵、顰對峙有甚難寫者。(庚辰本第17、18合回雙行夾批)

及至賈政笑道:「有趣」,又批云:

前有「無味」二字,及雲「有趣」二字,更覺生色,更覺重大。(庚辰本第17、18合回雙行夾批)

最後,脂硯齋以此對比前面「沁芳亭」、「有鳳來儀」、「杏簾在望」三處,也感嘆說:

前三處皆還在人意之中,此一處則今古書中未見之工程也。(庚辰本第17、18合回雙行夾批)

中國道家文化歷來強調以「清虛」為美,強調在平淡無奇的外表中,見出真精神、真境界。成語「別有洞天」,這「洞天」一說,就是這種哲學、美學思想的具體化、形象化的表述。神仙或者世外高人居住的地方,乃是「洞」中有「天」。其入口或許只是一個狹窄、晦暗的山洞,裡面卻別有一片廣闊燦爛的雲天!讀者試想,此刻,曹雪芹之寫「蘅芷清芬」的景觀,是不是也同樣展現了這樣一種「別有洞天」式的美呢?初看「無味」,再看「有趣」,而「愈覺生色,愈覺重大」,最後方悟得此一處乃「今古書中未見之工程」!什麼叫「豁然開朗」?什麼叫「否極見泰」?觀蘅蕪苑是情是景,此二語皆可謂也。再進一步,作者用以描繪蘅蕪苑景觀的「未揚先抑」之法,又何嘗不是其刻劃寶釵人物的慣用手段呢?與黛玉慕勢之「雅」相反,寶釵之雅,卻是大雅若俗。俗為其表,雅為其里。解讀這個人物形象,如果你看到的只是什麼「世故」、「圓滑」,或者僅僅是覺著她「古板」、「無味」,那麼,對不起,你就不免如同賈政初及蘅蕪苑時的情形一樣——張口即錯,結果是連門也沒有進入!惟有經過悉心的體會,從所謂「世故」、「圓滑」的背後,看到她的「清潔自勵」和憤世嫉俗;透過所謂「古板」、「無味」的外表,品味出「淡極始知花更艷」,你才算是實實在在地懂得了曹公賦予這個人物的氣質和內涵!脂硯齋說,包括「杏簾在望」和「有鳳來儀」在內的三處景觀,「皆還在人意之中」;惟獨「蘅芷清芬」一處,「則今古書中未見之工程也」。毫無疑問,這也正是小說中李紈、黛玉諸人同寶釵在精神境界的層次上高下有別的寫照。前者或端雅貞靜,或幽怨自傲,卻終究脫不出皇權世俗、名位利益的羈絆。只有後者那「藏愚」、「守拙」背後的孤高與激憤,才真正地體現出了一種超越凡塵而絕不苟同於流俗的品格!

對於這樣的實力派寶釵粉,在下自嘆弗如…

淡極始知花更艷,總之寶釵很可愛!


寶釵曾寫過一首《詠白海棠》,其中有一句「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瓮灌苔盆」。諸位可感受到了此詩中的莊重?李紈當時是這樣評價寶釵之詩的:「這詩有身份」。

讓我來評價寶釵,如果只用一個詞,就是端貴。高門之女,行事有度。不輕易表露情緒,含蓄渾厚。進退得宜,很好的盡到了作為大家族之女應盡的責任。

許多人對寶釵存在誤解和偏見。

一、
首先, 寶釵不是笑裡藏刀的陰謀家。作者對寶釵的評價就是最有力的證據,他贊寶釵是山中高士晶瑩雪。何謂高士?曹公將如此高的評價給予寶釵,可見他對寶釵的讚賞與認可。「晶瑩雪」,實則「晶瑩薛」。


二、
薛寶釵體察入微,做事細心。


《紅樓夢》第三十七回,史湘雲要做東道,起詩社。湘雲父母早逝,家裡又有嬸娘苛責,手頭並不如何如意。起詩社需有所花費,湘雲起先還未想到這一層,只在「燈下計憶如何設東擬題」。反而是寶釵心思細膩,想到了湘雲做東的不便之處,說了這樣一番話:「既然開社,就要做東。雖然是個玩意兒,也要瞻前顧後;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後方大家有趣。你家裡又做不得主,一個月統共那幾吊錢,你還不夠使。這會子又干這沒要緊的事,你嬸娘聽見了越發抱怨你了。況且你就都拿出來,做這個東也不夠,難道為這個向家裡問你嬸娘要去不成?」

