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發現自己是虛構的人物,如何打破虛構來到真實世界?
假設你有一天突然發現自己自以為是的生活,其實是漫畫,小說,電影,或者遊戲里的,身邊一切都不是真實,而是被作者,導演後者玩家操縱的,這個時候你會怎麼辦?
首先盡量增加知識,增長見聞,了解這個世界的運作規則。
其次盡量擴大活動範圍,增加系統運行成本以及bug發生幾率。
然後根據發生的bug確定本世界的邊際及規則強弱,以及掌控者的能力,然後制定有針對性的計劃,以打破規則。
最後通過對打破規則後果及掌控者應對措施進行評估,確定對方對自己的容忍度以及規則修復能力,最終目的是讓自己獲得不受干預的自由。
要是有女朋友我就不回去了
1.無意間,自己的造物主死了。自己的意識代替了造物主,順道接管了造物主的妻子。《第十三層樓》(異次元駭客 The Thirteenth Floor (1999)
異次元駭客 (豆瓣)
2.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黑客帝國》
黑客帝國 (豆瓣)
3.用大型粒子對撞機將粒子發射到阿爾法半人馬A-4,造物主的施工速度沒跟上,沒有信號反射回地球。《致命接觸》(科幻小說)
後面附有全文。
4.這個虛擬世界本身就不完美。《楚門的世界》
楚門的世界 (豆瓣)
我本人不在乎我們這個世界是否真實。做人,開心就好。就讓我做一個在淤泥中打滾的快樂的野豬吧。
附:
《致命接觸》作者:[英] 史蒂芬·巴克斯特
胡紓 譯
編者按:
英國科幻作家史蒂芬·巴克斯特被譽為近二十年來最優秀的硬科幻作家之一。和許多硬科幻作家一樣,他的科學底子十分紮實:拿過劍橋的數學學位,又在南安普頓大學拿過工程學位,此後長期從事數學、物理、信息工程方面的教學工作,還申請當宇航員,想親自飛進太空!(可惜第一輪就被刷下來了。)
軟科幻常常依靠情感推動故事,而硬科幻大多以科學理論為情節動力。理工出身的巴克斯特尤擅此道。以《致命接觸》為例,其設定在科幻小說中並不鮮見,但作者以現有的科學理論、猜想為基礎,不僅實現了小說的「自洽」,而且富於張力,充分顯示出科學理論本身的魅力。
里德·馬龍捅出大婁子那天,凱特·曼佐尼剛好在場。
她走進禮堂時,馬龍正在講台上發表演說。「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來噴射推進實驗室見證米開朗基羅計劃的最高潮。這的確是一個歷史性的時刻。八年前,我們向阿爾法半人馬座A-4發射了激光脈衝信號;而今天,2025年7月14日,我們將會收到這個信號的反射波……」
這是她頭一次見到馬龍。他被淹沒在堆成小山的麥克風和刺眼的閃光燈中間,身旁站著科尼列厄斯·泰納和莫拉·黛拉。科尼列厄斯是這個計劃的發起人,一個遺世獨居的數學家(還有傳聞說他是個孤獨症患者);副總統黛拉七十多歲,正值壯年,是她促使國會通過了對這個項目的撥款。
凱特想從米開朗基羅計劃的參與者們身上挖出點兒故事來,而憑她的感覺,這屋裡最有意思的人要算是馬龍。不過這會兒他還在長篇大論地講個不停。
「去A-4要四光年,回程再花四光年:對咱們的激光來說,行程可不短;而且,最後只有少數勇敢的光子回得來——想想這意味著什麼。今天,人們就會得到證據:我們這些猴子摸到了半人馬座……」
凱特把注意力從馬龍身上移開。
她從沒想到噴射推進實驗室會是這副模樣——擠在煙霧瀰漫的帕薩迪納市郊,活像聖加百利山山腳下的一所小醫院。過去,實驗室幾乎把探測器送上了太陽系的所有行星,而他們現在所在的馮·卡門禮堂就是每次發射成功後召開新聞發布會的地方。那是一段高歌猛進的日子——可惜早就一去不復返了,實驗室已經回到了它初創時的老路子上:為軍方進行武器研發。
不過今天,這個老舊的大禮堂里重新擠滿了人:項目負責人、科學家、政客,還有像凱特這樣的記者,全都塞在數不清的S屏終端之間。攝像蜂要麼像宴會上的氣球一般在人們頭頂上飄動,要麼就像閃光的小昆蟲那樣在空中飛來飛去。
凱特往前走,穿過演示區。正在播放畫面的S屏前聚集了一大群夸夸其談的科學家,這些書獃子迫不及待地想給禮堂里的那些平民百姓上一課,讓他們明白米開朗基羅計劃究竟有多麼神奇。
比方說,愛丁頓,那個為一家歐洲星際代理商工作的行星獵手,如何在2010年發現了阿爾法半人馬座的眾多行星。在寂靜的宇宙中,愛丁頓憑自己機器人般的耐心察覺到了阿爾法A光芒的細微震動,而這微微一顫意味著有整整一個星系的行星從它附近經過。
這些行星中最吸引人的要數向外數的第四顆星,阿爾法A-4。這顆星比地球大不了多少,正好位於所謂的可居住帶:離母星距離剛好合適,既沒有冷到使水結冰,又不是太熱以至於生命無法存活。接下來的研究發現A-4的大氣中含有甲醛。值得注意的是,甲醛的化學性質並不穩定,自然狀況下不會大量存在,因此,這種易反應的物質肯定是被某種東西排放到A-4大氣中的。
最可能的東西:生命。
當然,儘管有這些令人激動的跡象,從地球看過去,A-4也只是擠在自己母星身邊的一個模糊的小光斑罷了。人們於是開始計劃發射高倍數的空間望遠鏡以繪製它的大陸和海洋結構,每個人都希望它將會是第二個地球。
現在,里德·馬龍指揮執行的米開朗基羅計劃趕在了所有人前面:他們向阿爾法半人馬A-4發射激光,通過精確的計算,保證它能反射回地球。
馬龍走下講台,與一群王牌記者、資深政客以及諸如此類的VIP們站在前排,他們頭頂的S屏上顯現的畫是此次行動的標誌,米開朗基羅的《上帝與亞當》——人們照例用這種老掉牙的方式象徵自己無畏的進取心。禮堂里,講話聲混成一片,但大家並不是在相互交談,只是對著自己手腕或者翻領上的裝置做語音輸入而已。
雖然面前只有這些不專心的聽眾,馬龍還是繼續滔滔不絕地談論著宇宙中的生命。「一個簡單的問題主導著我的一生,那就是:大家都在哪兒?我從小就知道,地球只是塊位於某個平凡星系邊緣的石頭。所以,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竟然會沒人從宇宙那頭看著我這頭……」馬龍六十多歲,高個子,清瘦而結實,光頭閃閃發亮。湊近些看,他一副退役宇航員的標準模樣:深褐色的肌膚,體型好得出奇,「我想方設法說服自己相信太空不過是一片未開發的疆域,一堆等著人類利用的資源。這些玩意兒塑造了我的生活。然而果真如此嗎?天空真的只是人類的舞台嗎?但如果不是這樣,那麼他們在哪兒?這就是費米悖論……」
這時,凱特繞到他跟前。馬龍有點兒生氣地停下來,瞥了一眼她的胸牌,問:「曼佐尼女士,你是哪家媒體……」
她擠出一絲笑容:「今天我是自由記者。」凱特從他身上嗅到了沙漠的味道,彷彿又干又燙的桑拿。
「你覺得費米悖論有報道的價值嗎?」
她毫不在意地聳聳肩:「我對你的故事更感興趣,馬龍上校。」
馬龍立即警覺起來,臉上顯出戒備的神情。「叫我馬龍就夠了。」
「退役的時候,你有很多職位可供選擇,為什麼要選這麼個噱頭呢?」
馬龍聳了聳肩膀:「你要說這是個噱頭也行。但實際上,這是在挑戰極限。今天,我們將證明自己能夠觸及別的世界。這麼一個突破性的項目,由一個宇航員來領導不是挺合適嗎?」
「前宇航員。」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凱特試探著問道:「這就是你在這兒的原因嗎?你生於1960年,對吧?所以你應該目睹了阿波羅計劃。但等你成年後,太空中的人類宇航員已經被更精密、造價更便宜的機器人取代了。現在NASA又宣布,國際空間站壽終正寢以後,他們不準備再進行任何載人航天項目。這個激光計劃是不是對你失望之情的一點兒補償呢?」
他乾笑一聲:「知道嗎,曼佐尼女士,其實你沒自己想像中那麼機靈。就是你這種精神分析的胡言亂語和隨心所欲的揣測導致了……」
「你寂寞嗎?」
這個問題立刻堵住了他的嘴。「什麼?」
「費米悖論說的就是寂寞,不是嗎?被遺棄在空曠宇宙中的人類的寂寞……你妻子艾瑪已經去世十年了。我知道你有個兒子,但你從沒再婚——」
馬龍對她怒目而視:「你真是滿嘴胡說八道,女士。」
凱特一邊暗喜自己問到了點子上,一邊毫不示弱地瞪著他。
可是,就在她準備提出下一個問題時,禮堂里的人開始隨著一個S屏上的時鐘大聲喊:「二十!……十九!……十八!……」倒計時聲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向四周望了望,馬龍乘機走開了。
禮堂盡頭一個巨大的S屏前站滿了人,凱特也奮力擠進人堆,找到一個能看清S屏的位置,上面顯示著不斷更新的圖表和數字信息,不過多少讓人有些不知所云。
她準備好移動攝像蜂和安裝在體內、衣服上的各種記錄設備。其實,那些穿越星際的光子帶回什麼樣的信息並不重要,今天的頭版就是成功的一剎那——那束微弱的回聲從阿爾法A-4回到地球,所有圖表和數據都被激活的一剎那。那個瞬間和隨之爆發出的情感就是她的報道所需的素材。
雖然只是例行公事,凱特還是感到了一絲激動。畢竟,正如馬龍所說的,我們正在與第二個地球進行接觸。就算是個噱頭,但也絕對是個了不起的噱頭……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每一雙眼睛都朝上望著S屏。
時鐘指向正點。
那些閃閃發光的圖表一動不動。
禮堂里一片寂靜。S屏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人們開始交頭接耳。
凱特很困惑。沒有反射波。怎麼可能呢?她知道這個試驗可以精確到毫秒,時間上不可能出現誤差。所以,要麼是接收裝置出了問題,要麼是激光直接穿過了阿爾法A-4所在的位置,沒有接觸到任何東西……
她猛地轉過頭去,想捕捉三位主要負責人的第一反應。馬龍背對著她,獃獃地盯著毫無反應的屏幕,彷彿想靠意念讓它動起來。黛拉眉頭緊鎖,摩挲著下巴。
科尼列厄斯·泰納臉上露出了笑容。
有什麼東西不對勁,很不對勁。還想知道點兒別的嗎?
