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愈為柳宗元作的墓志銘中為什麼說柳宗元在仕途方面有些操之過急?
請問柳宗元年輕氣盛,以為可以一蹴而就的具體事例有哪些?
其實圍繞《劉子厚墓志銘》里韓愈對柳宗元政治生涯的評價足夠寫篇論文。先說結論:韓愈做出【謂功業可立就,故坐廢退】的評價是因為柳宗元積极參与王叔文一黨,而韓愈對柳宗元的政治抱負又缺乏了解,於是說他參與王黨是急著晉陞。從韓愈和柳宗元的友誼來看,也有韓愈試圖撇清柳宗元和王黨的關係,挽回柳宗元名譽的可能。
柳宗元早年當的小官都無足輕重,他真正的政治活動始於被任命為監察御史里行。里行是見習的意思,監察御史里行只是工資少,職權和正式編製的御史是一樣的,更重要的是方便他結交上層官僚。柳宗元和同年舉進士的劉禹錫意氣相投,兩人又和王叔文一黨走得很近。因為劉、柳素有才名,也深得韓愈的欣賞。
王叔文雖然說自己是前秦丞相·王猛的後代,但他其實出身寒微。以他為核心的文人集團也都不是高門望族之後。這些新進士人想要借王叔文對太子李誦的影響力,通過大規模的政治活動謀取更多的政治利益。這就和和高門貴族、宦官產生了矛盾。答主這裡也只是單純闡述史實,不作孰對孰錯的道德評判。
韓愈出身高門,對王叔文、王伾十分鄙夷,認為他們是只會結黨營私的城狐社鼠之輩。而柳宗元、劉禹錫沒有顯赫的出身,王黨對他們來說是最方便的上升階梯。而這兩人年紀輕輕就以文才名動天下,也比一般人來得更加心高氣傲。區區監察御史已經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更重要的崗位施展拳腳了。
韓愈和劉、柳之間的友誼來自對彼此文學才能和文學理念的認同,和政治主張沒啥關係。對韓愈來說,劉、柳被王黨吸引倒是意料之中,但也讓他感到惋惜。在二王八司馬事件之後,他馬上寫了《永貞行》,把王黨狠狠批判了一番,又說某些青年官員急著晉陞,不惜依附奸人,反而耽誤了自己的大好前程,浪費了才華,真是讓人難過啊:
四門肅穆賢俊登,數君匪親豈其朋。
郎官清要為世稱,荒郡迫野嗟可矜。
湖波連天日相騰,蠻俗生梗瘴癘烝。
江氛嶺祲昏若凝,一蛇兩頭見未曾。
怪鳥鳴喚令人憎,蠱蟲群飛夜撲燈。
雄虺毒螫墮股肱,食中置葯肝心崩。
左右使令詐難憑,慎勿浪信常兢兢。
吾嘗同僚情可勝,具書目見非妄征,嗟爾既往宜為懲。
對《永貞行》歷來有不同的解讀。因為韓愈在二王八司馬事件之前被莫名其妙地貶官,他認為是王叔文一黨暗中陷害。所以一種解讀是韓愈把對王黨的怒氣也順帶著發泄到了劉、柳頭上,把他們也罵了一頓。第二種解讀是韓愈並不怨恨劉、柳,只是單純替他們不值而已。但是不管怎麼說,在劉、柳參與王黨,又因此獲罪被貶這件事上,韓愈沒有什麼正面的評價,也沒有嘗試去理解他們政治理念的意思。
後一點非常重要,劉、柳不是為了謀求晉陞而謀求晉陞的。他們加入王黨,說到底還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政治主張。而這些政治主張都是什麼、可不可行,韓愈要麼不理解,要麼不屑於理解。二王八司馬事件是柳宗元人生中最值得大書特書的部分,《劉子厚墓志銘》才寫了不到30個字。既然柳宗元這麼想晉陞,那他晉陞是為了什麼呀,總得有個原因吧?他到底有什麼政治追求啊?從頭讀到尾也讀不出來。
也許韓愈是故意把柳宗元塑造成王黨的受害者,給他洗白。畢竟王叔文、王伾已經是臭了大街了,跟他們的關係撇得越清越好。大V韓愈這麼一個蓋棺論定,直接影響了柳宗元今後1000多年的評價。王安石寫道:
……余觀八司馬,皆天下之奇材也;一為叔文所誘,遂陷於不義。至今士大夫欲為君子者,皆羞道而喜攻之。然此八人者既困矣,無所用於世,往往能自強以求列於後世,而其名卒不廢焉。
蘇軾《朋黨論》:
……唐柳宗元﹑劉禹錫始不陷叔文之黨,共高才絕學,亦足以為名臣也。
如果說韓愈是想給柳宗元洗刷污名的話,可以說是很成功了。但是柳宗元真的願意自己的形象從政治運動的主導者變成受害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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