看到湘雲受到提醒躊躇起來,寶釵又道:「這個我已經有個主意了。我們當鋪里有個夥計,他們地里出的好螃蟹,前兒送了幾個來。現在這裡的人,從老太太起,連上屋裡的人,有多一半都是吃螃蟹的,前日姨娘還說要請老太太在園裡賞桂花、吃螃蟹,因為有事,還沒有請。你如今且把詩社別提起,只普同一請,等他們散了,咱們有多少詩做不得的?我和我哥哥說,要他幾簍子極肥極大的螃蟹來,再往鋪子里取上幾壇好酒來,再備四五桌果碟子,豈不又省事,又大家熱鬧呢?」

湘雲聽了,心中自是嘆服,極贊寶釵想的周到。

三、
寶釵大度,行事大氣,十分關愛黛玉與其他姐妹。


黛玉雖「真」,心思卻有些過分敏感、氣量小,讀者有目共睹。但儘管黛玉屢次刻薄寶釵,寶釵依然不予計較,並對黛玉給予關懷。

先來看看黛玉最初對寶釵的態度以及黛玉是怎樣刻薄寶釵的——紅樓第五回,寶釵初至榮府,「年紀雖不大,然品格端方,容貌美麗,人人都說黛玉不及。那寶釵卻又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下無塵,故深得下人之心,就是小丫頭們亦多和寶釵親近。黛玉因此心中便有些不忿。」紅樓第三十四回,寶釵的哥哥薛蟠胡攪蠻纏做了錯事氣怔了寶釵,「寶釵滿心委屈氣忿,待要怎樣,又怕他母親不安,少不得含淚別了母親,各自回來。到屋裡哭了一整夜。次日一早起來,也無心梳洗,胡亂整理了衣裳,便出來瞧母親。可巧遇見黛玉獨立在花蔭之下,問他哪裡去,寶釵因說『家去』。口裡說著,便只管走。黛玉瞧寶釵無精打採的去了,又見有哭泣之狀,大非往日可比,便在後面刻薄道:『姐姐也自我保重些,就是哭出兩缸眼淚來,也醫不好棒瘡!』」

再來看看寶釵如何對待黛玉——紅樓第四十五回,黛玉犯了舊疾,寶釵來看望黛玉,因說起這病症來。寶釵道:「這裡走的幾個大夫,雖然還好,只是你吃他們的葯,總不見效,不如再請一個高手的人來瞧一瞧,治好了豈不好?每年間鬧一春一夏,又不老又不小,成什麼?不是個常法。』黛玉道:『不中用。我知道我這樣病是不能好的了。且別說病,只論好的日子我是怎麼形景,就可知了。』寶釵點頭道:『可正是這話。古人說食谷者生,你素日吃的竟不能添養精神氣血,也不是好事。』黛玉嘆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也不是人力可強的。今年比往年反覺又重了些似的。』說話之間,已咳嗽了兩三次。寶釵道:『昨兒我看你那藥方上,人蔘肉桂覺得太多了。雖說益氣補神,也不宜太熱。依我說,先以平肝健胃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氣無病,飲食就可以養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等燕窩一兩,冰糖五錢,用銀銚子熬出粥來,若吃慣了,比葯還強,最是滋陰補氣的。』黛玉嘆道:『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你心裡藏奸。從前日你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竟大感激你。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誤到如今。細細算來,我母親去世的早,又無姊妹兄弟,我長了今年十五歲,竟沒一個人像你前日的話教導我。怨不得雲丫頭說你好,我往日見他贊你,我還不受用,昨兒我親自經過,才知道了。比如若是你說了那個,我再不輕放過你的,你竟不介意,反勸我那些話,可知我竟自誤了。若不是從前日看出來,今日這話,再不對你說。你方才說叫我吃燕窩粥的話,雖然燕窩易得,但只我因身上不好了,每年犯這個病,也沒什麼要緊的去處。請大夫,熬藥,人蔘肉桂,已經鬧了個天翻地覆,這會子我又興出新文來熬什麼燕窩粥,老太太、太太、鳳姐姐這三個人便沒話說,那些底下的婆子丫頭們,未免不嫌我太多事了。你看這裡這些人,因見老太太多疼了寶玉和鳳丫頭兩個,他們尚虎視耽耽,背地裡言三語四的,何況於我?況我又不是他們這裡正經主子,原是無依無靠投奔了來的,他們已經多嫌著我了。如今我還不知進退,何苦叫他們咒我?』寶釵道:『這樣說,我也是和你一樣。『黛玉道:『你如何比我?你又有母親,又有哥哥,這裡又有買賣地土,家裡又仍舊有房有地。你不過是親戚的情分,白住了這裡,一應大小事情,又不沾他們一文半個,要走就走了。我是一無所有,吃穿用度,一草一紙,皆是和他們家的姑娘一樣,那起小人豈有不多嫌的。』寶釵笑道:『將來也不過多費得一副嫁妝罷了,如今也愁不到這裡。」黛玉聽了,不覺紅了臉,笑道:「人家才拿你當個正經人,把心裡的煩難告訴你聽,你反拿我取笑兒。』寶釵笑道:『雖是取笑兒,卻也是真話。你放心,我在這裡一日,我與你消遣一日。你有什麼委屈煩難,只管告訴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雖有個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個母親比你略強些。咱們也算同病相憐。你也是個明白人,何必作司馬牛之嘆?你才說的也是,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我明日家去和媽媽說了,只怕我們家裡還有,與你送幾兩,每日叫丫頭們就熬了,又便宜,又不驚師動眾的。』」