凱特擺脫了重力,毫無知覺地飄浮在空中,聽著她自己的聲音。
「告訴我吧。」她低聲說。
事情越來越不對勁了。激光反射回來的前一天,他們用一顆彗星測試了整個裝置,這顆彗星距地球一百天文單位,是冥王星的兩倍。我碰巧知道半人馬試驗失敗後幾個小時,他們又用同一顆彗星重新作了一次反射測試。
「只不過這次他們找不到那顆彗星了。」
你總算明白了。米開朗基羅計劃不應該失敗。它不可能失敗……
這是凱特的一個虛擬線人,他(也可能是她或者他們)的身份由無數層加密包保護著,她只知道可以叫他羅登。凱特通過腦胼胝體里的植入裝置進入虛擬世界與羅登交流。他們之間的傳輸以凱特的聲音編碼,她喜歡想像她是在同另一個自己——夢中的凱特——交談。
不過她眼前由昂貴的機械生成的圖像可不是什麼夢中的東西。
這次發射的激光是近地軌道上由核聚變產生的脈衝,能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裡釋放出一萬億瓦特的能量。他們在勞倫斯、利弗摩爾那種地方造這些玩意兒已經有好幾十年了。這個計劃在戈爾-柯林頓搭檔競選期間發展很快,在柯林頓政府的鼎盛時期更是如此……
憑藉米開朗基羅計劃採用的那種技術,人們在地球上就能了解其他星球的情況:比方說,人類第一次深入了解被雲層籠罩的金星表面,靠的就是地球上一架巨大的射電望遠鏡發射的雷達光束。但阿爾法A-4比太陽系裡離我們最遠的行星冥王星還遠七千倍。米開朗基羅計劃自然比人們以往任何一次這類嘗試都困難得多——而且確實有人批評說其中某些技術還不夠成熟。
也許那些批評不無道理。「所以說試驗失敗了。常有的事兒,沒什麼大不了的。」
凱特,那束激光沒問題。你瞧,他們親眼看見那玩意兒確實射進了太空里。
「但那只是第一步。那束激光得穿越四光年,而且還要預測四年後行星的位置。」科學家們不是對著A-4發射,而是對著激光到達後A-4所在的位置。因此這束以光速前進的使者必須具備驚人的準確性,「阿爾法半人馬座有三顆恆星,也許行星的運行被干擾了,或者——」
A-4離母星很近,它的軌道跟地球一樣穩定。相信我,凱特,那些都只不過是牛頓式的簡單運算而已;預測不可能出錯,反射也同樣精確。只要那些光子發射了,肯定能收到迴音。
「那麼,也許是接收裝置出了故障。」
他們在地球、近地軌道、月球,還有特洛伊點上都有大號的射電望遠鏡等著那幾個光子。除非太陽突然爆炸,變成了一顆超新星,怎麼可能所有設備同時失靈?凱特,米開朗基羅計劃不可能失敗。從實臉室到白宮,每個人都在調查,而他們那些該死的結論都跟我的一模一樣。
凱特眼前出現了馬龍在電視上為自己辯解的畫面。「我們的技術沒有任何問題,」他說,「所以大概是宇宙出了什麼毛病。」
懂了嗎?
凱特嘆了口氣。「這有什麼報道的價值嗎?複雜的空間試驗失敗,原因不明……沒人會對這個感興趣。」
發揮你的長處。把注意力集中在人身上。去找馬龍,問問他旅行者的事。
「旅行者——那艘飛船?」
你知道,發射激光的裝置在發射的瞬間就毀掉了,只一秒鐘,十億美元就變成了一束飛向行星的光子。一個極好的隱喻,不是嗎?就像是在影射咱們國家偉大的軍事工業。
她沒能找到馬龍,不過卻找到了他兒子。試驗失敗後兩天,她出發去見邁克·馬龍。
與此同時,在她看來,地球照樣轉,大家還是各忙各的,新聞報道的還是那些人、那些事:薩赫勒地區爭奪水資源的戰爭、總檢察官的婚外情等等。
大多數人都知道阿爾法半人馬座的奇怪事故,但似乎很少有人在意。事實上,儘管羅登一類人說得煞有介事,凱特自己也不很確定。不過她還是覺得這裡頭有故事可挖。
而且,她開始感到有些害怕。
邁克·馬龍三十九歲,與妻子沙拉一起住在休斯頓郊區一個叫做克萊爾湖的地方。
他打開門,看著凱特說:「哦,曼佐尼女士。」
「叫我凱特吧……我們見過面嗎?」
「沒有。」他沖她咧嘴笑了,「不過馬龍談起過你。那天你說的話似乎比試驗失敗更讓他心煩意亂。」
她心想,他叫他父親馬龍?用姓稱呼自己的父親,也許是父子關係緊張?他跟他父親長得不怎麼像:更胖些,個頭更小,一頭濃密的黑髮想必是遺傳自他母親。「唔,如果你不願見我的話……」
「不。我老爸有時候像是活在七十年代。我對你沒有任何偏見。對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我們可沒在電話薄上登記。」
這難不倒我,她心想,而幾這一次比想像中還要簡單,不費吹灰之力。「我來撞撞運氣。以前馬龍跟艾瑪在這兒住過,所以我猜……」
他又笑起來:「幹得漂亮。馬龍要是知道你輕而易舉就把他給猜透了,一定會更惱火的。」他帶她進屋,把她介紹給他妻子。沙拉長得很美,不過挺著個大肚子,看上去非常疲倦。
藏在她肩膀上的攝像蜂進入工作狀態,凱特開始採訪這對夫婦。
約翰遜航空中心旁的克萊爾湖邊坐落著不少懷舊風格的木屋。一直以來,這裡都很受NASA的宇航員及其家人的青睞。邁克就在這裡長大,連他小時候的破木筏也依然放在屋後。當馬龍離開休斯頓和NASA時,邁克似乎很高興地接管了這座充滿童年回憶的木屋。
邁克的故事是一個頭腦聰明卻體格柔弱的男孩兒與自己強壯粗獷、深受美國人喜愛的宇航員父親的故事。很有意思,有一天凱特也許會用得上,所以她說想採訪邁克並不完全是在撒謊。當然,她的主要目的還是在這兒等馬龍出現——她給馬龍留了個挑釁的口信,告訴他自己要來採訪他兒子,馬龍肯定會上鉤的。
邁克沒有從事父親的職業。他與妻子合作搞虛擬人物設計,也算小有成就。現在,他妻子正要生下他們的第一個孩子,這也許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時候。他似乎並沒有因為一個不言而喻的事實感到不快:凱特採訪的不是他本人,而是馬龍的兒子。
採訪一開始,凱特就覺察到,邁克和馬龍父子倆都非常想念艾瑪。邁克的母親、馬龍的妻子在不到四十歲時就因癌症過世了。她不禁想,如果艾瑪還活著,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多大的不同啊。
夕陽快要沉入屋後的湖中時,老頭子出現了。
他一踏進門就沖她開了火:「曼佐尼女士,職業垃圾新聞販子。這兒不歡迎你。這是我兒子家,而且我還有工作要做。你幹嗎不裝好你的攝像蜂和那些植入裝置,然後——」
「說到植入裝置,」凱特乾巴巴地說,「早就有人幫我裝好了,所以才叫作植入裝置嘛。」
邁克給逗笑了,氣氛也稍稍有所緩和。
但馬龍還是沖她直瞪眼:「你究竟想要什麼,曼佐尼?」
「告訴我旅行者的事。」
邁克和沙拉看上去迷惑不解。馬龍的視線移開了。
啊哈,凱特暗自得意。
「旅行者,」她對邁克和沙拉解釋道,「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發射的兩個空間探測器。現在它們正慢慢飄出太陽系。十幾年前,它們穿越了太陽風頂——那是太陽風遭遇星際物質的地方,系外星際空間開始的地方。沒錯吧,馬龍?但旅行者一直在正常工作,大型射電望遠鏡仍能接收到它們微弱的信號……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個了不起的故事。」