看到這一節的時候很感動的。寶釵之心,不可謂不坦蕩、不真誠。那一天的晚上,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大雨,寶釵卻依然遣婆子為黛玉送去了一大包燕窩,並一包潔粉梅片雪花洋糖。


四、
寶釵雖然生於「珍珠如土金如鐵」的巨富之家。但生性恬淡,不喜奢華。

我們可從生活細節上窺見她的高士之風。她住的蘅蕪院據書中描寫,是清廈曠朗,是簡單樸素:「進了院子,只覺異香撲鼻,那些奇草仙藤,越冷越蒼翠,都結了實,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愛。及進了房屋,雪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無。案上只有一個土定瓶,瓶中供著數枝菊花,並兩部書,茶奩、茶杯而已。床上只吊著青紗帳幔,被褥也十分樸素」

這樣一個女孩子,生於膏梁錦繡之中,卻不喜浮華,怎能不令人嘆服?


五、
寶釵賢惠。

寶釵最受詬病的一點是與賈寶玉成婚,而黛玉也於他們二人新婚之夜魂歸離恨天。但時代使然,婚姻之事寶釵無法做主,唯有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已。

寶釵無法做主自己的婚事。寶玉對寶釵沒有愛情,寶釵又何嘗愛過寶玉?寶玉被賈母等蒙蔽著成婚之後,成日恍惚不濟,並不體貼新婚妻子。但寶釵仍然賢惠理事,溫言撫慰賈寶玉,無所怨言。

六、
寶釵孝順。

寶釵的哥哥薛蟠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撐不起家中生意。寶釵便棄了閨閣女子的閑怡,幫助母親留意「針鑿營計」上的事,體貼母親、開解母親。其他的女孩子大多不識庶務,丫鬟中的襲人晴雯等輩衣食用度也比中等人家的的大小姐強些,養尊處優,不知生活艱難,不懂賺錢之法。寶釵在書里的設定,是「這一輩人中唯一一個認識當票的」,由此可見,家中生意,一直有寶釵打理。

初讀《紅樓夢》時,的確是被裡面的富貴排場所和亦喜亦嗔的林妹妹所吸引。但再讀三四次時,卻越來越被寶釵所傾倒。誠然,寶釵端莊而無天真爛漫之趣,但不正如她抽中的那隻花令所說嗎:若教解語應傾國,任是無情也動人。

她有「淡極始知花更艷」的美貌,她有「可嘆停機德」的品行。她與黛玉,都是極為優秀的女孩子。若是真正喜歡這一部「懷金悼玉」的紅樓夢,也自會憐愛敬佩寶釵,而不會妄加誹謗。