邁克聳聳肩:「一堂不錯的歷史課.然後呢?」
「然後它們出了問題。我就知道這麼多。」
馬龍雙手抱胸,臉上毫無表情。
有一會兒工夫,這裡彷彿陷入了僵局。令凱特意想不到的是,站出來說話的竟然是沙拉。她把雙手放在自己圓滾滾的肚子上,對馬龍說:「也許你該回答她的問題,馬龍。」
馬龍似乎這時才注意到她的存在:「為什麼?」
「人人都在談論你們的試驗。」沙拉臉色凝重,「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我沒說錯吧?你不認為我們有權知道真相嗎?」
馬龍的態度軟化了:「沙拉,沒這麼簡單。有時候提問題是沒用的,因為沒人知道答案。」
凱特皺起眉頭:「而有時候人們知道答案,卻對現實無能為力。是這麼回事嗎,馬龍?別告訴孩子們真相,否則會嚇壞他們的——」
他的火氣又上來了:「這跟你有什麼狗屁關係?」
沙拉說:「得了,馬龍。要是她發現了什麼,別人也一樣會發現的。現在又不是1960年——」
馬龍苦笑一聲。
「旅行者。」凱特催促道。
「旅行者。好吧。昨天,深空通訊網跟它們失去了聯繫:旅行者1號和2號的信號在幾個小時之內相繼消失了。」
邁克問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呢?那些又破又舊的老古董總有一天會出故障的。」
馬龍瞥了他兒子一眼:「兩個一起?這麼多年了,這種可能性能有多大?再說,我們知道它們還剩下多少能量。它們不該在這時候跟我們失去聯繫。」
凱特問:「這是在彗星消失之前還是之後?」
「什麼彗星?」邁克插進來問道。
馬龍皺了皺眉,顯然沒料到她連彗星的事也發現了。「之後,」他說,「在彗星之後。」
凱特試著把所有事情綜合起來。一連串反常事件:阿爾法半人馬座的一顆行星,太空深處的一顆彗星,還有孤獨的旅行者。全都人間蒸發了。
每個異常情況都離太陽更近一點。
有什麼東西朝著我們來了,她想。這些事件就像露水上的腳印。
一個S屏響起鈴聲,邁克走出房間去接聽。
馬龍仍然瞪著她:「得了,曼佐尼,別再說什麼旅行者了,告訴我你究竟想要什麼。」
凱特瞟了馬龍和沙拉一眼,換了個話題:「為什麼你們倆關係這麼緊張?」
馬龍喝道:「別告訴她。」
但沙拉不為所動:「是這個。」她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小邁克爾。」她沒有錯過馬龍不安的反應:「你瞧,就連我們事先知道了孩子的性別,提前給他起了名字這點兒小事也讓他不高興。」
「你知道不是那麼回事。」馬龍嘟噥道。
凱特試探著問道:「孩子被改造了嗎?」
「沒什麼出格的。」沙拉飛快地說,「一些抗衰老的措施:調整了線粒體、胸腺和松果腺。在子宮裡,我們給他植入了幹細胞和克隆器官。還有幾個再生選項:可再生的手指、腳趾和脊柱……」
「他以後肯定能冬眠,」馬龍的語調平靜地嚇人,「就跟頭熊似的。誰說得准呢,說不定他還能長生不老呢。」
「他要在一個危險的世界裡生存,他需要父母儘可能多的幫助。」
「他是你的孩子,你愛怎麼干都行。」
「他是你的孫子,我希望你能祝福我。」沙拉的聲音很冷淡,凱特看得出她要贏了。
馬龍突然轉向凱特:「你的家庭怎麼樣,曼佐尼女士?」
她聳聳肩:「我小時候父母就離婚了。從那以後我就沒見過我父親,我母親——」
「又是一個破碎家庭,上帝。」
「沒什麼大不了的,馬龍。中學的時候,我是班上惟一一個父母還沒離婚的。」她沖沙拉笑笑,沙拉也對她笑了。
但馬龍一臉的不開心,而且因為不能朝沙拉嚷嚷,他又把矛頭對準了凱特:「這算什麼生活?難不成我們都瘋了嗎?」
沙拉小心翼翼地說:「馬龍對如今的世界有點兒不太適應。」
凱特說:「馬龍,我可不信你是這麼個憤世嫉俗的老頭子。你應該為沙拉和邁克高興才是。」
「而且我當然有權為我的孩子想盡一切辦法,馬龍。」
「是的,是的,你有這個權利。」他說,「還會有隨之而來的責任。天曉得我多麼欽佩你的勇氣。可你看不出來嗎,要是每個人都只為自己著想,咱們眨眼間就都得下地獄!如果富人買得到永生,窮人還是生下來就死掉,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凱特終於明白了。「你總是從大處著眼,馬龍。什麼費米悖論、什麼人類的命運,對吧?但大多數人並不那麼想。大多數人都像沙拉一樣,想的是怎麼做對自己的孩子最好。我們也只能這樣,不是嗎?」
「看看你周圍,就是因為人人都這麼想,世界才會變成現在這副該死的樣子。」
她勉強笑笑:「我們能對付過去的。」
「如果我們還有機會的話。」馬龍冷冷地說。
邁克回到房間里,目瞪口呆地說:「是副總統。有一架直升機正從愛靈頓空軍基地趕來,來接你,馬龍。」
「我死定了。」馬龍道。
沙拉看來嚇了一跳:「副總統?」
凱特皺起眉頭:「馬龍,你不認為去華盛頓前應該先弄清情況嗎?」她走到牆邊,拍拍牆壁,激活了裡邊的通訊設備,「也許你該問問科尼列厄斯·泰納。」
「問什麼?」
她開始飛快地思考,下一步,那些腳印會落在哪裡?離太陽最遠的行星是……「冥王星。問問他冥王星怎麼樣了。」
很顯然,馬龍不喜歡讓凱特·曼佐尼這種人對自己指手劃腳。但他還是輸入了身份碼,然後開始跟牆上的電子線路互動。
凱特等人靜靜地等待著,現在可不是閑聊的時候。凱特伸長耳朵,竭力捕捉直升機的聲響。
最後,馬龍直起身來。他身前的牆上有一幅行星的圖像:一個被白雲環繞的藍色星球。
凱特的心一緊:「是地球嗎?」
他搖搖頭:「也不是冥王星。這是海王星現在的樣子。它離我們幾乎跟冥王星一樣遙遠,接近太陽系邊緣。一個奇異的藍色世界,像地球那麼藍。」
沙拉不安地問:「它怎麼了?」
「不是海王星,是它的衛星海衛一。瞧。」他指向海王星邊緣一片模糊的亮光。他敲了敲牆壁,那片亮光突然移動了。再敲一次,亮光又移動了。凱特從中看不出任何規律,彷彿這顆衛星不再按照既定的軌道運行似的。
「我不明白。」她說。
「海衛一開始……躍動。它在自己的軌道周圍跳躍,或者乾脆沿一條完全不同的軌道運行。有時候它突然消失,或者變成一個環狀系統。」他撓撓自己的光頭,「科尼列厄斯認為,海衛一本來就是個怪物。跟大多數衛星不同,它繞母星沿逆時針方向旋轉——多半是在很久以前的一次撞擊中形成的。」
「現在它變得更怪了。」邁克的聲音聽上去很乾澀。
「科尼列厄斯說,所有這些圖像——一會兒是好幾個衛星、一會兒又是行星環——都是可能性,是以前那次撞擊可能產生的各種不同結果。就好比其他可能的現實出現在了我們的世界裡。」他看著他們的表情,想知道他們有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邁克問:「馬龍,這些跟你發射的激光有什麼關係嗎?」
馬龍把手一攤:「邁克,我老說大話,但其實我們人類根本微不足道。那邊有人正把一顆衛星當撞球耍,我們怎麼可能影響到那玩意兒?」
凱特倒抽了一口氣。海王星:它處在離我們萬分遙遠的黑暗中,在那兒行星只是朦朧的球體,太陽的光芒也若隱若現。但在那兒,她想,有些東西正在活動:不可否認,那是一股人類無法理解的巨大力量。
而且,不管它是什麼,它正朝看我們過來。她哆嗦了一下,強壓住想要在胸前劃十字的衝動。
沙拉問道:「星星還在發光嗎?」
凱特覺得這個問題挺古怪,而且非常幼稚,但馬龍似乎被打動了。「是的,」他溫柔地說,「是的,星星還亮著呢。」
凱特聽見了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她突然衝動地說:「馬龍,讓我跟你一起去。」
他哈哈笑著,轉身向大門走去。
邁克說:「也許你該帶上她,馬龍。我覺得她比你機靈得多。你跟副總統會面時總得有人動動腦子。」
馬龍轉過身,面對凱特:「你可算挖到個不得了的故事了,曼佐尼。」
前提是,她心想,我能把它發表出來。
屋外,正在降落的直升機發出的噪音越來越大。傍晚微紅的光線在湖面上搖曳著,跟平常沒什麼不同,彷彿太空中那奇異的光線不過是個噩夢而已。
一輛豪華轎車把他們倆送到副總統官邸前。馬龍一身海軍制服,下車後還不忘整理整理袖口。一個面無表情的年輕士兵站在一旁,準備護送他們去見副總統。
副總統的官邸坐落在馬薩諸塞大道與34大街的交匯處,房子很大,是用磚砌成的,周圍還帶有一大塊綠色的草坪。凱特努力裝出對華盛頓很熟悉的樣子,心裡暗暗奇怪:這所房子看上去出人意料地友好,一點兒不像是聯邦權力的中心,反而類似個小鎮上的博物館。
在官邸的護欄之外,城市裡的生活一如既往:來回穿梭的車輛在智能系統的控制下各行其道、暢通無阻;遊客和政府職員穿行在人行道上,一邊走一邊與遠方的人聯繫,看上去像在自言自語。馬龍說:「瞧他們這樣子,你肯定想不到天都他媽的快塌了吧?」
「我們知道的信息,大家也都知道,」凱特有些不解,「這裡頭又沒什麼秘密可言。怎麼人們沒有——」
「大搶購?」馬龍咧嘴笑起來,「在大街上發情?逃到山上躲起來?因為我們還沒弄明白,曼佐尼。看看你自己吧。你心底其實並不相信這是世界末日,不是嗎?我們人類本來就被設計成這副目光短淺的樣子,最遠也只能看到其他人的鼻子。」
那個年輕士兵意外地開了口:「『我想這就是世界毀滅的方式——聰明人都在哈哈大笑,因為他們以為這不過是個笑話而已。』」馬龍和凱特吃驚地望著他。「克爾凱郭爾①。抱歉,長官。要是您準備好了,請跟我來。」
【①丹麥著名哲學家。】
他們走進莫拉·黛拉的辦公室時,科尼列厄斯·泰納已經到了。他筆直地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正跟黛拉談話。
「要想知道人們一旦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模擬世界』中會有什麼反應,我們可以從過去對虛擬現實的思索中找到一些線索。你也許記得有些電影里,毫不知情的主人公被置於模擬的環境中,上演所謂的真人秀,發現真相後,他們無一例外地都試圖逃走。不過,對世界真實性的思考可以追溯到柏拉圖,他曾懷疑我們的世界不過是真實投在牆上的影子罷了。而創造欺騙性的模擬環境的概念至少從笛卡兒就開始了,十七世紀時,他從哲學的角度思考過,一個欺騙感官的『魔鬼』能起到怎樣的作用——其實等於是一個前技術時代的虛擬現實發生裝置……」
黛拉一邊聽一邊揮手示意兩人坐下。凱特選了一張看上去很高級的椅子。她剛一坐下,椅子就開始吱吱作響。
這間辦公室又大又寬敞。皮革沙發,桃心木的大辦公桌打磨得鋥亮,還有豪華的壁紙和地毯。莫拉·黛拉給屋子刻上了她本人的印記:每面牆上都有S屏,上頭循環顯示著木衛二上黑暗的大洋、火星和木衛一,以及太空深處的星空。
馬龍身體前傾:「模擬世界?你在說些什麼鬼東西,科尼列厄斯?」
科尼列厄斯冷冷地打量著他:「這種邏輯很有說服力,馬龍。你自己的邏輯:費米悖論,你不是說它主導了你的一生嗎?費米悖論挑戰的不僅是我們的知覺,還有那種愚蠢的假設——以為只有在咱們這個平凡的星球上才進化出了智力。這個悖論很明顯地表明,關於宇宙、關於人類在其中的地位,我們一開頭就搞錯了。」
馬龍迫不及待地問:「所以說……」
「所以說,也許宇宙看起來不合情理的原因是:我們周圍的一切都只是人造模型而已。」
馬龍吃驚地張大了嘴。
凱特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坐在椅子上一動不敢動。
他們倆都把目光投向副總統,等她表態。
黛拉嘆了口氣:「是我請科尼列厄斯來的,馬龍。我知道他的理論聽上去很奇怪。但你瞧,很多人都試著提供給我一些合理的解釋。比如說,也許我們正經歷一場巨大的太陽風暴,因此通訊中斷了。也可能是太陽系進入了一團折射或者中和電磁輻射的星際氣體,甚至是暗物質,包括你的激光都被它——」
「而哪種解釋都說不通。」凱特揣測道。
黛拉沖她皺起眉頭。馬龍趕緊介紹說這是自己的私人助理。
「好吧,你說得對。誰也沒能想出一種合理的解釋。這不僅僅是個反常現象;就我所知,我們如今面對的是一種用已知物理定律完全無法解釋的情況……而咱們的科尼列厄斯則帶來了一個簡直讓人無法容忍的理論……」
科尼列厄斯冷笑著接過話頭:「但讓人無法容忍的情況正需要讓人無法容忍的理論。」
馬龍開口道:「得了,科尼列厄斯,趕快告訴我你究竟什麼意思。」
「考慮一下這個可能性:我們生活在某個由先進的虛擬現實技術構成的『模擬世界』里,眼前空蕩蕩的宇宙不過是個假相——在那堵牆後頭,我們看不見的地方,無數的外星文明正在閃光呢!這難道不可能嗎?」
「這麼一來就能解決費米悖論了,」馬龍說,「他們在那兒,只不過藏起來了。」
「是的,這麼一來費米悖論就解決了。」
「而現在,這個模擬世界的,唔,放映機壞了。所以A-4、海王星什麼的也就跟著出了毛病。你是這個意思嗎?」
「完全正確。」
凱特仔細考慮了一番:「那些研究費米的人把這叫做動物園假說。」
科尼列厄斯沒想到凱特還知道這個,他點點頭:「說得對。」
「這麼偏執的理論就該扔進動物園去。」馬龍道,「首先,它是一種典型的循環論證:你不可能證明它是錯的:我們永遠無法發現自己身處模擬世界中,因為它被設計成不會被我們發現的樣子。不是嗎?」
「馬龍,偏執的假設不等於錯誤的假設。」
黛拉對科尼列厄斯道:「我是否可以認為,你的意思是說,我們所看見的並不一定都是真實的?但這裡頭有多少真實的成分?」
科尼列厄斯把手一攤:「有好幾種可能性,關鍵要看在製造者的設定中,『現實』的邊界離人的意識有多遠。最粗糙的是傳統想像的那種:我們的身體和我們接觸到的東西都是真的,而天空則是個人造的穹頂。」