曹雪芹評寶釵:任是無情也動人。寶釵並不是一個易動情的人,體現在第六十七回開頭,尤三姐為柳而死,寶釵聽聞,也只是「並不在意」;寶釵也並不愛裝扮,薛姨媽曾說寶釵「從不愛那些花兒粉兒的」,賈母去衡蕪院,發現寶釵所居「雪洞般樸素」,一應玩器均無。
但打動我的,恰是寶姑娘的「有情」。
有情之一:
第三十四回 《情中情因情感妹妹 錯里錯以錯勸哥哥》: 「寶釵滿心委屈氣忿,待要怎樣,又怕他母親不安,少不得含淚別了母親,各自回來,到房裡整哭了一夜.次日早起來,也無心梳洗,胡亂整理整理,便出來瞧母親.可巧遇見林黛玉獨立在花陰之下,問他那裡去.薛寶釵因說"家去",口裡說著,便只管走.黛玉見他無精打彩的去了,又見眼上好似有哭泣之狀,大非往日可比,便在後面笑道:「姐姐也自己保重些兒。就是哭出兩缸淚來,也醫不好棒瘡!」」
寶釵本是極端莊持重的女子,書中極少描述寶釵的情態,如此「滿心委屈」,「到房裡整哭了一夜」,尚屬首次。只是因為她的坑爹哥哥說她護著寶玉。可見寶姑娘心裡是極愛她哥哥的,被哥哥一句話傷了心,甚至遇見黛玉,也是無精打采。聽到黛玉奚落,她也不睬。
有情之二
第六十七回 《見土儀顰卿思故里 聞秘事鳳姐訊家童》:「母女二人看時,卻是些筆,墨,紙,硯,各色箋紙,香袋,香珠,扇子,扇墜,花粉,胭脂等物,外有虎丘帶來的自行人,酒令兒,水銀灌的打筋斗小小子,沙子燈,一出一出的泥人兒的戲,用青紗罩的匣子裝著,又有在虎丘山上泥捏的薛蟠的小像,與薛蟠毫無相差.寶釵見了,別的都不理論,倒是薛蟠的小像,拿著細細看了一看,又看看他哥哥,不禁笑起來了。」高冷的寶姑娘,金銀玉器具不放在眼裡,卻對著他哥哥一個泥捏的小像笑起來,細節之處,看出寶釵內心的柔情。
有情之三:
寶釵知道岫煙貧寒,所以偷偷讓岫煙把當了厚衣服的當票給她,好讓她幫忙贖出衣物。這當票後來被湘雲拿去,不僅是湘雲,大觀園的一乾女孩子,誰都不認識是什麼東西。由此可見,寶釵平時必是幫助母親打理家族事務,甚至生意上的往來。再加上後來薛家敗落,寶釵經歷的人情冷暖,權錢交易,也是大觀園的姑娘們所不及的。所以才有三十八回,探春口中:「諷世人太毒了」的螃蟹詠。

寶釵的無情,表現在「不幹己事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也表現在對投井而死的金釧兒,以及自刎的尤三姐的漠然。但是,無情的寶釵,依然是個內心良善的人。她面對挨打的寶玉所表現出的真情流露,面對無父無母的黛玉的憐惜,對家貧的岫煙的周濟,都表現出她的善良與有情。


她寫「淡極始知花更艷」時,
她吟「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時,
她說「男人們讀書原應輔國為民」時,
她講六祖慧能的故事時,
她從「不愛花兒粉兒」到「雪洞一般」的時候。
驀然回首,才發現她是那樣一個孤高傲岸的女子,以前以為她執著於俗世俗務是多麼鄙薄的看法。


格局大,
從未放心思兒女事。

探春抽到得貴婿簽尚羞慚一回不肯飲酒;
黛玉全篇沒少被鳳姐、李紈、甚至賈府最底層的興兒都打趣與寶玉的婚事;
史湘雲也被說:眼看有婆婆家人了;
妙玉特特在寶玉生辰獻殷勤。


獨寶釵的情事從沒在人書中人言語中明面上出現過。

真沒有過嗎?

有。

金玉之說。

卻,更有情節給她的正名——薛蟠挑出時,她的表現完全是那樣的冷然無干,身清骨清。


…曹公都不忍寫她。

直說:山中高士晶瑩雪。


薛寶釵最打動別人的地方,恰恰也是她很不討喜的地方。
就是她真心的希望所有人都好。雖然是她自己價值觀里的好。

寶釵因為選秀無望,薛家有了和賈府結親的需求,所以對寶玉是有結為夫婦的願望的,但是不代表她喜歡寶玉。她看賈寶玉的態度更多的是看不成才的弟弟的態度吧。
只是把自己帶入了當家人的心態,從一個客人的身份開始,為了所有人的幸福開始隱忍奮鬥。

在賈府那個環境里,不要說邢岫煙這種親戚,連李紈這個正經媳婦也亦步亦趨,好的閉門自守,甩個臉子鬧一鬧,不好的背後使個絆子。
而寶釵作為一個親戚的身份,不斷的出頭管閑事。今天教育寶玉,明天教育黛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哪個偽善的人這麼干啊。
你說她教育黛玉是為了壓黛玉一頭?我覺得難說。
寶釵圖什麼呢,大概就是希望黛玉能嫁個如意郎君,寶玉能考個功名振興家業,大家都能有一個正經歸宿,都能好好活著。
這也是寶釵那些不討人喜歡的行為的根本原因,心太大。
當然,畫畫寫詩吃螃蟹這些技術性問題,更加不用說了,有問題找寶姐姐。

這叫「顯寶釵長厚而似偽,狀黛玉多智而近妖」。


忘記具體哪一回了。
薛林二人談完心後,她說要給林送燕窩。
林等到很晚,覺得薛的燕窩肯定是不能來了。
剛想叫丫鬟上鎖,薛的燕窩就到了。

那一刻覺得薛是個很溫暖的人。
不僅僅是因為燕窩好吃還給送。
最主要的是,你在心底默默祈禱盼望的事,最後真的發生。這種感同身受的感覺,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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