馬龍點點頭:「這麼一來,太陽系被裹在一個大殼子里,恆星和星系都是假貨。」
「但是,」凱特說,「這種手段很難騙過我們。星光的光子會與我們的儀器和眼睛相互作用,因此必須是實體。」
馬龍想了想,說道:「你要假造的不止是光子,還有宇宙射線和中微子什麼的。這可不是輕而易舉就能成的事兒。」
科尼列厄斯揮了揮手,彷彿對他們那些沒有根據的推測很不耐煩。「你們所說的不過是些細枝末節。如果那些人能預測我們的技術發展情況,說不定他們這會兒正在準備引力波發生器呢……」
「如果邊界距離我們更近些呢?」黛拉問。
科尼列厄斯回答說:「有很多種可能性。也許我們人類是真的,而周圍的一些——或者所有——東西都被模擬成具有一定實在性,能跟我們的感官互動。」
「全息圖,」凱特說,「我們周圍都是些全息圖。」
「是的。不過比一般的全息圖多了點兒質感、氣味、味道……」
馬龍的眉毛擰在一起。「這種做法效率太低了,簡直是在使蠻力。你得控制某種射線來造出所有的物質。怎麼弄?想想所需的能量、控制、熱量……別忘了物質里還得包含規模龐大的信息,而且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會與我們互動,欺騙我們的感官,剩下的都是在做無用功。」
黛拉又問道:「還有,那些全息圖會不會像電視圖像那樣消失呢?這麼一來就需要不斷更新了,是吧?」
科尼列厄斯再一次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凱特由此推測他肯定不習慣被人盤問。「很容易找到更高效的設計策略。比方說,讓創造出的物質成為環境中准自主性的實體,與控制器間只保留鬆散的聯繫.這就可以避免不停地更新類似地心物質那種我們從不直接接觸的物體。但任何一種妥協都是不完美的。你瞧,只要肯投資,控制者完全可以實現對環境的絕對控制。」
黛拉道:「那就意味著……」
科尼列厄斯聳聳肩:「意味著只要他樂意,控制者可以隨心所欲地讓物體出現和消失。連地球也不例外。」
辦公室里出現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黛拉站起身,臉沖著窗戶。她的指尖擠壓著撒滿陽光的桌面,似乎想證實桌子的實在性。「你知道,我簡直難以相信咱們竟然在談論這些東西。還有別的可能嗎?」
科尼列厄斯答道:「還有最後一種:就連我們的身體也是虛擬的,因此現實的邊界就是我們的意識。我們人類已經可以很粗糙地做到這一點。」他朝凱特點點頭,「比如時下流行的植入手術,在腦胼胝體中植入某種裝置,這樣就能將虛擬現實的知覺直接下載到意識中。」
「在這種情況下,」黛拉問,「我們怎麼可能發現真相呢?」
科尼列厄斯搖搖頭:「如果他們幹得夠好的話,人類永遠也別想發現。不過我不認為這是我們如今所面臨的情況。」
「你怎麼知道?」
「因為模擬出了問題。阿爾法A-4、歐特雲、海王星、土星的光環……」
凱特還沒聽說土星的事兒,她發現自己竟然覺得有些遺憾。
「我想,」科尼列厄斯說,「我們應該假定人類處於第二種模擬世界中。我們是『真實的』,但我們周圍的物體則並不全都如此。」
黛拉的指關節都發白了,她轉過身,從桌後探身對科尼列厄斯說:「無論原因是什麼,這玩意兒正朝著我們過來。我敢打賭,絕對會發生大恐慌的。」
「在我們能用肉眼看見它之前不會有什麼恐慌。大多數人的想像力都貧乏得可憐。」他用冷漠的眼神注視著副總統,「我們對這道波其實很了解,它的前進速度是對數的,靠近太陽時已經開始減速了。我們完全可以預測它變得可見的時間,精確到小時。也就是說,我們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恐慌。」
凱特問:「還有多久?」
「五天。準確的時間已經計算出來了。」他臉七帶著冰冷的微笑,似乎這不過是在分析數學題,「你還有時間準備,副總統閣下。如果遇到陰雨天氣,世界末日還會被推遲幾個鐘頭。」
黛拉對他怒目而視:「見鬼,科尼列厄斯,你可真夠冷靜的。如果是這樣,你覺得我們該做些什麼?」
「做?」他似乎被這個問題給搞糊塗了,「怎麼,當然是慶賀啦。慶賀圍牆就要崩塌,真相即將顯現。」
馬龍的電話響了,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他心不在焉地盯著眼前的空氣,耳朵里發出嗡嗡聲。
他轉身對凱特說:「是沙拉,她要生了。」
會議就這麼結束了。凱特一邊跟著馬龍走出辦公室,一邊為自己沒機會問那個最重要的問題而暗暗生氣。
他們是誰?
還有,他們想幹什麼?
凱特自己的聲音飄蕩在黑暗中。
你知道這事兒讓誰最不好過嗎?是那些占星術士。天上那些星星那亂了套,他們那些莫名其妙的預言就變得一文不值了。而且,這要真是世界末日,怎麼他們一點兒也沒預見到呢?
這是試驗失敗後的第四天。如果科尼列厄斯沒算錯的話,還有三天,然後就是……
然後會是什麼?
「別說什麼占星術了,」她低聲道:「跟我談談現實吧。」
……行啊。我們為什麼會相信宇宙是真實存在的呢?從貝克萊主教起,唯心論者就一直懷疑,所謂的外部是否只存在於現察者的想像中——好比我們倆的虛擬聯繫只存在於一堆電腦里。
「我看不出你有什麼法子可以推翻這種懷疑。」
說得對。可是當包斯威爾向約翰遜博士①提出貝克萊的理論無從反駁時,約翰遜一腳踢在一塊大石頭上說:「我就這樣駁倒他。」他的意思是說,當石頭產生反作用力的時候,他只有兩種選擇:要麼建立一個關於石頭的存在及其物理性質的理論,要麼假定他的想像力是一個複雜、自主的系統,裡頭包含了模擬石頭存在的定律——也就是說,要同時說明他自己的想像力和想像中的石頭,顯然這種體系比第一種更複雜。你看,如果我們處在一個模擬世界中,什麼地方必然藏著一個巨大的裝置來控制這一切。因此,想像我們所見的是真實存在的要簡單得多。
「奧坎的剃刀②。」
沒錯。可奧坎的剃刀只是一個指導性原則,不是物理定律……反過來看,如果宇宙確實是模擬的,我們就可以用約翰遜博士的思路搞清楚我們的控制者要其備哪些能力。
「我不明白。」
一個宇宙模型必須具有很多工業化的特徵。例如,它必須是一致的、連貫的。理論上,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地方就宇宙中的任何東西進行最細緻的試驗,而且能夠得出一致的結論。踢石頭的腳總會感受到石頭的反作用力,我們在哪兒踢、怎麼踢都一樣。所以要造一個籠子的話,同樣必須造成這副樣子。挺費事的,不是嗎?
另外,環境必須是自足的:任何問題都必須能在環境內找到答案,而不能使被控制者需要假定另有外部世界的存在。我敢打賭,要是出生在一片黑暗裡,你肯定會想,世界上除了黑暗應該還有其他東西——你的意識怎麼可能從那黑漆漆的一團混沌裡頭產生呢?
諸如此類的要求還有很多。絕不要低估製造這麼一個全面的、連貫的假相所必須的技術——還有成本……啊,到木星了。哇!真是壯觀。想看看嗎?
【① 約翰遜:英國著名學者,第一部英語詞典的編撰者;包斯威爾:約翰遜的朋友,《約翰遜傳》的作者。】
【② 指多種觀點並存時,最簡單的極可能是最正確的。】
她眼前突然出現了斷斷續續的圖像,不少奇形怪狀的粉紅色雲彩一閃而過。
她轉過身,圖像消失了。
科尼列厄斯的想法挺古怪,不是嗎?但如果他是對的……你正跟我處在一個虛擬世界裡,這個虛擬世界又屬於另一個虛擬世界。一層套一層的虛擬網路,凱特……
凱特猛地一陣衝動。「醒醒,醒醒。」
整整幾分鐘,她一動不動地感受著:窗外松樹的味道,鳥兒的鳴叫,牆上老式時鐘滴滴答答的聲音,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
她衝動地閉上眼睛,「醒醒,醒醒!」
鍾還在走,鳥還在叫。
民防程序啟動了,冷戰時的掩體重新打開,大批食物被儲藏起來。無數空間探測器緊急升空,向那個不知名的威脅飛去。人們甚至想到要送一隊宇航員上月球,改變其航向,把它變成地球的最後一道屏障。
凱特明白,政府必須做做樣子,讓民眾看到他們沒有坐以待斃。她知道,人們成立政府為的就是這個。
但她也知道,這麼干毫無用處,而且從某種角度講,弊大於利。自總統以下的大人物們不斷發表談話,要求人們保持鎮定——更重要的是,繼續干好自己的工作——但都無濟於事。因為儘管肉眼還無法觀測到任何異常情況,這些人慌忙開展的準備工作本身就已經足夠引發恐慌和混亂。
不用說,當科尼列厄斯的倒計時為大眾知曉時,情況就越發惡化了。
與此同時,她對科尼列厄斯·泰納的背景做了一番調查。
他過去是個搞純學術研究的數學家。凱特連介紹他成就的那些用語都看不懂,不過其中顯然包括了博弈理論、經濟分析、電腦設計、宇宙構造、素數分布等等。總之,他似乎很有機會成為一個深具影響力的顯赫人物。
但他的才能有非理性的味道:他僅憑直覺就能意識到什麼是正確的,然後才開始為此搜集證據。科尼列厄斯一直都獨自生活,他在人們心中激起的只有敬畏、忌妒和憎惡。
快三十歲時,科尼列厄斯忽然爆發出狂熱的光芒。也許是因為人們的數學天賦通常都在這個年紀乾涸。也許真正的原因更可怕些——眾所周知,創造力經常出自壓抑的、精神分裂的人格,而且它可以作為一種防禦手段,與精神疾病抗爭。
科尼列厄斯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也許僅僅是為了保持理智。不過這一招沒能奏效。
關於疾病發作的細節凱特只查到一些片斷。科尼列厄斯待在普林斯頓的最後一天,人們發現他在食堂里一次又一次地拿腦袋撞向牆壁。
之後,科尼列厄斯消失了兩年。凱特的資料搜集器沒能查出其間的情況。當他再次出現時,他成立了一家名為「世界末日有限公司」的諮詢機構,自己擔任董事長。
她把這些資料給了馬龍。「你還不明白嗎?這傢伙腦子裡的東西已經把他自己逼瘋了,他能看穿別人無法發現的宇宙模式,而他現在聲稱可以預測人類的末日。如果你在街上遇到這麼個人,你會怎麼看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說,「但是……」
「但是什麼?」
「要是他說對了呢?不管科尼列厄斯是不是個瘋子,如果他是對的怎麼辦?」
馬龍的眼睛裡閃耀著激動的光芒。
「你知道,他已經藏起來了。」
「我們得趕緊找到他。」
這花了他們兩天時間。
他們在紐約發現了科尼列厄斯的行蹤。他同意在「世界末日有限公司」的總部同他們見面。
凱特自己都不清楚她究竟期待這個總部看起來會是什麼模樣。也許是內華達州的一輛拖車屋,牆上貼滿剪報,屋裡堆滿各種攝像機和通訊設備。
但這間位於曼哈頓中心的辦公室跟她的想像全然不同。
馬龍怒氣沖沖地盯著科尼列厄斯說:「你知道,我感到你把我當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白痴。你利用我來達成你那個該死的計劃,從一開始,你知道得就比我多,卻沒有把你的邏輯完整地告訴我……」
科尼列厄斯冷笑著,態度非常傲慢。他根本沒把我們當人看,凱特想。他諷刺道:「自尊心受傷了嗎,馬龍?咱們可真是些嚇破膽的黑猩猩,被天上的閃光弄得不知所措……」
「你這個自大的混蛋!」
凱特打量著這間鑲橡木板的小會議室。他們三個坐在一張能坐下十二個人的大桌子旁,桌面磨得發亮,裡邊還有嵌入式S屏。空氣中有打磨過的皮革和乾淨的地毯的味道,符合大眾標準的完美品位,不帶絲毫個人氣息。事實上,整個房間里真正顯示出財富和權力的地方只有窗外那令人艷羨的景緻——透過一扇關上的彩色窗戶,凱特能看到中央公園的美景:散步的人、在嫩綠色草坪上玩耍的孩子,還有警方的攝像蜂在四處閃光。
正是這種平靜讓凱特感到更加害怕,今天,火星消失在一團模糊的光波中,像海衛一那樣,只留下一堆不斷變幻的可能性,它的火山、水流侵蝕的峽谷和生命的痕迹全都無影無蹤了。
凱特說:「馬龍大致上說得沒錯,不是嗎?你早就預見到了這些情況。」
「你怎麼知道?」
「那天在噴射推進實驗室,我看見你笑了。」
科尼列厄斯點點頭:「看見了吧,馬龍,簡單的觀察。這姑娘比你機靈多了。」
「回答我的問題,科尼列厄斯。」
科尼列厄斯略帶誇張地嘆了口氣。「你知道,事實就擺在那兒。邏輯就在那兒。只不過大多數人不願意思考罷了。
「哪怕就這麼一次,你認真考慮一下模擬世界的可能性,假設我們就生活在某種虛擬現實里。那些控制我們的人必須滿足哪些條件?我們是個相當好奇的種族,馬龍。我們可能在任何時候對任何東西進行最全面的測試。要想不被發現,他們製造的每一件東西都必須是完美的。換句話說,所有想像得到的物理測試都會證明它們與真實的物質毫無差別。」
「沒有什麼複製品是完美的,」馬龍打斷他,「量子物理,海森堡測不準原理什麼的。」
「事實上,你的直覺是錯誤的,」科尼列厄斯道,「量子理論恰恰可以證明,完美的模擬是可能的,只不過要消耗很多能量罷了。
「你看,一定量的物質里能容納的信息是有限的,這就叫做貝肯斯坦限度。」一堆方程式出現在凱特面前的桌面上,她沒怎麼注意,由著它們從眼前飄過,「這個限度大致是對海森堡測不準原理的一種肯定,也是對現實的『粒性』的描述。由於這個限度的存在,物質可以被看作一個有限的機械品,也就是說,只需要有限的比特就可以對其進行完全的複製。因此,製造物體的完美假相是可行的,『完美』是指任何想像得出的物理測試都無法將其分辨出來。」
凱特不安地問:「任何東西都可以被複制?」
科尼列厄斯微微一笑:「包括你,凱特。但完美的複製品得花大價錢。複製越複雜,需要的能量也越多。而那就是他們的弱點。」
「怎麼講?」
「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我們可以觸及的東西越來越多。他們必須高質量地模擬出更加寬廣的宇宙:現實的界線必定離地球越來越遠了。比方說,1969年以前,月亮可以只是個粗糙的模型,只要能滿足人類視覺的觀測就足夠了;但從1969年起,那個月亮的圖片兒肯定得換成一塊真正的石頭。明白了吧?」他沖凱特眨眨眼,「一個陰謀論者可能會懷疑,為什麼月亮朝著我們的一面和背對我們的一面有那麼大的不同——說不定是匆忙之中造出來的呢?」
「真是一派胡言,科尼列厄斯。」馬龍疲倦地說。
凱特問:「你真的有這方面的數據嗎?」
馬龍哼了一聲:「數據,當然。偏執狂的數學。」
科尼列厄斯絲毫不為所動,他用手指輕觸桌面,上頭立刻出現了一連串的圖像和帶有說明與數據的地圖。「設定你想要的規模,我們就可以計算出製造一個完美的模擬世界所需的能量。只需要量子力學和熱力學知識。」一絲笑意在他臉上一閃而過,「大學物理。兩個方程式而已。
「看這兒。在前農業時期,人類分散在小塊土地上,中間只有一些脆弱的貿易線相連;知識少得可憐,活動範圍也限於地表幾公里以內的地方。比起一個全球性的文明來,製造這麼個模擬世界所需的能量不過百分之幾:我們大概也能做到。
「但當你需要愚弄一個佔地一百平方公里左右的文明時——比羅馬帝國還小得多——你自己的能力可就得大大超過以往了。
「模擬世界規模越大,操作起來就越困難。一個典型的全球範圍的文明包括地表和各個礦脈的深度。要想創造如此規模的模擬世界,必須擁有不止一個恆星的能量。
「當人類能探索地心、能接觸距離兩倍於冥王星的彗星時,我們的模擬世界就會耗盡整整一個星系的能量了。
「而如果我們能到達恆星,對任何模擬世界的創造者來說,我們都會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凱特被這些不斷累積的數據和概念弄得暈頭轉向:「嗯?是嗎?」
「想像一下,如果銀河系裡出現一個向外輻射一百光年的人類殖民地。想要將那裡邊的每一點物質模擬出來,會耗盡整個已知宇宙的能量。因此,從那以後,虛擬的水準就不可能達到完美了——也就有可能被我們察覺。謊言遲早會被我們揭穿。不過我們也許不用等那麼長時間。」
「等什麼?」
「揭露真相。」他冷笑著說。凱特看出,從某種意義上講,這一切對他都只是個遊戲,整個宇宙就是個待解的謎題,「我們可以讓他們無法及時獲得足夠的能量。突然向外擴展就是方法之一:我們可以同時向各個方向派出宇航員,讓他們儘快前進,這樣就會極大地擴展那些控制者們必須模擬出的宇宙的範圍。當然,用配備強大探測器的無人駕駛飛船也可能取得同樣的效果……」
「啊,」凱特道:「或者只需要在地面上玩幾個把戲。比方說激光回聲。而這正是你提出米開朗基羅計劃的原因。」
馬龍身體猛地前傾:「科尼列厄斯——你都幹了些什麼啊?」
科尼列厄斯把頭一點:「由費米的邏輯,我推測出我們的字宙是——或者至少部分是——一個騙局,一個畫出來的籠子。我要挑戰那些藏頭露尾的傢伙。射向半人馬座的激光是一種急速的擴張,會使上千個因素髮生改變,從而使他們無力及時提供足夠的能量。這也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具戲劇性的方式。而且,這個法子肯定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我們的技術其實很難順利完成這一計劃。那些批評家說米開朗基羅計劃不夠成熟,這些傢伙總算說對了一次。不過他們都沒發現我的真正目的。」
凱特緩緩地說:「我簡直不敢相信你竟然這麼傲慢。誰給你這個權利去——」
「去把天捅下來?」他的鼻翼扇動著,「誰給了他們權利把我們放在這麼個柵欄里?如果我們被限制,被欺騙,我們同他們就處在一個不平等的位置上。如果我們真是被人控制,那麼讓他們現身,說說為什麼要這麼干。這就是我的目的:迫使他們現身。想想我們會看到什麼!光芒四射的神人端坐上空!明亮的城堡和要塞閃耀於蒼穹!……傑拉德·曼雷·霍普金斯的作品,你們總讀過吧?」
馬龍搖搖頭:「你說得對,凱特。這傢伙已經瘋了。」
科尼列厄斯研究著他們倆的表情。「說點兒實際問題吧。等那道波變得可見的時候,蠢驢們肯定會亂成一團。很快航班就會被取消,高速公路也會被關閉,如果你們想離開……」
馬龍碰碰凱特的手:「你家在哪兒?」
她聳聳肩:「我在洛杉磯有間公寓。根本不知道我父母在哪兒。」
「現在不該一個人待著。去找你母親吧。」
「不。」她不禁有些發抖。她在這件事里陷得太深,早就超過了一個記者的職責範圍。現在,她只是一個普通人,在迎面而來的風暴前不知所措——然而即使災難就在眼前,馬龍的堅強也讓她覺得安心,「請讓我跟你一起。」
馬龍避開她的眼睛,點點頭,「科尼列厄斯,如果你沒地方可去——」
凱特問:「還有多久?」
科尼列厄斯滿不在乎地說:「這可說不準。最多二十四小時。」
似乎半數人類都己經下載了。
「下載到哪兒?」
到他們能找到的任何東西里。有些人想要製造自己的拷貝:擁有感覺,完全存在於網路空間。一個終極碉堡,哈!
「我以為那是違法的。」
到這種時候,那些信息警察還能採取什麼措施?你覺得呢?
「無論如何這都毫無用處。一個拷貝並不是你。」
是嗎。關於區別,這方面有不少哲學原理:如果一個拷貝在量子級別與原物相同,那它就是真品,等等等等。不過我懷疑時間上恐怕已經來不及了。
「令人吃驚,我們竟還這麼有創造力。」
已經出了幾個小事故。不過作為世界末日,凱特,這可真算不上什麼世界末日。就算現在,也不過是天上有幾道古怪的光線罷了。太陽還在發光,自來水繼續供應,電力也沒切斷。
還有,你知道,這還挺激動人心的;至少在網路裡頭是如此。這兒現在正在發生技術大爆炸,幾個鐘頭的創新比過去十年里的還要多。
「我該走了。我得跟一些朋友待在一起,我的意思是說在物質世界。」
你他媽的確實該走了。
「什麼?」
給我多騰點兒位置,親愛的。
她覺得受到了冒犯。「龜縮在這兒有什麼用?這又不是核戰。甚至不是小行星撞地球。羅登,很可能什麼都不會剩下——不會再有處理器來維持你的電子天堂了。」
我願意冒這個險。再說,還有給知覺加速的可能性:外頭一個小時,裡邊的感覺像是過了四個鐘頭。還有傳聞說中國人把這個比例提高到了無限:讓今天可以永不結束。黑客們正像蚱蜢一樣往中國人的網上擠呢。我也正要去那兒。現在趕緊出去吧,不可能給每個人都找到位置。
「羅登……」
醒醒,醒醒。
凱特與馬龍、科尼列厄斯一起站在邁克家的門廊上。屋裡,孩子正在哭泣。
而在休斯頓的夜空中,無數月亮和地球射出或藍或黃或紅的光芒,像煙火一般,靜靜地閃耀著。這些光來自它們各自的太陽——不過這些太陽並不能從地球上看到。
有些地球比較小,上頭還有大片大片的紅色岩石。這些乾涸的星球讓她想起火星。還有一些地球大得嚇人,兩極之間全被大洋覆蓋著。月亮也是形態各異。
最小的是像月亮一般光禿禿的灰色石頭,最大的則跟地球差不多,看得出空氣密度很大,上面還有冰山和海洋的閃光。凱特甚至看見有的地球擁有兩顆或三顆衛星。另一個處於冰川期的地球沒有衛星,而是像土星一樣,被一條行星帶環繞著。
凱特不由覺得有些害怕:在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靜中,這些星球不斷出現又消失,讓人感覺彷彿置身於一陣彩色炮彈形成的彈雨之下。
離半人馬座試驗失敗其實僅僅隔了七天。
「真不知道咱們的那些宇航員們怎麼樣了,」馬龍嘟嚕道,「那群可憐蟲。」
「地球和月亮如今的形態是在遠古的一次大碰撞中形成的。」科尼列厄斯喃喃地說,「地球和月亮的所有特徵,包括結構、傾斜的角度、大氣成分、自轉周期,甚至地球公轉的軌道,都是那次撞擊的產物。但那次大碰撞的結果也可能與如今大不一樣。碰撞中,某些偶然的、微不足道的因素可以產生極大的影響,使事情朝一個全然不同的方向發展。在那個關鍵的時刻,無數可能的現實都萌發出來……」
馬龍道:「這麼說,我們現在看到的就是這個模擬世界的電腦模擬圖像啰?」
「或者是通向其他現實的窗戶。」科尼列厄斯的聲音裡帶著一種冷靜的興奮。
「這就是他們製造這個模擬世界的原因嗎?保護我們不受這種,唔,混亂的影響?」
「可能吧。當我們進化出意識時,我們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有序的、邏輯的宇宙中,這個充滿問題的小籠子也許是用來幫助我們認識自然規律,進而開發我們的智力的。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宇宙竟然能夠為我們那點兒可憐巴巴的智力所理解呢?也許我們現在知道答案了:我們看見的整個宇宙都是假的,是為我們這個處在嬰兒期的種族準備的訓練營。現在我們把模擬器給弄壞了。」
「但是,」凱特說,「我們還沒準備好去面對真實的世界啊。」
「當然沒有。也許我們本該信任那些控制我們的人。在技術上,他們顯然遠遠強於我們;也許我們應該假定他們在道德上同樣如此。」
「現在才想這個,可稍微有點兒遲了。」馬龍苦澀地說。
街上連個鬼影子也沒有,人人都回家了,凱特暗想,或者至少找了個地方蹲起來,等著……
嗯,等著什麼?一步步地追蹤這起令人膽戰心驚的事件時,她一直小心翼翼,不讓自己去思考最終的結局:當那道駭人的波,或者說那個無法理解的鬼東西終於來到地球,降臨在她頭上時,會發生什麼事情?她對此沒有任何概念——這比她個人的死亡更令她難以想像。至少死了以後,她就不必再為這件事煩心了;可是,在這之後,會不會連死亡也改變了呢?
這時,他們聽到了爆炸聲,人類在向空中開火。
「核武器。」馬龍輕聲說,「上帝,我們在反擊呢。唉,現在也只能試試看了。上帝保佑美利堅。」
沙拉在屋裡叫道:「快進來,把那扇該死的門關上。」
他們三個順從地走進屋裡。沙拉緊緊地抱著孩子,在起居室里忙個不停,她急著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彷彿這樣就能把什麼都關在外頭。凱特能理解她的行為,這是一種自然衝動。
馬龍按下一個開關,燈沒亮。
邁克從廚房出來,無可奈何地說:「沒有水也沒有電,我猜也是時候了。」他在桌上和壁爐上放了幾枝蠟燭;它們溫暖的光芒竟意外地讓人安心。起居室里堆滿了桶裝水和罐頭食品。就像只是在躲避風暴似的,凱特想。
馬龍問:「S屏怎麼樣了?」
邁克說:「剛才我去看了看,還在播放總統最後的講話,什麼跟你的孩子們待在一起,別讓他們感到害怕什麼的。你可以再去瞧瞧。」
誰也沒那個心情。
窗帘邊上透進來的光變得越來越耀眼了。
「真靜啊,」邁克說,「沒有那些汽車噪音……」
大地猛地一抖,彷彿他們腳下的地毯突然被抽走了,又像是發生了地震。
沙拉抱緊自己本可能長生不死的孩子,沖科尼列厄斯嚷道:「都是你那個混蛋計劃惹的禍!你幹嗎要來煩我們?沒有這些,我們本來過得好好的。你沒這個權利,沒權利……」
「噓。」馬龍趕緊走到她身邊,摟住她顫抖的雙肩。
「沒事兒,親愛的。」他領她到房間中間,然後跟她和孩子一同坐在地毯上。他向其他人招招手說,「我們應該手拉手坐在一起。」
邁克似乎看到了希望,迫不及待地說:「對啊,說不定我們摸到的東西能保留下來——你們說呢?」
他們鬆鬆散散地圍坐在一起。凱特坐在馬龍和沙拉之間。沙拉的手濕漉漉的,馬龍的手卻跟一塊骨頭一樣乾燥:大概是宇航員訓練的成果吧。
「七天,」馬龍說,「世界在七天中毀滅。挺有聖經的味道。」
「這種對稱性真讓人高興。」科尼列厄斯的聲音有些嘶啞。
蠟燭在一瞬間全都熄滅了。窗帘後的光看上去更亮了,不斷變換顏色,像油一樣沸騰著。
孩子停止了哭泣。
凱特感受到一陣劇烈的、深沉的悔恨。不止是為她自己,也是為了全人類。她無法相信這就是人類的末日:你總不會因為柵欄上捅了個洞就把動物園裡的動物全殺光吧?但這肯定是她所熟知的這個世界的終結。演出結束了,演員卸裝,舞台也被拆除——人類歷史就此完結。
我猜我們永遠不可能知道人類本可以發展成什麼樣子了,她想。
光線穿透牆壁,彷彿牆體突然變薄了一樣。
「噢,該死的。」邁克伸手抱住沙拉。
科尼列厄斯縮成一團,手指放在嘴裡,前後搖晃著身子。
馬龍問:「怎麼了?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牆壁消失了。蒼白、凌亂的光線傾瀉在他們身上。
凱特注視著小邁克爾的臉,孩子稚氣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似乎在微笑。
《科幻世界》2005年第5期
卧槽我只想說那個操作我的傢伙你到底在幹什麼阿!媽的玩了20多年連個女朋友都沒有你絕望報復社會不要連累我好不好阿喂!
有種東西,叫「命運」。
嗯就是這樣。我記得剛在電影院看完盜夢空間,跟著人群退出影院時,望著四周的人潮,我當時想,我現在所處的世界是不是也是虛構的,我是不是得在這個世界找到某種介質,才能在那一瞬間找到處於上一層級的我的記憶?當時這種感覺很強烈,回家睡了一覺起來也還殘留,後來過了幾天這種感覺慢慢消失了。
我想,人是不是會在特定環境的刺激下,思考自己的本源。高中的時候,我開始思考死亡,當時很懼怕,想著自己死了之後,就永遠不存在了,怕的不得了。現在只要想想死亡這事,也會懼怕,只不過從怕到恢復正常的時間變短了,因為這麼多年來我從各種哲學各種纏論中學會了用自然的態度接受死亡。但,不論我再怎麼看得開,這些理論也僅僅只能改變我的思想,它們卻改變不了死亡本身這個事實。我逐漸發現,不論我怎樣嘗試思考,我的思想怎樣接受死亡,我的本能都始終無法接受死亡。於是,我開始另一種思考:為什麼我非要鍛煉自己的思想,讓它在接受死亡中死去?我可以不接受死亡,然後在死亡中死去啊。我可以思考如何突破自己這個層級,到上一個層級的方法,說不定上一個層級里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完全不同的邏輯。說不定上一個層級里沒有人類,沒有死亡,沒有我們能想到的一切,只要我能過度到上一個層級,就能逃脫本層級的死亡。至於上一個層級有什麼,沒有人能夠知道,它的魅力如此之大,以至於讓我魂牽夢繞。
與作者講數!
那也得看自己是不是可控的啊,如果只是有思想,而無法控制自己的行動,那並沒有什麼卵用,假如是可控的情況下,那麼你可以根據關於劇情的了解進行一些改變,讓作者意識到你的存在,然後在你的虛擬世界裡給你一個什麼時空穿梭機什麼的,功能大概就是二次元到四次元的穿梭,至於是真的能到四次元,還是二次元中的四次元就不得而知了。
或許可以試試活在人們心中……
如果有一天發現你在人類世界是個人類,如何打破人類世界回到動物世界?
在線等,挺急的。
你的發現其實是編劇/作家的設定,你能不能逃出來,也全看他們。。。。
你需要一個暴龍機和7個小夥伴。
虛構的人物打破了虛構的世界,他就沒了他的世界,他的所謂虛構的世界就是他真實的世界,就算是來到了真實的世界,那對他來說也是虛構的。
另外一個就是..他怎麼判斷他是不是從一個虛構的來到另外一個虛構的世界?
樓上說了那麼多《xx的世界》,只有我一個人想到了黑客帝國嗎
那要看是第幾人稱的小說了,如果是第一人稱,而你又不是主角,那你就可以在作者和讀者之外放開了做一些沒羞沒臊的事了,要是你就是主角,或者是第三人稱上帝視角的小說,那沒救了,緊跟主角,好好做個配角吧。
像我這麼無聊的生活都有人樂此不疲地在背後操縱,他們的世界得有多無聊?誰去誰腦殘。
代碼不能檢查自身bug
自殺
做什麼都沒有卵用,你做的任何努力都可以輕而易舉因造物者隨手一個小改動而消失無影。
不過還是可以試試,以「宣布真相」為籌碼要求和造物者談談。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就是非常好奇真實世界是什麼樣子的。給我講講,然後我就帶著這個神奇的秘密繼續生活下去。
萬一造物者發現了我,覺得我很萌,就答應了呢。
更或者,萬一我本來就是造物者設計出來的覺醒先知呢【不然以我的智商我是怎麼可能發現這種大問題的??】
又萬一然後造物者愛上了他創造出來的女主角我然後開展一段轟轟烈烈的次元之戀呢??
分情況吧。
類似於《楚門的世界》那樣的話,雖然自由被限制生活被操控但終究思想是自由的,只要找出不和諧的因素總能慢慢脫身而出,就像楚門一樣。
如果是虛構的小說、漫畫中的人物,如zhttty的無限系列,即使意識到了自己處於小說漫畫的世界也沒什麼卵用。那個世界中的任何人與事,你的思維你的行動,都在作者隨心所欲的操控下,甚至你發現了世界的真實這一點都是作者讓你想到的,你與作者本身的存在層次差距就是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就算他在書中寫道「主角通關各種努力終於突破了盒子,來到了作者所處的世界」,那些虛構的任務就能出現在現實中么?
這是個很有趣的問題,不過答案也很簡單:
那就是自殺。
(盜夢空間,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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